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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一打运城

第06章 嵋阳东堡掏敌心,无奈中找办法陈赓运城撤兵

打嵋阳东堡掏敌心

青梅带参战民兵随十一旅行动。

部队沿着低矮的黄土丘陵越过稷王山南麓,向涑水流域推进,直插嵋阳镇,准备迎击自临晋东来之敌。这里地势开阔,向西望去,是有名的八百里秦川,东面是二百里长的涑水流域,背面既望不到吕梁山,也见不到希吴岭,只有一座像乳峰似的稷王山。大地展开它广阔的胸怀,沐浴着暖洋洋温和的春风,到处流漾着麦苗的清香和桐花的蜜一般的甜味。麦苗被风一吹,摇来晃去,像万顷碧波。真是阳光明媚,景物宜人的阳春三月。

晚间,夜幕降临,从暗蓝的镶满银星的天空中传来一阵雁叫和振翅的簌簌声响。向前望去,四野茫然,大地无际无边。那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把子弟兵驮在背上拖向前去。

解放军浩浩荡荡地向前推进青梅忘记了疲劳和困倦,完全融进这伟大的自然之中。从前她只在上学的时候,从地理图上看到晋南三角洲,而且是平面图形,什么山水景物、田野村庄也看不出来,只认识上面的小字。现在她身临其境,大地山河以真实的面貌展现在她的面前,使她感到巍峨壮观而又有难以言状的茫然。过去她生活在太岳区的万山丛中,整个抗日战争时期,是在与日本鬼子周旋,哪有闲心去欣赏自然景色。今天,大军这样浩浩荡荡地推进,她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美好河山的憧憬!

晋南三角洲,清晨和黄昏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朝雾朦胧给人一种神密之感。布谷鸟的叫声充满着爱的呼唤,深深地触动人的心弦,让人感到春天的生气。太阳快要落到地平线下的时候,夕阳反射回来,晚霞绚丽多彩,五色缤纷,照得大地金光烁烁。

前边看到涑水流域的绿洲沃野,再向远处望去,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带屏风似的山岭,那就是中条山。中条山的尽头就是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基业——八百里秦川。

青梅心情激奋,亲自参加这样气势磅礴的大进军,她感到骄傲、自豪、欣慰;感到为人民贡献力量的光荣。

敌人并没进驻嵋阳镇,只控制了嵋阳镇北面的东堡和西堡,占据了有利地形,挡在我右路大军前进的路上。

李成芳旅和刘金轩旅协同攻击,十一旅从西往东打,首先夺取东堡(这里驻敌人一个团)。十二旅夺取西堡。

陈赓来电:坚决消灭这个团,不使该团跑掉,给罗广文一个下马威!

自从反击晋南以来,还没有遇上国民党正规部队。这是第一次,而且是蒋介石的嫡系“御林军”,更不能饶过它。

午夜,发起攻击,三十一团七连避开敌人的警戒,从东堡东南角一举突破,攻入东堡。二连相继攻入。三十三团一营也突进村内。

青梅多么渴望亲自参加战斗,在这样的时刻,她怎么能落到别人的后边?她见主力部队发起冲锋,就带着参战的民兵也发起冲锋,同时突进嵋阳镇东堡。

敌人发觉,立即用火力封锁开阔地,堵住突破口,后续部队被敌人切断,攻击受阻。四面都是开阔地,对攻击部队是不利的。敌人意图是:切断我后续部队,消灭我突进东堡的部队。因为西堡没有发生战斗,所以抽西堡的敌人加强东堡,对我突进东堡的少数部队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敌人抢占了东堡的高层建筑,控制了制高点,发起疯狂的反扑,火箭筒猛烈地轰击着我军据守的房屋和院落。重机枪子弹射击起来,只需几分钟就会把砖砌的院墙切断。火箭筒把房子的顶盖掀开,迫击炮轰击我据守的阵地,打得火光四溅,砖瓦横飞,硝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青梅和主力部队并肩作战,打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这对青梅来说真是生平第一次,而且一开始就处于进退维谷十分艰险的不利地位。他们必须坚持打下去,等待大部队到来。大部队再次发起攻击之前,他们必须坚守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也就是说,要在这十分孤立的险境中和敌人短兵相接地战斗24个小时。而敌人是想在白天把我突进东堡的小股部队消灭,以解除心腹之患。于是不停地发起冲锋。我军阵地一片火海。越是这样越激起青梅的勇气,在炸弹的弹片中、在枪林中感受到战斗生活,感受到生死与共的同志情谊。她明白了霍刚在英模大会上潸潸泪下的感情。在这里,任何一个同志的牺牲,如果可能的话,她都会抚尸大哭一场。

青梅把头发全部塞到帽子里。衣服、脸、手都被划破,血、汗水、尘土混合在一起,两只眼睛显示出一种不屈不挠的意志。在敌人火箭筒、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中,青梅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只是为了消灭敌人,等待敌人步兵逼近来的机会。

