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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铅锌矿老板李东方派人暗杀侯卫东

穷途末路的李东方

在沙州市纪委书记济道林大笑之中,原本严肃的气氛有了几分喜剧色彩。过了一会儿,济道林止住笑,道:“这个女子我认识,叫张小佳,在我市园林管理局工作。”

济道林笑得如此欢快,让廖乎摸不着头脑,道:“这个张小佳挺有名气?”

济道林道出了原委,道:“这封举报信真是无聊,张小佳和侯卫东是合法夫妻,小夫妻俩去洗温泉也被当成了罪证,真是可笑。其他内容不论,单凭此事我就对举报人的目的表示怀疑。”

“这个女人是侯卫东的老婆?”

“原配夫妻。”

看着侯卫东和张小佳的照片,廖平亦是哭笑不得,道:“我干了二十多年纪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

济道林这才从抽屉里取出了几份举报信,道:“这信件还寄到了市委几个主要领导手中,民生书记作了批示,市纪委准备以信为索引,查一查举报信反映的事。”

廖平点点头,道:“朱书记的做法很周到,纪委查案子,从本质来说是为了保护干部,如果侯卫东确实没有问题,经过纪委的审查,组织上会还给他一个清白。”

这是纪检工作的标准说法之一,济道林在纪委工作多年,对此自然耳熟能详,道:“有几个问题我本人都说得清楚,诸如侯卫东在沙州学院的房产问题,当年他买房时还不是领导,我记得当时他才调到县委组织部任一般干部,以他当时的级别,即使想贪污受贿恐怕都没有机会。在沙州新月楼的房产,则是在益杨出任新管会期间买的,在离任时搞了审计,新管会任上应该没有问题。

“小车以及新月楼另一套房子的问题、领导带头经商办企业问题、与县委招待所服务员特殊关系问题,这三个具体问题很好办,派人调查很快就有结论。至于任用干部和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这个边界就有些模糊,得由市委或是省纪委来界定。”

廖平将白包公高祥林的大旗举了起来,道:“按照高书记的要求,要迅速将事情调查清楚,给省、市两级有一个交代。”

济道林给市委书记朱民生打了电话,便与廖平一起来到了朱民生办公室。

与此同时,侯卫东在沙州人民商场外面的小广场见到了杨柳。杨柳神情有些紧张,道:“侯书记,市委几位主要领导都收到了关于你的举报信。我复印了一份,你可要有所准备。”

杨柳暗自复印举报信,这已是违反纪律的行为,是冒着政治风险的行为。因此,不管信的内容如何,她能做到这一点,还是让侯卫东很是感激。

为了减轻杨柳的思想负担,侯卫东道:“虽然没有看举报信的内容,但是我绝对经得起组织调查,这一点你要相信。”

“我当然相信侯书记,否则也不会复印这些东西了。”杨柳笑了笑,道,“有一天你和嫂子去了脱尘温泉吗?被人拍了照,说是你带的情人。”

“唉,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侯卫东很有些无可奈何。

在车上,侯卫东忍住没有看这封信,回到成津县委办公室里,他将办公室房门关掉,认真研读这封信。

看了信,他先是觉得好笑,后来又渐渐心惊,暗道:“幸好原先还算谨慎,以母亲的名字办的执照,否则还真是说不清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看来以后得加倍小心,否则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破绽。”

母亲刘光芬听了电话,骂道:“是哪一个王八蛋诬告我的小三,我绝对饶不了他。”

“既然是诬告,当然不会知道是谁,所以老妈说的是伪命题。”

侯卫东在益杨的产业尽管一直挂在刘光芬头上,可是刘光芬却是根本不甚了了,她有些紧张,道:“小三,你在益杨到底有什么家底?好多年了,我都记不清楚了。”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妈,你什么时候有空,到益杨去看一看,免得纪委的人来了以后说不清楚。”侯卫东特意交代道,“在精工集团参股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这事千万别提,绝对保密。”

侯卫东是老侯家的骄傲,也是一家人重点保护对象,侯永贵听说了此事,当即表态:“事不宜迟,我们尽快抽时间到益杨去一趟,免得到纪委来调查时措手不及。”

