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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纵横驰骋

第08章 南京城阵阵哀嚎,众将士拼死斗劲敌

南京城阵阵哀嚎响首府

几乎一夜之间,开封就剩一个孤零零的中心城区了,城区外那厚厚的一圈解放军怎么可能是一伙散兵游勇呢?怎么可能是小殷跳蚤部队呢?

情况严重!事态严重!他妈的后果严重啊!

打仗打了半辈子的刘茂恩紧张了,恐惧了,浑身汗毛根根竖立,他万没想到粟裕能在纷纷扬扬的敌军阵里抡起一枪刺中他的咽喉。他来开封做的是太平官,连蒋介石也没想让他披挂上阵的,谁知今日便赶上了,粟裕他把刘茂恩涮了,把邱清泉涮了,把顾祝同和蒋介石也一锅涮了,全国民党一百万中原大军,三级指挥机构,数十员大将,都叫一个瘦小的粟裕耍得团团转,简直就跟街头上耍猴一样……

想到这里,刘茂恩羞愧交加,恼怒异常。他急忙叫来开封警备司令兼整编第六十六师师长李仲辛,和他紧急磋商向徐州告急,向南京告急,向老头子告急:

“匪军决非佯攻开封,宋关曹关南关西关同时发起猛烈攻势,17日开始,至此攻势仍在加强,意在速战速决,请火速增援!”

电报发出,刘茂恩的心潮依旧难平,他在屋子里转着圈,越转越快,越转越急,越转越焦躁不安。

他对李仲辛叹口气,说:“我们都被人当猴耍了,但愿最后能挣断绳子跑出来。”

李仲辛毕竟是个带兵的,又有省主席在场,所以,气壮如牛,不改昔日威风。只见他一个立正,昂首挺胸,大声说:“主席放心!有我李某三寸气在,定叫共匪横尸城下!粟裕要进开封城吗?好!属下我让他躺着进来!”

刘茂恩听了李仲辛这番话,顿觉荡气回肠,守开封只能靠这等匹夫了,别的还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他走到李的跟前,叹息道:“壮士啊壮士!想不到这千年古城,就攥在你李师长的手掌心里!也许你就是流芳千古的一代名将啊!来,喝酒!”

这天,刘茂恩取出两坛子窖藏的河南双沟大曲,饮下去,便觉似一条火蛇穿肠而过。那李仲辛和参谋长游凌云连干三碗,各自眼里都放射着红光,说:“谢主席赐酒,我们即刻登城杀贼,主席就给我们观敌掠阵吧!”

“二位且慢,”刘茂恩止住二人,一声吆喝,便见两个卫兵抬出一个硕大的箱子。

刘说:“打开!”

家人一脚便把箱子给踹开了,满满一箱子现大洋呈现在李仲辛面前,李的眼睛转瞬便绿了。

刘茂恩一抱拳,说:“李师长,这是我刘某厮杀半辈子唯一的积蓄,你拿给弟兄们花吧!”

李仲辛听完这话,发绿的双眼登时又转红,过了半晌,他才给刘茂恩敬了一个沉甸甸的军礼,然后便转身走了。

刘茂恩说:“游参谋长,你替师长收下!”

游凌云为难地摇摇头,表示不便接受。

刘茂恩见状,若有所思,在客厅里踱着方步,叹息道:“当年,唐明皇时,安禄山起兵反叛,一路势如破竹,谁知打到睢阳城下,恰碰上一个文武双全的太守张巡,他便走不动了。张巡率全城军民杀贼,一杀便是一年,期间军士无饷,他散家财以济之,军士无衣,他亲解铠甲以赠之,军士无粮,他竟杀妾熬汤以哺之。所以,大公无私,终成一代守城名将,功垂汗青。游参座,你看我刘茂恩当不当学这个张巡?”

游凌云一个立正,大声说:“当!”

刘茂恩二夫人王氏携女儿娥婕恰巧当时在场,刘茂思讲的这个张巡守城的故事后毛骨悚然,便瘫坐在地板上。

王氏号哭惊天,拍着巴掌连连说:“老爷,老爷饶命呐!”那哭声尖锐锋利,似乎要穿透整个开封城。

就在刘二夫人放声悲啼的同时,国民政府首都南京城也响起了阵阵哭声。当时,国民党为选举正副总统召开了行宪大会,一个月内,选出蒋介石、李宗仁为正副国家元首,通过了《动员勘乱时期临时条款》和《全国动员勘乱案》。然而,一浪接一浪的热烈的掌声尚未完全消逝,开封城便传来了隆隆的枪炮声和喊杀声。这声音对别人还不算什么,对河南籍官员、政客可算得上是惊心动魄了,什么三妻四妾、宝马金枪、良田美宅、牛羊驴骡,开封城一破,便全泡汤了——这简直就是刨坟掘墓啊!不能啊!

于是,河南籍“国大代表”们哭了,参议员们哭了,在南京城当官、做买卖、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河南人,无论大小,不问老少,也都抱头大哭。大家循着哭声汇集到一起,越发显得声势浩大,像是要把南京城哭翻过来。这一堆堆的“上等”河南人,每日里食油穿绸,追欢买笑,一个个保养得身康体健,底气十足,因此,那哭声也就比一般人来得雄壮、强劲,富有摧毁力和震憾力。

无家可归了……

死无葬身之所了……

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我那良田千顷呐……

大家就这样互相抱着,哭着。不知谁突然大喝了一声:

“诸公别自个哭自个了,咱们一起哭委员长去吧!”这一声喊叫,立时提醒了众人,于是,大家万众一心,一路哭叫着向总统府拥来,转眼哭到总统府大门前,一大堆长袍马褂的富贵人不问高低,“忽拉”一声便一齐跪倒在地:

蒋公——

委员长——

总统!

万岁爷呀!

救救开封吧!古都汴梁呀!

万万丢不得呀!

……

对蒋介石来说,1948年是个极不寻常的年份,期间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大赢大亏,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简直烦透了。特别是4月29日至5月1日这些、天,他几乎每日每夜都在狂躁不安中度过。军事上的丢盔卸甲就不说了,政治上的打击竟也接踵而至,那时,他就有这样一个念头:难道上帝要真的抛弃他吗?