敌人的重机枪、火箭筒把她身旁身后的院墙打穿,砖头瓦块雨点似地落下来,砸在青梅的头上、背上、腿上,她一动不动地紧握着打开盖的手榴弹,抽出导火索的绳准备投出去。

敌人火力射击之后,步兵蜂拥而来,叫喊着冲进院子里。青梅猛地站起身,随手把手榴弹扔出去,跟着用冲锋枪扫射,打得敌人连滚带爬,丢了死尸退了下去。

青梅和战士们跳出去反击。

春天,白昼开始长起来,这对被围在敌人腹心的部队来说是不利的,得作最坏的准备。他们趁黑夜把从敌人尸体上拣来的弹药枪支放在自己手边。青梅现在一点也不害怕死人了。她此刻已经没有姑娘的腼腆和温柔,没有轻声细语,也没有那一见就令人倾心的笑容,变得像个野小子,一脸脏样儿,但威严逼人。她成了一个在战斗中面对死神而不畏惧的坚强的战士了。只是敌人的弹片撕破她肩头的外衣,里面露出一块绯红的女内衫,帽子也被子弹打飞,露出黑亮的长发,向人们揭开她的秘密。

拂晓,黎明的曙光在激战中来到火海淹没的残垣断壁的阵地,开始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这时营长才发现了青梅,战士们也发现了她,都惊住了。只有参战民兵小伙子们知道底细,他们对青梅投来了钦羡的目光。

营长沉不住气了,严厉地质问:“谁叫你来的?你赶快给我离开这里,这里哪是你呆的地方!”

青梅并不生气,圆眼一瞪,问:“我为啥不能在这儿?”

营长自知失言,态度粗暴,他压下火气央求说:“你就不应该来,我的好姑奶奶,这是战场,这不是好玩的地方。”

青梅正颜厉色地说:“我不是来玩儿的,我带参战民兵来参战的,我们的人都在这儿。”她用手一指说:“这是主力部队的阵地,也是我们民兵的阵地。我们都是老根据地的人,都会打仗。”

营长扫视了一眼,他的战士和民兵并肩作战,已经战斗了几个小时了。他改口说:“你到后边来,干吗老站在前边?”其实,所谓后边和前边的距离充其量只不过五步远,这里没有后方,四周都是敌人。

青梅是不会蹲在后边的,她说:“既来了就是为了打仗。”这时她才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口干舌燥,呼吸紧迫,一看自己一身尘土,头发散乱,衣服破了,手臂被剐破,在众目睽睽之下,才感到女孩子家的羞怯,不好意思起来。但这都不关紧要,因为营长和她一起战斗,更增加了她的信心和力量。尽管营长发现她是女的,想取消她参战的资格。

敌人又发起反扑。手榴弹、冲锋枪、步枪、机枪、火箭筒……响成一片。

这次反扑很猛,很快在阵前展开了白刃战。青梅跟营长、战士们、民兵们一起投入战斗,用刺刀拼退了敌人的进攻。

营长信服了,称赞她说:“这一仗你成了一个合格的战士了,一个英勇的战士。我批准了,一个阵地上主官的意见。”

青梅说:“这仅仅是开始。”

营长说:“如果我事先发现你的话,我绝不让你来的。”接着又突然问:“你是沁源人吗?”

青梅点点头:“你听出来了吗?”

“听得出来。”营长点点头又问:“你上过学吗?”

“上过,太岳中学。”

“你结婚了吗?”营长问。

“结了。”青梅并不怪罪他的直率,战争年代人们说话比较简单明了,只是她的脸本能地羞红了。

营长问:“他在什么地方?叫什么?”

青梅把霍刚的全部情况都告诉了营长。

营长兴奋起来,好像找到了老熟人似的:“霍刚我们认识,我们一起在教导队学习过。”

青梅也高兴地睁大眼睛盯着对方。在战火硝烟的阵地上见到熟悉自己爱人的人,也像见到知己一样。说:“你再也不会把我从这里赶走了吧!”

营长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但是他向一个排长下达命令:“保护青梅的安全。”然后对全体战士和参战民兵说:“现在弄清楚了,我们突进东堡的部队,是五个正规连和一个民兵连。敌人并不比我们多多少。总的说来,敌人企图把我们消灭,然后固守东堡,等待他们的临晋主力赶来。现在我们的十二旅已切断临晋和嵋阳镇的联系,从西面包围了西堡。敌人现在是孤立无援的,天黑后我们将发起进攻,这点敌人也知道。我们坚持到中午,敌人解决不了我们,他势必想新的办法。我们并不孤立,要坚守现有阵地,大量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展开攻击。”

青梅看出营长胸有全局,而且有胆有识。在危急的情况下,经他一动员,使部队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和旺盛的斗志,大家纷纷表示,要沉着应战,变被动为主动。

青梅向民兵动员:“听从营长指挥,和主力部队并肩作战。”

整整一个上午打退了敌人八次冲锋,战斗一直是激烈的。没有后方接应弹药,就到敌人死尸上去找。

战地上召开了连长会议,青梅头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营长说:“敌人的攻势已经组织不起来了,敌人不攻我们攻。穿墙打洞,分路逼近敌人团部,把制高点夺下来。”

部队开始穿墙打洞,攻势发展顺利,一步步逼近敌人制高点。战斗在高层建筑物下展开。

李成芳旅长站在卫家庄最高的房子上。这里可以看到嵋阳镇东西堡的全貌。哪里烟尘大哪里就是他部队据守的阵地。东堡里有他5个连队。从昨天开始到目前已经战斗了17个小时。由于和友邻配合没有搞好,部队就发起了冲锋。使5个连陷入重围,必须立即部署兵力和友邻协同,将东西堡团团包围,借以减轻被围部队的一些压力。

12时过后,忽然听到战斗又激烈起来,看得出来是我军发起进攻。连续的爆炸声和手榴弹声,从东堡向东西堡中间的高房推移。

参谋长提议:“立即发起攻击。”

李成芳旅长说:“再攻击东堡已经没有必要了。”

