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高层角力1

就在中国方面援军使用不力，指挥失当，决策层犹豫观望，衡阳城中第10军苦撑苦斗苦盼的时候，日本大本营、日军中国派遣军司令部也正陷入空前的惶惑与犹豫之中。

这是日军统帅部于情于理都难以接受的事实：一个小小的衡阳城居然挡住了日军打通大陆交通线的步伐；一个区区的国军第10军竟然打退了由日本帝国倾力打造的一号作战的巨大的钢铁洪流。武士道的狂热精神在中国军民舍身报国的巨大热情黯然失色，像煌煌巨星一样升起的胜利之火难道要在这衡阳城下熄灭？

国军第10军的确是令人钦佩的能攻善守之师，其灵活多变的战法战技、顽强的战斗意志和精密的组织调度，都是值得称道的。所有这些都令参战的日军部队感到自卑。自卑，历来都是这个岛国精神体系中的隐痛，也是大和民族心灵深处的一块暗伤。这隐痛和暗伤一旦发作，那么维系着日军坚强的精神外壳的官兵士气就会立刻崩溃。

日军侵华以来在正面战场还从未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也从未进行过如此棘手的战役与战斗，日军给师团的战斗力急剧下降，一号作战从进攻河南到长沙一路破城拔寨的气势也一扫而空。

烟峻六不由得在脑海中再次回味不久前的千里大跃进的英雄业绩来。

那是一个怎样令人鼓舞的战绩啊！一号作战自1944年4月18日发起。内山英太郎司令官指挥第12军5个师团又3个旅团20万大军，开始打通平汉铁路战役。4月18日37师团陷中牟。20日62师团克郑州。21日独立混成第7旅团占新郑。

4月23日。内山英太郎下达了进攻许昌的预备命令。可是，不好彩！这一天，大雨倾盆，气温陡然下降十几度，竟然将参加会战，向许昌急进的第27师团冻死了几十个官兵，冻伤的则达到前所未有的2000余人。

内山英太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心中凄凉透底。暗想：两年前本师团在宜昌战役时的绝望之感，又悄然降临。你想想，4月下旬了，地处中国中心的中原大地，本应是气温渐渐回暖，春草发芽，大地回春的季节。可现在，天气竟然突然冷得冻伤冻死众多兵士，这太反常了。难道是本国本军的气数已尽，或许是侵入中国十几年的杀伐太残酷太不人道，以至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内山英太郎隐隐感觉到好象冥冥中真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在左右着这场战争。中原是中华民族起源发祥之地，人杰地灵啊！许昌这个千年故都看来是不好轻易动刀兵的。心中发虚的内山英太郎不敢轻视，一反常态，居然动用3个师团又一个旅团的兵力进攻许昌。

25日这一天，内山英太郎乘火车通过新修复的黄河大桥，穿越郑州，抵达第12军设在新郑县政府的前线指挥所。山口惠子和内山在宜昌经历过一场生死恋情后，没当内山有大的战事时，她总是设法到中国来陪伴内山。当她穿着鲜艳的和服走下列车时，内山过去扶了她一把，让前去参加迎接的参谋人员很是眼热了一阵。

26日，内山召开各师团长会议，强作镇定地说：“各进攻部队应于28日日落前隐蔽集结完毕。攻占许昌后，本军主力回师至平汉路以西，进而攻占中国的另一更为著名的古都洛阳，以其在这一地区击溃支那军汤恩伯兵团主力！”

4月30日，日军第12军开始进攻许昌。守军势单力薄，又没有得到及时有力的增援，于5月1日被迫放弃许昌。

自中条山被日军进占后，近3年时间里，这一地区没有发生大的战斗。中国军队对日军的战力也已缺乏经验性的认识。一个军守许昌，不到一天时间便告失守，第1战区的各部队一时普遍陡生畏惧怯战心理。蒋委员长重用的两个老乡——蒋鼎文、汤恩伯所吹嘘的“血肉长城”，一夜之间就被日军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国军数十万大军风声鹤唳，作鸟兽散，溃不成军，一泻千里。

5月1日，日军第12军攻占许昌后，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命令独立步兵第11旅团由河南信阳北上，迎接南下的12军第27师团。5月9日上午，两军在河南确山会师。至此，一号作战之第一阶段宣告结束，平汉铁路全部打通。

日本大本营得到这一消息，像是被注入了一支强心剂，弹冠相庆，立即举行各种欢庆活动。然而，时势易移，此时的日本帝国早已大不同于1938年时的日本了，国民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对战争的全部狂热，走向另一极端。游行组织不起来，募捐也没有人支持，最后只好强令国民挂上太阳旗了事。

