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波斯留传下三件有利的事,
那就是拉弓,骑马,及诚实;
这都是贤明的塞鲁斯王的遗训,
至今现代的青年仍师法于他.
他们也都有两根弦的弓,
骑术之精,更是剽悍且又泼辣,
至于求真,或许不如前人高明,
可他们夸起口来却最有本领.
$$$$二
造成这一结果.或是这一缺陷的原因......
"因这缺陷的结果必然有其来源",
在这里我尚没有时间去探索;
可我至少可以自慰于这一点,
就是我所知道的诗神里,
我的缪斯,不论怎样德行失检,
绝不会浮于词藻,她表达之内容
无疑比任何作品均更为真诚.
$$$$三
上下古今她畅所欲言,并且也
毫不避讳,所以这篇诗就有了
一大堆极为稀奇古怪的评论,
您在别的作品里绝对看不到.
的确,这里有些甜中带苦;但是
这稍许的苦涩不会让您发牢骚,
呀!也许您倒会诧异它是这么少,
因为我这故事的确是"兼容并包".
$$$$四
可在她所陈述的一切真事中,
最真的应算她要讲的这段事.
那是讲闹鬼的,我说过.可这又
能怎么样?我只知道那确是事实.
你可曾到过天涯海角,一切地方?
假如你称不上万事无所不晓,
最好叫你那卑微的怀疑打住,
想想吧!哥伦布也曾被人怀疑.
$$$$五
有人或许会引经据典,以特宾
或是蒙茅斯.乔弗利的史书为例,
这些史家自然是无上的权威,
所记的神灵显圣更是无可置疑.
但是圣.奥古斯丁失于他们自己
让人都要虔信不可能的奇迹,
因为它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
凡是排斥"不可能"的自然沉默.
$$$$六
因此,世人啊,请不要吹毛求疵吧,
要虔信,......如果不像真的,你该信;
你要下决心信它......即使绝不可能,
接受一切而不怀疑,这总是最聪明.
请细想(我绝不亵渎):大圣大贤
都把比较神圣的怪事叫做福音,
并且对它的争论越多,它就越是
根深蒂固,凡真理岂不都是如此?
$$$$七
我仅想转述约翰生的这句话,
他说,六千年的历史证实,
一切民族都这么确信:人世间
亡故者的幽灵不时也会显现;
这事虽然奇怪,但更可怪的是,
不管这一信仰如何荒诞不经,
它好象有一种更有力的支持,
尽管世世代代的人痛加驳斥.
$$$$八
晚宴已结束,夜会接近了尾声,
酒肴都已谈论完,女人都被浏览过,
贵高宾客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舞兴阑珊,歌声沉寂,就连最后一个
薄薄的裙裾都不见了,就仿佛
那卷卷的白云已经在天边隐没;
而客厅里再也看不到锦簇辉煌,
仅有残烛闪烁,和漏进的月光.
$$$$九
欢乐的一天消逝了,
好像一杯香槟酒饮剩一点点,
已经不见初斟时那欢乐的泡沫;
或是像哲学体系留下一个疑团;
或者就如一瓶苏打水迸发完了
明亮的水花,只剩得气息奄奄;
或是像被风暴落在后面的波浪
已经失去了劲风的鼓舞的力量.
$$$$一十
或者像一剂鸦片,带给你的
是不安的睡眠或是失眠,或者像......
可除了像它自己,什么也不像;
本来人心的动向就难以度量.
这好比古泰雅人的紫色王袍,
已经有人知道它是怎样染上
那颜色:用的是胭脂虫还是贝壳?
暴君的王袍就这样零星烂掉!
$$$$一十一
盛装参加宴会是一种灾难,
可会后要卸装,这件事也够可悲:
我们的睡衣就会如涅索斯的魔衣,
一披上身,心头就不免有苦涩味.
泰塔斯曾经感叹他虚度了一天,
我们难忘的日与夜尽管够可贵,
(两者我都有,并且颇难得!)
可谁能说他过的时光大有收获?
$$$$一十二
唐璜在回屋就寝时,觉得烦躁,
并且像受了伤害,因为他认为:
奥罗拉的眼睛比阿德玲所说的
(常常称为忠告!)更晶莹.明媚;
如果他确知怎么回事,也许他
会尽兴发挥,人生于世"的哲理......
对于一切人,这法门倒也很现成,
除了急需时,......所以他只叹息了一声.
$$$$一十三
他叹息之后,下一步办法就是
怅对明月:这是人间一切叹息
历来的堆栈;而这时,幸好月亮
月华如水,在像英国这种天气
是非常少见的.唐璜此刻的心情
很适于向月之女神吟哦:"啊,你!"
这是多情却不自私的呼号,
倘若再加以说明,便成了陈词滥调.
$$$$一十四
不论是情人,诗人,骚客,天文家,
牧童,村夫,或任何可以赏月的人,
均能观月而神往,我们从这里
就会获得伟大情思(但小心:
有时亦受凉,除非是我易感冒),
啊,曾向月之女神倾诉了多少秘密!
她主宰海上潮汐与人的头脑,
主宰心灵,假如诗歌的话可靠.
$$$$一十五
唐璜感到有点惆怅,他的心灵
都坠入沉思,一点也不想睡觉;
此时,湖中波浪拍出的喋喋声
挟着午夜的所有神秘,袭进了
他居住的那哥特式的房屋;
他窗下的一棵柳树的枝条
在月光下摇曳,而他却倚在窗前,
望着它忽明忽暗地闪烁.
$$$$一十六
不知是在桌上或是梳妆台上
(这一点的确没有弄清楚,......我所以
要交待它,因为凡是可拿出
事实的地方,我都要毫厘不差),
一盏灯在闪烁,而他呢,正倚着
一座镶满哥特风格装饰的壁龛:
石刻,彩色玻璃,与一切被"时间"
在祖先的屋宇遗留下的妆饰品.
$$$$一十七
由于月光如水,虽然有些冷峭,
房门还是被他敞开,借着月色
走入了一排幽暗沉郁的画廊;
它很长,上面挂着古代许多的名作,
那都是骑士与淑女:男的英豪,
女的,既然是名门,自然也贞洁;
然而这些死者的画像在幽光下
未免显得凄凉.阴森且又可怕.
$$$$一十八
那狰狞的武士与壁画上的圣徒
在月光之下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当你由于自己脚步的微弱的回音
频频回顾时,从那尸灰瓮里
似乎有声音苏醒;原来由画框
拘住的那些奇形怪状也惊起,
似在问:你怎么敢到这里游荡?
