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
两晋的文化
两晋一百五十年间,在中国文化的发展上,有几个方面出现了以前历史时期未曾有过的贡献。
西汉烦琐章句和东汉谶纬迷信的经学,这时已经衰落,但儒家经典的研究并未中断。西晋流行郑玄注,东晋流行王肃注。后代传习的《左传》杜预集解、《穀梁传》范宁集解和《尔雅》郭璞注,都出于晋人之手。晋代史学颇为发达,晋人所撰古代和当代史的书很多。西晋陈寿的《三国志》、东晋干宝的《晋纪》、孙盛的《晋阳秋》、常璩的《华阳国志》,都为当时和后代所推重。荀勗(?~284)继承刘向以来的图书目录之学,改变图书七种分类为甲乙丙丁四部,亦即经、史、子、集四大类。千余年来,这种分类法未全废弃。史部著作从经书独立出来,自成一类,也自晋代始。由于门阀士族的兴盛,重视世系谱牒,西晋挚虞曾撰《族姓昭穆记》,东晋贾弼始创谱学,齐梁时人继承,近二百年不衰。咸宁五年(279)汲冢发现竹简所写古籍,有《竹书纪年》、《穆天子传》等,为千余年后发现秦汉竹木简及敦煌、吐鲁番古写本的先声。裴秀绘制《禹贡地域图》,定出制图的六条原则,成为一直沿用到明末的中国绘制地图的基本方法。
曹魏时兴起的玄学,在西晋仍然是盛行的显学。它以老庄思想为骨架,讨论中心为“本末有无”问题,即有关天地万物为何如此存在和如此存在又有何根据的问题,是研究远离“世务”和“事物”的哲学本体论。西晋谈玄学知名的有裴(267~300)、郭象(252~312),东晋有张湛。玄学是先秦两汉哲学发展的结果,提出了新的讨论对象、概念、范畴、方法,形成一种思辨性较强的哲学。对于中国哲学的发展和魏晋南北朝时期思想的解放,都起了积极作用。
西晋在文学方面也有其独特成就。一般而言,西晋人的诗文多重词藻雕饰及写作技巧,但也出现了左思、刘琨这样的作家。左思以咏史诗形式抒发感情,表达对当时社会的不满,诗风雄健高远,超越前人。刘琨在民族矛盾尖锐的情况下,身处斗争前沿,写下不少悲凉慷慨的诗歌。西晋以文学知名的,还有陆机(261~303)与潘岳(247~300),他们的作品都以艺术技巧而不以思想感情胜。但陆机有《文赋》讨论文学内容与形式、创新与承袭等关系,声律的作用,文体的分类,等等。挚虞有《文章流别集》及《文章流别志论》,实即包含作品选、作者略历及各种文体的评论,惜其书失传。陆、挚两家著作的出现,标志着西晋时文学和史学一样,独立于经学之外,开始成为系统研究的对象。陆、挚两家的书,是《文心雕龙》与《文选》的先驱。由于玄学的影响,东晋诗歌作品多理过其词,淡乎寡味,但也出现了陶渊明(365~427)这样的田园诗人。陶渊明的诗歌是他全部生活和对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关于农事的歌咏、景物的描写、遗世独立的艺术风貌,都对后代诗人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佛教来自印度及中亚,到晋代仍不断有僧人西行求法。东晋末法显赴天竺,历尽艰险;刘宋禅代后始归,携来当时急需的律藏。西晋佛教的发展,在外国僧人译经事业以外,中国僧人的贡献渐多。道安(312~385)在襄阳编定的《综理众经目录》成书于东晋宁康二年(374),为中土第一部佛经总目,不仅标列岁月,还评论译笔,对后汉以来传译的佛经起了总结作用。道安还制定僧徒戒规,组织僧人四出传教。在佛教教义与佛教哲学方面,慧远(334~416)宣传因果报应,以为轮回转生是人生最大痛苦,应当信佛修持,超出轮回,求永远解脱。僧肇(384~414)撰《不真空论》,主张万物无真实性,但并非不存在,万物皆虚妄不真而空,是不真的存在。道生(355~434)提出人人皆可成佛,又主张顿悟,以为真理玄妙一体,不可分割,因此悟证真理只能顿悟而成佛。西晋时天师道流行,为王谢等高门所信奉。道家著述有葛洪(约283~363)的《抱朴子》内外篇,内篇论述神仙方药、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外篇则主要为儒家和刑名家观点的政论。
葛洪还著有《肘后卒急方》,讲述各科病症的治法与药方,对结核性传染病和天花已有记载和认识。王叔和的《脉经》总结西晋以前脉学经验,是现存最早脉学专著。皇甫谧(215~282)撰《针灸甲乙经》,是中国针灸学的重要著作,流传到朝鲜、日本等国。绘画方面,人物画像仍是流行题材,晋宋之际才出现山水画。著名画家顾恺之强调人像画传神之处全在目睛,指出了绘画技法要领。书法自后汉以来被作为艺术来欣赏,晋代索靖(244~303)、卫夫人(272~349)和王羲之(303~361,一说307~365,一说321~379)、王献之(344~386)父子有关书法的理论和笔法,都为后代所重视,影响广泛。
(周一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