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弗雷德的头发长长了,眼睛也不像之前那样清澈,反倒有些许血丝,下巴隐约有青色的胡渣,嘴唇有点干裂。
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看着他,近乎痴迷,发现这点以后,在心里暗骂一声,啜了口手中的咖啡。
他仍似往常一样卷着发梢,搅拌咖啡,也是死活不肯看我的眼睛。
我清了清嗓子:“你只管说是或不是。”
他点头。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父亲是约阿瑟夫里宾特洛甫?”
“是。”毫不拖泥带水。
我噎了一下,继续问:“你…接近我是为了情报?”
“…是。”
“你跟我通信是故意的,为了战况?”
“…不…是。”
“是还是不是!”
“…是。”
我嗓音快发不出来了:“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憋了很久,不停地搅拌咖啡。
我盯着他,深褐色的眉下睫毛轻颤,碧蓝的眼睛深邃淡漠,鼻梁高挺,桃色唇瓣薄凉依旧。
他沉默。
意料之中的回答,心中的一块大石反倒放下了。
“我没有问题了。”我一口口啜着咖啡,借口中的苦涩掩饰喉咙里的干涩难过。
他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呵呵。
怎么办呢。
我抚摸自己的颈动脉,热切的跳动一突一突,好似时间的流动。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就算这样…
就算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还是,有点…
哎,算了。
放弃吧。
没把我抓进去算好的了。
我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
关掉窗户,拉上窗帘,这样就看不到大街上狼藉的模样。
我学会了烧饭做菜【只是能够入口。
我学会了修理家具【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得找楼下的罗伊大爷。
我学会了适应生活【一个人的生活。
我学会了行尸走肉。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仍旧停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丝微弱的牵挂到底是什么,有时候回过神来周围破碎的器皿和东倒西歪的家具让我胆战心惊,我无法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副什么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
懦弱犹豫阴郁悲哀,却没有自杀的勇气,我痛恨这样的自己,却无所适从。
门突然被敲响,轻轻的,带着点温柔。
打开门,一个人倒进我的怀里。是弗雷德…安杰伊。
他昏迷了,肩上血迹渗了出来。
看到他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无法狠下心来抛弃这个世界离开,为什么他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我却仍抱有一丝希望,明白了那丝微弱的联系是什么。
一片天,一片地,一个人。
眼角有什么东西渗了出来,这副破烂的躯壳仿佛枯木逢春一般开出稚嫩的新芽。
我抱住了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眼角又有点湿。突然想到他身上的血渍,忙扶着他进了屋。
我给他熬了粥,放在保温盒里。坐在床边,一不小心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恍惚有一个人触摸我的眉眼,轻声叹息。
我抓住他的手,张开眼,轻轻地一根一根抚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向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清澈的蓝色好像一汪湖水,久久不语。
他咳了两声,笑了:“既然你收留了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有点无力。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来找我。
他说他还是决定了离开那里,这身伤就是代价。
我问他为什么,他笑了笑,扭头看窗外,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他回头看向我,一言不发。良久,他说:我跟你说实话吧。
他说,他接触我,是因为海因茨。
我愣了。
他说,海因茨父母出车祸,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妹妹。他堂妹是犹太人混血,要被抓走时,海因茨父母救了她,结果海因茨父母被抓起来了,理由是叛国。
这些…海因茨都没跟我提到过…
他继续说。他说,他以前是波兰情报局的人,也知道我是里宾特洛甫的私生子,他一开始接近我确实是想要套点情报,直到海因茨找上了他。
海因茨警告他不许伤害我,不然他父母的安全就不一定了。
虽然他父母终究还是死了,战死在波兰。
不知道海因茨怎么知道他是情报局的人,不过出于海因茨父母的人情,他决定看护我,同时将我的情报汇报给海因茨。
海因茨他…
他说海因茨因为父母的缘故,怕连累了我,决定不让我联系他。他参军了,也是陆军。在我奋战在东线的时候,他正在北非——和隆美尔一起。
听到隆美尔我心里一动,随即想到了他的自杀,沉默。
他说大学时有一些人想找我麻烦,被他查出来了又被海因茨压下去了——我当初频繁的情书实在太会找麻烦了。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马克思——海因茨无法亲自效劳的事情他会顺手帮个忙。
他说,他大学毕业后,回到情报局工作,怕我不联系他,才有了告白那一出,想增加联系。
他说他知道我不喜欢海因茨——喜不喜欢一个人从眼神就能看得出来,我对他的只是占有欲。
他说当他发现我对他是认真的时候,他已经很后悔了。
我忍着心里像被剜下一片的疼痛,听他讲话,勉强装着不在意,看窗外灰雀蹦跶。
他说他后来很羡慕我。羡慕我有对我这么好的爱慕者——海因茨对我的宠爱真的是上了天的,他说他羡慕我的父亲——被盖世太保抓走那回就是父亲救了我,监狱里也是他让我免于刑罚,他还说他羡慕我,羡慕我有一个这么强大的祖国,羡慕我为了祖国东奔西走,抛洒热血,羡慕我战功赫赫威风凛凛,羡慕我对他的爱意如此纯粹…
他说就在战争期间,他对我的情感趋于复杂,已经不能算简单的喜欢了。
他说他信里面写的有些是真的,比如想和我一起生活,比如想拥有一片天一块地和一双人。
他说他现在在波兰已经是个逃犯,无家可归。
我无言以对。
心里有点疼。
对他的感情再一次汹涌胸腔,温柔的,涩涩的,带着轻微的刺痛,又像羊水一样想要包容那些狰狞的翻涌与疼痛。
我盯着他的眼睛。
碧蓝色的,像极了天空。
他笑了,风情万种。
白天,我在外面工作,他躺在床上看书,慢慢能动了,就帮忙打扫一下房间。
“嘿罗斯,上次的那本杂志放哪里了?我忘记了。”
“哪本?”