这儿除去死亡一切都在安息.
$$$$一十九
还有墓中美人往日的妩媚,
星光下闪动着那凄凉的微笑.
在画布上,她们早已埋葬的发卷
仍在飘扬,而她们的梦一样的眼睛
在凝视着我们,或像幽洞的晶石,
让人看进去只觉得死影憧憧.
唉,一张画即是陈梦:它的金框
所镶进的人物早就改变了模样.
$$$$二十
每当唐璜想到世事之无常,或想到
情人之时(这两个辞儿本来同义),
在那古堡中,除了他的喟叹与
脚步的凄凉回音外,悄无声息,
但突然他听到,或者仿佛听到
一种怪响......是老鼠?啊,这种东西
在壁毡后或啮咬,或嬉戏,
那嘎嘎声会令人们毛发悚立.
$$$$二十一
但那不是老鼠......啊!竟是一个僧人
戴着念珠与头巾,穿着黑法衣,
忽而出现在月光下,忽而没入思绪,
脚步走得沉重,听来却无声息.
唯有他的袍服沙沙轻响,
而行迹飘忽得如司命的妖女;
当他缓缓地经过唐璜的身边,
转脸一瞥,露着晶亮的一只眼.
$$$$二十二
唐璜吓得发傻;他曾经听人说
有一个幽灵在这古老的寺院中,
但如许多人一样,并没放在心上:
这类老宅第难免招惹谣言,
再被"迷信"的造币厂加以铸造,
便使鬼故事变为货币而流传;
但谁曾见过它?正如纸币流通开
就不见黄金.这,这可是那鬼怪?
$$$$二十三
一次.两次.三次,他来回地徘徊
谁知道他是来自下界或是天上?
唐璜惊愕地注视着,不能出声,
亦动转不得,呆立得像座雕像.
他觉到自己的头发根根耸立,
又如一丛蛇麻木地盘在脸上.
他想开口说话,却不能张口,
否则他想问问这高僧意欲何为.
$$$$二十四
僧人第三次走过,半天都不见回转,
它消逝了......但到了哪儿?真纳闷:
长廊阴森森,杳无人迹却也没有理由
相信这影子用什么奇术隐遁.
这里门户虽多,按物理的定律,
不管它高矮如何,要想出入门,
并不困难;可唐璜却无法解释
那个怪影是如何消失了身形.
$$$$二十五
他呆立着,也不知多久,却恍如隔世
恍如隔世......提心吊胆,浑身乏力,
只瞪眼看着鬼魂出现的地方,
又过子一会才逐渐恢复了体力;
他本可将这段事当做一场梦,
他却不能梦醒.他告诉自己
他醒着,便终于若有所失,
踉踉跄跄地返回到自己的卧室.
$$$$二十六
屋中一切仍是原样:他的烛火
仍在燃烧,而且不是那种蓝火,像蜡烛
通常对鬼所表现的那种同情;
他揉揉眼睛:它也依然执行职务.
他拿起一张旧报纸来读:不错,
他能如往常一样读得很清楚.
他读了篇篇攻击国王的文章,
还有一段对名牌鞋油的称颂.
$$$$二十七
这使他觉到人间味道:但他的手
在发颤,他关上门;在读了一段
关于霍恩.吐克的文章之后,
便慢慢地脱下衣服,上床安眠.
在床上,他舒适地陷在鸭绒枕里,
将才见的景象尽在脑中盘算,
这不是鸦片剂,但一丝倦意
逐渐加浓,因此他昏昏地睡去.
$$$$二十八
他准时醒来,而且可以意料到
他还是想着那个怪客亦或幻影,
并考虑着他能否宣布这件事,
那当然会令大家嘲笑他迷信;
他想得愈多,这问题越把他难住,
而此时,他的准时不误的仆人
(因为若稍慢些主人就无法忍受),
敲门告诉他:到了梳妆之时候.
$$$$二十九
他梳洗着,如许多青年人一样,
他经常在这方面需要讲究一番;
但今晨他花的时间却较少,
很快地把镜子放到了一边.
发卷未理好,任它散在额际,
衣服也未照款式扣得严紧,
连他的领带的难解的结
都几乎有一毫,偏了些.
$$$$三十
他走入餐厅以后,便呆呆坐下,
对着茶杯和碟子静默地出神,
或许他半晌都意识不到这饮料,
他的手被滚烫的饮料触疼,
这才使他惊觉并拿起了羹匙.
谁都可以看到,他是如此魂不守舍,
一定发生了事故,......阿德玲
首先看到了,但亦猜不到实情.
$$$$三十一
她抬眼看他,只见他脸色苍白,
她也脸色苍白垂下眼睛,
又嘀咕些什么,但是无关宏旨.
享利勋爵边吃边边怪甜饼
黄油不太多.费兹甫尔克公爵夫人
弄着面纱,又狠狠凝视了唐璜一阵,
亦一言不发.奥罗拉稍带惊讶,
大而黑的眼睛打量着他.
$$$$三十二
而他仍是旁若无人,默不作声,
直到每个人都觉到有些奇怪.