忽然看见东堡房上敌人乱了营,跟着就是手榴弹的闪光在高房顶上出现。

李成芳旅长立即命令参谋长:“通知上朝堡和南智光的部队,作好战斗准备。东堡已经全部被我占领,敌人很可能突围,向西堡靠拢。他们在寻找新的出路。临晋敌人被我十二旅阻住不敢东援,八十五师被我查玉升旅阻住,嵋阻镇敌人已经孤立无援了。”

果然东西堡之间集结了一片人向此蠕动。

李成芳命令部队出击。

敌人一到村外就放了羊,一开始是向东北跑,而后又陡转向西,朝临晋方向跑。青苗只有一尺多高,掩不住人,一切暴露无遗。十二旅从西面兜击,十一旅从东面出击。两只钳子向敌人钳击。

青梅带参战民兵出击。

李成芳口述电文,向陈赓报告了嵋阳镇敌人全部被歼的情况。

陈赓接到李成芳电报口述命令:“查玉升旅从牛杜镇向西推时,直趋风陵渡。李成芳旅南下夺取解县,刘金轩旅楔人运城和解县之间,阻击运城敌人西援。

李成芳率部队自嵋阳镇南渡涑水。

从无可奈何中找办法

解县解放,守敌全部被歼。

战斗下来,青梅一个人走到清溪流经的树林里坐下来,沐浴着阳光,迎着温和的春风,嗅着麦苗飘来的香气。

形势激动人心。一次次出击,势如破竹,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大片土地解放了,人民欢欣鼓舞,真是翻天覆地,改换了另一个天地。看来纵队意图是要夺取运城。两个旅已经摆到运城西侧,切断了敌人西逃的道路。北面主力沿同蒲路往南压,迫近运城,对运城形成包围的态势。青梅想,她们一家人将会在攻运城时会师在运城城下。夺取晋南这一战略要地,那该是多么有意义啊!又赶上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最触人心弦的春天。

青梅放下背包,下到洼溪边,脱去满是尘土的鞋子和袜子。因为连天跑路,鞋子像和了泥一样,两脚走得发热。她想让清凉的溪水把脚冰一冰。她多么喜爱这一溪清水呀,清沏透明,清凉袭人。水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碎石和各种叶子的水草。一条小溪就像一幅画卷。一下到小溪边上,如同置身仙境,使她摆脱凡尘诸多烦忧,又回到她往昔的姑娘时代,学生的岁月,无忧无虑,欢欢快快。她们在水边洗永,互相追逐,采集野花,编织花环戴在头上,映着倒影比着……这回忆是甜蜜的,尽管是炮火连天的战场,长途跋涉的急行军,这些情景都会突然从心的深处泛起甜蜜的意味。

支前民工开往运城前线青梅坐下来,脱掉鞋子,露出一双好看的脚。她把脚并在一起小心地放在清凉的水里,水流一接触到脚心,她立刻感到一种舒心的陶醉,电流一样地通过脚进到她心的深处,又迅速扩散到全身。全身如同被融化,变成荡漾的春风,有飘然欲仙之感。她的脸颊顿时泛起红晕,像初放的桃花一样,质朴而媚人。

好久,青梅才从这种意境中清醒过来。把脚踏在水底五颜六色的碎石上,互相搓洗,泼溅着水花。水星像珍珠似的在阳光下闪亮。明媚的阳光透过水照在她一双脚上,真如一对玉石雕成的精品,晶莹可爱,把水都映得明亮了,引得数以千计的绣花针似的小银鱼,好奇地用它们的小嘴向青梅的脚上吻着。青梅感到奇痒难熬,但又舍不得把脚抬起来,或者把这群可爱的小生物驱散,辜负了小东西的一番盛意。在这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刻,青梅对着她的脚感触万端。这一双脚,小时候登在妈妈的手掌之上。长大了,这一双脚又带她离开家门,校门,又带她走到爱人的身边,而后是行军、作战,跋涉万水千山,踏遍晋南的名山大川。有时走得两脚发烧,打起血泡,疼痛难忍,她咬紧牙关,不甘落后。就为的是去闯这条艰辛的战斗的道路,因为这是去争取解放。这时这双脚就成为有用的武器。只有在亲人身边,它才成为爱情的欣赏的珍品啊!

这一双脚引起了青梅的遐想。青春一去就永不复返了,离开母亲身边,踏上独立生活的道路,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一见倾心,以终身相托。想来真像梦一样,是一场奇异的迷离的梦,但是幸福的梦……想到这里,她心中生起无限的思念和淡淡的哀伤,饱含着对未来的憧憬……不知为什么,什么时候眼里又充满了泪水,致使周围的景物越发晶莹可爱了。

好久青梅才回到现实世界中来,形势还需要她迈开双脚去战斗。她举目远望,一片平野,笼罩着朦胧的雾气,透过雾气看到一座巍峨高大的古城。那就是晋南重镇——运城。忽然听到遥远的东北方传来了炮声。青梅立刻意识到霍刚他们开始南来了。她急忙把一双湿漉漉的脚伸进鞋子里。

霍刚带突击队拂晓前逼近闻喜城。

十旅指挥部设在闻喜城西面的高地上。这座小山上长着稀疏的小松柏树,但掩护不住通行的小路。敌人在闻喜城上架了一挺重机枪,专封锁这条下山的道路。

吴孝闵团长准备白天攻城,他亲自去组织战斗。从旅指挥部出来,直奔通闻喜城的大路。田芳跳起来把团长抓住。

田芳在闻喜战斗之前调来团部,给团长当警卫员。

当时吴孝闵就问霍刚:“你不可惜吗?田芳一走,使你们连少了一员战将。”

霍刚说:“但是他可以为我们旅保护一员战将。”

吴孝闵又问:“指导员有意见吗?”

