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姚崇新政
拨乱反正:破除陋习,建立良好制度,政治逐渐走上正轨
姚崇要推行自己的政治纲领,首先需要在政治上进行拨乱反正。当时都有哪些乱象需要纠正呢?我举四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有关斜封官的。斜封官就是不经过吏部、直接由皇帝批条子任命的官员。开元二年(七一四年),唐玄宗的二哥申王李成义(李撝)拜托玄宗一件事。李成义王府里的录事已经做了很长时间,忠心耿耿,成义想把他从九品录事提拔为八品的参军。我们说过,玄宗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其中,大哥李成器、四弟李隆范、五弟李隆业都已多次提到,但是老二李成义我们从来没具体讲过。因为他太平凡了。老大李成器是嫡长子,身份高贵,而老四和老五都是先天政变的功臣。只有老二,既没有功劳,身份也一般。事实上,说他身份一般都是抬举他了。他的出身在几个兄弟里是最低的。他的母亲根本不是妃子,而是一个宫廷女奴,偶然被李旦临幸,生下他。因为母亲出身过于卑微,刚出生时,奶奶武则天都不想要他。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孙子,扔了又有点不忍心,所以就抱给一个名叫万回的高僧看相。这个高僧也有一片慈悲,不想害这个小生命,于是说:这是西域大柳树精,养着他对其他兄弟有好处。武则天这才把他留下来。因为出身不高,所以成义从小没人待见,也没什么追求,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
从来没帮过李隆基什么忙,但是,也没给他找过麻烦。现在二哥难得开口,玄宗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答应了。既然皇帝答应了,那就等着宰相签署命令。可是我们前面讲过,姚崇当宰相前,给玄宗提的要求之一就是杜绝斜封官。没想到,当时玄宗答应得挺好,现在又变卦了。姚崇岂能接受皇帝这么言行不一呢!就问玄宗,您还记得答应过我整顿吏治,不再搞什么斜封官吗?臣觉得录用官僚的事,就应该归吏部掌管,皇帝不要随便插手。如果皇帝不爱惜官职,整天拿来安排这些亲朋故旧,那朝廷也就没有什么纲纪可言。这不又走回到前几年吏治败坏的老路上了吗?说得玄宗很惭愧,只好回绝二哥。连亲生的二哥都没讨下这个面子,从这以后,皇亲国戚、亲朋故旧全死了心,再也不敢往玄宗这儿走后门了。
第二个例子是关于整顿外戚的。外戚是皇权的伴生物,仗着宫里的裙带关系在外为非作歹,历朝历代都不少见。特别是玄宗之前,政坛女强人层出不穷,外戚也就更加嚣张。习惯成自然,到玄宗当政,外戚还是不知收敛。开元四年(七一六年)初,玄宗的连襟,即玄宗王皇后的妹夫尚衣奉御长孙政昕因为一点点小事,跟御史大夫李杰闹别扭。本来,同事之间意见不一致是常有的事,各退一步也就算了。可是,平时骄横惯了的长孙昕不愿吃亏,下决心定要教训教训李杰。他约了自己的妹夫杨仙玉,躲在李杰下班必经的小巷子里,等李杰过来,两人劈头盖脸一顿打,把李杰打得鼻青脸肿,衣服更是撕得乱七八糟。别看李杰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性格刚强,不信邪。第二天一大早,李杰带着累累的伤痕、穿着破破烂烂的朝服就给玄宗上表了,说:昨天,陛下的连襟以及连襟的妹夫,把我打了。人之发肤,受之父母。我吃点皮肉之苦,这是侮辱我个人、侮辱我们家,这我还能忍。但是,长孙昕他们把我的官服都扯坏了,这就不是侮辱我个人,而是侮辱国家了,陛下看着办吧!玄宗整天讲要抑制外戚,一看亲戚这么不给他面子,勃然大怒,当即命令在朝堂上杖杀长孙昕和杨仙玉,给百官谢罪!杖杀外戚还不算,唐玄宗还亲自给李杰赔礼道歉,说:我的亲戚,我没管束好,让你受委屈了,就算在朝堂之上把他们打死,其实也不足以安慰你。请你以后继续保持这种嫉恶如仇的优良作风,和黑恶势力斗争到底。一看玄宗态度这么严厉,亲戚们一时间噤若寒蝉,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第三个例子是关于中央官和地方官互相流动的。唐朝长久以来都一直存在重视中央官、轻视地方官的现象,特别是中宗和睿宗时期,因为中央政治斗争频繁,这个问题就更严重了。任职地方的要不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就是无能鼠辈。所以,地方官普遍素质不高。玄宗即位以前,曾经在潞州待过,他知道地方官对于一方百姓来说,不仅意味着民之父母,也代表着中央的形象。那么,怎么才能改变地方官素质低下的状况呢?