独裁专制而又焦头烂额的东条英机首相不让国人谈失败，那就不谈好了，可你总不可能不让国人去想罢。进攻英帕尔的日军已呈败势；联合舰队多次遭到美军歼灭性打击，也已溃不成军；山本五十六被美国空军击毙不到一年，他的后任古贺峰一大将又被美军击毙；阿南维几大将的第2方面军已经从新几内亚西撤，因丧失制海权，3艘大型运兵船被美军击沉，近万名官兵葬身海底。所有这些失败，无论从哪个都足以抵消掉在中国中原取得的小小的胜利。

日本人确实已经笑不出来了。中原战场这次取胜就好象临死的人，回光返照，已经来日无多了。5月30日，日本陆军省、参谋本部、中国派遣军对第27师团发生的大量冻伤冻死事故作了处罚，下令撤除该师团竹下义晴师团长的职务，聊以算是向国民作了个交代。

打通平汉铁路后，冈村宁次和内山英太郎认为擒贼先擒王，把下一个目标盯在汤恩伯的王牌部队第13军身上。他们认为：只要消灭了第13军和中国第8战区的第1军，中国的中原部队就将不战自溃。

5月1日，内山英太郎即以4个师团的兵力布下一个大口袋，准备围歼国军石觉军长的第13军。但没想到石将军跑得比兔子还快，未等合围形成即告逃之夭夭。5月5日，内山英太郎眼睁睁地看着国军第13军远远地隐入中岳嵩山的崇山峻岭的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只好拨转马头，配合原驻太原的第1军合击洛阳。

5月18日，洛阳攻城战打响。野副昌的第63师团，虽然有飞机、重炮助战。但到19日中午仍被中国守军挡在城外，连洛阳国军守军的外围阵地都还没有突破。19日13时，冈村宁次接报后，大发雷霆，咆哮着说：“急调第12军在洛阳附近的2个联队归第63师团指挥，发起强攻。3日内，必须攻占洛阳，否则，野副昌师团长须剖腹以谢天皇！”

面对冈村司令官的死命令，战至19日太阳落山时，野副昌仍然是一筹莫展。只好拿起军刀就要自杀。但被左右劝止。

冈村宁次在北平急得团团转。他在北平窝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打大仗的机会。如果能连续打几个大胜仗，自己就可以企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的宝座了。可偏偏这时候，几个部下都不争气，岂不急人！

参谋长大城户三治适时地说：“将军，是该换将的时候了。野副在北平维护以下治安，欺负欺负中国的小股游击队还可以，指挥大兵团作战经验缺乏，难以有所作为。他原本就是那块料。如今，第15旅团整编升格成了第63师团，水涨船高，他顺理成章成了第63师团的师团长。此君缺乏与中国正规军作战的经验，个人又自高自大，一个师团尚不能指挥好，再给他部队，恐怕也只有徒增伤亡，于事无补。不如让内山司令官由新郑去洛阳前线指挥为妙！”

冈村叹息道：“唉，也只好如此了。有能力的指挥官太少了。以后这恐怕越来越难打。兵员素质也是一个大问题，中学刚毕业，训练一两个月，就来上来攻城略地，伤亡那还少得了？！”

5月23日，内山英太郎见部队作好了攻城准备。要参谋人员写了一份文告，想劝守军放下武器，美其名曰是为了防止战火毁了洛阳古城。但即时就被洛阳守军国军第15军断然拒绝。24日，内山来到七里河前线指挥所，下达了总攻洛阳的命令。战至25日，国军第15军武庭麟率部弃城突围。洛阳战不过而易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冈村在上报战果时，大大缩少了伤亡人数。大本营接到电报后，即大张宣扬。攻下一个诺大的洛阳城，毙敌5000余，皇军伤亡竟不足300名，岂不是人间奇迹吗？！

其实，不管是日军大本营，还是冈村本人，都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日本国民已经再也承受不起那血腥失败的刺激了。

日军攻陷许昌后，蒋鼎文深恐被日军包围，连忙将战区司令长官部搬入伏牛山中，眼睁睁地看着日军去攻洛阳而不顾。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各集团军便也纷纷向西南溃退。庞大的国军第一战区数十万部队，竟然被不到自身1/10的日军稍一冲击，就乱作一团，土蹦瓦解。第33集团军司令官李家钰将军一看局势危难，挺身而出，组织后撤。5月21日，李家钰将军撤退至陕县秦家坡时，被紧追而至的优势日军包围，激战中，李家钰将军壮烈殉国，成为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几个上将之一。

蒋介石一看中原战场不可收拾，急令陈诚前去支持。不久，又撤了蒋鼎文和汤恩伯的职。

至此，日军打通大陆交通线之一号作战第一阶段的作战结束。日军仅伤亡8000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