霍刚说:“指导员完全赞成。”

回到连里霍刚向田芳说:“团长让你当他的警卫员。”

田芳先是一惊,随即问道:“已经定了吗?”

霍刚说:“定了。”

田芳说:“我服从命令。”最后惋惜地说,“这就打不上仗了!”

霍刚介绍说:“可是团长最大的缺点是:打起仗来在前沿上乱跑,警卫员常被他丢掉,这就是你的任务,把他看紧。”

果然,旅部会议一完,团长吴孝闵站起来就走,他也不招呼田芳,一直走向那条被敌人用重机枪封锁的道路。

田芳一把将团长拦住:“敌人用一挺重机枪封锁,已经打倒我们六个人了。”

吴孝闵第一次受到约束,也感到田芳的机灵。

田芳说:“我跑步通过暴露地段,吸引敌人打枪,敌人枪一停,你立刻跑步通过,照我的动作行事。”

田芳为了欺骗敌人,一下子冲到暴露地段,紧跑几步,赶紧就地一滚,滚到隐蔽地段。

敌人的重机枪突然发射,子弹打到暴露地段上,溅起一片沙土。敌人机枪一停,吴孝闵跑步通过暴露地段,按照田芳的样子,也滚到隐蔽地段。

敌人重机枪再次猛烈地扫射起来,因为受了两次骗,老羞成怒,进行报复性射击。田芳却在下边等着团长,双手把团长拉住。

他们顺着一条路沟向闻喜城接近。地坎只有半人高,约四百米长。他们必须弯着腰跑步前进。

吴孝闵想看看地形,一下子跳到地坎上。田芳跳起来一把将团长扑倒在沟里。就在这一刹那,敌人重机枪擦着地坎扫来,溅了他们一身沙土。多亏田芳动作快,只一秒之差,否则团长的腰腿会被敌人重机枪切断。

吴孝闵在闻喜城下找到霍刚。说:“我十——旅到了运城附近,闻喜的敌人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霍刚说:“我们立即发起攻击吧,用追击炮和重机枪掩护,爆破组进行爆破。”

吴孝闵点头同意。

霍刚的连队担任主攻。

一个战士在火力掩护下,抱起炸药包向前跑去,跑了几步被敌人打倒。霍刚急得一下子跳起来,只见又一个战士跑过去,接过死者的炸药包继续前进。这时几百双眼睛对着这个勇敢的爆破手,揪心地关怀着他的命运。敌人疯狂地向他进行拦阻射击。霍刚掌握着机关枪压制敌人的火力,打得城垛上火花四溅。

爆破手蛇行前进,瞅准敌人火力的间歇,跳起就跑,跑几步立刻趴倒滚向一边。他沉着机灵,不失时机,不失方向,动作麻利。

田芳惊奇地发现,那爆破手就是小王力,那支洞箫还在背上斜插着。此刻,王力在他眼里已经不是爱吹箫的小鬼,而是个英雄的战士了。

王力终于跑到城墙眼前,靠上炸药,拉了导火索,就地一滚,滚到一个干涸的浅壕里。

炸药爆炸,城墙塌下来。

霍刚带部队冲锋,闻喜城上的敌人举起白旗。

田芳扑上去抱住王力,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激动得哭起来,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吴孝闵向霍刚说:“要不是田芳我已经死了两次了。要从俘虏里找到那个机枪手,那是一把好手,机灵、准确,我们用得上。”

因为晋南作战一切顺利,势如破竹,平均每天解放一个城市,就像层层剥皮一样,直到最后到了运城跟前。陈赓所部作为一支独立作战的野战军,直接受中央军委指挥,因此,与中央的电报往来是频繁的。1947年4月26日,毛泽东主席来电:应乘胜相机夺取运城,彻底解放晋南三角地带。并以一部兵力向吕梁地区扩张战果。协助吕梁部队解放吕梁南部广大地区。继续威胁陕北敌之侧翼。

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太岳军区司令员王新亭率二十二旅、二十三旅、十九分区部队西出吕梁。陈赓、谢富治率十旅、十一旅、十二旅、十三旅围攻运城。

谢富治高兴了,以为这都是他的功劳。参谋长却呆在那里有五分钟之久,一言不发。

陈赓压住火气说:“如果按上甘泉第一方案打,运城现已在我们手里。今天返回来打运城,运城已经有了应战的准备,而且充实了兵力。”他指着地图说:“十旅首先攻占羊驮寺机场。李成芳以一部兵力楔人运城和飞机场中间,阻击运城敌人,并防止飞机场敌人溃入运城。关闭运城的空中通道。”说罢在地图跟前来回地走着,“现在还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方案?只能打个平淡无奇,出敌之所料,攻敌之所备。而且手边只有四个旅。拿下运城飞机场之后,只好一个旅攻一个关,兵力分散,火力不集中,没有后备兵力。从无可奈何之中找办法,这是‘上策’。”

命令下达,部队开始调动。

谢富治却高兴。他以为他的稳妥政策,否决了陈赓的“偏激”的方案,才造成现在的胜利形势。在这种情况下,夺取运城是必然的趋势,大势所趋,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一切有关这方面的成语都可以用上而不为过,因为运城是座孤城,必须最后夺取它。