此时,侯卫东的第一部皮卡车已经成了自己父母的座车,侯永贵将家里水、电、气关掉以后,就同刘光芬一起开车前往益杨青林镇。

上了山,在青林山道上盘旋,刘光芬直抽凉气,道:“当初怎么就把小三分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估计这里是益杨最偏僻的地方,何况当初还没有公路。”她知道侯卫东修公路的事情,看着还算平坦的公路,道:“我家小三还当真厉害,居然就在这个偏僻地方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侯永贵得意地道:“当初你让我找关系给小三办调动,呵呵,我的儿子走到哪里都是一块金子,哪里用得着我们来为他操心。”

透过车窗看到陡峭的山崖,又见到不断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刘光芬道:“老头子,你别说话,专心开车。”

“是你找我说的话。”侯永贵不甘示弱。

皮卡车很快就到了芬刚石场,场外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朝着皮卡车挥了挥手,他手里拿着一部手机,身上穿着一件梦特娇T恤。这个品牌的T恤特别贵,在沙州很流行。

穿梦特娇T恤的人是何红富,从1993年到现在,何红富已经由牙尖嘴利的年轻人变成了颇为稳重的乡镇企业家。他与下车的侯永贵握了手,自我介绍道:“侯叔,刘阿姨,我是何红富,侯哥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在这里等两位老人家。”

侯永贵退休以后,由派出所所长变成了家庭闲散人员。每天看电视、到小河沟钓鱼,日子过得悠闲,身上的警气渐渐消淡了,和普通退休老头子没有什么两样,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普通退休老头儿。此时,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侯永贵恢复了工作时的神态,道:“你是小何啊,经常听到你的名字,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稍作寒暄,何红富指着芬刚石场,道:“这是上青林的第一家石场。刘光芬的‘芬’,曾宪刚的‘刚’,两人合起来就是芬刚石场。现在侯哥和曾哥都离开了上青林,这家芬刚石场就由我来管理,我给两位老人家打工。”

侯永贵把何红富带到了一边,择要地将举报信的事情给何红富讲了。何红富算是上青林石场的见证人,以前一直帮着侯卫东管理石场。前年,他先用自己打工的积蓄买下了池铭的石场,去年又新开了一个大型石场,一跃成为与侯卫东并驾齐驱的石场老板。尽管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老板,何红富却一直保持着对侯卫东的敬服。闻言,他愤怒地道:“没有侯哥就没有上青林的发展,这是七千上青林人的共识,如果真要诬陷侯哥,我可以叫上两千人去市政府请愿。”

侯永贵叮嘱道:“还用不着请愿,如果有人来调查此事,只需据实讲就行了。芬刚石场就是刘光芬与曾宪刚共有的,狗背弯石场是刘光芬开的,都与侯卫东没有关系。今天我们过来,就是看一看实际情况,免得到时被问得一问三不知。”

何红富听得很明白,道:“刘阿姨是老板,她原本就不必到现场,委托人管理就行了,这是企业管理的最常见模式。”

侯永贵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封举报信的要害是侯卫东的不明财产,只要证明刘光芬就是石场老板,不明财产的问题就可以不是大问题。

晚上,侯永贵和刘光芬就住在了上青林老乡政府的家属院子里。老乡长高长江张罗了一桌子菜,铁柄生夫妻、习昭勇夫妻、杨新春等人都闻讯而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喝着最好的益杨红,谈论的话题自然就是侯卫东。

侯永贵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别人敬酒都来者不拒,结果,大醉一场,将走廊尽头的厕所吐得一塌糊涂。刘光芬将老伴扶上了床,特意到儿子曾经住过的房子去转了转。

第二天,侯永贵刚刚起床,独石村支书江上山就进了门,他连拉带劝将侯永贵和刘光芬请到了独石村,村两委集体向两位老人家敬酒。侯永贵豪气勃发,又醉。

第三天早上,刘光芬早早地起了床,对侯永贵道:“老头子,我们早些走,再不走,你又得喝醉。”

刚刚开门,尖山村的支书唐桂元等人又在门口等着,唐桂元本是沉默寡言之人,劝酒功夫不如江上山,加上侯永贵确实不胜酒力,结果半醉而回。

刚进了乡政府院子,就见到一辆小车停在院子中间,几位干部模样的人正站在走廊里候着。沙州纪委副书记钟洋带着省纪委的一位同志,在县纪委同志陪同下,来上青林实地了解情况。