这年年初,国民党要选正副总统,他知道,总统一职,选不选都一样,非他莫属。关键是副总统,千万不能落到对他不忠不孝的其他派系手里,尤其不能落到李宗仁、白崇禧这伙子广西人手里。想当年,和他作对的各路大军,冯玉祥的西北军土崩瓦解,完蛋了;张学良的东北军形销骨立,也快拆得差不多了;阎锡山龟缩山西一隅,小本经营,哪敢伸头过问天下事!算起来,还就剩下李、白、黄这一支桂系军阀了。他们结伙成群,有进有退,有勇有谋,拖不垮,打不烂,偶有机会便会和他争兵权夺江山。自从抗战打了个台儿庄,李宗仁更了不得了,如日中天,不可一世。这不,刚刚说要选举,他便在1月8日头一个跳出来,报名竞选副总统。

副总统可不是等闲职位呀!怎么能让一支反对势力捞了去呢,那不等于在自己床上养老虎吗?于是,蒋介石便千方百计地阻止李宗仁登台亮相,其间费了多少心机,无人知道。人们纷纷传说,有一回,他竟亲自出马,软硬兼施地劝李宗仁退出竞选。可李宗仁也不是吓大的,他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笑眯眯地拒绝了蒋介石的要求和命令,最后的结果是,蒋介石当选总统,李宗仁也以绝对优势击败程潜、孙科,当了副总统。

本来,按照蒋介石的意思,是想让孙科当副总统的。这孙科,乃孙中山先生的长公子,为人花里胡哨,懦弱无能,一向便有“阿斗”之称。如能白养这么一位副总统,一则可沾中山先生之光辉,二则可免总统权势之争。李宗仁是什么东西?他和白崇禧一样,是两匹喂不饱的狼狗啊!他们要命,要钱,还要权,而共产党顶多就要他蒋某一条命啊……

竞选收场了。败北的孙科大门紧闭,偃旗息鼓;胜算的李宗仁大宴宾客,广西父老满城皆醉。此情此景,便叫蒋介石压不住心中怒火,匆忙之中叫上专车,出城狂奔,车子跑了一圈又一圈,心头火燃了一层又一层,卫士们唯恐出差错,急忙把车开回总统府,扶蒋介石歇息。

蒋介石心里骂:他妈的李宗仁、白崇禧,他妈的李宗仁、白崇禧……

正骂着解气,外边的烈火却熊熊燃烧起来。有钱有势的“上等”河南人哀哀号哭,磕头流血,大声疾呼蒋公救开封。

蒋介石已经被总统竞选折腾得五内俱焚,哪还受得了这种折磨,一怒之下,拍桌大骂,什么难听的都骂出来了。

“娘希匹的都不让我活了,都来要我的命啊!你们来,杀了我算了。

左右人等唯恐蒋自损形象,做出什么丢脸的举动来,连忙劝谏说:总统,这些人故里蒙难,老家遭劫,心中焦躁,哭两声也是人之常情,不如降驾相迎,好言抚慰,就应付他们一番算了,还显得总统运筹天下,宽厚仁慈。

蒋介石当然知道自身形象的重要,毕竟如今是总统了,不再是带兵打仗的军长了,哪能一上火就骂骂咧咧的呢!人前人后,总要区分一下场合嘛!

于是,他愤愤地长舒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放他们进来。外面的人一听总统接见,群情振奋。

再看此时的蒋介石,正襟危坐,道貌岸然,面带微笑。

河南“国大代表”大哭道:“总统,发兵救开封啊!”

蒋介石哈哈大笑,边笑边说:“诸公受惊了,诸公受惊了!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嘛!”

蒋介石的大笑确有作用,众“国代”认为这笑声朗朗,饱含着信心与勇气,登时便止住了哭,齐刷刷地望着蒋介石。

蒋介石不愠不火,不慌不忙,一副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的沉稳状。

蒋介石说:“粟裕匪军过黄河,被我大军迎头咬住,眼看不保,他慌了,乱了,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叫做明打开封,暗解围,这是其一;其二,就算陈粟的兵全调过黄河,他打得了开封吗?还是打不了,刘主席说的,打开封的‘共匪’还没投胎呢!其三,开封城内有我刘主席宰4万精兵防守,城防坚固异常,粟裕敢来,我就马上调邱区黄三个兵团,从四面八方围他,里面向外打,外面向里打,不仅汴梁无虞,还可把‘粟匪’包饺子,做馅饼。”

在一片笑声中,这些人半信半疑地去了,蒋介石却慢慢惆怅起来。刘茂恩关于共军大战开封的电报,他是知道的,开封城摇摇欲坠,朝不保夕,他也知道的。问题是,在此之前的那段时光里,他干什么去了,他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就没想到粟裕虚晃一枪,转身便来打开封呢?怎么就一门心思驱兵北上呢?如今可好,各兵团远上鲁西南,距开封至少几日行程,如果粟裕像斩张灵甫那样,大军急袭,拼死拔城,那河南这一省之会可就完了。几天前,邱清泉进军鲁西南,围攻粟裕,途中曾发现华野与中野两路大军皆有异常动作,目标好像是瞄向开封。邱清泉为此出动了飞机,出动了谍报员,还出动了便衣队,他报告说,未来作战可能在开封,提醒早做决定。看起来,邱清泉是对的,自己和国防部那帮老爷错了,刘茂恩那伙人也错了,开封城危在旦夕,“粟匪”他先著一鞭,我蒋某不能再失战机,得赶快做决定了。

这一天,蒋介石终于下定决心,以开封为诱饵,吸住粟裕大军,然后,调遣各路兵团,速来开封,争取在开封城下解决问题,变鲁西南决战为豫东决战。

为此,蒋介石手谕邱清泉、孙元良、胡琏兵团及第四绥靖区刘汝明部等,火速驰奔开封。手谕说:豫东大战即将展开,我已有严密布阵计划,各部要绝对遵命行事,切勿因小利而盲动,此战由顾祝同协助指挥,刘峙严防散匪窥测徐州。

命令下达,蒋军各部果然迅速掉头,向豫东扑杀过来。蒋介石会同徐州“剿总”日夜催逼,生怕迟到半步。眼见几个兵团发疯似地往回跑,大家略略有些放心,紧接着便把全部精力投放到开封城防上来,谁知道刘茂恩能守多久呢?可别让“粟匪”钻了空子!