陈赓气得头痛,睡不着觉,因为一切都不如意。更不满意的是:他屈从了这种打法。他本来有权坚持自己的意见,因为他是司令员,又是前委书记,真理在他手里。可是他没坚持,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他又不能不执行,这点使他恼火,恼火他自己。

陈赓坐立不安,在灯下大步地踱着。战斗是最无情的试金石。什么时候纸上谈兵,骄傲轻敌,就会立即碰得头破血流。只有用理智支配自己的行动,周密思考;全面衡量,才可以少犯错误。现在连政治委员在内都被这种胜利冲得脑子发热,对晋南重镇视之等闲,以为兵临城下,势必夺取。如果政治委员的脑子都这么容易发热,看问题这么简单,那将要付出流血的高昂代价。

参谋长看到这种情况,悄悄地走近陈赓问:“司令员,各旅都按规定时间行动,你应该去睡觉了。”

陈赓盯住对方问:“你说,有没有军事指挥员因为头脑发热取得胜利的先例?”

参谋长不知所措地摇摇头,但不明白司令员问话的用意。

陈赓又问:“指挥员头脑发热取得败仗的例子你总听见过吧!?”

参谋长说:“骄兵必败,这是一条定律。”

陈赓说:“既然成为定律,为什么还有人甘犯这条禁律?”他盯住参谋长问:“运城真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端下来吗?”

参谋长肯定地说:“不是轻而易举。”

陈赓说:“现在我们从上到下都是一群骄兵憨将。”

参谋长不说了,默默地点着头。在上甘泉会议上,他和谢富治的看法是一致的。他没有支持司令员的方案。

“当然,现在还不是泼冷水的时候。等打下羊驮寺飞机场。夺下运城四关再说。”陈赓感慨地说,“这个部队不怕打败仗。但胜而不骄这一关并没有过,包括我在内。所以我睡不着。”

外在传来淅浙沥沥的雨声。

参谋长说:“外面下雨了。”

陈赓一惊:“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他大步走出来,外面雾雨蒙蒙,清冷而又潮湿,激起一阵阵土香。陈赓仰起脸来,让雨点打在他火热的脸上,感到舒适惬意。春雨如丝,从他脸颊划过。就在他的身边,院子里有一棵小桃树,已经绽开满树桃花。春天到了,从心里感到春天的轻盈的脚步。他走出院子,外面一片平静,透过蒙蒙雨雾望到运城的灯火。他向参谋长说:“让程甲锐把运城情况搞清楚,要做到心中有数。”

出人意料陈赓运城撤兵

5月4日,周希汉旅攻占运城飞机场,关闭了运城敌人空中通道。

二十九团攻击火车站原计划打飞机场,吸引运城的敌人出兵救援,以便歼灭援兵,削弱运城守军的实力。但是运城未出一兵一卒,只以重炮盲目地射击。看来只有实行第二步——夺取运城四关,吸引城内敌人出援,在四关消灭援兵。

陈赓发出作战命令:“周希汉旅夺取运城北关。李成芳旅夺取运城西关及外围据点。刘金轩旅夺取运城南关。陈康旅夺取东关及关外据点。”

战斗主要在运城北关进行。敌军营房、电厂、火车站、机车厂都在北关,这里是运城敌人防守重点。这个任务落在十旅肩上。周希汉给他的三个团长下达命令:“二十八团攻击敌军营房、北关、面粉公司、电厂。二十九团攻击火车站。三十团攻击运城西北角外壕上的大碉堡。凌晨发起总攻。”

战斗是激烈的,敌人开动铁甲列车,沿着铁轨来回驰骋,火箭筒、小炮、机关枪频繁射击,拦阻我攻击部队的前进道路。

曳光弹、照明弹,照得人眼花缭乱。北关被敌人用燃烧弹打得着起大火,映得北关一片通红。城墙上敌人的轻重机枪喷着火舌,射击我攻击部队。子弹像飞蝗似的铺天盖地而来。

运城北关杂乱无章,铁轨、枕木、锈坏了的机车、破残的车皮都被敌人用来作堡垒和障碍物,到处是铁丝网和拒马,沟渠纵横。

部队发起冲锋之后真难以驾驭,子弹飞舞,炮弹爆炸,火光映得人看不清四周的景物。部队完全消失在黑暗中,只见曳光弹和手榴弹的闪光,忽明忽暗,不见部队的人影。

吴孝闵迎着敌人铁甲列车跑去,被田芳一把扯住,拉到一座被打坏了的水塔跟前,水哗哗地流着。田芳急了:“你下命令,我派通讯员去。”他死死地抓住团长,强迫团长下命令,不放团长走开。火烧得越旺越显得暗处黑暗。除去火光之外一切都是漆黑的分辨不清的物体。到处是手榴弹、冲锋枪、机枪的响声,连说话都听不见。

吴孝闵的眼镜片上反射着红光,好像他的双眼都愤怒地燃烧起来。他简短地下达命令:“命令霍刚派人在铁轨上设置障碍,不让敌人铁甲列车来回开动。派人将它炸掉!”