钟洋彬彬有礼地道:“请问,你是刘光芬吗?我是沙州纪委的钟洋,这是工作证,我想了解一些情况。”

刘光一芬见民警习昭勇正站在二楼的走道上,她招了招手,道:“小习公安,快帮忙扶一扶你侯叔。”

经过两天接触,习昭勇对侯永贵这位老公安很是佩服,就算没有侯卫东的关系,他也会帮着侯永贵。听到刘光芬的招呼,连忙下楼来,扶着侯永贵到了楼上。

刘光芬甩了甩手,道:“这老头儿,死沉死沉的。”自顾自揉了一会儿肩膀,这才对钟洋道:“钟书记,请到办公室来坐一坐。”

外面的世界变得很快,时光在上青林老乡政府却基本上停滞了:一楼的办公室没有丝毫变化,一张陈旧的办公桌,两张椅子,头顶上还有类似于三把刀的吊扇,以及吊扇上的蜘蛛网,这一切都和七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进了办公室,刘光芬一边张罗着泡茶,一边对钟洋道:“钟书记,上青林是穷乡僻壤,条件差,实在对不住了。”

钟洋客气道:“上青林虽然偏僻,但是矿产丰富,算不上穷乡僻壤,我看公路沿途修了不少新房子。”

“山上产矿,社员可以就近打工,生活比山下还稍微好过一些。”

“刘老师退休几年了?”

“退休七八年了。”

“你退休以后就在上青林帮着儿子管理石场?”

“我不是帮儿子管理石场,这个石场就是我开的。”

“刘老师怎么想到在这里开石场?”

刘光芬早就想好了说辞,道:“当时上青林要修路,需要开石场,我家小三是驻村干部,眼见没有人开石场,路就修不成,急得不得了。我这当妈的怎么看得过眼,拿了几十年的积蓄,带头在上青林开石场,这样一来,就陷在上青林好多年。”

钟洋见刘光芬滴水不漏,便渐入主题,道:“我听说芬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都是侯卫东开的?”

刘光芬脸色阴了阴,装做生气的样子,道:“钟书记,芬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到底是谁的,纪委到工商和税务部门一查就清楚了,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钟洋早就查过工商执照、税务登记等有效证明文件,知道刘光芬所言属实。他在心里并不愿意将侯卫东得罪得太狠,几个固定程序走完,换上笑脸,道:“刘老师,我这是按规矩办事,请你理解。”

刘光芬脸上又晴朗了起来,道:“还有没有其他事情,没有的话,我要到石场去了。”

钟洋见过刘光芬以后,又在镇里与何红富见了面。何红富态度很鲜明:“侯卫东是上青林公路的修建者,上青林能有今天的发展,就是侯哥当年打下的基础。你们官场上的事情我不管,可是如果真要拿石场做文章去整侯哥,上青林七千老百姓不会答应。”

随后找了几个村干部,大家的说法都差不多。

钟洋心情轻松地将厚厚的调查材料带了回去。

在沙州招待所里,省纪委副书记廖平与第一检查室的陈再喜、沙州市纪委书记济道林以及其他几位省纪委的办案人员开了碰头会。

省纪委副书记廖平认真看罢资料,大摇其头,道:“没有想到两个石场能上这么多税,我这个厅级有什么意思?辛苦一辈子比不上一个退休教师几年收入,没有意思。”

此封关于侯卫东的举报信关键是财产来源问题,现在查出“刘光芬”的两个石场能合法赚钱,财产来源不成问题,加上侯卫东在作风方面没有问题,举报信的主要问题就不攻自破。

一直在暗中查案子的陈再喜汇报道:“我找青林镇政府企业办和分管领导谈了话,又查了工商局的资料,发现除了两个石场以外,刘光芬的资产还包括青林镇的火佛煤矿,以及下青林的一个条石场。目前火佛煤矿生意不错,条石场基本停产。”

廖平和陈再喜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里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从理论上来说,石场及煤矿都属于刘光芬名下,通俗地讲,刘光芬是老板,另外请了当地人帮助管理。没有规定退休教师不能经商办企业,她这个算是合法经营。但是从现实角度看,一位退休女教师根本无法在上青林这种闭塞而又有些排外的地方将企业搞得如此风生水起。刘光芬不过是一个幌子,是侯卫东办企业所打的幌子。”

