第二十一章 带资当“老总”，是福还是祸？
1年8月，当美丽家园各项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场更大、更惊心动魄的挑战又将至。这场充满艰辛、充满险恶的商场之战可以说让欧阳的大智大勇发挥得淋漓尽致，也上演了一曲感天动地的商海英雄之歌……
1年，“皇朝集团”的老板——广东省知名企业家因病去世，在香港和内地留下一大笔不可解救的资产，其中最集中的是深圳几处产业，它们都是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和酒店。酒店比较简单，可房地产业就要复杂得多，尤其是那些尚在开发又没有完成的项目，由于他一走，正在建设中的项目成了一堆踩进去也不是、拔腿想溜也难的“烂尾项目”。最可惜的是这位老板没有能取代他过去的能力和真正撑起家业的人，公司高层开始寻觅优秀人才来打理亿万产业，托人辗转找到了欧阳，在充分考察了欧阳的背景、为人、经营能力和实力后，决定请他到“皇朝集团”（请读者谅解，允许我使用这个代名），为其产业重振雄风。
欧阳受人之托难以推辞，于是盘算了自己口袋的钞票，此时欧阳决定全面接管“皇朝集团”在深圳的一切经营业务。在“皇朝集团”，欧阳的“老总”不是虚职，他是带资来此当老板的。所谓带资任职，就是你得拿着自己的钱来接管这个新单位业务，才能当这儿的总经理。欧阳与皇朝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即其女儿在她的几个大律师护架下签订了一份带资2500万元合同，公司经营出现盈利后按###分也成为内容的合同条款，随后坐镇主持赫赫有名的“皇朝公司”第一把交椅。
与以前欧阳所做过的包括“美丽家园”在内的全部生意相比，皇朝集团那才叫家大业大的大企业。但当欧阳真正接管这一庞大企业时，发现皇朝集团其实已似崩塌的大厦，到处是无法填补的漏洞和倾斜下落的梁柱……
雷厉风行的欧阳在接管皇朝后，却找不到一间办公室。听老皇朝的员工说，公司自老板去世后就不敢再有办公室。欧阳问：“为什么？”人家告诉他：“要债的人太多。”因为老板去世后，整个公司元气大伤，造成了很多债务。原来在皇朝干活的人都不敢上班了，有的干脆离开了公司，因为那些要债的人一旦得知哪个地方还有皇朝的办公室，他们就上哪儿去闹！闹得堂堂皇朝集团连个起码的办公地址都没有。
“不行，没个办公室怎么行？”欧阳当兵出身，多年历练早就不怕什么明枪暗箭，他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办公地点时就先在一家酒店里租住了几天，把皇朝集团的牌子重新捡起来竖在门口。
这可让债主们好不高兴：把深圳地产业翻了个花样的“美丽家园”开发商欧阳祥山老板来皇朝，这回我们要债的希望就有了！不少债主打听到欧阳所在的那个酒店后便成群结队地赶来，结果酒店的保安根本不让进。一番争执后，欧阳派人告诉债主：“过不了几天，皇朝集团将有自己的办公处，那时你们来找我要债不迟。我欧阳说话算数，你们等几天。”
这个欧阳祥山的话真能听吗？债主们议论起来。有人说不能听他的，这欧阳肯定也是个奸商，不奸他干不了那么大的买卖！有人说欧阳是部队里出来的，说话算数，再者他到皇朝来是自己带资来的，他能不负责到底吗？最后债主们商定：跟皇朝的债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且给新老板一个面子再说。
欧阳这会儿在忙什么呢？原来他在收拾皇朝公司内部的残局时，得知皇朝集团还有相当的固定资产，其中有一个工业区还算不错，那工业区门口有栋二层小楼闲置着，可以装修一下做公司办公室。于是他批下10万元，用了六天六夜24小时施工将小楼里里外外进行了简单的装修。说简单也不简单，十个部门及会议室、接待室等应有尽有，功能俱全。随后他命令所有皇朝员工全部搬到新的办公处上班——皇朝集团的员工其实人不多了，能派得上用场的统统都用上了。
作为皇朝集团的新老总，那天欧阳穿得特别整齐，西服革履，早已斑白的头发也染得乌黑油亮。可当车子开至小楼处，欧阳推开车门的那一瞬，如果胆子小一点的话可能缩了回去——原来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要债人围成一圈，把整个办公小楼堵得水泄不通。了不得，那要债的队伍排出足有百米之长！再瞧瞧那些人，个个横眉冷目，摩拳擦掌，仿佛要跟欧阳誓不罢休。
欧阳调动物业公司的20多名保安，颇费一番周折，方才挤进那间所谓的“总经理办公室”。落魄者再伟大，也只能做孙子。欧阳现在到皇朝来是一名合作者，既不是老板，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董事长、总经理，难就难在名不正言不顺，继承人才是真正的老板和董事长啊！欧阳是什么，眼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还钱可以，还实物、扣房产酒店也行。可这些都得老板来敲定。“你就是老板”，那些早已等待着急的债主们个个眼睛发红，恨不得将欧阳撕成碎片，抓一块填进自己嘴里。