众将士拼死斗劲敌

却说陈士榘大军从19日凌晨开始破城,三纵九师集中炮火叩打宋门,在急雨般的枪炮声中,二十五团各突击队按计划向前猛攻。

一营二连爆破队出发了。勇土们闪电般扑到城门外丛林般的铁丝网前,接连引爆了三个炸药包。只听“轰隆”一声,铁丝网在闪闪的光焰中被撕得粉碎,漫天飞舞。由于炸药威力太大,竟将三角堡内穷凶极恶的敌人射手也全部震昏过去。

眼见障碍清除,缺口撕开,二连战士一跃而起,红着眼睛抢占宋门城楼。他们把一包接一包的炸药垒起来,一心要把这城门楼炸成碎片。

然而,他们太激动了,以致忽视了对三角堡内敌军的彻底肃清。前面说过,刘茂恩在城外地底下藏了许多狙击手和亡命徒,一个个都是图财害命之辈,他们被炸药震昏,醒来后,就像刮风般向解放军猛烈射击,很快便打倒了一排战士。其中一个躲在黑洞里放枪,一梭子打掉了我二连二排6名勇士……战士的血殷红了土地。一营长王贵生肝肠寸断。他一面指挥二连前仆后继,不停地轰炸宋门,一面火速组织部队,用手榴弹,专掏潜伏在地下的“老鼠”。二连战士们顶着从四面八方交叉射来的枪弹,一口气在宋门下撕开一道血红色的裂口——这便是胜利之门!王贵生大吼一声,一马当先,便从这血红色的裂口中疾飞进城去,一营各部紧紧跟随营长杀进宋门,东冲西突,与守敌展开了肉搏战。

二连以巨大伤亡,开辟了一条前进的道路。一连连长张善文抓住战机,说了声“一连上”。便头一个向城门楼攀去。谁都知道,张连长是一位神枪手,只见他边打边上,边上边打,把城楼上的守敌像打雁一般打将下来。

解放军向敌人工事发起攻击

这时副连长李耕田也冲了上来,李副连长说:“连长,咱夺中间那个大碉堡把!”连长张善文一点头,便向大碉堡冲去。原来,李副连长是端着一挺机枪杀上城楼的,他见连长身后无人,匹马单枪去夺城,便急忙开枪掩护,把一串串子弹狠狠地倾泻进碉堡中去。

眼看要跳进大碉堡门坎了,张善文的驳壳枪却突然出了毛病,他匆忙问甩了,两下,全是空枪。这时,一个大个子敌人见状,哈哈大笑,只见他猛地端起枪要向张连长横扫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敌人扣动板机的一刹那,张善文一纵身便扑到对方怀里,两只手环抱敌兵腰际,一手摸到一颗手榴弹,大叫一声,将敌人砸了个血肉模糊。大个子倒下了,张连长抹了把溅满血浆的脸,抢过机枪,便在大碉堡里横冲直撞起来。负隅顽抗的敌人吓坏了,哭爹喊娘地叫了一阵子,便急忙跪地求饶,手中的长抢短枪“扑通通”扔了一地。

张善文大吼一声:“把枪捡起来!”

敌人一愣神,又急忙把枪捡回手里。

张善文命令道:“都瞄准城里,开火!”

大碉堡枪炮转了方向,成排的子弹呼呼地啸叫着向城里飞去。城里的敌军惊慌失措,东躲西藏。

“他娘的宋门失守啦——”

“共军打上宋门楼啦——”

“赶快夺回来呀——”

黑压压的敌军冲了出来。在装甲车的炮火掩护下,弹群遮天蔽日,飞蝗般向宋门城楼砸下来,城门楼早巳变成一片火海,火光几乎照亮了半个城区,也把整个城市给烧热了。显然,敌人舍不得丢掉宋门这个堡垒,想乘二十五团一营立足未稳,一个反冲锋将其逐出城外,把宋门重新变成自己的防御要点和前出基地。为达到此目的,他们组织了一个团凶猛反扑。

王贵生营长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最艰难的时刻也到了,他必须破釜沉舟,决一死战!

他说:“同志们,守住突破口,把一营打光了也不怕,后续部队冲上来就是胜利!”

一营在打洛阳时见过大世面,毕竟厉害,没等营长喊完话,便一个个、一组组地隐蔽在刚刚夺下来的敌王事和破房屋中,占据有利位置,射杀反扑之敌。这样,一营便以宋门楼为中心,迅速组建起一个立体火网,有效地扼制了敌人的冲锋势头。

步兵冲不动了,敌人的装甲车却威风不减,依旧嚣张。最前头一辆如人无人之境,竟一直冲到宋门楼下,把几个战士压得血肉模糊。三连九班副班长安茂鑫火了,一纵身端起机枪,顶着装甲车打,子弹撞到车上,丁丁当当一阵乱响,炒豆般又被反弹回来,气得他咬牙切齿。一连长张善文那时正在火烧火燎的城门楼上拼死射击,看到安茂鑫在楼下傻乎乎的,拿着坦克当毛驴打,又气又急,他大喊:“他妈的安茂鑫,用小包炸药。炸它,机枪不管用!”

张连长一句话点醒了暴怒中的安茂鑫,只见他把枪一扔,迅即掏出小包炸药和一捆手榴弹,猛地塞进了装甲履带……

一营的战士都反应过来了,他们纷纷模仿安茂鑫的样子,以血肉之躯紧紧地追着装甲车打,直把装甲车突击群炸得人仰马翻,车里的敌军有活着的,也一个接一个地跳将出来,拼命往回跑。

安茂鑫决计为被碾死的战友报仇,不顾一切地穷追猛打,一个人!一支枪,猛虎一般杀进了敌群。

一个班的敌人,正推着一个活动工事慢慢地匍匐前进,企图夺下宋门楼。一见安茂鑫从天而降,当场就愣住了,接着便把枪口顶在他身上。

安茂鑫急中生智,大喝一声:“他妈的班长,自己人都不认了!

那伙敌军还真当他是自己人,刚一收枪,安茂鑫的枪便响了,12个敌人,非死即伤,剩下的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他们按着安茂鑫的指令,掉转枪口,向反冲扑上来的敌大队人马射击。三连看到安茂鑫虎口拔牙,攻占了一个火力点,大受鼓舞,便很快向安茂鑫靠拢

王营长看见战士们在敌人面前不仅未退后半步,反而向前冲杀了近百米,禁不住心头大悦,只见他几个动作,也冲到了前沿阵地。

就这样逐尺逐寸的争夺,一营终将一个团的敌军逼退,加固了突破口,把宋门牢牢地守住。二十五团首长急忙调另外两个营跑步杀过宋门,加入了城门内的战斗。

这时已是3时40分了,新人城的两个营士气正盛,勇猛厮杀,前赴后继,很快便向前拓展了突破口。三营八连副连长王洪贵生得人高马大,如同丈二金刚,所以,绰号“王长子”。他带领六名战士向城里冲,杀到敌人集团工事底下。集团工事是刘茂恩在内城加修的第一组火力屏障,可以迅速封闭城门等各个突破口,对人城部队威胁大,杀伤重,如不马上摧毁,不仅前锋就此止步,后续梯队也难过宋门。