能意会与能写进报告是两码事情,这就如皇帝的新衣,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光腚,可是多数人出于各种原因都不会说出来,只有无知者才会无畏地说出真相。

最后,廖平征求了沙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济道林的意见,济道林道:“这封举报信是事出有因,成津目前正在整顿矿产秩序,矛盾很激烈,此信应该和此事有极大关系。”

白包公高祥林很快就拿到了调查报告,看完报告,他心里有数,下了结论,道:“此事就这样了,别总是纠缠着做实事的人。”

廖平顺着话意道:“这个侯卫东还真是有些意思,年纪轻轻的,在上青林群众中的威信高得出奇,那个叫何红富的人居然叫嚣动员七千上青林人为侯卫东请愿。”

侯卫东成为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以后,白包公高祥林出于好奇,看过他的资料,对他的经历并不陌生,道:“侯卫东是做实事的人,上青林的事情你清楚,我不多说。益杨新管会能有现在的规模和档次,与侯卫东的努力分不开。如今全省只有成津县在大规模整治矿山,其他县都处于观望之中,省纪委如今才收到一封举报信,我觉得太少。”

走出房门的廖平禁不住又想着两个石场的纳税数额,暗自道:“当个没权没势的厅级干部有什么滋味?一个月就四千多大洋,还不如开石场的土老板!”

在沙州另一幢别墅里,困兽犹斗的李东方在三楼坐立不安,他死死盯着桌面上的三部手机,等着成津传过来好消息。

已经等了三天时间,成津县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这让他心急如焚,同时,心里也有无数个念头在激烈地碰撞。

“如今我的轮胎已经全部换掉,发现了车辙印子,又能说明什么?”心里又恨恨地道,“侯卫东到成津来就是冲着章永泰而来,躲是躲不过去了,唯有拼死一搏。妈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这时,桌上的一部手机响了起来,手机里传来了刑警队雷副大队长的声音:“李东方,现在刑警队正在彻底调查成津县的高档车。在作案现场的是一辆沙漠王子的专用轮胎,沙漠王子全县只有七辆。”

李东方竭力装做满不在乎,道:“沙漠王子又不是特种车,成津县有,东湘县亦有,沙州更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雷副大队长一直在出卖信息,事发以后,他自知绝对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听到李东方满不在乎的笑声,他焦急地道:“李东方,我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公安局将你盯得很紧。你最好是躲一躲风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李东方嘴硬,道:“我没犯法,躲什么躲?”

雷副大队长突然情绪失控,骂道:“李东方,你他妈的留在沙州找死,快点滚,拿了几个臭钱,老子被你害惨了!”

放下电话,李东方终于下定了出国的决心。出国护照其实早已准备好,在瑞士银行里也有一百万美元存款,只是成津县三个铅锌矿刚好搞完技改,眼看着就要变成会下金蛋的鸡,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将所有产业抛下,就如钝刀割肉般痛苦。

方杰尸体被找到,应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古话,他没有时间从容地将自己漂白,如今形势逼人,出国是唯一的选择。他是果断的人,拿定了主意以后,略作收拾,没有通知任何人就下了楼。

这样灰溜溜地离开,让他很不甘心,用另一部手机给那壮实汉子打电话,电话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两天时间都是如此。

李东方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被人耍了,恶狠狠地骂道:“刘蛮子,敢骗老子的钱,等老子回来以后,再找你算总账,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开着车离开沙州时,他心里涌起了万念俱灰的感觉,万般无奈地离开了这一片熟悉的土地。

在成津县委书记办公室,公安局长邓家春将通话记录递给了侯卫东,道:“这是一只老狐狸,现在终于露出了尾巴。”

“难怪我们对手消息总是如此灵通,原来刑警队副大队长是内鬼,立刻将其控制住,由纪委和检察院共同出面,让其彻底交代问题。”

邓家春道:“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李东方,可是抓人的证据还是不足。”

侯卫东想了想,道:“他的三个铅锌矿在税收上有些问题,就用这个理由,让经侦大队出面留置他。”