铁甲列车开起来和坦克一样,只是没有铁轨就寸步难行。田芳一看,周围没有一个通讯员,他把团长隐蔽好,自己去下达命令。他这次算是认识团长了:哪里战斗紧张他就往哪里跑,从不招呼一声,拔起腿就走。但是田芳也真佩服团长,那么黑的天,那么黑的路,路上那么多障碍,情况那么复杂,团长又是高度近视眼,不知他凭的什么感觉,莫非他能嗅到自己人身上散出的气味?一个人有特殊的气味可以嗅到,一个团一两千人的气味怎么能辨认得出呢?团长能辨认出来,而且能迅速地判断情况,准确地发布命令。

田芳也有一种特殊的嗅觉,能嗅出自己连队的气味。他径直向火车站跑去。霍刚已经向火车站发起攻击,他命令王力去执行团长的命令,用一个小鬼去对付那钢铁的庞然大物。

小王力使出全身的力量,搬动一块大石头放在铁路中间。铁甲列车被阻住倒回向西开动。王力大胆逼近这庞然大物,提着手雷冲向铁甲列车。列车一面喷着很强的灼人的白气,一面发射火箭和重机关枪。

王力紧追不舍,铁甲列车稍一迟疑,王力的手雷就投过去。铁甲列车下面冒出强烈的白光,震得入耳鼓刺痛,浓烟把铁甲列车的车头裹住。铁甲列车不动了。这庞然大物被小王力制住。

霍刚连很快夺取了运城火车站。

陈赓坐镇司令部,掌握战斗的进程。运城四关同时打响,北关战斗最激烈,周希汉把三个团全部投入战斗。北关着起大火。部队在火海中和敌人逐房逐街地争夺,展开短兵相接。从午夜凌晨一直打到黎明,运城四关全部被我夺取。下一步就是夺取晋南军事要地的攻城战斗。原计划是诱敌出城,现在看来,城内敌人不仅未出来。四关守敌却全部逃进城去。敌人是有充分准备的,看来事情有点棘手。人们看见司令员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也没有因为夺取运城四关兴奋。他向参谋长说:“把敌情通报给我。”

谢富治却兴奋得脸都红了,在电话上向各旅表示慰问:“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不要松劲儿!”

裴昌会把运城告急的电报送到胡宗南跟前。二十八团在嵋阳镇覆没,运城飞机场丢失,运城被包围,四关失陷。

西安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胡宗南大骂:“陈赓欺吾太甚,乘我在北面用兵之际,大肆扰乱河东……”胡宗南此刻是两头为难,北面,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战皆北。蟠龙是北进的兵站基地,全部物资丢失,致使董钊和刘戡两个兵团无法继续北进,南边运城现又岌岌可危,河东丢失,关中、豫西难保……

裴昌会说:“从陈赓兵力使用看,一部北上吕梁山,陈赓手边只有四个旅。其目的仍然是配合西北彭德怀作战。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先确定这一判断是对的,再决定使用兵力。重点仍在北面,集中一切力量从西安运送物资,以便继续北进,迅速解决陕北共军,晋南只是再派援兵的问题……”

胡宗南说:“发报运城,固守,让陈赓在坚城之下碰得头破血流。没有重炮陈赓是无能为力的。看陈赓有多大本钱在运城下赌注……”

裴昌会提醒:“如果不立即派兵增援,运城丢失,我将失去晋南立足之地。”

胡宗南说:“再派两个师,从郭城渡河。”

运城已经是中条山下的一座孤城,城四周被攻城部队驻得满满的。部队情绪高涨,要求傲攻城的突击队,做登城第一名。从旅到团、营、连、排、班,请战书、决心书数以万计,像雪片似的纷纷扬扬汇集到纵队政治部里来,又选择有代表性的送到谢富治的手边。谢富治那刻板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矜持的笑容。他向陈赓瞥了一眼,他知道司令员在动脑筋,为夺取运城而煞费苦心。他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上有毛主席的电报,下有全军指战员的请战书;至于同级嘛,他作为纵队政治委员是支持打运缄的,没有犹豫的余地。他指指那摞起来有半人高的请战书说:“有了这,什么困难都会被踩在脚下。运城一座孤城如同探囊取物。”

陈赓打开周希汉旅的请战书,一张一张地翻看。他翻了两遍没找到霍刚的请战书。蓦地想起他的这一家人会在运城城下团聚,想去看看他们。他真想躲开司令部里闷人的气氛,到外边去走走,吸点新鲜空气。光在屋里呆着,他的头会炸的。而他的头已经痛了几天了。他让参谋长陪他一起出去。好像这么多天忙了作战,早把外面的景色忘得一千二净。外面一切大变,已经不是初来时模样。那时麦子是青的,麦田像碧绿的大海,现在麦子已经长成了,麦芒反射着亮光。一个月的时光,都在炮火声中度过,辜负了大好春光!

陈赓的骑术是很好的,他的黄骠马矫健善走,此刻放蹄奔驰,一直驰到民工的驻地。陈赓找到霍青山老人,劈头就问:“打运城,你有什么意见?”

霍青山不答,只望着运城不停地吸烟。过了一会他才说:“人们都嚷嚷着打呢。”

陈赓问:“好打吗?”

老人看了司令员一眼:“要打还能打不下来,就是拼着人伤亡呗。打到晋南来还没有多大伤亡,得了这么多城不伤点人……”

陈赓说:“你的意思,不伤亡一点人心里过意不去吗?”

老人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反正打仗是要伤人的。”

陈赓说:“我是来向你请教的。”

辞别霍青山老人,陈赓同参谋长又上马径直奔向霍刚的连队。

霍刚和指导员杨玉玺迎接着司令员和参谋长。

陈赓一跳下马就问:“为什么没有找到你们两个的请战书?”这毫不客气也不拐弯的问话,一下子把这两个人问住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司令员问话的意思,他们的确都没有写请战书。

霍刚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可以马上写。”

陈赓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写?”

