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9　死亡的说教者

这个世界有死亡的说教者，同时也有许多必须被劝说放弃生命的人。

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多余的人，生命早已被那些人糟蹋净尽，就让“永生”诱引他们离开这个生命！

“黄人”或“黑人”，人们如此称呼这些死亡的说教者。不过我会让你们看到还有外表披着另一种色彩的那些人。

他们当中最为可怕的，内心都充满了掠食的兽性，除了肉欲和自残之外，别无选择，甚至他们的肉欲也不外是自残。

这些可怕的生物还没有变成人类。但愿他们能对自己做一番离弃生命的说教，让他们自己也消逝吧！

他们是精神的蠹蚀者，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他们渴求的是厌倦与舍弃的论调。

他们甘心就死，我们应当帮忙达成他们的愿望！我们要谨防惊动那些死者，避免破坏那些生者的棺木。

若是他们遇见一个病人，或者老人，甚至死人，他们立刻就说：“生命被驳倒了！”

然而，真正被驳倒的是他们自己，以及他们那仅看到存在的一个方面的眼睛。

沉浸在深深的忧郁中，希求致命的小变故，他们咬着牙如是期待着。

他们伸手去取甜食，嘲笑自己的稚气。他们将生命悬挂在一根稻草之上，嘲笑自己依然如是。

他们的智慧说：“还活着的人是个傻子，而我们都是傻子！这是生命中最愚蠢不过的事！”

“生命只是痛苦而已。”别的人这么说，这倒是一句实话。那你们就终止一切吧，终止生命也就是终止痛苦！

让这成为你们的道德教条吧：“你应当杀掉自己；你应当盗取自己！”

“荒淫是罪，”某些死亡的说教者如是说，“让我们分开而不要生育孩子！”

“生育是苦，”又有人说，“为什么还要生呢？人们只会生一些不幸者！”这些人也是死亡的说教者。

“怜悯是需要的，”还有的人说，“取走我的一切，取走我这个人吧！如此我将少受生命的束缚！”

假如这些人真是慈悲的，他们会使邻人厌弃生命。要成为恶——那才是他们的善。

然而，他们想丢弃生命。如果他们的链条和赠物仍然紧缠着别人，他们也不会在乎的！

相反地，生命对你们而言，不过是一件永不休憩的粗活，难道你们对生命不曾感到倦怠吗？你们不是已成熟得足以接受死亡的说教了吗？

你们觉得粗活和一切新奇的东西都很可爱，你们受够了自己，你们的拼命工作只是一种自我逃避。

如果你们能更加信仰生命，就不会自弃于一念之间。但是，你们的内心仍有所不足，所以你们还不能等待，甚至也不能偷懒！

到处都是死亡的说教者的喧哗声，世界也充满了那些应当被劝说投死的人。

或者，劝那些人去寻求“永生”，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只要他们快点离开这个世间！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