“理由不太充分。”

侯卫东断然道:“事不宜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拦截住,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见侯卫东已经下定决心,邓家春也决心冒一次险,道:“我马上派人到高速路口、飞机场、火车站去拦截,绝不让他逃跑。”

李东方很快就到了岭西机场,步入机场大厅时,他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安,掉头就离开大厅。走到机场停车场,坐上车,关上车门,还未打火,抬头就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从对面的车里走了出来。

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李东方恰好遇到了这种情况。等到几位成津公安进入机场大厅,他就准备离开机场,刚开出停车位,另一辆车不偏不倚地撞了过来。

另一辆车跳下几个年轻人,看了被撞的位置,就开始吵闹起来,要求李东方下车。

李东方不想下车,可是外面几条汉子已经开始拍打车门,他只得下来查看情况。论责任,应该是五五开,或者是四六开,李东方不想久拖,道:“责任都差不多,损失也差不多,各修各车,如何?”

对方几个年轻人吼得厉害,一人道:“懂不懂交通规则?你的全责,赔钱!”

李东方不想太弱势,道:“就是小小的擦刮,吼什么吼?”

开车的年轻人见李东方气度不凡,开的是价值几十万的好车,不敢过分逼迫,试探着道:“三千块?我们走人。”

这时,围上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李东方道:“一千。”

“两千五。”

李东方见人越来越多:“两千,这是最低价,不同意,就请交警来解决。”

等到完成交易,李东方开着车就走,通过后车镜,他看到了撞车的桑塔纳紧紧跟在身后,他明白遇到了碰瓷车,十有八九是这辆碰瓷车还有另外的想法。李东方苦笑一声:“真是人倒霉,生疮。”在机场路上,他猛地将车速提到了一百四十多码,干净利索地将碰瓷车扔在了车后。

在成津县看守所里,李东方请来的吃血饭的矮壮汉子心里是无比郁闷。那天,他从李东方手里接过十万元现金,准备大赌一把以后,再去完成李东方交给他的大事。在他心目中,只有钱是最大的,甭说县委书记,就算是市委书记、省委书记,只要价钱合适,他一样敢于下手。

带着仿五四手枪,他到了一间熟悉的地下赌场,就是这间赌场,让他输了上百万的钱。守门的马仔见到了矮壮汉子,很热情,道:“蛮子哥,今天带钱没有?呵,准能翻盘,快进去,里面整起来了。”

矮壮汉子带着十万元,胆气就壮,手气亦顺,很快十万就变成了二十来万。正赢得红眼之际,警察来了,而且是一群带枪的刑警。不仅二十来万全部被收缴,带着的吃饭家伙亦被刑警们逮个正着,倒霉的矮壮汉子更是成为刑警们童点照顾的对象。

李东方在狼狈逃往机场时,矮壮汉子正在与警察们斗心眼,赌资来源、手枪来源,都是警察们感兴趣的题材。

对于侯卫东来说,最终能否抓住李东方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顺利完成了周昌全交托的一项重要任务,查出了杀害章永泰的凶手。查此案的同时,成津公安局还以缉枪、禁赌、查嫖为名,多次蹂躏了渐成规模的黑恶势力,弄得黑恶势力鸡飞狗跳。这些社会闲散人员见成津的生存环境过于恶劣,纷纷离开了成津,到周围几个县以及沙州去另谋发展。

成津的社会秩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好转,刑事发案率持续下降,虽然还没有达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却得到了市民的广泛赞扬。

在公安局会议室里,侯卫东带着县委组织部长李致、县委办主任谷云峰等人,专程听取县公安局的集体汇报。

听完汇报以后,就由组织部长李致宣布一项任职决定:“任命罗金浩同志为公安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对于局行副职的任命,一般就只需要出个任职通知就行了。这一次,侯卫东为了表明态度,亲自带着组织部长宣布这个任命,这也是为邓家春离开成津做好准备。

罗金浩从沙州到了成津县,工作成绩、工作能力以及与县委书记的关系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明摆着,因而听到这个任命,公安局班子成员并不惊讶,都是理所当然的表情。等到李致将任命通知读完,大家一起鼓掌。

等到几个程序走完,邓家春道:“下面,请侯书记作重要指示。”