阿德玲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吃了一惊说:"哦,是的......不,但是......
是的."家庭医师这时正好在场,
他医术很精,立即表示可以
为他摸摸脉.
但唐璜回答,"他一点病都没有."
$$$$三十三
一会儿有病,一会儿无病......这回答够离奇,
而他的神色却显示两者都有理,
尽管那多像是昏迷不醒的回答.
似乎有一种伤心事突然袭击
他的精神状态,虽看来也许不严重:
至于其他内情,因为他自己
仿佛讳而不发,那么可以肯定:
他所需要的大概不是医生.
$$$$三十四
亨利勋爵本来在谈巧克力,
以及那些曾使他不满意的甜饼,
却插了一言,说唐璜不够开心,
这使他十分奇怪,因为天并未下雨.
接着他问:不知公爵大人怎样?
公爵夫人说,公爵身体有点小恙,
是一种轻微的.世袭的痛风,
使贵胄们的骨节有些不易转动.
$$$$三十五
接着亨利转向唐璜,想讲句话
安慰一下他的悒郁的心情,
他讲,"从您的模样看来,也许是
黑衣僧打扰了您的睡眠?"
"什么黑衣僧?"唐璜问这句话之时,
极力保持镇静,或至少对他的问话,
显得若无其事,但不管怎样作派,
他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白.
$$$$三十六
"啊,难道您竟然没有听说过黑衣僧,
这里的幽灵?""我确实没有听过."
"什么!远远近近都在传闻......但传闻
有时失真......这故事我们今后再说.
不知是我们祖先的眼睛十分灵异,
还是那幽灵日久而变得太怯懦......
虽然这故事的来源证据确凿,
我们近来已很少见到那黑衣僧.
$$$$三十七
"最近一次是......"而阿德玲把他的话打断:
(她观察出唐璜的面容的变化,
从而觉得她已经想到:这一段
闹鬼的传说所牵涉的,比他
肯承认的多得多.)"请别开玩笑!
要想开心,请你换个题目吧!
因为这故事已经被讲述了多遍,
再说下去不见得有多新鲜."
$$$$三十八
"开玩笑!"亨利说,"什么,阿德玲,
你想想,我们亲自在度蜜月时,瞧见了......""得,得,这都是太老的话;
来,让我将你的故事编成曲子弹唱."
她拿起琴来,优美得如狄安娜
拉弓似的;琴弦在她的手指下活跃起来,
开始发出清越之音,
这曲子名叫"一个灰衣道僧人".
$$$$三十九
"将你写的歌词唱上吧!"亨利叫道,
接着他转身向宾客微微一笑:
"阿德玲亦算得半个女诗人哩."
当然,别人为了凑趣和礼貌,
就要求女主人将她的三种天才
一并献出......因为实在不比这个少:
歌喉,文采,和琴艺全集于一身,
若是庸才,如何能够全面发展!
$$$$四十
阿德玲撒娇地迟延了一下......啊!
迷人至极的忸怩模样,
不知何故,但是美人都不可缺少.
她始终低着头,眼睛瞧着地上,
而后像火苗,一下活跃起来,
清脆的歌唱随着琴声扬了起来,
她的歌喉并没有花腔;这种优点
因为我们不常常遇见所以很可贵.
$$$$(一)
小心,小心,严防那黑衣僧!
在诺尔曼的石座上坐着他,
一到午夜就喃喃诵经,
仍念念不忘早年的祷告.
当领地主人阿曼德维
将诺尔曼寺院夺到了手中,
他将所有的僧人都赶出门,
但却有一个不曾被赶走.
$$$$(二)
他带着权威,与国王的敕令,
寺院的土地被变为世俗,
他一手执剑,一手拿火把,
看有谁敢对他道一声"不";
见有一个僧人却留下不走,
无拘无束,仿佛不是身肉之躯,
你看他在教堂,你看他立在门口,
只待一到鸡鸣就不见踪迹.
$$$$(三)
不知是吉兆亦是凶兆,
我也推算不出这兆头;
他只是不分昼夜地守候
古老的阿曼德维家宅.
听说,每逢主人结婚的前夕,
他就出现在新人的床头,
待主人临死时,人都这么说,
他也会走来但并不是悲叹.
$$$$(四)
他哀吟,当男孩子出生时,
若这老门第将有灾祸,
你一定会在惨白的月光中
瞧见他在厅堂里外出没.
你由于能看到外形,却看不到脸,
由于脸已被他的头巾蒙住;
像鬼灵一般而他的眼睛
从那黑头巾中灼灼透露.
$$$$(五)
小心,小心,严防那黑衣僧!
在这寺院中还是他在当家作主,
由于,不管世间的主人是谁,
却是他继承着寺院的职责.
阿曼德维乃白天的主人,
而夜间,就是黑衣僧当家,
无论酒宴多欢,亦没有下臣
胆敢质问他的天下声!
$$$$(六)
你看他走入大厅,可别问他话,
那他亦不会对你说什么,
他步履如飞,若露水珠
在草尖轻轻地飘落.
好吧!让我们向苍天祷告:
救救他,休管他是邪.是正,
也休管他受的什么磨难,
只愿他的灵魂能早早飞升!
$$$$四十一
歌声戛然而止,颤动的琴弦
在手指抚弄下亦归于沉寂;
一切寂静:每当一曲告终之时,
听众都有瞬间被余音所充溢.
