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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神与鬼的对话

他和他,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息。

他比他年长一倍,后者一直到生命划句号时总共才23岁。

他俩一个姓周,一个姓肖。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便是在百家姓里也远远地隔着。

可如今,他和他却为同一件事一起死去了,后者只比前者,多活了115天。

死得都很惨。一个倒在砂子碴牙的公路上,血流成河;一个俯伏在乱石山岗边,脑袋开花。同是死,却在上帝面前截然是两副相反的面孔。后者是前者的凶手。而前者,则因为后者而一举成为英雄受万人称颂。

他离去匆匆,却异常镇定自若。

当一辆车号为36—20347的新式解放牌大卡载着从矿山那里偷来的乌金,自江西境内,横冲直撞连闯三关,逃至湖北境内时,他连给同事留一句话的时间都顾不上就只身跨上越野快车,旋风般地追了上去。

停车!快把车停在路边接受检查!他带着神圣使命,威严喝道。

去你的,给我闪开!他,虽然才20多岁,却在47岁的他面前如同训斥孙子样地吼着。

决不能再让这个小子逃掉了。昨天,他在一个叫泉口的农机站发现一辆满载乌金的卡车在加油,车上的人形迹可疑,当即请负责拦截走私货物的检查站的同志严密监视。果然不出所料,半夜间,这辆神秘的乌金卡车,突然发动,黑着车灯,直向检查站卡冲来……早有准备的检查站官员当即下杆阻拦,不料,车上跳下两个年轻人,一个抱住值勤人员,一个托起栏杆,卡车载着乌金,呼地冲过关卡。好一伙胆大妄为的窃贼!就这样,他死追活赶地从江西武宁的泉口乡,一直追到了眼前这个湖北省境内的通山县贾家源关卡。

你们违法走私,不仅不接受检查,反而越栏闯关,罪加一等!快快下车听候处理。

处理个屁!再不滚,老子用车轧死你!车窗内,一张本是青春的脸却如丑八怪,两眼喷着血光。

面对如此凶残的暴徒,他巍然屹立,如同泰山之松。

咔嘶!

老周!老周。

他先是被大卡车的车头顶出去14公尺,然后又见驾驶室内的他一踩油门……

他被人送到武宁县人民医院时,全身血肉模糊,昏迷不醒。县长指挥,院长亲自上手术台,但却没能从上帝那儿夺回他的生命。

离去得太快,火速赶来的妻子也未能与他说上一句话。然而,他那张被鲜血染红的脸上,镇静得如同睡去。

……

他忠于职守,秉公执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事迹和崇高精神,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和楷模,他的死是比泰山还重的!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在北京代表政府对全国人民这样说。他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国务院、中宣部、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髙人民法院、公安部、民政部、地矿部、江西省……二十多个国家部委、省级主要领导出席了他的命名大会。

在他的名字不断升华时,另一个的生命也升了天。

他死在刑场上,与其说是被正义的子弹击毙的,倒不如说是被万人唾死的。他死了,幽灵却久久没有消失……

从他懂事的那天起,他就明白了这样一个生存的信条:人生活得好就必须有钱,有钱的人就可似过天堂一样的生活。

天堂从此成了他头脑中的最高理想追求,为了天堂,他敢于去尝试冒险的人生。

人不能象狗那样靠别人的一些恩慈而活着,我要拥有世界上的一切,世界上所有能享用的一切!小小的心灵中,他早已确定了自己的人生奋斗目标。

妈的,江西穷山沟,破老俵,过的是啥日子,我要发财!我要富,发大财!当富翁!你们不是提倡发家致富嘛!他居然振振有词。

他的脑活了,心髙了,跟着手也伸长了。1986年5月的一天,他的手伸得太长了,一下被法院判了一年半的徒刑,定为盗窃罪。大墙内的生活使得他心灰意乱了好一阵。妈的,天堂未进,倒来了地狱!他发誓出狱后要好好补偿这段辛酸的日子。

他的信心因此更加坚定:人生一世,唯有发大财,才可过顶好顶好的天堂生活!

穷山僻壤,何来发财之道?靠务农耕作,一年还不够填饱肚皮。去偷?坐牢的滋味再不想重温。咋办?难道老天就这样绝门绝路呀!趁着旁人不在时,他跪在后山的一块石头上,面对着苍天又是嚎哭又是磕头,那情那景,真让老天悲怜。

我说老俵蠢,就是蠢!有一天,一位外地来的大哥,用尖头皮鞋踢着他的屁股,说:坐在金坑上,却愁没有富日子,瞅你还是个七尺身躯的小伙子!嘿嘿,让人害臊!操你个奶奶的!在你们摸着香港人家屁股的广州,发不了财,也能摸几把有油腻的屎疙瘩。咱这儿你试试看,闻闻屁都没臭味!你晓得咋啦?还不是骨子没油水呗!他涨红着脸,满腹委屈地冲着这个外乡人。

嘿嘿,这小子。外乡人没生他的气,却从夹层的口袋里摸出一叠大团结,往他胸口一扔,道:到你村后边的那个矿上弄几担黑疙瘩,来,这一千元全归你!