其实,早在战役发起前,开封城地下党便将一份完整的“开封城防部署图”送到陈土榘手里。陈土榘据此指导攻城指挥部,完善了攻城方案,各级指挥员对城内火力配系了如指掌,对这组集团工事也早有准备。所以,三营一人城,王洪贵副连长便两眼通红,专找集团工事下手,宋门内集团工事被他发现了,他便一个闪电般的动作扑将过去,利利索索地连续向工事里投掷了八颗手榴弹和四个炸药包。紧跟在他后面的六名战士被打倒了两个,剩下四个,毫不退缩,也飞身往工事里投弹。不一会儿工夫,集团工事便粉身碎骨,而且还引爆了工事下面一个硕大的弹药库。集团工事毕竟太大、太空阔,守在里面的敌人除去死伤,竟还逃出了黑压压的一群。王洪贵等看见这群敌人,一个人高举广捆炸药包,发疯般钻到他们中间,大喝道:“不投降就拉火了——”这分明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式,敌人当时吓傻了,“忽拉”一声便齐刷刷跪倒一大片。

“大英雄呵!饶了我们……”

王洪贵大喝道:“既然举手,当然要饶了。”王洪贵经过清点,跪倒在地的敌人竟达200余人。缴获了13挺轻重机枪、两门小炮。王洪贵当时就乐了,连声对跪着的人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和王洪贵齐名的还有一个九连连长张继发。张继发绰号“急先锋”,常常是自己往前冲,把部队拉下好远。为此他不知挨了团营两级领导多少批评。本人也多次表示了改正之意,可这次冲过宋门之后,便又“旧病”复发。只见他单枪匹马,几个动作便杀进敌群。有两个敌军机枪手,当时正瞄着宋门我军打得起劲,张继发见了,三滚两爬来到他们身边,大声说:“有共军从后头来了,快打呀!”这两名机枪手二话没说,掉转枪口就向右后方一群自己人射击,这群人至少有两个连,都是从内城杀将出来的反冲锋突击队,目的也是为了夺宋门,谁知尚未出城便被两挺机枪劈面打来千万道火舌,猝不及防,非死即伤,四五百人的队伍稀里哗啦就散了。张继发在暗处忍住笑,连发两枪,立毙两名机枪手,然后,他扛起机枪,便又向前冲去……

虽说宋门失守已成定局,但刘茂恩仍不肯罢手,他说:“李师长,宋门攻不动了?”

李仲辛垂下头没吱声。

刘茂恩一笑,说:“攻不动就算了!来呀,给我调大炮,给我炸宋门,把宋门给我炸个一干二净,鸡狗不留!”

城里的大炮把宋门炸红了,也炸烂了。

大火再次烧红了大半个夜空。烧得天地通红,秦砖汉瓦加上当代人的尸体与身体,都做了燃料,烧得宋门内外五味俱全。

二十五团三个营在炮火中付出了惨重代价。

一营一连伤亡过半,大部烧死。

一营三连二排全部牺牲,尸骨无存。

一营二连二排,仅剩十几个。

二十五团在漫天红焰中翻滚着,扑打着,呐喊着,人人都像是一团烈火。

这时,九师政委刘伟提枪杀过宋门,扑进大火当中。

刘伟大喊:“王明礼,你在哪里?”

二十五团团长王明礼浑身烟火,被警卫员拉了回来。

王明礼说:“政委,你来干什么,出了事我不负责。”

刘伟说:“我只问你王明礼一句话,守宋门你们还行不行!”

王明礼大声道:“这宋门我守定了!只许进,不许出!”

刘伟打了王明礼一拳,大笑道:“好,也给我一挺机枪,我帮你守门。”

“不行!”王明礼一跺脚:“警卫员快把他拉下去!”

警卫员刚要上来架人,就见刘伟大吼一声,夺过一挺机枪便向前跑去!

二十五团终于迎来了转机。

九师预备队二十七团上来了!

八师突击队二十四团上来了!

他们终于突破了城外敌炮火封锁区,突进了宋门,和二十五团的勇士们一道,迅速向前推进,压住了敌人的反扑,宋门被死死守住。

在宋门城破的同时,南面第八纵队也层层递进,打到了新南门。

八纵六十九团三营,利用全团火力压制敌军的瞬间,十分敏捷地绕到城门两侧,直扑到城门楼下,实施不间断爆破敌火力点。三营八连连长尹作范,率领三个爆破组连续四次爆破,一气撕开了新南门的西门洞;指导员王元洪指挥另外七个爆破组,接连八次爆破,终将新南门东门洞炸开一个一人高的窟隆。2000斤炸药霹雳一声巨响,新南门东西两门豁然洞开,两股气浪喷涌而出。三营七连连长盂宪文见了,一个鱼跃便从东门钻进城去,七连战士跟着连长,快速突入,仅五分钟便全员抢进,打上城楼。

新南门的敌人有三个没想到,一个是没想到八纵六十九团掩护火力这么强大,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二是没想到七连突击如此猛烈,只一会儿工夫,一个连便流水疾风一般跳进来了;最后一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大家还没从急袭中愣过神来呢,整个新南门城楼便站满了解放军,一个巨大的火力集群点便易手了。

这是19日凌晨1时整,一发信号弹凌空腾起,一道血红的电光从新南门城楼打上漆黑的夜空。

“我们拿下了新南门!”七连战士欢呼雀跃。

孟连长说:“快,向东西两侧散开,抗击敌人反扑。”

七连当即兵分两路,依托新南门城楼西部和东部工事,打击东西北三面涌出的敌军。

继七连之后,一、三连各一个排,二连两个班和六十八团六连一部,共计约五个排的兵力,也从新南门蜂拥人城,并迅即散开,抢占部分民房,摆开阵式,准备巷战。

刘茂恩见新南门被攻破,顿觉天昏地暗。一个宋门,一个新南门,两门一开,开封城就算泄透了元气,还指望什么!

刘茂恩眼红了。

李仲辛脸红了。

刘茂恩说:“李师长,把新南门营长请来!”

不一会儿,驻守新南门营长一脸惨白,被捆绑而来。

刘茂恩说:“新南门是不是纸糊的!”

营长说:“不是,主席!”

刘茂恩说:“那是不是泥捏的!”

营长说:“也不是,主席!”

“既不是纸糊,又不是泥捏!那怎么丢的这么快?”

营长:“是我该死,主席!”

刘茂恩叹口气,随手掏出一支枪来,说:“你知道就好!”

