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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弘光朝廷的偏安江淮

第五节 弘光朝廷的腐败

古语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对弘光朝廷来说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弘光君臣既然一厢情愿地“借虏平寇”,自身毫无振作之意,一味满足于偏安江左。他们只想利用江南富庶的物质条件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其腐朽程度较之崇祯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多史籍都记载,朱由崧酗酒好色,追欢逐乐,不以国事为念。他说:“天下事,有老马在”,把军国重事委托给马士英,自己则同一班佞倖干着昏天黑地的勾当。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朱由崧的荒淫在历史上可以同许多亡国之君媲美。他刚刚登上皇帝的宝座就以“大婚”为名派出内官在南京、苏州、杭州等地挑选“淑女”。太监屈尚忠之流乘机作威作福,“都城内凡有女之家,不问年纪若何,竟封其门,受金然后释放,又顾别室。邻里哭号,唯利是图”。八月,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上疏说:“昨忽闻有收选宫人之举,中使四出,搜门索苍,凡有女之家不问愿否,黄纸帖额即舁之而去,以致闾井骚然,人情惶骇,甚非细故也。……今未见明旨,未经有司,而中使私自搜采,不论名家下户,有夫无夫,界以微价,挟持登舆,宜小民之汹汹也。”弘光帝以大婚为名,搜索民间绝色闺女,几乎成了他关心的头等大事。在南京遍索不能如意,又派出内监前往苏州、浙江等地选拔。祁彪佳日记中载,1645年二月十二日,“因奉旨选婚,越中嫁娶如狂,昼夜不绝”。三月二十四日又记,“得道瞻侄书,知两女俱中后妃之选”。这时距离弘光朝廷的覆亡还不到两个月。野史所载更是穷极形象。谈迁写道:弘光“登极初,日召对辅臣,或昼再接。浃月以来,时免朝。八月,选民女入宫,征教坊妓六十四人。”又云:“甲申秋,南教坊不足充下陈,私征之远境。阮大铖、杨文骢、冯可宗辈各购进。大内尝演《麒麟阁》传奇剧,未终,妓人首戴金凤者三。盖宫例承幸戴金凤以自别也。上体魁硕,一日毙童女二人,厚载门月裹骸出。……上初立,都人忻忻,谓中兴可待。不数月,大失望,有苏台麋鹿之惧。”朱由崧派内官捕捉蟾蜍,配制春药;内官们公然打着“奉旨捕蟾”的旗号督促百姓捕捉,被民间称之为“虾蟆天子”。甲申除夕,朱由崧“悄然不乐,亟传各官入见。诸臣皆以兵败地蹙俱叩头谢罪。良久,曰:‘朕未暇虑此,所忧者梨园子弟无一佳者,意欲广选良家,以充掖庭,惟诸卿早行之耳。’或对曰:‘臣以陛下忧敌未宽,或思先帝。岂意思及于此?’遂散出”

朱由崧的好酒贪杯,沉湎于醉乡之中,见诸许多记载。“相传弘光初,刘先生(指刘宗周)入见,以饮酒谏。上曰:‘为卿故不饮。’然有难色。先生徐曰:‘若饮止一杯亦无害。’上曰:‘因卿言,止饮一杯。’后进饮,内侍以大金爵至,不却;饮至半,不举爵。内侍已知其意,斟满焉。复饮至半爵,又斟。如是不已,名虽一杯,实无算爵也”。张履祥在记载了这一传说后说“兹事有无未可知”,但大学士王铎在奏疏中进谏道:“若夫饮酒,……卜夜烧炬,且梨园弟子鼓声咚咚,大非所以恸北都先帝之灵而存哀悼之心也。”可见朱由崧的失德败度确有其事,并非野史作者的轻信流言蜚语。