一千元!他着实吃惊了。弄几担黑疙瘩还不容易,咱这漫山遍地都是,最多钻一道老牛都能过得去的铁丝网!他做梦也不敢相信,这财发的竟如此容易、省力!

一回一千,两回四千,三回便是个万元户……哈哈,老天有眼,我这样干上三年五载的不就成了百万富翁吗?不就可以过天堂的好日子了吗?他乐得在被窝里直打滚。

这一回,那边让他走一车煤炭,又是垂手可得的便宜事,可偏偏事情不巧,汽车刚出乡,即见公路上竖着一块油漆未干的矿管检查站的牌牌,旁边站着几位警不象警,民不象民的汉子。妈的,什么检查站,还不是一帮刮民财的家伙。

他摸了摸衣袋里的那叠钞票,心头一阵得意,有这,不怕过不了天下的关!

这是咋啦?居然在这没有信这一套的人,他晕了,瞅着车前双手搓着。象个凶煞神的那个他,站在当路死活不让车走。他来火了,这哪是检查我的车,是在挡我的财路,拦我上天堂的去处!

他的头脑在发热,膨胀,全身的血液在涌流,将双眼冲得血红血红。

奶奶的,谁不让我上天堂,就先让他见阎王!他瞪大服珠子,那脚猛地一踩油门,只见车头前的那个他,象没有半点力气似地溜入车轮底下……

啊!血!血!你把他压死了!你把他压死了!坐在同一个驾驶室里的帮手柯昌国吓得直叫。

压死就压死!我们得赶路,赶不到就失信,失信就永远不会再有人买我们的货,永远就发不了财啦!他愤怒地吼着,压死一个县干部倒象压死一只自投罗网的小鸡崽似的。

满载走私货的贼车象醉汉似的在公路上疯狂驰去。

公安局正在追捕逃犯!从后面赶来的一辆辆车子的司机这样告诉他。

这,这可怎么办?胆小的柯昌国浑身在打颤,小声小气地问他到处是公安局的人,咱们去……去投案吧!

投案?再去坐牢?他象触电似的一下感到全身毛骨悚然。不行,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返的路!他用右手猛地拉住刹车挡,满目凶气地对同伙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得走!

毕竞是哥儿们,柯退缩了。可是,在中国这个天罗地网的国度,往哪儿逃呀!柯昌国突然想起在此不远处,有他一位远房伯娘,趁天未亮,先去躲躲再说。

好主意。他当即同意!

85岁且双目失明的单身老人,详细盘问了十多年未进过门的亲戚,当他得知是因祸事出了人命来躲风时,说啥要将亲戚推出门。

老伯娘,不看人面你也得看佛面,咱们跪下来求求您了!

老人心软了:后山上有个茅坑,坑门边有个竹筒,里边有把钥匙,取出钥匙可开山上护林棚的门。护林的老爷子不在山上长住,你们先歇一夜,再去向政府认罪吧!

两人钻进护林棚,吃了睡,睡了吃,躲了一天又一天。护林的老爷子知道后,上山一看,留存在棚里的油、盐、米、咸菜早被吃了个净光;连别人寄放的一袋子白薯也只剩下一堆皮了。滚!再不滚老子打断你的腿!老爷子举着打狼的木棍吆喝着。

无奈,他们离开了护林棚,置身在茫茫漆黑的大山林中,那一棵棵参天大树,仿佛象一个个威严的公安战士举着专政的铁拳,心惊肉跳的他俩再也不敢驻足。

他第一次感到了惧怕,那颗依然向往着天堂美景生涯的心,在垂死地挣扎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了自家一个藏白薯的山洞,以为这样可以避过追捕,即使不出洞,只要有钱照样能过天堂生活。可他没想到,才躲进山洞两天,突然见村党支书带着两个手持钢枪的民兵堵住了洞口,他感到天地凝固了,那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抱住那几捆油腻腻的、湿滋滋的钞票。

天哪!他悲恸地长嚎一声。

不过,在他被公安人员用铁铐牵走时,他仍然期望自己能重新获得自由。只是当那天足有三千人参加的公判大会后,他才彻底绝望了。他听到审判长宣读了这样一段判词:

肖犯唐生,男,23岁,江西武宁泉口乡人,肖犯于1990年6月5日与同案犯柯昌国,驾驶一辆满载走私物品的卡车,在途经县矿管检查站时,不仅不接受国家工作人员的险查,而且驾车将执行任务中的县矿产管理局干部周庆梓残害:致死。情节十分恶劣,后果严重,按照刑法有关条款,判处肖犯死刑,立即执行……

嗡!他的脑袋一下炸开了。以后怎么回事,他啥都不知道,就连在刑场上,刑警队员用手枪顶着他的后脑打来一颗子弹时,他都不感觉有什么惧怕,人们看到他的脸上显露出一阵阵奇怪的笑……

砰——一声,法律的正义枪声,结束了一个生命。

他的肉体被拉到火葬场化作灰烬,然而,那颗向往天堂的灵魂依旧在古老的土地与山林间飘游,变作一个永不消失的幽灵……

他和他,就这样都死了。

上帝并不对来者拒之,一切没有了生命的肉体都是它的臣民。但是,在阴府,他俩依然争执和吵闹者,并各自为自己的行为申辩。

被人举之为英雄的他变了神,另一个自然是受唾吐的鬼了。

神说:四十五六岁,对一个男子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时代,然而,由于你的粗暴、残忍,竟使我一时间失去了一切,甚至连向妻子和孩儿道别一声都没有顾上。罪该万死!