刘茂恩抬手一枪,就把该营长打个透心红。

刘茂恩说:“李师长,新南门非同小可,要夺回来呀!”

李仲辛涨红着脸,一把掏出手枪,对着那营长尸体连开三枪,然后,大吼道:“七旅长你带着你的人,连同六十六师工兵营和辎重营去夺南门,夺不回来,你就死在那里!”

七旅长急忙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七旅长指挥一个旅和两个营,人山人海,向新南门汹涌而来。我军新南门城楼上有一个连,城下有五个排,以一比十的比例与敌厮杀,直杀得血流成河遍地腥臭。

七旅长喊道:“刚才刘主席开了杀戒,抬手便是一个营长,你们谁敢退?”

大队人马果然拼死向前,无人敢跑。无奈我军牢牢把守城楼,死守不退,大量杀伤敌军,逼得这数千人马只好就地卧倒,二步步地向前拱、爬、蹭,两个小时前进了不到五米。

刘茂恩听到这消息,怒目圆睁;上下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有如蚌壳。李仲辛知道,这位刘主席又要杀人了,干脆,我替他杀一个吧,省得夹在中间难堪,唉!姓刘的这是对我不满呀!

李仲辛一念及此,便抢在刘茂恩开口之前,突然拔枪大喊起来:“是哪个团守新南门的,团长呢?给我拉来!”

执法队长迅速带领一个小队跑到新南门,把正在拼死反扑的守军团长给生拖硬拉地弄了回来。

那团长自从丢了新南门,便自知大难临头,等到营长被就地正法,登时十魂去了七魂。好歹剩下三分气力,便不顾生死,带着些败残人马,混在反冲击大队里,豁出命来立功赎罪,谁知此时被拉回来,当了刘、李二人的出气筒。

李仲辛把枪筒顶进该团长嘴里,顶到喉咙,然后骂道:“孙团长,你看到了,你丢一个新南门容易,我夺一个新南门何等之难,你他妈的睁开眼,数数死了多少弟兄,数了没有?”

姓孙的团长自知死期已至,也便不作正面回答,一把推开李仲辛,大吼道:“李仲辛,你他娘的放尊重点,我孙某大小也是个团长,上校!谁不知道谁那两下子,你他娘的少来唬人,今天老子不留神,放了几个共军,当杀则杀,孙某人宁死不辱?”

“好!好!”李仲辛咆哮道:“好样的一个孙团长,李某人一向敬重英雄好汉,今天也敬你一把。”

李仲辛边说边开枪,一支左轮在他手里颤颤微微,连开六枪。

刘茂恩冷冷地看着李仲辛发狂,一语不发。他知道,仗打到这般田地,他李仲辛也该豁出去了,我宰营长,你屠团长,有多少营团长够两人屠宰?该着师旅长上阵喽!

果然,李仲辛猛转过头来,用血红的目光把在场每个人都照射了一遍,也涂抹了一遍,于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胆战心惊。

李仲辛:“副师长呢?副师长!”

“到!”六十六师副师长应声而出。

“你去!”李仲辛晃着左轮手枪,说:“你亲自去督战,告诉七旅长,夺门!把新南门夺回来!”

副师长答应一声,刚要出门,忽听刘茂恩开了金口。

刘茂恩说:“杀了营长杀团长,杀了团长杀旅长,告诉七旅,就说我说的。”

副师长打了个冷战,箭一般跑向新南门。

在开封城里,副师长可说是三号人物,此人久历沙场,老谋深算,所以杀气重,名气高,足以调度三军。他在乱军中找到七旅长,说:“兄弟,一锤子买卖,上吧!我叫炮火帮你。”

七旅长悲壮地点了点头,说:“全明白了,副师长,我老爹老娘,娇妻幼子,全送回无锡老家了,我他妈还怕什么!你叫炮兵封住新南门外面进城道路,城里这几个散兵好办。”

“不错,就这么干了”,副师长拍拍七旅长肩膀说:“另外,我估计,城门外两侧有许多半地下集团工事,就凭粟裕那两颗手榴弹肯定炸不完,你找几个班排长,给他们发点金圆券,叫他们拼死摸过去,招呼那些工事里受伤的、装死的和隐蔽下来的,把火力点一个个都救活,配合炮火专堵城外共军。”

七旅长大喜道:“副座,英明啊!”

仅仅15分钟之后,新南门外炮火来了,机枪响了。正在快速攻城的八纵二十三师全部受阻,被迫停止前进,千军万马爬在地上,跟睁睁地看着先期入城的勇士,在新南门内孤军奋战。天上的炮弹像一群群乌鸦落了一地又一地,复活的地堡的枪眼,个个都吐着猩红舌头。怪只怪该师六十九团大部队未能跟上突击队的步伐,如今只好卧在城外,默默地吞食着一枚枚苦果。城里城外,咫只天涯,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倒在密集的敌炮火下。尤其新南门内,前前后后仅突进五个排,且分属五个建制连队,难以统一指挥,正面临着被动挨打的危险。假如攻进城里的部队被一一歼灭,城外面的又不能前进,那么,新南门千战势必将前功尽弃,真正的胜利者将是敌军,而非我军……

最惨的是入城部队五个排,总数不到200人。与城外大部队失去一切联系,独自面对一个半旅的敌军,这个仗怎么打?

连长牺牲,指导员牺牲,一排长阵亡,二排长阵亡,三排长阵亡,一班长阵亡……

最先杀进城区的七连干部全部打光,而且弹尽粮绝。其他几个排战斗力也大大减弱,射出的枪弹明显稀疏。

于是,敌副师长兴奋了,他和七旅长相视一笑,说:“兄弟,看你的了!”

“好说,”七旅长一骨碌爬将起来,凌空连打三枪,大喝道:“弟兄们,抢新南门,上啊!”

敌人潮水般地涌过来了。

八纵队二十三师苦战新南门的消息飞传兵团司令部,陈土榘闻讯大怒,他首先严令八纵队二十三师做好人城准备,然后,便紧急查询曹门、西门的战况,最后,得到的回答是:三纵八师攻曹门,先是打进去,后又被逐出来,现在敌人放火烧关,烈焰冲天,不能前进;八纵队二十二师战西门,自始至终,已连续发起七次攻击,但七次都未得手。唯一破门入城且又保持凌历攻势的就是宋门了。英雄的三纵九师已把宋门牢牢踩在脚下,并塞进了两团的兵力。这两团人马铸成一柄寒光闪闪的战斧,正一斧接一斧地向城区劈进……

陈士榘分析了上述情况,果断命令,八纵入城部队不惜一切代价,誓死守住既得阵地,要像钉子一样钉死在敌人咽喉;八纵后续梯队要以最迅猛的动作,立即扫清城外敌人暗火力点,打不掉的就用土木砖瓦堵,把敌人堵在里面,憋死,闷死!然后,争分夺秒抢城,尽快与城内分队会合。同时,命令宋门三纵,大刀阔斧,向前冲杀,把缺口撕得越大越好,把锋刃刺得越深越好,最好能和新南门人城分队会师。这样,整个开封城便裂成了两半……

陈士榘说:“八纵橇牙关,三纵扯肛门,我看他刘茂恩泄不泄气!”