接着,自然,人们就要赞誉备至,
礼节所需的鼓掌也不可少;
腔调,感情与演奏都一一夸到,
歌者忸怩得不知怎样才好.
$$$$四十二
美丽的阿德玲却似乎毫不在意,
好像她把自己的这一项成就
仅看作是打发时光的消遣,
她不过是偶而为之,以解闲愁;
有时,她看起来一点不想炫耀,
实则正在炫耀,因为有时候
她会对别人演唱骄傲一笑,
意思为她若肯做,会做得更好.
$$$$四十三
这仿佛是(让我们在一边小声说,
请原谅这比喻太富学究味)
愤世的戴奥金尼以更重的骄傲
去践踏柏拉图的骄傲:他认为
如果踏坏他的地毯,即会使那圣哲
深感痛心,或愤发哲学的感喟,
但那位无动于衷的"雅典之蜂"
他以用妙语作答而感到高兴.
$$$$四十四
阿德玲就这样,凭她的高兴,
随时都可使外行人的"半瓶醋"
显得默淡无光,由于表演对外行
只是卖劲的炫耀,在她呢,则十分自如;
不过愈是半瓶醋,越是爱摇晃,
谁不曾听过某小姐和某贵妇
为了愉悦宾客及母亲而卖弄?
这亦是社交界中司空见惯的事情.
$$$$四十五
啊,那一串二人和三人合唱的,
漫漫的长夜!那些议论及赞叹!
有多少"我的妈妈呀!"与"我的爱!"
还有多少美妙的"心灵的轻颤",
"允许我吧!"及发抖的"后会有期",
这全是最善歌舞的民族的贡献;
还有葡萄牙的"你在呼唤我",
倘若你已厌倦了意大利的歌.
$$$$四十六
阿德玲不仅会唱巴比伦的悲歌,
在爱尔兰绿谷或者在苏格兰高原上
那些家喻户晓的民谣她也熟;
当山民们在流浪大西洋彼岸,
一曲就能让娄恰勃浮现在眼前:
啊,音乐能把他们已永别的故乡
重新带入他们热情的幻景里......
阿德玲善于构制如此的乐曲.
$$$$四十七
阿德玲亦有薄薄的一层蓝色,
她能押韵,更常常喜欢谱些乐曲;
也时而写一些警句来讽刺友人,
这自然是社交界中应有的技艺.
她蓝则蓝,但比起目前的天蓝,
她的颜色仍望尘莫及.
她差劲得竟把蒲伯称作伟大诗人,
且更糟的是:还居然这么承认.
$$$$四十八
奥罗拉呢,......既然我们在说趣味,
而趣味现今又像是一只寒暑表,
我们都按它的度数把人归类......
应该说,她好比莎士比亚剧中的女角.
那超越这尘世荒原的境界
更加吸引她的心,她的心灵的深奥
能令她以整个感情拥抱幻想,
她就像太空一样深挚而沉默.
$$$$四十九
然而那尊贵却不高雅的公爵夫人,
这丰满的青春女神费兹甫尔克
却不同:假如她有情思,
是在眼中,并且满是诱人的货色.
你还能看到,那里面有一些小小的
恶作剧的分子,但这不算什么,
这种可爱的脾气女人都有,否则
男人都乐得忘乎所以,那还得了?
$$$$五十
我从未听说她有什么诗兴,
即管有一回她翻看过《巴斯指南》
与海莱的《胜利》,这她认为太凄惨,
因为听她说:她读得十分心烦,
那诗人倒是有些预见,竟讲出了
她自己在婚后所经历过的种种苦难.
但在一切诗歌中,她最赏识的
却是献给她的填韵诗,亦或商籁体.
$$$$五十一
那一天阿德玲为何要演唱
这么一支歌,既然她已经猜到
这题目只使唐璜的神经更受刺激?
关于这,倒真难以解释她的意图;
或许她只想用笑一笑的办法
帮他摆脱那莫须有的恐怖,
或许她是想给他加重那心病,
我也说不清,究竟为何.
$$$$五十二
不过眼前的效果倒出人意料,
它使唐璜恢复了该有的仪态:
在社交场上这是必不可少,
除非你想独具一格,古里古怪;
无论那格调是嘲笑亦或虔敬,
你最好做得恰当,不要弄出
一种装模作样的新奇与神情,
那自然使至尊的女界不高兴.
$$$$五十三
于是唐璜就开始打起精神来,
没有多作解释,由沉默转为诙谐,
并在闹鬼的题目上妙语一番;
公爵夫人呢,则抓住了这个环节
也讲些类似的笑话来凑趣;
但她讲,这神秘的僧人真是费解,
不知道他对这一家的婚丧大事
还做过些什么稀奇的事.
$$$$五十四
关于这,再也没有可说的了;
这类事本大都如此:有的人
将它看作迷信,胆子小一些的呢,
认为这离奇的传说不可不信.
发挥完了各方面的意见,
人们就转向唐璜,狠狠追问
他的意思(有人认为他见过鬼
而不说),但唐璜却答得十分隐晦.
$$$$五十五
不知不觉中过了正午,时间已是
一点钟,客厅的人开始散去;
有的自寻消遣也有的无所事事,
有的奇怪天太早,然而有的嫌太晚.
在勋爵的领地上就将有一场
猎犬的赛会,非常值得前往去参观.
还有一匹纯种的赛马待春天
去比赛,几位绅士也跑去看.
$$$$五十六
有一个画商带来一幅名画,
保证是蒂申原作的珍品;
因为是无价之宝,货主并不想卖,
尽管王子们都争着让他售出.
陛下本人亦还过价钱,但认为
他肯惠于收纳的贡金不够
(这收纳自然使臣民非常感激),
因为现在所课的税真是太低.
$$$$五十七
由于亨利勋爵是一位鉴识家......
与艺人(如果不是和艺术)交情很好,
因此画商带着最纯洁的雅兴
(真的,假若他能够减少开销,
他情愿馈赠而不愿出售),同时
把勋爵的赏识认为是一种荣耀,
他携来这幅杰作并不是为卖它,
而是请他鉴定......那从不会出差.
$$$$五十八
有位现代的哥特人,我是指
一个建通天塔的泥瓦匠......建筑家,
他被叫来察看这灰色的古墙,
将寺院里里外外都推敲了一下,
以能找出那些年久失修之处,
结果,他给勋爵一个计划:
是要兴建最端正的新建筑
却拆毁旧的,他把这叫作"修复".
$$$$五十九
而价钱呢,那真是等于白送,
不只六个数,而低微的价格
对如此坚固而庄严的大厦,
你很快就会认为:的确很值得.
