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有时候我必需抛开意义，纯粹让我组织的公关活动有趣。

公关公司除了给企业操办各种新闻发布会，有时候要动一番脑筋为记者朋友们搞一些短期的旅游项目，目的是让记者同志们醒醒脑，有时候他们写稿写晕了，笔尖稍一转弯，我的客户就很难受，客户难受了，我们就不会好受。当然这样的活动多冠以研讨会的名称，主要是研讨一下饮食和娱乐的发展动态。为了使自己的活动与众不同，操办者经常会想尽办法，使自己的活动能够新奇还有意义。记者不俗，太俗的活动他们一般不参加。经常出现的活动有几种，比如到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里去漂流，美曰有惊无险京西第一漂，或到坝上草原跑马溜溜，到顺义玩卡丁车，最常见的是打保龄，游泳。

每年年终，各公司也搞一些有点酬谢形式的会议，有的是酬谢客户，有的是酬谢合作伙伴，有的是酬谢记者。厂商之间互为伙伴，相互酬谢。报社广告部也一样要酬谢客户。同志们请来了，老总先回顾一年来大家相互合作圆满，双赢市场，预祝来年更创辉煌。于是先吃饭，后抽奖，集体游戏接着上，大同小异。到了年终北京各音乐厅、剧院、宾馆、度假村到处歌舞升平，庆祝丰收。各公司希望自己的活动有创意，都想尽了各种办法，这时候花钱要花得漂亮，老总批了钱，而且亲自要参加，活动不热烈能行吗？如果哪个企业的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很快会在业内传为佳话，这当然是企业策划部门的荣耀。

转眼到了年末，我们公司一个大客户的大酬宾活动的主题策划落到了我肩上。我在第一时间内想到的是肖汉，赶紧拨通了他的手机，他很少在座位上等电话。肖汉身为一名计算机记者，见多识广，遇到策划的时候不能不想到他。公关有时候非常需要创意，对我们来说创意比黄金还值钱。可是创意好象是在和大家捉谜藏，虽然很少有人见到创意，但是嘴里不能不念叨创意，一个头脑里没有创意的人不能嘴里没有创意，否则他连在这一行里混的勇气都没有。

创意评论家肖汉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地说："喂！您好！哪位？"

"我！"这是我对他回话的方式，一个"我"字他就知道是我了。"我以个人名义请你吃一顿饭。"

"又请我吃饭，烦！当然你只有以个人名义请我吃饭才请得动，我怕别的名义带来压力，现在压力太大，谁愿意为一顿饭牺牲自己的脑细胞哇？"

"别喘了，航天桥九头鸟！"

"昨天刚去！"

"那火宫店吧！"

"前天刚去！"

"男豪"

"大前天……"

"去了再去！"我非常武断地嚷了。

"好，好，几点？"

......

我们相聚男豪，湘菜，在北京倍儿火！肖汉只喝酒。从见面开始到离开，我只能记住他一个动作――开酒瓶。

"嗳，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我先打开了好奇的听觉，听记者一月来的见闻。

"哪方面的？"

"你都分类了？就业内的。"

"前两天参加一公司搞的笔记本拆装会，请了好多人来将他们代理的笔记本拆了再装上，挺热闹！"

"怎么？这主意不错。"我说，"笔记本不是讲究集成度高么，这一拆一装，品质宣传一览无余。挺好！"

"我只讲号外，报内的已经上报纸了，你自己翻去。"肖汉不屑地说。

"怎么回事？"

"有一趣事。在拆装会上，一个胖乎乎的市场经理在大家都将拆开的笔记本电脑装上以后，发表了一通含蓄而明白的讲话，当然是说他们的笔记本好。说着随手从桌上拿起他用来演示的笔记本举起来说：‘我这笔记本有一次在给客户的演示中被绊到地上了，当时我很紧张，万一这笔记本坏了，我给他讲的品质优良不就成了真实的谎言？当时我心里七上八下拿起电脑来，手几乎是颤抖着开机，幸运的是笔记本却完好无损，当时我真对这个笔记本就差倒头便拜。说到这，你猜这时候底下的观众怎么个坏法？"

"让再摔一次给大家伙看看！"我瞪大眼睛说。

"你真聪明！底下的观众起哄了，都嚷嚷着再摔一次。胖经理脸唰一下红了又白了，下不了台呀。好在手下很灵活，马上有人给他打手机，他才算支吾着下了台。主持人赶紧接过话筒，说这笔记本是胖子的，她无权摔，这事总算过了。"

"有趣，有趣。"我说，"他怎么也没想到观众这么幽他一默。我最近要帮客户筹划一次客户联谊会，钱不缺，缺创意，你帮我支支招，但千万不要让客户也幽我一默。"

"高潮是什么？"肖汉一边往杯里倒酒一边问。

"最后有一个抽奖，是笔记本电脑。"

"够奢侈！获奖者内定了吗？"

"绝对公平！"

"那好，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得手，你让两个号码都是得奖号码，然后......"肖汉给我讲了一通，我觉得妙不可言，当场拍板，就按肖的主意办。

