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19　蛇噬

有一天，查拉图斯特拉在一株无花果树下睡着了，由天气十分炎热，所以他用手臂掩着脸。突然有条蛇在他的颈上咬了一口，查拉图斯特拉痛得跳起来。他将手臂从脸上移开，并注视着那条蛇，而那条蛇顿时认出了查拉图斯特拉的眼神，笨拙地扭动身躯想逃跑。

“且慢，”查拉图斯特拉说，“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我的路程还很遥远，是你及时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想你的路程不远了，”那条蛇很伤心，“我的毒液能置人于死地。”

查拉图斯特拉微微一笑说：“你几时见过一条龙因为中了一条蛇的毒而死的？将你的毒液收回去吧！你的毒液并不多到足以送我分享。”

于是，那条蛇又爬到他的颈上，吸吮它的毒液。

查拉图斯特拉后来将这件事告诉他的门徒。

他们立刻就问：“噢，查拉图斯特拉，这个故事的道德含义何在呢？”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回答：“那些善良与公正的人都说我是道德的破坏者。我这个故事是不道德的，非议道德的。

然而，假如你们有仇敌的话，千万不要以德报怨，因为这样会使他感到耻辱的。相反，你们要证明给他知道：他做了件对你们有益的事。

与其羞辱任何一个人，还不如怒斥他！当你们受到诅咒时，我会因你们不苛求别人的祝福而感到十分高兴。你们也不妨施些诅咒吧！

如果有人让你们受到极大的委屈，那么你们也不妨马上将小委屈施加在别人身上——让人独自受委屈是一件很难堪的事。

你们可知道？大家都同样受不公平的待遇，不也近乎是一种公平吗？而凡能忍受委屈的人就应当多承担些！

一个小小的报复比完全不加报复更近人情。假如这项惩罚对犯错者并不是一种权力或荣誉的话，那我是不会喜欢你们的惩罚的。

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以维护别人的权力是一种高贵的行为，尤其是在自己得理的时候。不过，那必须先要有做这种事的宽宏大量。

我不喜欢冷酷无情的公正。从你们法官的眼中，我可以看到刽子手的漠然与那把令人心寒的钢刀。

请告诉我：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那种包含着爱的清亮眼神中的公正？

为我设计一种能同时承担一切惩罚与罪恶的爱吧：

为我设计一种除法官外其余人都判无罪的公正吧，

你们还要听我说吗？对诚心想追求公正的人而言，即使是一句谎言也会变成博爱的行为。

然而，我如何能做到由衷的公正呢？我如何能做到给予每个人所需要的一切呢？我想还是这样吧：我给予每个人属于我自己的一切。

最后，兄弟们，千万不要对遁世的隐者有不当的行为。否则他会谨记在心并加以报复！

遁世的隐者有如一口深井，投石于井，轻而易举。但是，假如石块沉到了井底，那么请告诉我，谁能将它取出来呢？

千万不要伤害到遁世的隐者！如果你们已经伤了他，那就干脆杀死他吧！”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