而且亨利勋爵高尚的趣味
将与建筑并成为万代的榜样
受人景仰,因为这是以英国的钱
大胆地表现出哥特风格的野蛮.
$$$$六十
有两个律师忙着替亨利勋爵
抵押一个田庄,以用它另购新产;
还有一桩地租的讼事与一桩
什一税的......这自然最令人红眼,
足够让"宗教"恼火得挂出战表,
也让缙绅撕破脸同教会作战;
还有得奖的猪与牛需要照看,
因为亨利一向以务农自傲.
$$$$六十一
圈套捉住了两个偷猎者,
就要关入牢狱,他们的疗养院;
有位姑娘,穿红袍戴头巾,
(唉,这种装束我最不想看见!
因为......在少年之时,我不幸而......
但幸而那以后,我极少交教区钱.)
那红外衣啊!它严峻地脱去,
就给人,唉!大腹便便的难题.
$$$$六十二
瓶子里装着的纺轴似一个谜,
谁知道应该怎样将它装进和拿出来?
因此,目前这相似的自然现象,
我想留给愿猜的人去解.
我仅想说:亨利勋爵是个法官,
那个名叫察得严的警察,他就在
拘票的威风下,捉来了这个
竟敢闯入"天性"领域的偷猎者.
$$$$六十三
自然,治安法官必须做到明察秋毫,
由田野.禽兽.乃至全国的道德,
都得让他严密监护,以免使那
无特许的人也越轨来取乐.
在世事中,除什一税和地租之外,
或许这两件最难以令人掌握:
保管鹧鸪与保管漂亮的小妞,
因为最严格的法官都感到棘手.
$$$$六十四
目前这个罪犯有着十分苍白的脸色,
好似涂了太多的粉;乡下姑娘
天然是红润的,唯有贵族夫人
(至少刚起床时)才白得带些病相.
可怜的人!或许她是耻于示弱吧,
由于她是生于乡间,没有教养,
因此对自己的失德只知脸色发青,
仅有高贵的夫人才善于羞红.
$$$$六十五
她那黑亮.低垂却狡猾的眼睛
在眼角凝聚了一大颗泪珠,
这可怜虫想用手把它抹去,
因为她不想装作伤心,
用自己的委屈来让别人同情,
也不想比专横者还强横;
她仅是受罪地站在那儿抖颤,
耐心地等着被别人审判.
$$$$六十六
自然闲杂人等都在各处待命,
绝不会允许走近夫人文雅的"沙龙";
律师在书房里,那得奖的猪.
庄稼汉与偷猎的人却都在院中;
从城里唤来的建筑师与画商
也都各有所不同,正忙得兴冲冲,
就如将军在营帐中忙于捷报,
他们也为自己的杰作自豪.
$$$$六十七
但在大厅中却站着那可怜的村姑,
那察得严,本教区妇德的护神
(他最恨清淡的啤酒),正畅谈着
一大杯双料啤酒的道德议论.
她边听边等待"法理"给她
仁慈的注意,也就是说,要她供认:
谁才是(对于大多数处女,这说法
实在够难为情的)......孩子的父亲.
$$$$六十八
你瞧,这儿有够多的公私事务,
享利勋爵连狗带马都要管;
在楼下,他还得加入另一场忙碌,
那是替乡亲准备的一场盛宴.
因为依照习俗,凡是郡中首户
都要依照自己的爵位及财产
举办"乡亲会",虽不算广延宾客,
却是把远近的人全请来吃喝.
$$$$六十九
也就是说,每过一两个星期,
无论有无爵位,地方的缙绅,
都可以不必等请帖而自己
(我们是这样体会"普遍的邀请"),
大方地在丰盛的餐桌旁坐下,
尽量地享受着名酒.清谈与美味;
并且,作为两道菜之间的联系,
总会谈起过去和未来之间的选举.
$$$$七十
亨利勋爵做为竞选人很出色,
为了地区的选举,他无孔不入;
他却有个劲敌,在本郡里,
一位空头支票伯爵与他竞选,
伯爵的儿子,可敬的混水摸鱼
代表着另外一个集团的利益
(那就是说,亦是为自己的利益,
只不过在偏度上稍有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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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在本郡处处细心周旋,
有的施以小惠,有的则给以情面.
对无论何人都有求必应,
并且到处应下了一大堆诺言,
这总合起来简直是一个包袱,
幸而他倒松心,从不盘算;
反正有的兑现,有的说也徒然,
总之,诺言的价值到处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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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自由与自由业主的朋友,
而同时,他为官方唱赞歌,
他觉得他正是这两极的折衷,
既有爱国之志,也迫于皇恩
在政府之中无功受禄,"尸位素餐"
(对政敌的指责,他自谦地这么说)
他早认为可撤销这闲差事,
但若连它都撤销,法律也必须废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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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他"卤莽地承认"(这样的词汇
是普通英文吗?......不,仅在议会中
你才能听到它.)世风日下的当今,
标新立异的风气比上一代更浓.
他不愿为博得喝采而走党争之途,
仅是为了公益才有意忍辱负重;
对于他目前的官职,他仅想说,
他得到的疲劳比实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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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知道,朋辈也都知道:
他一直推崇逍遥自在的生活
但他如何能在多事之秋舍弃了
他的皇上,陷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恨那煽动者之流正在手执屠刀
要将那些把国王.贵族和民众
联结在一起的纽带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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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一天因为国务的需要
使他高居要位,他将勉为其难,
一直到激流勇退或被免职为止,
只要使别人受益,他就心安;
但假如一国中没有重臣的地位,
那举国上下更感到惶惶然,
谁来治理它呢?或许你认为行,
他却以作为英国人而引为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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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求人的,啊,当然薪俸
不足来维持"独立人格"的官员
比他差得多,正像士兵与妓女
若论他们各自范围内的才干,
自然比那非此专业之人
还能在屠杀和卖淫上炫耀一番.