霍刚看了看杨玉玺说:“我们是连队,令行禁止,上级命令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上边该做什么,上边自会考虑,用不着我们去干预上边的决策。不要用群众情绪来影响司令员的决心。”他了解司令员。那一段的警卫员的经历使他受益不浅。

陈赓问杨玉玺:“你这政治指导员,也这样看吗?”

杨玉玺说:“是的。特别是在胜利的情况下,这种时候我们脑子不敢热。那会失去理智造成不良后果。”

陈赓说:“如果决定打运城。”

霍刚说:“我们坚决执行命令。”

陈赓说:“好吧!”

霍刚说:“我们还补写请战书吗?”

陈赓想了一下说:“如果要写,写好就交给政治委员。他专门汇集请战书呢!”

他们上马奔向参战民兵的驻地。司令员找到青梅,他已经知道嵋阳镇的事情,用力握着青梅的手感激地说:“好姑娘,你是一名勇敢的顽强的战士。”

青梅问:“赶快打运城吧,民兵也参加战斗。”

陈赓说:“女同志本来是不好战的,现在也好战起来了。你真的想打运城吗?”

青梅说:“真的想打。”

陈赓问:“你准备多少人的死亡?”

青梅被问得窘住,脸顿时羞红。

陈赓说:“好吧,听我的一声令下。”

青梅说:“行。听你一声令下。我参战民兵坚决执行。”

回来的路上陈赓向参谋长说:“你的看法?”

参谋长已经很熟悉陈赓的习惯语言,这简朴的四个字含义很深,就是要让他说出对打运城的真实看法。他没被政治委员谢富治的高昂士气论所左右。毕竟他是做实际工作的人,除了考虑部队的情绪,还要考虑部队的伤亡。他说:“敌人在城墙上构筑了几层火力点。街垒、暗碉、城墙、外壕、铁丝网、布雷区,层层设阵。整个城墙就是一条火力带。敌人兵力是三十八集团军一个团,青年军一个团,四十七师两个团,另有三个保安团,附重炮若干门。”

陈赓不悦。他显然在考虑敌我双方力量的对比。相机夺取运城,是指一切条件成熟之后,或者决定性条件具备之后。这是他对毛主席电报的理解。而现在敌人是七个团守城,我十二个团攻城;我们的炮摧毁不了这座坚城,无力为步兵开辟冲锋道路。忽然他意识到参谋长不说了,便鼓励说:“你讲你的看法。”

参谋长说:“霍刚一家人的看法是:要打运城,不能凭热情,必须考虑部队的伤亡,必须有万全之策。”

陈赓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和战争血肉相关的,而我们则是在自身完全安全的条件下高谈阔论。”

参谋长说:“是这样的。运城城墙高而且厚,又是敌人永久设防城市。我们炮火又弱……”

陈赓说:“你继续往下说。”

参谋长说:“我军炮火不足以压制敌人炮火,也不足以给步兵开辟冲锋道路。用一般原始的战法,只有架设高梯。可三丈多高的木梯在敌人火网下架设,谈何容易?”

陈赓平静下来,诚恳地说:“你说心里话,我想听真知灼见。”

参谋长说:“我的意见是打运城有困难。1946年攻曲沃的教训,记忆犹新,急切地打运城,代价大,而且没绝对把握。”他说出之后抱歉地一笑,“也许我的思想右倾,趋向于保守……”

陈赓一双犀利的眼睛盯住对方,好像要透视对方心中奥秘:参谋长是以诚相见,还是在司令员和政治委员中间左右逢源?他说:“我们以党员对党员说话,以对党负责的态度。”

参谋长被司令员推心置腹之言所感动,直率地说:“我不同意在这种条件下夺取运城。我对夺取运城一直是担心的。听听下边的意见……”

陈赓说:“好吧,立即通知各旅旅长,政治委员们到纵队来开会。”

现在是提出最高决策的时候了。

纵队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运城的命运。

所有旅长,旅政治委员都表明态度,坚决打下运城。在场的前敌委员会成员都表明态度,打下运城。只有陈赓和谢富治没有表明意见,人们早已忘了在上甘泉会议上发生的不愉快的争执。眼下,没有人再怀疑运城拿不下来,或者是不打运城了。

参谋长静默地坐着,看着人们近似沸腾的情绪,他感到心神不安,不自觉地把目光集中到谢富治的脸上。如果政治委员比较冷静地考虑一下实际问题,给在座的人头上泼了一盆冷水,那会让他们冷静一些。因为都是带过兵和做过政治工作的人,不是毫无知识和没有实际工作能力的人。那至少可以减轻一下司令员的压力。

谢富治此时正欣赏着人们的激情,使他黑红的脸膛变得容光焕发。当陈赓征求他的意见时,他轻松地一笑,十分得意地说:“我投打的一票。”

政治委员投了主战派的一票,使主战派奋激起来,向谢富治投以拥戴的目光。

政治委员投了打的一票,运城是必打无疑了。

参谋长保持冷静的神态,他不满谢富治的作为。下边人有左倾幼稚的作法情有可原,作为纵队政治委员这样幼稚却是无法谅解的。这等于在下级面前孤立司令员,把一位部队有威望的人处于尴尬的境地。他担心:如果少数服从多数,决定夺取运城,那就是以12个团攻敌人17个团,兵力不及敌人3倍,炮火形不成绝对优势。敌人凭险固守,居高临下,以逸待劳。我们是人往高大的城墙下垫,那将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人们又把目光集中到司令员身上。情况显得十分紧张。