随着陈唐首长咬钢嚼铁似地一声令下,四门外再次掀起冲天的喊杀声,新一轮攻势开始了。这使身陷内城的战土们备受鼓舞。七连七班班长刘玉宣挺身而出,他说:“干部牺牲了,我指挥,同志们说行不行?”大家一齐喊:“行!”

于是,刘玉宣便成了城中这一支孤军的最高领导,只见他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抢占各个街区要冲和火力制高点,鼓动全体人员死顶不退,英勇杀敌。

刘玉宣说:“同志们,死守啊,这阵地可是用血换来的,要是被打出去,那么多人就白死了!”他们这一守就守了7个小时,一直守到血肉模糊,尸横遍野,一直守到五个排仅剩了一个半排,200人仅剩了50来人。

敌副师长叹一口气,说:“一个半旅打不了一个破连呐!”

敌七旅长一听这话,顿觉毛骨悚然,他知道他的寿限恐怕也到了,他得想办法了。

再说宋门方向,三纵两个团,两千只虎豹,横冲直撞,很快便席卷到宋门内大街。二十七团二营沿大街南侧发展攻击,进展神速,竟一鼓作气杀过了惠济河。该团首长听到新南门方向枪战激烈,就知道那支孤军面临的压力是何等之大。他们带着部队不惜牺牲,突飞猛进,力求尽快救出新南门那一小簇星火。

这时,攻击曹门的三纵八师,正被曹关大火压在城外,不能动弹。三纵副司令孙继先唯恐纠缠下去浪费兵力,灵机一动,突然急令该师两个团全体起立,以急行军速度奔赴宋门,加入宋门大军行列,向城里猛冲。这样二来,宋门方向便涌进了我军四个主力团。他们兵分多路,不顾一切地向城区渗透,喊杀声响彻市区上空。

二十七团二营在涉水过河之后,与敌人展开巷战,逐屋争夺,甚至凿壁前进,终于突破层层防御,与孤军血战的先期人城分队会师,一齐向敌七旅等扑过去。敌人满以为夺下新南门只是时间问题,万没想到那五排人马会那样顽强,更没想到会从宋门方向突然杀来一支奇兵。雷霆之下,敌军土气一落千丈,任凭副师长和七旅长连连开枪杀人,士兵们还是一哄而散,乱糟糟地向城里拥过去。我军七连七班长刘玉宣见了,哑着嗓子喊声“追”,便踉踉跄跄追杀过去。二十七团士气大振,虎人羊群一般也紧跟着贴了上去。战至9时,敌一个半旅的人马便被彻底打散了,师旅长侥幸逃生,一个团长中弹身亡,在乱军中被踩得面目全非。与此同时,城外大部队也重新突进新南门,控制并扩大了突破口。就是说,继宋门之后,新南门被彻底撕裂了,一把钢刀从刘茂恩口里进去,穿肠而过。随后,二十三师突破了大南门,二十二师几经苦战打下了西门。至此,三、八两纵主力部队已从四面八方全部打进城里,各纵指挥员随部队抢城,指挥一路路大军向敌纵深穿插,在全城范围内展开巷战。

陈唐首长听到全面破城的消息后万般高兴,他们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立即将指挥所向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城内转移,同时,向粟裕报告了破城情况。

有纵队司令打来电话,说:“请兵团首长不要来,城里还不稳定!”

唐亮说:“不要管我们,你们只管向里打,抓着刘茂恩就稳定了。”

陈士榘接过话筒说:“政委说得对,你们向城心冲刺,越快越好,越狠越好,千万不要让敌人收缩成团,一成团就不好下刀子了!”

陈士榘放下电话,一扬手便向城里跑去。20日晨,陈唐指挥部便在城中一座天主教堂里实施跟进指挥。

6月20日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遍体破损的开封城裸露在万里晴空下,显得忧郁、伤感、绝望。作为这座城堡的“主人”,刘茂恩已经完全陷入一种疯狂状态,他早被四周响起的呐喊声勒得喉咙于涩,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对副师长——那会儿副师长已向自己肩膀开了一枪,故作负伤状态含恨归来——说:“委屈你了,麻烦你再给七旅长打个电话,告诉他务必设法把入城共军轰出去,如若不然,只有杀头一条路。”

副师长不敢看刘主席一双似笑非笑的小眼睛,只好忍痛爬起来,给七旅长挂电话。

副师长说:“兄弟,最后一回了,上吧!上不去,你来见刘主席,还有李师长,我帮不了你了。”

对面接话的七旅长一听这口气便明白了,他说:“副座转告师长、主席,我七旅上下不成功,便成仁!”

说完猛一挥手,便指挥全旅,兵分四路,驱赶人城共军。

旅参谋长说:“旅座,兵一分散就完了!……”

七旅长哈哈一笑,大叫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不分散就完不了吗?哈哈哈……好兄弟,告诉你,哥哥我要回无锡老家了,我上有八十老娘,下有花枝般媳妇,我不替人卖命了,我劝你也走吧!”

旅参谋长惊恐地望着一向威风凛凛的旅长,无言以对。杀人放火二十年,就这么散伙了,就这么走了,对不起党国,也对不起众弟兄啊,旅座。

参谋长摇摇头:“旅座,你走吧!我替你陪着弟兄们,你放心走!”七旅长毫不动情地点点头,换上一身百姓衣服,向居民区撒腿跑去,一会儿便消失在一片瓦砾废墟之中。

参谋长吐了口唾沫,又摇了摇头,提着手枪追赶队伍去了。

参谋长边跑边喊:“旅座阵亡了,七旅兄弟们,为旅长报仇啊,杀啊……”

这天晚上,开封城垣破碎的消息报到了南京总统府。蒋介石心如汤煮,坐卧不宁。他想:“国统区”在一圈圈地缩小,“共匪区”在一圈圈地扩大,谁知刘茂恩他还能支持多久。此人骄横有余,谋略不足,怕是要落难了。他落难不要紧,他本是刘镇华的胞弟嘛!刘镇华是冯玉祥降将嘛!可开封城怎么办?开封玉碎,整个豫东会战又要泡汤啦!我这豫东一战又当如何?看起来,也只有督促援兵这一条路了……

蒋介石决计战开封。咬牙切齿地督令各路机动军队,不计代价,速速驰援开封,如不能按时赶到开封城下,当即以延误军机论处。

国民党军诸将知道,蒋介石的军法从事一向比较严,杀人不少。抗战时上将韩复榘就让他杀了,孟良崮战败,八十三师李天霞师长也差点让他杀了,眼前开封这一仗是他亲自策划的,又是他亲自上阵指挥的,弄不好也得杀几个解闷,谁敢怠慢谁倒霉,不出把力气是不行了!杀上去,一解开封之围,二歼粟部主力,也在中原亮一手,出口气吧!