同样,高官对下属总喜欢趾高气扬,
连他的门房对乞丐亦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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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除了上一节)均是亨利
说过及想过的,我无须再多叙.
因为,谁没去听过竞选演说?
或者"独立的"官方竞选人那里
私下得到过一些小的音讯?
关于这,适可而止吧!无须重提.
并且餐铃响了,人们都作了祷告,
我的诗也应该把这饭前的祷告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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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太迟了,我只得赶快加餐.
那是一场盛宴,犹如古老的英国
所常常夸耀的,由于一盘好菜
即使只看一眼亦是人生的至乐.
但现今不过是乡亲会的公宴,
客满且乏味,人热而菜凉;
饮食丰盛,礼节周到,言语却寡欢,
每个人似乎拘谨得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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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热的乡绅们都故作斯文,
爵爷和夫人们倨傲又谦虚,
连侍役也不知该如何递菜,
有的本不愿唯唯喏喏,
只需昂首站在柜架旁;然而,
和主人一样,他们也怕失了礼节;
因为只要侍奉得有背层次,
无论主仆就全会失去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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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大胆而敏捷的猎手,
他们的猎犬绝不会失误或者蹒跚;
还有百发百中九月的射手,
最早起床,却又总最晚归来,
一直在残梗间将鹧鸪追个够;
还有来自教会的肥硕成员,
专撮合上等姻缘收什一税,
极少唱圣诗,流行歌却从不离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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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些爱打诙逗趣的乡下佬,
亦有盲目城市流放的时髦人物,
啊,他们被迫离开石路来踏青,
又得在中午之前,准时在九点起床.
你瞧,我在那一天竟如此荣幸,
有位天国的使徒法力无边
彼得.皮斯牧师,正挨着我坐,
他的谈笑几乎震破了我的耳鼓.
$$$$八十二
我曾在伦敦见过他精神焕发,
那时他职位很低,却十分受赏识,
他在教长的席间能妙语如珠,
这让他爬得很快,由助理牧师
(上帝啊!你的道路是多么的神奇!
谁料到你的恩赐有时很固执?)
一变为主持沼泽的林肯教区,
这既是一个肥缺,又无事可做.
$$$$八十三
他的传道是诙谐,诙谐就是传道,
但这对在沼地发疟疾的人们
简直对牛弹琴;唉,这么好的
妙语双关与逗趣,却不曾见有人
听得微笑或者打开小本子速记,
可怜的牧师只好本分.
有时他须滑稽地尖声怪叫,
才能引得密密的人群放声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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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支歌说:王后不同于乞丐,
至少在以前,王后比乞丐优越;
虽然如今,她比乞丐更备受虐待,
但这是国家大事,我不想讨论.
我们都知道教皇不是主教,
金盘玉盏和陶器也很有区别;
英国牛排不同于斯巴达的肉汤......
虽然两国都是伟大英雄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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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自然间,不同事物之间的差异
不论怎样巨大,也比不上乡间
和城市的悬殊的程度,然而城市
确实值得某些人深深地留恋;
因为他们谈不上享受心智,
只把精力和情思都用于盘算
某种利欲熏心的区区计划,
而这两者都可以无限地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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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前进吧!淡薄的情谊因为
宴会过大和过久而疲劳不堪,
尽管小小吃一顿会让人对人
亲切得多,也使维纳斯精神饱满.
因为我们从课本上就理解她
和酒神.谷神一向有不解之缘,
她从两位神那里获得了她所要的香槟和蘑菇,
她饮食有节,但不吃可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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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亲的聚餐的确枯燥无味,
唐璜随人坐下,也不论什么所在.
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只觉得茫然,
好像是被钉在座上,痴然发呆.
尽管刀叉乱响,似开演了武戏,
这一切似乎他都感觉不出来;
直到有人呻吟了一声,对他表示
(两次他都没注意)要一瓣鱼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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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三次请求他劳一劳驾,
他吃了一惊;这时才见到了四周
人们由微笑变成讪笑,他的脸
不断泛红,因为智者只有在
被愚人嘲笑时才最为手足失措;
他立刻就从盘子狠狠挖了一块肉
来报答邻座的祈祷.不想太急,
他竟给了他半条比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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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是一个非常糟糕的错误,
那申请人似乎什么都喜爱,
但当其他人看见盘中剩了不到
三分之一,当然会感到十分不快;
他们奇怪,像这么样一个荒唐鬼
亨利勋爵在席上居然也能够忍耐;
这个,以及他不知燕麦跌价是多少,
使得亨利勋爵丧失掉了三张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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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实在该同情,而不是应该见怪,
但谁能想到唐璜在昨夜见了鬼,
那种序曲和目前的这一幕
殷实的乡绅们大吃大嚼的宴会
实在有些不配,使人不由自主地疑问:
(这个问题也许会显得不伦不类)
这种肉体自传有灵魂?
或者,灵魂怎么会有这种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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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乡绅和乡绅太太们的注视
或微笑,固然让唐璜无所适从
(他们理应对他的呆板失神
感觉诧异,尤其他们曾听人说过,
他在异性中间特别善长于酬应;
别看乡下虽孤陋寡闻,对于这个
却无人不知,因为在勋爵的府邸
无论任何小事都会是邻居的热门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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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令他迷惑的是:他的眼睛
恰好和奥罗拉的撞在了一道,
且她的面颊略过一丝笑意.