侯卫东表情严肃地道:“通过这一年的拼搏,证明成津县公安局是团结的班子,是有战斗力的班子。下面,我讲三点:一,章永泰一案的破获有重要的政治影响,县委、县政府将为公安局报请集体三等功,但是鉴于案件的敏感性,此案不宣传不报道;二,方杰是章永泰一案的主谋,线索刚刚追到这里就断了,我相信不是巧合;三,要根据已有线索,扩大战果,争取破一批积案,还成津老百姓一个朗朗晴天。”

全体参会人员再次热烈鼓掌。

“临走前,送给大家一句话,算是我对案侦工作的要求。”侯卫东很有些豪情地念了一句诗,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吟完诗,他就大步走出了公安局的会议室。秘书杜兵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端着水杯,紧跟在他的后面。

等到侯卫东等人离开,公安局长邓家春对站在旁边的班子成员道:“侯书记的讲话很明确,就是黑恶必除,除恶务尽,我们回会议室继续开会。”

回到会议室,邓家春道:“请罗大队介绍案情。”说到这,他笑了笑,改口道,“请罗副局长谈一谈案情。”

罗金浩在沙州时就已经是派出所所长,在沙州主城区当一位所长,在人们眼里,其地位与县局局长也相差不多,甚至还要强一些。他能屈尊到成津县,完全是看在侯卫东如旭日般强劲的上升力道上。当上了副局长,对他来说是好事,但并不是值得太高兴的事情。

“近期公安局对全县黄赌毒抢进行了大扫除,收获颇丰。在昨天抓获了一个缚号刘蛮子的人,此人不务正业,是老赌棍。据内线说,他逢赌必输,近几年输了不下百万,他的赌资来源于吃血饭的钱。”

公安局班子成员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罗金浩介绍。

罗金浩语出惊人:“这一次刘蛮子被抓,身上带着一把仿制五四式手枪,还带着不少钱。我觉得这里面有大问题,有两种可能,要么此人已经作案,要么准备作案。”

这个论断没有依据,却极为合理,邓家春表态道:“罗副局长说得有道理,马上组织人审讯这个刘蛮子,把市局梁提请来。”

如果说审讯是一门艺术,市局预审科的梁警官就是优秀的艺术家,大多数经他审过的案子都会无限逼近真相。因此,邓家春第一反应就是请这位梁警官。

回到县委办公室的侯卫东心情异常平静,破案的所有障碍已经消除,剩下的事情就是公安人员的事情。作为县委书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目前的第一要务,是争取倨傲而狡猾的胜宝集团在成津投资。如果此事能做成,对成津来说才能增加一个发展的助推器。虽然不能说功在当代,至少在GDP这个指标上,成津将迅猛上升,虽然还不能马上追上益杨县,可是超过吴海的水平则不是难事。

“周书记,我是侯卫东。”

没等侯卫东多说,周昌全打断他的话,道:“案子有没有新进展?”

侯卫东报告道:“根据目前的线索,李东方和此事有着极大的牵连,他已经失踪。市局同意以偷税为由对其进行拘捕,偷税的证据已经足够了。另外,一位刑警队副大队长涉嫌为其通风报信,纪委已经介入其中。”

周昌全高兴地道:“卫东,这事你做得不错,能查到幕后凶手,也算对老章有一个交代,这可是我一块心病。”

侯卫东趁着周昌全高兴,道:“周书记,胜宝集团最近有什么新动作?成津县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应该算是一个有力竞争者。”又道,“我心里很矛盾,胜宝集团明显就是等着我们几个县自相残杀,它待价而沽,乱中得利,最终损失的是岭西的利益。”

周昌全很有些感慨,道:“论大局观,卫东比多数人都要强,我今天晚上要同樊主席吃饭,你赶过来吧。多和樊主席交流沟通,或许能碰撞出一些火花。”

侯卫东高兴地道:“我下午先到市里,向步市长汇报此事,争取得到他的支持,我知道吴海县对这个项目有意思。”

周昌全听到他要找步海云汇报工作,想说些什么,又忍住没有说,只是吩咐道:“你记着,别迟到了,香港人的时间观念挺强。”

挂了电话,侯卫东看了看手表,已是上午11点,他给小佳打了电话,道:“小佳,中午我回来吃午饭,下午要到岭西去。”

小佳道:“你为了工作连家庭都顾不上,还要被纪委调查,真让人寒心。”

侯卫东劝道:“党的干部被纪委调查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行得正,纪委调查反而是好事。”到这里,他禁不住有些心里发虚,暗道:“刚参加工作时,在懵懂之中,还真做了不少违规之事,偷偷办企业、与段英、李晶有私情,这些事对于高级干部来说都是致命的。”转念又想道,“如果当时不在上青林办企业,能否走到这一步还真是难说,至于段英、李晶之事,谁又没有年少轻狂过?”

