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以牙还牙，有时也是一种善良
蓬州人走后的那一天，欧阳的心情格外好。天也晴，地也亮，气也爽。沉默和衰落了多时的皇朝公司重新热闹起来，几个久拖和闲置的工地全部开工，好一派重整山河之势。此刻的欧阳一脸春风得意，从其神采奕奕的脸上能感觉到他的轻松。是的，压得令人窒息的“蓬州债务”最终以极小的代价获得解脱，欧阳因此在皇朝公司的上上下下获得了空前的威信。
大将风度，欧阳乾坤。
与蓬州人的交手，欧阳自己的感觉比任何人都好。如果不是商场上滚打过来的人，你无法体会仅仅通过几次谈判就摆平了几千万元债务的那种快感。几千万元，对于比尔？盖茨和李嘉诚式的大亨来说可能不足为奇，但对一般经营者而言，谁都不会小视。欧阳走出军营大门曾经的几年艰苦创业，流的汗、受的委屈可以用船装车拉，但他赚进口袋里的钱也就是几万、几百万而已。如今不等于仅费了几天口舌之劳就为自己赚进了这么多钱吗？
“哈哈，干杯！”新开张的工地上，欧阳以水代酒与员工们频频庆贺心头之喜。
离开工地，欧阳顺道拐到“美丽家园”，这里的后期销售仍在进行。工作人员一见自己的老总，便笑盈盈地向他汇报：“所余房铺，全部售出。”
“好好！感谢你们！”欧阳喜上加喜，眉宇间皆是掩不住的开心之色。见一对年轻夫妇携着可爱的孩儿从身边走过，欧阳忽然有了回家看看妻子和孩子的想法……“嘟嘟！嘟嘟——”手机响起。
“喂，我是欧阳，你是谁？”
“我们是东莞的，我们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吗？”欧阳这一天口气特亲切。
“当然有事。你们皇朝欠我们的款是不是该还了？”
欧阳的神经一下绷了起来：“什么款？你们是东莞的哪个单位呀？”
“东莞下面镇上的一个房地产公司……皇朝欠交我们一笔挂靠、办证、水电等费！”
“有凭证吗？”
“当然有。”
“多少欠款？”
“3270万元！”
我的天！欧阳的头“嗡”地一下又晕了！刚刚摆平几千万，又来个3000多万！咋整嘛？
合同！赶紧把合同找出来！
皇朝上下又一次在欧阳的命令下，翻遍了所有可以想到的地方掘地三尺找了一遍……这回运气不错，在公司所属的一个工厂四楼的一堆废纸里终于找到了那份与东莞某房地产公司签订的房屋开发协议。协议书上说得很清楚，皇朝当时在东莞开发项目时是挂靠其镇属的房地产公司，开发完成后尚余3270万元的税款、挂靠费、办证费、开发费等各项费用未交。
3270万，这对一个镇级地方政府单位，可是一笔大钱，所以对方紧盯着起死回生的皇朝集团公司。身在明处的欧阳哪知此事？
我们且看他这回还有什么奇招应对——
寂静的办公小楼里，灯光彻夜长明。欧阳像头再度被人重击的狮子，一边不停地抽着烟卷，一边在屋子里徘徊……
“合同上说得很清楚，确实是我们皇朝公司应该交人家一笔办证费、土地开发费、挂靠费。可我们现在哪儿有钱嘛！再说，有一点钱也得用在几个刚刚动工的项目上。否则我们自己别活了。”欧阳一边翻动着那份合同，一边向围坐在四周的助手们提出要求，“你们都开动脑筋看看这事到底怎么个了法？”
“对方的房地产公司实际上是当地政府的，听他们的口气很强硬。”
“是这样，据说他们非要我们把这笔钱交齐不可。”
“这个对手要比蓬州人厉害得多。”
欧阳听着助手们的议论，心头已有几分打算，便说：“既然对手不一般，那我们也就采取不一般的办法去应对。”
什么办法？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主意。再像对付蓬州人那样玩一把“苦肉计”？
欧阳摇头，说兵法上讲“兵不厌诈”，你来回用同一计，必定失效。
“可正面应对我们又没那实力。”有人一针见血指出。
是嘛！“苦肉计”肯定还要唱，但怎么唱就有讲究了。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结论仍然没有。“这样吧，”欧阳起身道，“莫经理你明天先去一下，摸摸底，然后我们再做下步打算。”
“好的。”莫经理领旨。
第二天莫经理赴东莞。晚上他黑着脸向欧总汇报说：“这事我办不成，你还是另派高手吧！”
“怎么回事？”欧阳问。
“那边太厉害了！我一去没说什么话，那老板指着鼻子朝我拍桌子瞪眼，像我欠他几辈子债似的！”
欧阳没好气：“本来我们就是欠人家嘛！他要给你好脸看我还怀疑你是不是背叛了呢！”
正好公司的副总祝曙光过来。欧阳拉过他的胳膊，说：“现在该你出场了！”
祝副总苦笑道：“行啊，反正这一仗我们得准备牺牲一批壮士。”
欧阳平时与助手们关系融洽，说重说轻一点谁都不在乎。
晚上祝副总又回来向欧阳报告，脸色比莫经理回来时更黑：“那家伙简直是个凶煞神！我还没有开口，就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什么难听话他都敢骂！”
“他骂什么呢？”欧阳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骂我们是狗孙子都不如，欠了那么多债还来求什么‘情’。我说希望理解一下我们眼前的难处，他破口大骂说哪个孙子关心过他们这几年的难处呀？”
欧阳想笑，又没笑出来。只见他手指敲了下脑门，然后说：“对付这样的主儿，还得耐心地跟他磨。”