先说邱清泉兵团,当然是背负“总统”厚望,披星戴月赶路,一心要赴开封解围。但刚到兰封,不想漫漫黑夜里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杀声,原来是华东野战军精锐的一、四、六纵队劈头杀来。这三支大军,早就奉了粟裕命令,埋伏在这片百草丰茂的原野上,等着截杀邱疯子和他的第五军,等得人人都杀气腾腾。如今果然等到了,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复仇者便风暴般地席卷而来,揪住邱兵团猛打。夜战加近战,一向是我军之长,敌军之短,邱清泉也不例外,他的洋枪、洋炮、洋装甲在瞬间顿时失效。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兵将手足无措,纷纷倒毙。邱清泉见亏吃得太大,不撤不行了,便急忙发令退兵,一气退出了五公里方才扎住阵脚。这一退,损兵折将近千,丢弃武器辎重无数,连一座好好的兰封城也落人解放军手里。邱清泉连声说:“这我没想到,这我没想到的……”

邱清泉兵挫兰封,郑州孙元良兵团也陷在中牟,不能动弹。中原野战军九纵及豫皖苏军区一部,面对强敌,寸土必争,寸步不让,不仅封住地面之敌,还组织强大火力迎战空中敌机,此举让孙元良大为吃惊,攻击一次比一次迟钝,软弱,无力。

强大的胡琏兵团也在上蔡以北地区遭到重创,不敢大举进兵。负责截杀胡琏的是中原野战军一、三纵队和华东野战军十纵队,他们死死缠住敌人,在植被茂盛、五谷茁壮的千里绿野上纵横冲杀,搅得大队敌军欲进不能,欲退不得。胡琏其人,是曾被白崇禧看做有“大将之才”的黄埔生。兵发开封以来,本想率先夺先锋之功的,谁知船到半路却抛了锚。看看漫山遍野杀进杀出的大队解放军,他明白了,想到开封,也只有呈蜗牛状慢慢爬行亍……

一切援敌都被粟裕置于股掌之上。粟裕十分清楚,在中原地区打歼灭战,没有强大的力量封杀四面之敌,要掏心是根本不可能的。高度机动的敌重兵集团,多年营造的坚固城池,稍有差错,便能乾坤倒转,胜败易手,就会变我困敌为敌困我,就会在顷刻之间倾家荡产,一败涂地。所以,粟裕不仅在千头万绪之中滴水不漏地派兵截住中原诸路援敌。他还以更高的智慧看住了中原之外一切潜在的危险区域,譬如他令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连夜攻下兖州,令苏北兵团夺取海州以西的墩尚、阿湖等。所有这些动作,虽然远在开封战场千里之外;但却被粟裕尽收眼底,信手拈来,化做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有力地保障和策应了陈唐兵团的开封大战。

援军进展迟缓;甚至停滞不前,预示着开封城死期将至。于是,种种不祥的预兆便蒸腾起来,使刘茂恩心乱如麻,难道就这样完了吗?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就这样束手就擒?不能啊!

刘茂恩开始向蒋介石呼救。刘茂恩如诉如泣、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已经完全彻底的代表了开封城被动挨打、孤立无援的境遇。救救刘茂恩吧!救刘茂恩就是救开封,救开封就是救豫东,救豫东便是救总统的面子啊!

蒋介石一咬牙,便坐上“美龄号”专机亲飞郑州、西安、徐州等战略要地督阵。他首先严令刘茂恩、李仲辛等务必宰部与共军血战,务必与古城共存亡,务必固守待援,不突围,不逃跑,做一个吸盘,吸住共军主力。镇住开封一支孤军之后,他又下死令勒逼各路援兵,舍死向前,不到开封,誓不罢休,不对围城共军来个反包围、大剿杀,死不瞑目,誓不为人……

20日,一架专机飞临浓烟滚滚的开封上空。只见飞机围着开封外城,盘旋了一圈又一圈,不用说,这是蒋总统不辞辛劳,亲临战阵了。有人做过统计,在三年解放战争期间,蒋介石几乎乘专机飞遍了全中国所有大中型城市和所有大中型战场。当真是去一处丢一处,走一场败一场,最后只剩下一个台湾岛,他便把自己发配过去了。但据说他到了那座孤岛之后便再也没坐过飞机……

且说蒋介石亲飞汴梁,背负青天朝下看,终于看清了危在旦夕的开封,垂死挣扎的开封和万箭攒心的开封,看到了从四面八方向城池攻击的解放军将士,蒋介石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喃喃自语道:“我和他们拼了……我和他们拼了……我和他们拼了……”“东海”、“黄海”、“渤海”是国民党军三大机群,由空军司令王叔铭直接指挥。这天,他们接到总统命令,火速飞赴开封上空,全力轰炸正在向城区冲杀的解放军,不惜把开封炸成一座火城。

于是,就在蒋介石临风陨泪之后,开封城便迎来了空前绝后的一场大火。成千吨炸药燃烧起的火光把天与地烧得通红通红,开封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加上成千上万的无辜市民,悉数化为灰烬。古迹化为废墟,城墙成了火墙,工厂、商店、医院、校园……连同里里外外的生灵,尽在熊熊烈火中哭天喊地,狼奔豕逃,一团团焦臭之气扶摇直上九霄。一座城便是一座屠宰场,一条街便是一具焚尸炉,随你吏民百姓,无处遁逃。