“就是那本…那本…啊呀就是那本啊!”
我想了想,随即恶狠狠地等着他:“被我扔了!”
他赔笑,然后轻声说:“正常人都会看的嘛…啊!我错了!罗斯别!别踢!我伤还没好呢哎呦!…”
我觉得自己就像重伤初愈的灰雀,在暗处舔舐伤口,然后在平静中用力飞向蓝天,用明丽的理想中的幸福忘记曾经的疼痛。
安杰伊——我还是不能习惯这个名字,他伤好了以后出了一趟门,说是要看看母校的景致,我本想拦下他的——柏林城里总有人认识他,听了他对母校的描述和向往,我便松口了,只要求他早点回来——要不是我有事在身,我也想去看看。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模样——千万不要一片狼藉才好。
我想起了海因茨,父亲,鲁道夫,和他的太妃糖。
摇了摇头,一切都过去了。
日薄西山
安杰伊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阴阴郁郁的怀疑从心底如同黑色的雾气一般浮动升起,
——他不会又在骗我吧!
最终我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他,和其他三个人,其中一人持枪。
安杰伊负伤靠在墙壁上,看到了我,焦急地大喊让我跑。
我拿起随身携带的自卫——战争的遗留产物,对着那人,慢慢走到安杰伊身边,低声质问他怎么回事。
他嗤笑一声:“有些人就是看不惯我好过…就算我已经离开了。”
他对面的人眯了眯眼:“得了吧灰雀!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他睁大眼睛:“可是我交给他的时候他已经签字了啊!”
那人笑了笑:“他跟我们说的是要让你的存在在那里消失…”
安杰伊的脸刷的白了。
刀枪混战,又见鲜血。
就在我看到子弹没入弗雷德胸膛的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世界恢复了它本该拥有的模样。
像在放老电影一样,脑海里只剩下黑白色嘎吱嘎吱的声音,不知道眼神的焦距在哪里,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倒下,张大嘴巴,脑袋像炸开来一样疼,有什么东西流进了嘴巴,温热的咸涩的。
冷静下来,我背着他一瘸一拐离开巷子时,他已奄奄一息,湿热的气体喷洒在我的耳畔:“我终究…对不起你…罗斯…”
“闭嘴你这个傻瓜!别说了!保存体力都不知道吗!别说了!”嗓子里难受得发不出什么声音,我明明想好好说话的,说出的声音却像老机器一样难听。
他似乎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希望…咳…能…埋在…那块…你知道的…那…”
耳边没了声音。
“醒醒!弗雷德!醒醒!你倒是醒醒啊白痴!谁准你睡了!你还欠我那么多你准备怎么还!醒醒啊!医院就要到了!快点!求你了…”我试图跑得快一点——这副破旧的身体真是个累赘,大腿里刺骨的疼痛感贯彻心扉,我一个不甚摔倒在地,安杰伊也顺势倒在了旁边,眼睛睁着,嘴角的笑容却很安详。
我一下子哭了,猝不及防。
漫天的绝望汹涌而来。
我就这么躺在地上,伸出手摸索他的手掌,紧紧地五指相扣,看着天。
仍旧是灰色的。
IchwarimNorden,imOstenundimSden
我来到北方来到东方来到南方
sprachmitTrumernvonderWirklichkeit
梦想早已被现实取代
begegnetedemWahrenunddenLgen
发现那些真相和谎言
gingmanchmalmitundmanchmalgegendieZeit
时而顺应形势,时而与之抗衡
IchwaraufdenGipfelnhoherBerge
我来到山顶最高峰
sahvonobenaufdasLand
俯视这苍生大地
ichkamvonderMndungandieQuelle
我来到泉水的入海口
schliefaufSeideundaufSand
睡在沙滩上
dochegalaufwelchemwege
现在无所谓走哪条路
wemimmerichbegegneesistkeinewieDu
遇见的人都不再是你
egalwohinichgehe
所以去哪也都没有意义了
wenimmerichdortseheesistkeinewieDu
遇见的人都不再是你
Ichstandallein,undichwareinervonvielen
我就这样一个人,如沧海里的一粟
耳边似乎想起了那些灰雀的叫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眼前似乎浮现了他坐在草坪上看着我笑的风情万种的模样,空气里仿佛还有种雨后的潮湿与青草的气息,又想起了他偏带花体的字迹,想起了他的那封信…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在大学里,不在意上课下课,不在意作息时间,偶尔能讲讲课,做做研究,偶尔能在草坪上休息,看天,看着你画画,听灰雀唱歌,有时还能看一看雨后的柏林多么青翠欲滴…我等着你回来,我们一起。
我把枪口吞入口腔,怔怔看着蓝天,闻着黄昏空气中的青草味,望着一闪而过的灰雀,按下扳机。
一起走吧。
在这个年代,我们就像麻雀一样,挣扎,鸣叫,似乎平凡又似乎不凡,在灰暗潮湿的天空下,谁都逃离不出命运的魔爪。
DasSchicksallachtdichaus命运嘲弄你
vollIronie不留情面
esziehtdichreinundraus它让你起起伏伏进进出出
spieltLotterie仿佛在玩一场
EindummerTeenager-Traum傻傻的年轻时的梦想
jetztwirderwahr现在才成真
Warumerstjetzt为什么是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