在平素绷着脸的人,若是一笑,
那目的会很明显;可在奥罗拉身上
不管用心的人怎样擅于推敲
女人的笑靥,他也无法在其中
看出有什么征兆,希望或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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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非是一个沉思的微笑,
它所表达的有怜悯,也有惊异,
唐璜难为情得红了脸,这自然
不能随机应变,不像一个智者.
他已忘了:既已得到她的瞩目,
那相当于把城外的堡垒攻破;
本来他老于此道,不会不明白,
只怪他的神智已被昨晚的鬼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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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是,她并不随着他脸红,
更不显得难为情......倒正好相反:
她的神色如往,沉静而非严峻,
以后虽然不看他,却也不垂下眼睑,
只有些苍白......是不是由于关切?
我也难说,但她的脸色从不太艳,
顶多是稍稍红润,那也很清朗,
就似太阳照耀下的一片恬静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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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德玲呢,这一天却被"声望"
占住了身心;她对那些大嚼鸡.鱼
和野味的人又关切,又显出媚态,
在尊严之中谦逊且彬彬有礼;
这种含糊的态度谁都不少
(特别当六年的选任快要到期),
只要谁想辅助一下夫君或者子侄
太太平平划过那"改选"的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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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么做来最得力,并且是
司空见惯的,但是当唐璜看到
阿德玲的那种夺目的表演时,
(好像她是在团团旋转地舞蹈,
只偶尔从她那斜眼的一瞥里,
能看到她的心底里充满了
多少轻蔑和厌倦!)他开始疑惑:
不知这个阿德玲是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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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每种角色都饰演得
极其成功,挨个应付,花样繁多,......
人们常常以为这是虚情假意的,
当然错了;其实这正是所谓"灵活";
它是不能做作的,而必须发自
人的性情.它表面上虚荣,不错;
而它很真诚,因为凡是为亲戚
而努力做的一切,哪能不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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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本领成全了你们的演员,
艺术家,小说家,以及某一群英雄,
诗人,舞星,演说家,外交家也在内,
因为这些行业只需机敏灵巧便成.
大圣大贤从来不被它所沾染,
它对于理财家应该也没有什么用,
可是,近来财政大臣也都努力
使数字摆脱掉计算,而变为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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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数学领域里的诗人,
尽管二加二得五还没被他们证实
(这在他们很可以略显显身手),
但若把他们的收支帐目翻一翻,
你会看到,他们能使四等于三,
因此永远无法弥补我们的亏空,
却见储备基金把一切都吞没,
可是赤字呢,却还是日益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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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阿德玲装腔做势地应酬,
美丽的费兹甫尔克却安逸得很.
她的教养使她不会当面笑人,
但只需她用那蓝眼睛一扫,就可以
把一切人的丑态都聚集起来,
时髦的蜜蜂总是这样采着蜜!
然后积为笑料,把人捉弄一番,
这就是她当前的仁慈的消遣.
$$$$一百零一
然而,一天毕竟有终了的时候,
晚会临到尾声,就已把咖啡端来.
各家的马车一来到,太太起身
照乡间的仪式请过安后,便走开,
她们的老爷也随着鞠躬如也
(这礼节很是迂腐),就随着太太
登上车.人人对酒席都很满意,
但最受赞誉的是女主人阿德玲.
$$$$一百零二
有的人说她漂亮,有的夸她大方,
她既有礼貌而又有热情,
她的态度处处表示真心诚意,
满腔热诚洋溢在眉目之间.
是呀,这才不愧为名门大家的太太,
谁也不可嫉妒人家富贵的命.
还有她那服装,又典雅又秀丽!
她穿起来又那么潇洒得体.
$$$$一百零三
甜蜜的阿德玲对于乡亲的夸奖
确实是受之无愧:因为她也正以
一篇感人的谈话公正地补偿
她这一天的殷勤和温柔的言辞.
她把刚才的宾客都痛贬一番,
无一能幸免,包括最远的亲戚,
不是粗鲁之至,就是太太可憎,
她们的发辫竟然梳得好像一把猪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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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她言词不多,而是其他人
将那言外之意加工成了讽刺;
不过她每一开口,都必入骨三分,
正如阿狄生寓贬于褒的文辞.
她的妙语衬托了每个笑话,
配合了闹剧调子的音乐.
啊,背后卫护友朋是多么快活!
我只请朋友们......别替我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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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离客的这一场精彩的舌攻
使人人兴奋,但亦有两人除外:
一个是纯洁而恬静的奥罗拉,
另一个是唐璜:他本来有口才,
从不甘落人后地说俏皮话,
但现在却默默静坐,无精打采,
不管别人挖苦得多津津有味,
他也绝不添来一句冷言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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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他看到了奥罗拉的神态
似乎在赞扬他的沉默;但她也许
将他的沉默看作是"嘴下留情"
(这是我们应给予缺席友人的,
可很少兑现),至于是否如此呢,
她也不想去深究.他仅是坐在那里,
好似出神得什么也没有看见,
除了看得见前面所提的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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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鬼至少有这样一种好处,
就是他被变得像鬼一样安静;
而结果呢,或许倒使他获得了
一个最值得重视的人的敬意.
至少奥罗拉让他重又燃起来
那他近来失去或已僵化的感情;
这种感情或许是理想的,但是
它这般神圣,我想也必然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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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崇高的感情,无限的希望!
谁会不爱自己逝去的美好的时光?
那时我们对所谓社会及世道
还茫茫然,像天使一样无知,
而美人的一瞥带给我们的快乐
远胜于未来的一切荣誉及赞扬;
声誉能迷住壮年,却不可以吸引
那已投入别人胸间的一颗心!
$$$$一百零九
谁不曾经为自己美丽的维纳斯
而叹息过,用他的记忆或心灵?