在整个天翻地覆的轰炸过程中,最惨的数河南女子师范学校的师生,700余人,被炸死炸伤400还多。少数幸存者,也终因伤残而痛不欲生。

20日这天,王叔铭的战机还轰炸了一处千古名胜——大相国寺。知道鲁智深的人,谁不知道北宋大相国寺,读过《水浒传》的人,谁不知道800年前东京汴梁城这座千年古刹。

“山门高耸,梵宇清幽。当头敕额字分明,两下金刚形势猛。五间大殿,龙鳞瓦砌碧成行。四壁僧房,龟背磨砖花嵌缝。钟楼耸立,经阁巍峨。竿高峻接青云,宝塔依稀侵碧汉。木鱼横挂,云板高悬。佛前灯烛荧煌,炉内香烟缭绕。幢幡不断,观音殿接祖师堂;宝盖相连水,陆会通罗汉院。时时护法诸天降,岁岁降魔至尊来。”

以上便是施耐庵笔下的鲁智深眼里的大相国寺。那时节鲁智深刚刚闹了佛门胜地五台山,千里迢迢,来投奔大相国寺安身立命,一进开封城门,便被寺院风光给吸住了,禁不得连声赞叹:端的好一座大刹……

这刹始建于北齐,唐睿宗时才改称此名,北宋时,寺庙成为全国佛事中心,辖64禅庄律院,占地500余亩,殿字宏大,金碧辉映,因宋徽宗常来祈祷、巡幸、恭谢,所以又称“皇家寺”。

500年过去了,古刹不倒!

800年过去了,相国寺依旧屹立在红尘之外。

谁知在鲁智深过世一千年的这一天,它被一个名叫蒋介石的浙江籍新科“总统”给炸烂了,炸飞了,炸成一团冲天烈火,那烈火好比倒地的老君炉,浓烟滚滚,烈焰腾腾,烧得塔上飞鸟从天而降,烧得寺内老鼠满地乱窜,烧得如来佛祖化作铜汁铁水!

寺院燃烧之时,蒋介石并不敢多看一眼,他当然知道他今天做下的是一件遣臭万年的事情,恐怕连子孙后代也要遭人唾骂,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无价国宝呢!

于是他以手掩面,无可奈何地说:

“告诉王叔铭,开封名胜,要避开,不要玉石俱焚。”

侍从知道,蒋总统这是在自己安慰自己,自己解脱自己。高空轰炸一座中小型城市,每昼夜平均倾泻20吨炸药,还要避开城区名胜?这不是痴人说梦、掩耳盗铃吗?说一说,推卸责任,给人留个并非屠夫的印象,也就是了!侍从答应一声便给空军传令去了——确切地说是给总统捞面子去了。

相比之下,刘茂恩可是个放得开的人物,流氓便流氓,恶棍就恶棍,只要保住地盘,保住饭碗,保住老婆孩子,他刘茂恩不怕千夫指、万人骂!也不怕扒祖坟!

他说:“只要堵住‘共匪’,死多少人都行,烧哪儿都可以,烧些个破砖烂瓦怕什么!”

相国寺大火上天的时候,刘茂恩刚逃进省政府,准备凭险死守。当他发现省府周围还有几所学校的时候,勃然大怒,恶狠狠地大叫大嚷:

“那几个学堂,留着干什么,给我烧,全烧光,烧成一片白地,我看‘共匪’还怎么接近省府。”

刘茂恩的二太太是读过几年书的人,知道烧学堂是断子绝孙的勾当,她紧抱着刘茂恩的胳膊一声声哀告道:“老爷你积德,老爷你积德呀!都烧光了要遭报应的!你看天老爷的面上吧……”

刘茂恩一把甩开二太太,用枪指着她那如花似玉的杏脸桃腮,大喝道:“他娘的臭娘们,你懂什么,我刘家兄弟就是杀人放火才有了今天,我怕报应我早死了,我烧学堂是小样,我还要烧全城呢!你看着吧!”

刘茂恩一声令下,果然便有成千上万名国民党军官兵,抱着一桶桶汽油、煤油,一捆捆芦柴、木柴往城内城外的商业区、居民区和机关文化区狂奔,把又一场大火烧上了万里云空……

开封百姓就像忘不了一场恶梦一样,永远也忘不了1948年6月那一场一场的大火:天是火,地是火,人是火,飞禽走兽也是火,就是砖砖瓦瓦也成了一团团的火,万事万物都被烧红了……有合家十口被烧成一团白骨的,有母亲与胎儿双双烧成灰烬的,也有80岁老太太手举孙儿被烧成雕塑状的,更有百十口人活活烧死在一口地窖中……

剩下的那些烧得半死的男女老少则满街乱窜,哀号盈天,开封府与炼狱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

一座开封府,千年风流梦。说起来,开封在历史上曾四次遭劫,其一是金灭北宋,金兵屠城。不说金银财宝、文物图章,便是霹花门窗、玲珑山石也不曾放过,甚至连宫殿柱子上镀的黄金也刮了个一干二净。其二是明末李白成兵困开封,明军决黄河堤坝倒灌义军。谁知人没淹着,大水倒进了开封城,把全城化做一片汪洋。第三次便是1937年,蒋介石炸开开封正北的黄河花园口,使开封又成泽国。最近的这回就是这位刘茂恩了,蒋介石是水,刘茂恩是火,水火无情,把开封给坑了个死去活来……

“他妈的蒋介石,刘茂恩,”陈士榘大骂道,“简直就是两条疯狗啊!”

唐亮一把抢过电话,大声喝道:“我命令各纵,一边攻击前进,一边组织力量教人救火,减轻开封人民的伤亡……”

各纵接到命令,一面加强攻击力量,击毙纵火敌人,一面冒着轰炸与扫射,大力抢救在火海中苦苦挣扎的群众。三纵在自己的占领区内大量向城外疏散群众,把大家转移到安全地带。八纵紧急调动后备部队,帮助群众构筑防空工事,抢救受伤的百姓。各战区的干部战土不遗余力地救火灭火,有效地保护了部分居民区和部分文物古迹。

百姓们说:“解放军是仁义之师啊!刘茂恩是四脚畜牲啊!他多少年吃开封,喝开封,临了还要烧开封啊!满城百姓,千年古城,都叫他当燃料点把火烧了”百姓的血泪就是动员令,把陈唐大军的士气一鼓千丈:谁不是百姓生来百姓养,面对着人性灭绝的一窝牲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陈士榘命令各纵突击部队:拿下省政府,生擒刘茂恩,先把这个老纵火犯拖出来交给开封父老,千刀万剐,以平民愤!全军上下,人人奋勇当先,一路路人马穿过火海,穿过火网,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生死场,从四面八方杀进了省政府。省政府大院的核心工事被摧毁了,大礼堂里的弹药库中弹起火了,几个保安团覆亡殆尽……

看着火神一样的勇士们身披彩虹,从天而降,省府的手脚开始抖动了,意志开始动摇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大家“轰”的一声,弃甲投戈,顿做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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