陈赓不得不作出决策了。冒险攻城,支付惨重的代价。夺取了运城,守不住,最后放弃,是人地两失;保存有生力量,不作无谓的牺牲,不得地,也不失人,我有生力量还在。

陈赓把两支剑似的目光射向会场说:“我投不打的一票。”

一句话出口,会场愕然,人们都呆了,以为听错了,鸦雀无声地等待下文。

陈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运城敌人是17个团,我是12个团,以这点家当拿运城,是可以拿下来的。但是要付出重大的代价。用我上千名将士的血肉来换这座运城,鄙人是不干的。”

谢富治的脸倏地红了,额上冒出汗珠,他慌乱地擦了一把,说:“这,这是毛主席的指示……”

在一般情况下,陈赓并不反对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唱唱反调,提醒提醒自己,不是没有好处的。但是今天必须让谢富治明白问题的所在。他说:“我们作战必须把中央的精神结合我们的实际,否则会碰得头破血流。如果这一仗是最后推翻蒋介石王朝的一仗,我会破釜沉舟,全力以赴。如果不是,摆在我们面前还有更严重的战斗,我不能在此作无谓的牺牲。”陈赓越说越激动,“一将成名万骨枯。我宁肯受全军的唾骂,也不使运城城下填满我战士的尸骨。他们是革命的本钱,不是我陈赓个人的资本。”

参谋长眼里涌出泪花。会上只有司令员孤立的一票,但是司令员是对的:有远见,头脑冷静,不被胜利冲昏,无所畏惧。真应该以手加额,使得千万战土和下级干部不作头脑昏庸之辈的赌注。

“胡宗南在估量我们。”陈赓接着说,“或者等我们再前进一步,让我在坚城之下碰得焦头烂额之际再来援兵。”他转向谢富治说,“我建议将这次分歧立即报告中央和刘邓。”

谢富治同意了。

电报发出。全体会议暂时停止。

毛主席回电:“同意陈赓方案。胡宗南已派两个师驰援运城。”

刘伯承、邓小平来电:“同意陈赓方案。部队后撤临汾以南休整待命。中央军委已明令晋冀鲁豫野战军,大举出击,经略中原。陈赓去中央领受任务。”

陈赓宣读了电报。命令说:“部队立即撤离运城,北返冀城休整待命。”最后又强调说,“记住这两句话:大举出击,经略中原。”、

陈赓带着参谋长,带着电台,带着霍刚北上。这一行人走了几天,来到霍青山老人的门前。

陈赓司令员亲自上去叫门。

霍青山又惊又喜,握住陈赓的手说:“一早喜鹊就喳喳喳喳地叫个不停,果然是贵客临门。”

陈赓说:“贵客不敢当,打扰是真的。在你家吃饭。”

老人说:“只有你才算得上贵客。我叫青梅给你们做饭。”

青梅从屋子里走出来,依然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她迅速地向霍刚递了一个眼色。问陈赓:“你想吃什么?”

陈赓问:“你会做什么?”

青梅说:“擦疙豆行吗?”她用手撩起垂下来的头发,露出俊俏的脸盘,对着客人羞涩地一笑。

陈赓说:“有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只是没有写过他们会做什么饭。”

青梅调皮地回了司令员一句:“当了将军就不用下厨房了。”

陈赓说:“我们担心你们这一代姑娘只会打仗,不会过日子,那就让男人有苦难言!”

青梅忍不住地笑了,问:“那你带一个连长来干什么,准备领受战斗任务吗?”她指的是霍刚。

陈赓说:“他是我来你家的见面礼。”

“啊哈……”青梅乐得流出了泪说:“司令员把他当礼送了。”

陈赓反问道:“怎么你不收吗?”

青梅用衣襟擦了擦手:“收。”

陈赓把霍刚推开说:“收下你了,你去帮助做饭吧!收了客人的礼就得管饭。”

青梅说:“用我们沁源的家乡饭招待司令员。”

陈赓说:“吃了沁源人民的饭,走到天涯海角也忘不了沁源人。”

霍青山老人站在一边只是笑,好像他的烟锅子永远地不会熄灭,吸起来没完。司令员来到他家,又把儿子带回来,使他高兴得合不拢嘴。看来部队从运城撤下来,可能要休整一阵子。司令员心里有战士和人民。这才真正是带兵的人啊!

青梅突然发问:“司令员,为什么我们国家的河都横着流的?”

陈赓明白这一发问,这姑娘是有远见的,他说:“黄河、长江都拦不住我们,我们会一道道地跨过。可是蒋介石想用黄河拦住我们,用一道黄河顶40万大军。”

青梅后悔地说:“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生成个女的……”

陈赓说:“千万别这样想。因为人类有一半是女的,我们才少打好多仗。要都是男的,非把整个人类毁灭了不可。”

吃过饭后,陈赓带着他的人和主人告别。他严肃认真地对霍刚说:“刘邓首长指示,秣马厉兵,准备大战。那将不是在山西一隅之地。野战军执行野战任务,大举出击,经略中原。我这是补偿我欠你和青梅的账,给你20天假期,你要执行我的命令。”

霍青山老人拉住陈赓的手激动地说:“问候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只要有共产党的领导,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顶得住,部队打到哪里我们支援到哪里。”

陈赓司令员紧紧地握住霍青山老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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