掌握朝廷实权的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也是醉生梦死,利用手中的权力鬻官肥家。“宫室服用,百役并作,皆援全盛之例,费无纪极。于是开事例,贱其值以招纳来者。士英辈因而乾没。民间有‘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荫起千年尘,拔贡一呈首。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之谣”。姚廷遴记:“弘光即位南京,无一善政。用马士英为相,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民间传诵京中有《西江月》词一阙云:‘弓箭不如私荐,人材怎比钱财?吏兵两部挂招牌,文武官员出卖。四镇按兵不举,东奴西寇齐来。虚传阁部过江淮,天子烧刀醉坏。”应廷吉也记载:“尔时弊政难以枚举。南都人士复书《西江月》一词于演武场,云:‘有福自然轮着,无钱不用安排,满街都督没人抬,偏地职方无赖。本事何如世事?多才不若多财。门前悬挂虎头牌,大小官儿出卖。’”文人辛升鉴于弘光政权的腐败,作《世变十更》诗,其中《官方》一首云:“世局于今又一更,天教害气满朝廷。科场久作招商店,选部尤开闹市门。甫戴进贤忘布素,一行作吏满金银。弥天塞地皆黄白,何处秋壶一片冰。”阮大铖公然以行贿作为理财妙方:“大铖自受事以来,凡察处降补各员,贿足则用。尝语礼科沈胤培曰:‘国家何患无财,即如抚按纠荐一事,非贿免,即贿求,但令纳银若干,于官应纠者免纠,欲荐者予荐,推而广之,公帑充矣。’”弘光朝廷的政以贿成,腐败已极,由此可见一斑。

即便是那些自命与马、阮党见不同的官绅在生活上也大抵是追欢逐乐,寻花问柳,过着燕巢幕上的日子。甲申九月二十八日,余煌在一封信里不胜愤慨地描述了江南官绅的昏淫:“尤可异者,国难初闻,宴衎不彻;哭临未毕,声伎杂陈。而俨然乡衮与愚顽同其欢谑,略无改容。近且架凌云之台,演彻夜之剧,怪诞淫亵,错出争奇,妇女若狂,通都填咽。而一二领袖之家,皆巨室也,争夺梨园,彼此相斗,家僮至于破额,长吏为之解纷。如此景象,岂复成世界乎?君亲荼毒,宗社邱墟,宫阙惨于离黍,山陵同于藁葬,此乾坤何等时也,而般乐怠敖,倍于承平。夫独非臣子乎?夫何至于此极也!弟与忧者,不在奴,不在贼,不在兵饷;窃以为神州陆沉,必自此病狂丧心始。披发野祭,百年为戒,此辛有所见而深悲也。”河南郾城人李发愚甲申年间到达南京以后大失所望,作诗云:“怪底新朝无个事,大家仍做太平官。”

弘光朝廷建立于风雨如磐之时,却置军国重事于脑后,不仅文恬武嬉,还热衷于不急之务,粉饰太平。比如盈廷而议,给二百多年前被明太祖朱元璋处死的开国功臣傅友德、冯胜等人、被明成祖朱棣杀害的建文朝忠臣追加谥号、恢复名誉。工科给事中李清在弘光朝廷中是比较正派的人物,也乐此不疲,多次上疏倡导“盛典”,弥补历朝之阙。温睿临在《南疆逸史》李清传中评论道:“时庙堂无报仇讨贼之志,但修文法,饰太平。而清于其间亦请追谥开国名臣及武、熹两朝忠谏诸臣,加成祖朝奸谀大臣胡广、陈瑛等恶谥;又请追封冯胜、傅友德为王,赐之谥,皆得议行。然人讥其所言非急务也。”早在甲申五月下旬御史郭维经就上言:“圣明御极将两旬矣,一切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丝毫未见实着。且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掠于瓜、仪,焚杀劫掠之惨,渐过江南;丰镐一片地,不知将来成何光景。而庙廊之上,不闻动色相戒,惟以漫不切要之务,盈庭而议,以致乘便门而为钻窥之隙穴,斗疾足而作富贵之阶梯。举朝人心,如狂如醉。”同年七月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也上言道:“自入国门将再旬矣,惟遣此使得一聆天语,不识密勿之臣英谋宏议日进几何?但见官署寂寥,人情泄沓,交鞍击毂,宛然泰阶之风;好爵高班,无异升平之日。从无有叹神州之陆沉,念中原之榛莽者,岂金陵佳丽之区,六朝风流之地,可供清谈坐啸耶?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臣诚不知所终矣。”弘光朝廷的苟且偷安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一旦清兵南下立刻土崩瓦解,就是毫不奇怪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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