按常规，请客内容是：吃饭＋卡拉OK＝没人来；吃饭＋保龄球＝车马稀；吃饭＋保龄大奖赛＝来去急；吃饭＋演出＝过得去；吃饭＋抽大奖(笔记本电脑)＝门庭挤。那天发出的邀请函用括弧注明了最高大奖是笔记本电脑，来的人特别多。本来是10桌，结果又加了两桌，人人是拿邀请函来的，我发出的是10桌，不知那些人的邀请函是怎么来的。

开始是一段常规活动：老总讲话欢迎―>吃->果盘->各方宾朋自唱自乐。接下来是抽奖，由三等奖开始，微波炉、VCD一路抽过去，最后到特等奖时场上鸦鹊无声，气氛跟公审公判宣判结果一样。老总用一双笨拙的大手像油锅捞钱一样在里面快速地搅拌了几下，很快抽出来，两个价值2万元的号码诞生了，这意味着有两个人要争得一台笔记本。

在座的观众开始诧异，纷纷议论起来。“两人怎么得一台笔记本电脑，除非是夫妻。”

抽出的两名幸运观众出来了，带着一脸茫然的兴奋：一名带眼镜的小姐和一名秃头大胡子先生。主持人问他们是否为夫妻，秃子幽默地说倒是想，如果是夫妻这笔记本就得定了，跟中国乒乓球运动员在世锦赛上夺冠亚军一样，也是双赢。

最不希望他们是夫妻的人是我，要夫妻他俩怎么斗得起来，我的创意在这种意外情况下就自动失效，那我的所谓创意比嚼蜡还枯噪。

主持人将两个幸运儿带到舞台上溜了一圈，两人还是一脸茫然的兴奋，那样子跟傻乐一样。这时我上台宣布我的"情深意长"得大奖方式，台下的气氛紧张起来。“情深意长”的游戏规则很简单，每个人以自己身上的东西为材料接长，谁接得长，谁就是优胜者。

很快观众分为两个阵营，分别给小姐先生出主意。

我们在地上铺了一块红布。

首先那位戴眼镜的小姐取下眼镜搁在铺的红布上，秃头先生也将指甲刀打开放在红布上……俩人像被超市保安抓住怀疑他们偷东西似的，纷纷将兜翻个底朝外，有香烟、打火机、钱包、纸巾、发卡、钥匙链、呼机、手机，化妆盒，牙签，名片盒，圆珠笔......他们俩好象事先知道游戏规则似的，身上竟然带了那么多东西。接下来是“打破一切旧世界”，他们每个人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将带来的每一件东西尽量往长里抻，经过10来分钟的忙乱，两人接的长度不相上下。这时大胡子摸了一下光头，灵机一动，将香烟一根一根接上，接的长度比眼镜小姐长出好大一截；小姐出了一脸汗，不停用纸巾拭汗，急中生出一智，将钱包里的钞票和硬币拿出来一个个接上，很快超出了大胡子；大胡子见势不妙，对主持说他也有钱包，但是落到座位上了。我用解释权制止了这种违规行为，他只好望包兴叹。情急中，啪，他抽出了自己的皮带，得意地接上长龙，很快他又转败为胜；眼镜小姐一看急了眼，将已经排上的纸巾一个条条撕开，手绢也被拎成了麻花，手表链拆开，发卡掰直，如此这般还是比大胡子稍逊风骚。就在这个紧急关头，眼镜小姐做出了大胆的决定，她将自己身上的毛衣脱下来，翻了一会儿找到了线头，开始一点一点拆线。这一招可将大胡子给弄傻了，他摸了摸光头，自己只穿了一件羊毛衫，没法拆线，呆看了眼镜小姐5秒钟，底下观众开始起轰，大胡子摸了一下屁股，很快发现自己穿了一条薄毛裤，欲当众脱裤子。我制止了这种不文明行为，但是他并没有违规。我想了一招，派一个人当证人，在证人的监督下，他退到后场将毛裤脱下来，然后回到前台开始了延安纺纱运动。有人出招，用两个相同的椅子，往椅子背上卷毛线，这样科学精确。

比赛继续进行。

大家等了一刻钟，两人总算将各自的衣服拆完。这时眼镜小姐还要脱，我及时制定规则，每人只能脱一件衣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两人将椅背上的毛线匝数一算，小姐比大胡子短一米，下面有人开始起哄判定大胡子赢。眼镜小姐混身上下摸遍，也没有任何可供接龙的东西，大胡子开始在那里露出胜利的牙齿。还有5秒钟就要拍停，眼镜小姐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头上拔了两根秀发，发长情更长，两根头发下去，小姐比先生长出10公分。可怜的秃头先生再聪明，这时也只能拔胡子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看看观众，握了握小姐的手说："祝贺你！"他决定不拔很短的板寸胡子了，胡子拔起来非常疼。

最后笔记本的主人是眼镜小姐，她胜利地举起双手，张着一双迷离地眼睛向观众微笑，因为她的眼镜已经在"情深意长"中给掰直了。我将笔记本电脑送到她手中，希望她能对今天超乎我的想象的绝佳创意谈一谈体会，她拿起话筒，"啊奇！啊奇！"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