“你们不都是来要债的吗？好啊，我今儿个头天来上班，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处理大家的债务事宜。老实说，我比你们还着急。为什么？简单得很，我不处理好这些债务，不等于白白扔了我带资进来的几千万元呀！所以你们排好队，不要拥挤，一个一个来。我向大家保证：所有债主的事我都要处理，不会漏掉哪一家的，更不会赖哪一家账。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欧阳心平气和地对那些等候许久的债主们说。
“好，有你这话，我们就按秩序排队……大伙排好了，谁也不许插队加塞儿！”竟然有人在欧阳一番真情实话之后，主动担当起现场维持秩序的“义工”。
不打理不知道，一打理欧阳的内心方涌起阵阵惊涛骇浪：皇朝集团由于经营之广，项目之多，那些欠债合同和账目，有的尚算清楚，有的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欧阳在原老板生前没有和他见过面，所以那些写有原老板签名的借据或合同欠款到底是真是假，一时很难认定。可人家要债的人没有谁说哪一笔款是假的呀！而现场的欧阳又无法轻易肯定或否定那些债务该不该支出或赔付。
“错不了！我们是从山东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赶过来的。光来回路费就是好几千，我们能来讨一笔假款吗？”
听起来不假，合同上也明明白白写着“货到付款。如拖延付款，乙方（皇朝公司）将每天赔偿本金的百分之二利息……”这笔款要支付。欧阳大笔一挥，几十万元就这么出去了。
“老板太忙了，平时很少能见到他，我们的债务也就一拖再拖，等到地球绕太阳转了365圈，他还是没有把款付给我们。后来他不幸去世了，那我们只有找你了。”
还真是冤，可下笔就是100万哪！欧阳长叹一声，最后签字的笔还是落在了纸上……这一天，他共与58个债主达成了还债协议。也不知开了多少张支票，划出了多少钱，一会儿从大班台走下来委曲求全，一会儿又回到自己威严的老总椅上据理力争，来来回回，软磨硬泡，各种手段用尽，三十六计全部使出，还没个下文……
皇朝到底有多少欠债？傍晚，被吵闹得眼冒金星的欧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越想越有些后怕，难道自己带着2000多万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是来为一个根本与自己不搭界的人填无底洞吗？而这个无底洞到底有多深？深到什么程度呢？
欧阳不得而知。他隐约感觉真正向皇朝要债的主还没有来，那些堵在他办公室门口的虽然也有百万欠款的债主，但毕竟都是几十万、几万，甚至还有几千的小债主。大债主是谁？大债主大到什么程度？欧阳在等待，这种等待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这个公司摊子铺得有多大，与人家合作单位做的是什么交易，公司向人家许诺了什么，为什么要债的情况在老板去世前没出现呢？欧阳的第六感也完全失灵了，心里实在没底。而从已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债务看，有些事情实在不可思议。比如有宗房产纠纷，皇朝作为开发商，因为没有及时补交税费、推迟办证、少面积款等事宜一直未解决，上百户居民每家每户提出三个诉讼理由与皇朝打官司。欧阳接手皇朝之前总以为它毕竟是个著名大企业，公司暂时无法运转，生意滑坡，但再怎么着，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知皇朝这只“瘦骆驼”不仅不比马大，关键是它还掉在蜘蛛一般多的官司黑穴里……
上班第一个星期里，欧阳的全部工作是处理和应酬各种找上门的债主，共计182家。
欧阳一想，这182家债务纠纷，如果都上法院，怕我这个“老总”至少得用五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摆平这些官司。“五年，五年要我什么都不干专跟人家打官司？不行，我最多只能用上36天的时间来处理债务纠纷问题，否则皇朝就永无出头之日！”欧阳发下这样的狠心。
但欠人家的钱，主动权不在你手上。什么时候人家烦了，或上门或到法院想怎么着折腾你，你就得老老实实像孙子一样去听人家的训斥甚至谩骂。欧阳从小吃苦，后来在部队当兵又提干，再后来他一直是生活中的佼佼者，老实说即使是牵着瞎子姐夫在外流浪，也没有人想什么时候污辱谩骂就什么时候污辱谩骂。用欧阳的话说，你们不是嫌我穷嘛，好啊，我饿了就忍着你还能拿我怎么着？可现在不行，你是作为皇朝的新老总，你公司欠了人家的钱，俗话说，冤家有头，债务有主。
“你欧阳如果想昂着头走路，那你就把钱还了，我们照旧毕恭毕敬对待您。”那些债主这样对欧阳说。欧阳呢，不敢怠慢这些人，他们现在是老爷，上你办公室坐一坐，拿起你桌上的茶杯就喝，这都是客气的了。