啊,岁月变迁,想不到爱之女神
也由盛而衰,今人难得尊敬她,
我们仅尊称你"生育的维纳斯",
却忍受你的种种诡诈及欺凌,
只有阿那克瑞翁能那么放心,
用他永恒的歌来歌颂爱的利箭.
$$$$一百一十
唐璜怀着郁郁之心情,悠悠然
如起伏在阴阳两界间的波浪,
在午夜就寝之间,他回到
自己的房间,却仅是黯然神伤;
啊,不是罂粟,却是悲哀的垂柳
摇摆在他的床前.他兀自默想......
那真是既凄凉.又甜蜜的滋味,
足以让俗人讥笑,叫稚子落泪.
$$$$一百一十一
今夜与昨夜一样,他脱下了衣服,
换上睡衣,差不多是什么也不穿,
因为既没有裤子,也没背心,
总之,衣服已经少到了不能再减.
可他害怕那阴界的不速之客
再来访问,因此并不立即睡去,
而只是不安神地坐待:这种感觉
没见过鬼的人很难体会.
$$$$一百一十二
他听着,果然......啊!那会是什么声响?
多半是,多半是......不,又不像是......不对,
老天哪!那是,那正是......啊!原来是一只猫,
那么轻轻轻地走,真见它的鬼!
仿佛一个幽灵的轻轻脚步声,
或是偷情的小姐第一次去幽会,
轻踮着脚尖,悄悄地一步一停,
生怕她的鞋发出贞静之声.
$$$$一百一十三
又来了,那会是风么?不像,不是很像,
这一回的确是那昨夜的黑僧侣.
可怕的脚步声像打拍子如韵脚,
甚至比现在的诗韵更为整齐.
啊,又一次在那幽暗的夜影中,
正在人们沉沉入梦,万籁俱寂,
夜幕嵌着疏星罩住了人间......
那僧人的来临让他的血凝固!
$$$$一百一十四
有一种声音,好比汗湿的手指
滑过玻璃,听来让人牙齿打战,
又如午夜的凄风飘来的阵雨,
淅淅沥沥,让人产生隔世之感;
唐璜一面聆听,一面心惊耳鸣,
因为形而上的事可绝非小事,
连最坚灵魂不朽的人物
也力避与灵魂做面对面的会晤.
$$$$一百一十五
他是睁着眼吗?不错,并且张着嘴,
惊惶的结果是:他仿佛哑了,
却又让语言的城门口大大敞开,
好似有长篇演说正在酝酿.
啊,那可怕的跫音响得越来越近,
凡人的耳膜怎会受得了这种惊吓!
他只是睁大眼,张着口,如前所云;
可接着打开的是什么?......不错,他的门.
$$$$一百一十六
它发出一种冷彻骨髓的声音,
犹如地狱的门.那上的题辞说:
"抛下一切希望吧,要进来之人!"
阴森得不下于但丁的诗,或是
这一节.可语言终归是软弱无力,
一个孤魂能立刻使英雄失色......
因为肉体怎么能与精神相提并论?
不然,何以物质碰上了它就颤栗?
$$$$一百一十七
门打开了,却缓慢地,好像海鸥
伸展着翅膀,平稳地飞过海洋;
然后门又关上,留着一条缝,
将一个黑影投在漏光的地上,
在唐璜屋中燃着两支蜡烛,
从高烛台上将屋子照得通亮;
然而在这门前,却比黑暗还黑得多,
一个披着黑巾的黑衣僧默默站着.
$$$$一百一十八
唐璜发起抖来,就和昨夜差不多,
但若抖得过分,也太有失男子气,
他继而安慰自己说,他看错了,
但继而惭愧:这想法未免自欺欺人.
但是这时,他体内的灵魂也醒过来,
为了制止他的肉体如此颤抖,
就建议说:肉体和灵魂合在一起吧,
将比一个孤独的游魂更加强有力.
$$$$一百一十九
他由恐惧转成愤怒,并且一怒
就跃起,向前走去......幽灵却节节后退;
但是唐璜决心要弄一个水落石出,
他的血已经热起来,便冒险追随,
也不顾鬼是否会伤害自己;
那鬼就停下来,仿佛对他示示威,
接着就退去.唐璜一直跟到墙边,
却被古墙拦住了,再也无法向前.
$$$$一百二十
他伸出了一只手......天哪!他摸到的
不是灵魂,也不是肉体,而是一堵石墙;
那时月亮正在洒下银色的光辉,
将长厅的花窗格投射在了墙上.
他打了个寒战,当然,连胆壮的人
对于这种无形的恐怖也得惊惶失色.
多么的奇怪啊!一个鬼魂的幻化
却要比一群鬼现出原形更为可怕.
$$$$一百二十一
但是幽灵还在,那蓝眼睛还在闪耀,
而对于死者来说,闪得未免过于随意;
还有一样好东西坟墓没能拿走,
正是这个鬼有温柔的呼吸.
散开的一卷发显露出了金黄色,
红唇下齿如编贝:
因为就在这时,刚躲开乌云的月亮
透过幽暗,正好照在了它的脸上.
$$$$一百二十二
这就使唐璜大惑不解;出于好奇
他又伸出了一只手去......咦,更怪
结果他摸到一个结实.火热的胸脯,
仿佛那个下面也有一颗心在跳.
但就在这时,他也发见他做错了一步,
而这,凡是遇险的人都会免不了;
因为就在慌乱之中,他所抓到的
只是墙,恰恰放走了要抓的东西.
$$$$一百二十三
看来这个鬼,假如它真是鬼的话,
真够迷人的,因为在那头巾底下
露出了一个酒涡,和光洁的颈,
就像血肉之躯;但忽而那袈裟
和阴森的头巾都向背后脱落了,
完全显示出......啊呀!一个不算高大
却又丰腴可人的体态:这阴魂
正是爱嬉戏的费兹甫尔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