开元二年(七一四年),玄宗颁下制书㊟:“选京官有才识者除都督、刺史,都督、刺史有政返者除京官,使出入常均,永为恒式。”也就是说,在京官内选择博学通识、实际工作能力强的人,任职地方,授予都督、刺史之职;同样,在地方官中选择眼界开阔、政绩突出的,升任京官。建立地方官和京官互相调动的固定制度。
这个制书一颁行,好多能力不错的京官就任职地方了。当时有一个尚书右丞叫做倪若水㊟,进士出身。开元初,在朝廷为官,担任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后外调汴州(今河南开封)任刺史,在其任上,修孔庙,倡教育,且直言敢谏,玄宗召其入朝,提升为户部侍郎。开元七年,复授官尚书右丞,是年,卒于位),进士出身,其政有德,就因为这道制书被外派到汴州(今开封)担任刺史。本来,尚书右丞是四品官,而汴州刺史是三品官,算是升职了。但是,人们重京官、轻外官的观念很难改变啊!所以倪若水还是闷闷不乐。正好,就在他当汴州刺史的时候,有一个叫班景倩的地方官也因为这道诏令,从扬州调到中央担任大理少卿。路过汴州,倪若水给他饯行,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喝完送别酒后,眼看着班景倩的马绝尘而去,倪若水站在灰尘中,一动不动,眼睛都直了。对手下人说:“班生此去,何异登仙!”手下人劝他说,人走远了,这里灰尘大,咱们回吧!倪若水还是舍不得走,说:这哪里是灰尘,分明是仙尘嘛!让我再沾沾仙气吧!有人可能会说,倪若水既然这么不愿意当地方官,勉强去了,能当好吗?现在有一句话说得有道理,优秀是有习惯性的,别看倪若水不愿意当地方官,但是他的才能还是有的,而且,为了早一点回到中央,他工作格外卖力,任职期间政绩突出,后来果然又回到中央任职。就是因为这种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官员流动制度,不仅提高地方官员的素质,也增加中央官员的阅历和经验,这不是双赢吗?
第四个例子是关于谏诤制度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凡是好皇帝,都知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唐太宗以人为镜,善于纳谏,不是被传为千古佳话吗?但是,从高宗时代开始,因为政局动荡等原因,谏诤制度就逐渐被破坏。特别是中宗、睿宗两朝,更是听不进不同意见。所以,姚崇在他的“十事要说”里才特别问一句:“臣请凡在臣子,皆得触龙鳞,犯忌讳,可乎?”玄宗当时也满口答应。那么,唐玄宗的承诺到底能不能兑现呢?
事实证明,他还真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我们说过,玄宗的母亲窦德妃是被武则天杀害的。现在儿子当了皇帝,母亲却尸骨无存,这是多么令人心酸的一件事。怎么表达孝心呢?唐玄宗没别的办法,就想在埋葬母亲的洛阳陵前立一块碑。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国家影响也不大。可是,当时的汝州刺史韦凑上表进谏说:“自古园陵无建碑之礼,又时正旱俭,不可兴功。”如果树碑的话,既不符合礼法,又给财政增加负担。唐玄宗一听,有道理,马上就停建了。其实,我们也知道,韦凑这次进谏,不是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就算玄宗以孝道的名义加以拒绝,也不为过。但是,玄宗为什么还立刻接受呢?这和古人千金买马骨是一个道理,玄宗真正想表达的是一个态度:连这样的意见我都能接受,那还有什么意见是我不能接受的呢?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评价玄宗君臣这些拨乱反正的政治举措呢?很明显,这些措施直接针对的是中宗、睿宗时期的一些弊政。通过破除政治陋习,建立良好的政治制度,一些不利于发展的政治问题基本解决了,政治也逐渐走上正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政治问题刚刚解决,经济问题又出现了。一场可怕的蝗虫灾害严重威胁着刚刚稳固的唐玄宗政权。由于科技不发达,朝野上下竟然围绕着灭不灭蝗展开一场大争论。那么力主灭蝗的姚崇是如何冲破重重阻碍展开灭蝗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