“你翻什么白眼？我还不想赖在你们这个破地方呢！”债主趾高气扬地说。
有几次欧阳与人讲好了要去谈点业务，可债主缠住他就是不让走。没辙，欧阳只能耐着性子听人家劈头盖脸地骂。欠的钱不算多，十几万元，可欧阳口袋里已经没多少钱了。皇朝不能只是为还债才重新挂牌的，欧阳的战略是：皇朝需要从债务纠纷中脱身，更需要在发展中求得生存。即使是还债，也得在发展和重新整合好已有的资产并让它们良好地运营起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沉重的债务问题。
那天欧阳发火了，一个香港的小债主死活缠住他非要欧阳在两天之内还了他的几十万元钱，“否则我就磕死在你办公室”。人家跟他耍绝的，并且不让他离开办公室一步。
几个保安人员看不下去，上来要揪人家出去。欧阳摆摆手，告诉保安人员：“你们想干什么？人家是我的朋友！他们能到这儿来，是对我欧阳的信任知不知道？皇朝欠人家的钱，我要是他们说不准比他们做得还绝。老实说，我心里十分的同情他们。我欧阳这些日子干吗不分日夜地忙乎呀？就是千方百计地想帮助我的这些朋友尽快把钱弄到手。能早一天弄到手，我就早一天对得起这些朋友。生意场上的路还长着呢，风水也是转来转去的。谁能保证明天我们不有求于别人呢？所以你们这些小年轻别给我胡来，好生伺候我的朋友！中午多给我弄几个好菜，我要招待他们。”
欧阳的这番入情入理的话，让那几个要债的人颇为感动，说：“欧总啊，我们要债也到过好几家公司，可没有一个老总能像你这样好的对待我们。皇朝是欠我们的钱，可那不是你欧总的责任，但你欧总能像自己的钱丢了一样帮我们到处弄钱回来，我们再纠缠你，不让你好好工作，实在过意不去。我们走了，不能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说着，起身就要走，欧阳怎么拦也拦不住。
这样的友好债主不在少数，他们开始都是怒气冲冲地找来准备给皇朝的新老总“颜色”看的，后来与欧阳一接触，就再没有脾气了。“是不错，皇朝是欠了你们的债，可你们的目的不就是希望早点把欠你们的钱拿回来嘛？皇朝公司的情况你们不是不知道，我来这儿听起来好像是来做大老板的，可其实我心里清楚，我哪是来当老板嘛！我是给你们这些债主打工的！”
“哈哈哈，欧总开玩笑，谁不知道你是大老板！你干啥啥兴旺，搞房地产，你‘美丽家园’一出手就把整个深圳震得翻天覆地！你咋给我们打工嘛！”
欧阳笑着摆摆手说：“刚才的话绝不是玩笑。你们想通一个道理没有：如果皇朝没个人来打理，去赚点钱回来，你们在皇朝的钱不等于打水漂了吗？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你们得保护我这个高级打工仔，我好一天，你们的钱就可能早一天回到你们手里。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债主们不得不承认欧阳讲的是大实话。不用再横眉冷对，不用再东躲西藏，堂堂正正上班，潇潇洒洒下班，该干什么照干什么。欧阳的大实话起了根本作用，而最主要的是他确实也在诚心诚意地忙乎着，把皇朝集团过去欠人家的每一笔债务进行整理，并且通过各种努力，一笔笔进行化解和处理。
“那些日子，我一天最多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经常彻夜不眠。有时是去核实债务的细节，更多的则是去与债主商量如何处理债务更合适，更有利于双方利益。‘双赢’这概念，在我那段工作期间就开始成为了我的经商理念。”欧阳日后这样说。
有一点债主和欧阳都没有想到的是：原先他与这近200个债主冤家，不曾相识，也不曾有任何业务关系，而且初始认识时彼此是一种敌视，可等几个月后，他们彼此成了好朋友，甚至几位如今还是欧阳生意上的最好合作伙伴和生活中的亲朋密友。由于官司多，但每次法院来查封公司财务部大门时，都是债主们偷偷地提供的消息给欧阳。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奇妙，也许今天彼此是敌人，明天可能就是并肩战斗甚至一生相助的战友和同仁。多一点理解，多一点诚意，多一点友善，什么恩怨都会化解。我们本来一起来到这个星球就不易，在芸芸众生中，既然彼此还能相识相见，有事同谋，那么我们就彼此宽容和大度些。在利益面前，我们宁愿自己往后退一步；在困难面前，我们则为别人先迈一步，这样我们的世界和我们的周围便会多一些欢乐与美满，多一些舒心与和谐，那时我们各自的理想和奋斗目标，就会来得更快些。
欧阳正是以这样的胸怀在铸造自己的人生理念。然而生活又极其复杂，皇朝留下的债务的复杂性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当他正准备全身心投入整治集团公司的几宗业务时，一个欲置他于死地的大债主正在他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