鬼怒道:放屁。相比之下,你比我多活了二十几年,而我才二十刚刚出头。好日子才过了几天,你就让我吃枪子。如果阴府间允许我继续开车,或者给我一把刀,我还会杀死你!

神义愤填唐:你这种人永远改不了罪恶之心,即使枪毙一百次。

鬼:算你说对了。

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神摸摸自己那件补了补钉的衣衫,象自言自语,又象责问鬼道:我弄不明白,象我这样一个月一百来元工资的人,加上老婆种几亩地,养两个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感觉不错了。而有的人偏偏不是,口袋里存了一万就想两万,想十万,甚至更多。有了电视,想洋房,有了媳妇,还想找个野货,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满足呀!

鬼嘿嘿一笑,讥讽道:连这点道理你都不懂,难怪你傻到非用生命去阻止我发财的机会。自古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想,连你们的祖师爷卡尔.马克思不是也说过:人对物质和精神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扼杀这种追求就是扼杀了人性。

神抢过话:少诡辩,别忘了后面还有话,如果一个正常和正直的人,其对物质和精神的追求,应当是充分注重客观实际,离开了社会的实际情况,这种追求就不是合理的人性,便会走向悲剧,甚至死亡。

鬼:是啊!实际,我也是在讲实际,你们不是提倡百姓致富吗?不是越富越光荣吗?而我真要去致富的时候,你却偏偏又吗拦我。谁之罪?真正挨枪子的应该是你!鬼低声地嘀咕道:要是我有枪,先他妈的崩了你。

神义正词严的道:你的理论完全是一派胡言,党号召和提倡百姓致富没有错,也确实应该越富越光荣。可应当是靠自己的辛勤和本份的劳动,而不是象你那种靠抢、偷、走私等不法手段去致富!

鬼强词夺理了:什么法不法,我只想别人能挣大钱,为什么我不能!再说,有几个挣大钱的人,过天堂般生活是规规矩矩的,你去管呀!你管得过来吗?

神:在权力赋予我的范围之内,我照样去管!

鬼:所以,你不得好死!

神:难道你认为你的死就是光荣?你没有想想,由于你罪大恶极而被公安人员押赴刑场枪毙,会给家人带来多么大的痛苦?

鬼动情了,哭泣起来:我那七十八岁的老娘该怎样活呀?鬼越哭越伤心,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神反感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鬼大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要你痛痛快快地让我走了,说不定我那车货又可以卖个千儿八百的,老娘也能喝上我买的麦乳精、蜂王浆了!

神平静地:不是我阻拦你,别人也会阻拦你,因为你做的是害国害民的缺德事。

鬼疯一般地跳起来嚷道:你才缺德呢!我一心想挣大钱,孝敬老娘,过天堂般的日子,可现在,非但自己没有过上,连老娘都跟着受苦,呜呜呜……鬼越想越伤心。

神说了句:哭吧!哭个够。说罢,走到了一边去。

许久。鬼抹了抹红肿的双眼,走到神的身边,又象歉意又象责备地说:其实,你当时要给点人情,井水不犯河水,我俩现在都不致于到阴府来受这个罪,害得两家今后都没好日子过。说不定,我看你心眼好,等嫌了大钱,你和你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神长叹一声,是啊!我相信这种可能完全存在。但是,老兄你有没有想过,我今天放你一个人把走私货弄走了,明天就会有十个、一百个,到那时,咱中国象个啥样。不错,谁都想手头宽裕点,过好日子,可要是谁都去抢、去偷,就是有再大再多的金山银山都会搬光,到那时,又有谁能再过好日子呢?

鬼若有所思。片刻,问:咱中国地大物博,淘几把金,挖几块煤,跑两趟走私总不致天塌地陷吧?

神神情严肃地:你错了,在当今中国,抢矿窃宝风之大,之疯狂,之危害,已经形成一股巨大的黑潮,这股黑潮不仅危及生态,危及民利,危及国家,危及民族,也给社会的政治安定,人民的正常生活秩序,和千千万万参与抢、偷、窃者自身及家庭带来深重灾难,已经到了再不能继续任其发展下去的地步了!

鬼惊愣道:有这么严重?

神:你看一看这本天堂祭就会明白这一切的。

鬼非常认真地:那我倒要好好看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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