于是王副总作为第###又来到东莞。没什么进展，还是被骂得灰溜溜地空手而回。
“再去！”欧阳有些恼了。
又被骂回！
这家伙不一般啊！欧阳听完四位助手的汇报，心里不由掂量起来：看来对方有点恶！“恶人”靠什么治他？软的肯定不成，只有以毒攻毒呗！
这回我们集体行动。我倒要领教领教他能把我们骂到哪儿去。
一行五人！欧阳动用了全公司最强的阵容：他、办公室主任、两位副总，加董事长。
“你们来啦！来了好啊！还钱！如果不是来还钱，其他的话最好你们留在自己的肚子里！不要嫌我话不好听，他妈的我这话还是好听的呢！你们这几个鸟人一次次空着手来干什么？你，不是副总经理吗？连狗屁事都一点定不了的还当什么副总经理？你也一样，狗屁不顶的副总！还有你，办公室主任是吧？就你能说会道，可顶什么用？还不了钱，嘴上擦再多油也没个？用！真是的，还不了钱你们到我这儿浪费什么时间？害得我们挨骂不断，给人罚款，上下不是人。还有……你是谁？”东莞老板见了欧阳一行，便开始一个个数落起来。当他目光落到欧阳身上时，发现这是个他第一次见面的新人。
欧阳有备而来，他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特意印了一个“顾问”的名片来作为此行的角色。
“顾问？顾什么问？”已知东莞老板实属政府小官员，但口气之大、架子之大，实属罕见。他根本没有把欧阳放在眼里，所以便出言不逊。
欧阳认为该到自己说话了。“我说老板，你能容我说几句话吗？”
东莞老板瞪着眼珠，瞥了一下欧阳轻蔑地：“有屁放吧！你当顾问的还得了钱吗？说话算数吗？”
欧阳强压心怒，以平和的口气说：“老总，我们一行远道而来，是专门来解决问题的。老实说，我们这几个人对以前的事都不清楚，我们也是无辜者嘛，我们来是你们的客人是不是？皇朝过去在你们这儿开发，是欠了你们一些费用。可现在我们来了，是来同你们商量怎样解决以前的事，这样主动地来找你们，是不是你和你们政府应该热情一点？”
“你……”东莞老板一愣，不由语塞道，“你想说什么？说！”
“刚才我讲的是一、二……”欧阳有板有眼地道来，“我们皇朝为什么跟你们单位上有债务关系？是因为我们以前的老板在这儿跟你们有合作项目，他是来投资的！是对你们镇的经济作过贡献的人是不是？”
“这……”东莞老板一时没答上。
“三、我们双方过去应算是友好的合作。如果不是，双方为什么在当时的合同上有那么一段热情洋溢的前提条件的文字表述？而且皇朝原来老板生前的最后几年中你们一直把他视为上宾，双方彼此你来我往十分友好，这种合作持续了许多年。在我们老板活着的时候，你们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逼着我们一定要在什么时候还钱。这是不是事实？”
“这个……”东莞老板的脖子有些红了。
“好，这个我们暂且不谈。”欧阳话锋一转说，“皇朝与你们之间产生债务拖欠的问题，这也不是我们单方面所故意造成的。你们政府在进行经济开发建设中老在改变一些基本的政策与做法，这是造成皇朝公司在开发这儿的项目中一再出现被动，所以也就有了欠债的情况。”欧阳的口气渐变强硬，直逼对方。
“第四点我想讲的是……”欧阳突然又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愤慨，声音一下高了几分贝，“我们的账务有记录显示，在整个项目开发中，为什么我们的钱汇到了你们账上，又从你们的账上回到了香港呢？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你们说我们拖欠你们的钱，可那时你们谁同意把钱打到香港？对于类似这种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的行为，我想你和你们的政府领导应该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现在我要明确告诉你：我要请求派人、派纪律检查部门的人一起协助我们查清这中间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现在我们走！回深圳！”
“啪！”欧阳说到这儿，手掌猛击桌子一下，然后起身就要走！
东莞老板惊呆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欧阳轻蔑地一笑，一副大义凛然之气道：“官，我不比你小；见识，也不比你少；钱，更不比你少！”然后他转身朝几位同行一挥手：“我们走！”说着，几个人当即离开了东莞老板的办公室。
“慢、慢，你们……”东莞老板看着欧阳一行登上车子，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瘫坐在椅子上，全然没了往日那股神气劲儿。
“司机，开慢点，比平时放慢一半速度……”皇朝公司一行人上车，欧阳稳坐钓鱼台似的对司机说。
众助手不明白，办公室詹主任瞅着老板的脸色，惊诧地问：“老板看样子你还不是真想离开这儿啊？”
欧阳笑笑：“我们来的任务没有完成怎么好离开呀？”
“那你刚才气呼呼地催着我们上车往回走为何？”
欧阳得意地拍拍口袋里的手机：“你等着，不出几分钟我的手机保证响，而且肯定是他们政府领导来的……”
“真的啊？”
“所以让车子开慢点，省得多费我们的油。”欧阳幽默道。
众人乐。
“嘟嘟——”欧阳口袋里的手机猛响。
“来了来了！快接！”众人好不兴奋。
只见欧阳漫不经心地将手机从口袋里取出，然后悠闲地：“喂，是哪位？”
“你是欧阳先生吧？我是这里的党委书记呀……”手机里在这样说。
欧阳捂着手机，跟助手们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手机：“是我呀，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请你上政府这儿来一趟，我们一起好好聊聊……”
有戏！欧阳放下手机，满脸阳光。
“太神了欧总！这回我们要平起平坐跟他们对话了！”
“是啊，欧总又要重导与蓬州人的那一幕传奇大戏了！”
“走，到那儿再说吧！”欧阳命令司机掉转车头，蛮有把握地迎向前方。
来到党委书记的会客厅时，气氛完全变了：书记和其他政府领导一个个笑脸相迎，水果茶水、高级香烟应有尽有。
“我们是友好合作单位，是一家人！”书记出口第一句就充满了友情。然后他坐到欧阳身边，十分友善和真诚地询问：“你们公司现在到底有没有钱？”
脸色始终一本正经的欧阳立即摇头道：“没有钱。有钱早还你们了！”
书记的脸色有些发沉。欧阳赶紧补上：“但我们公司在这儿还是有些固定资产和物业管理，这些可也是钱呀！”
“能值多少？”书记的脸色开始缓和。
“十几个商铺怎么着也值几百万吧！我们的一个物业管理处可是块固定收入，一年赚它80万左右没问题。假如我把它给了你们镇上，二十年、三十年你算算不是也有几千万了？这可是长流不断的财源啊书记同志！”欧阳心里清楚，他所说的那些商铺和一个物业管理处目前是不值几个钱，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全是让对方书记感到蜜一样甜的诱惑。
果不其然，只听那书记冲其他几位镇领导说道：“我看欧总也是个痛快之人。要不就这样吧？”
众干部无言。书记是一把手，你说行就行呗！
好，就这么定了！书记先把手伸向欧阳。
欧阳一笑，说：“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说。”
“现在中央一直在强调关心群众生活，特别是关心职工的工资。所以我想我们在把物业管理处交你们镇政府后，几十个物业人员的待遇不能变，工资不能低，并且按利润的上升而上涨。”
“可以。欧阳先生作为民营企业的老板对部属这么关心，我们政府更应该做好嘛！这一条不成问题。”
“OK！皇朝公司与贵政府将继续友好合作下去！”这回欧阳把手主动伸向了对方。
“诚挚欢迎你们对我们政府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的帮助支持！”书记、镇长一一过来与欧阳握手，那情景全然没了冤家对头的气氛，好一个“哥俩好”的场景。
“太棒了！”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从东莞回深圳的途中，欧阳与众助手伴着飞驰的车轮节奏，高唱着胜利之歌凯旋，那种轻松愉悦的感觉洒在一路之中。谁能相信，3270万巨额债务，竟又以几个商铺和一个其实刚刚能自负盈亏的物业处作了抵消，天下这么好的事，只有欧阳能做成！
欧阳之奇、之智慧、之情理、之和谐平稳地了结这一桩桩惊心动魄的经济纠纷，将自己命运由险境、绝境的败者，转为春风得意、一路凯歌的胜利者！这就是欧阳，一个遇险出奇、有难不惊、崎岖之道上飞驰阔步的商界勇士和智者！
数日后，皇朝公司与东莞方正式重新签约时，欧阳为表达谢意，带了公司本部的20余位同仁，驾着十余辆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东莞。这回人称“舞台老板”的欧阳展尽风采，他精心设计了“签约仪式”的会场，率领在东莞方的公司几十名保安人员组成迎宾队伍，以外“八”字形的队形整齐排列在现场。当地政府领导出现时，乐队齐鸣，鼓声雷动，那阵势仿佛是迎候外国元首，让那些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镇领导们心旌荡漾，露脸又提气……
“哈哈，欧总太破费了！欧总是个可交之友！我们的合作来日方长，地久天长！”各位领导一次又一次紧握欧阳的手，如同见了亲兄弟。
“我非常能理解作为一个政府单位的总经理，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当初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对我们有些情绪是很正常的，其实大家都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人都是好人，直到现在我们关系都不错。”欧阳用这话圆满地总结了他与东莞的这桩恩恩怨怨的债务纠纷，也从此让他的经商命运出现了青云直上的局面……
力挽狂澜者必创伟业。欧阳祥山注定将成为中国天空中一颗闪烁光芒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