小佳在电话里很有些情绪,道:“纪委来查,又不给个结论,纪委那帮人简直是乱搞。”

侯卫东又劝道:“人这一辈子,难免遇到一些坡坡坎坎,你想开一些。中午我请你吃饭,换个地方,就到重庆江湖菜馆,我们吃点带劲的菜。下午我找步市长汇报工作,然后再到岭西。”

小佳发泄了一会儿情绪,突然想起一事,道:“我今天到建委办事,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步市长要到政协去当主席,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建委在政府部门中是强势部门,待遇不错,不少领导家属及其子弟都安排在建委,因此,建委素来是沙州小道消息的集散地之一。小佳出自于建委办公室,听到这种比较隐秘的小道消息就很正常。

侯卫东想了一会儿,给步海云打了电话,道:“步市长,我是侯卫东,下午你有时间没有?我想汇报工作。”

步海云很爽快地道:“中午赶过来吃饭,边吃边聊。”

这倒弄得侯卫东有些措手不及,他只能道:“好,我这就来沙州,步市长定个地点,我来安排。”

步海云态度比平时更为和蔼,道:“在沙州,就不用你来安排。”

由于步海云临时请吃饭,侯卫东赶紧给小佳打电话。小佳原本兴致勃勃准备一起吃中午饭,没有料到侯卫东又临时食言,情绪自然不高,道:“和你吃一顿饭真的这么难吗?”

侯卫东连忙道歉:“我也没有想到步市长会叫我吃饭,步市长已经安排了,我总不能不去,特别是在这种关键时候,更要恭敬一些。”

小佳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叹气道:“长期两地分居不是办法,干脆我调到成津来,就怕我妈思想转不过这个弯。”

侯卫东道:“等到成沙公路修好以后,让妈到成津来看一看,县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中午12点,侯卫东准时来到沙州,在城郊,接到了步海云的电话:“老季非得让我们到财税宾馆,呵呵,你直接到财税宾馆顶楼。”

财税宾馆顶楼是财政局领导的餐馆和会客厅,经过改装以后,将花里胡哨的装修去掉,换上了并不张扬的高档货,既有格调又舒服。

刚走出了电梯,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很熟悉的音乐,这是季海洋常在车上听的《桑塔露琪亚》:“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甜蜜的歌声,飘荡在远方……”

这是中文版的歌声,浑厚的男低音让人听起来格外舒服。侯卫东在电梯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向常去的大包间。

步高站在包间窗边打着电话,见侯卫东走过来,说了一句:“我有客人来了,等会儿再说。”他快步走出包间,老远就伸出手,使劲握着不松手,热情地道:“侯书记,请进,季局马上就上来。”

在岭西,握手时表达热情的一种方法就是握着不松手,握得越久,越表示亲热。握多长时间没有一定标准,得看当时的具体情况。

侯卫东心道:“步高很少与步海云同时出现在社交场合,看来,步海云到政协的传言是真实的。”

“步总,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你了。”

“刚把岭西三环上的楼盘做下来,总算可以喘一口气。”

侯卫东对步高的能力及其公司的实力都比较感兴趣,成津经济实验区的建设离不开这样的实力派人物。他一边跟着步高朝包间内走,一边侃侃而谈:“这两年经济形势还是总体向好,从国际上说,岭西经济必然将进一步融入世界,这是大趋势。从国内来说,国务院开发西部的决心不小,已经出了不少探讨性的理论文章,而理论是实践的先行,我估计西部开发动静不小。”

“但愿西部开发的事情能提高到战略层面,我们企业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步高问道,“听说省里正在研究成津经济实验区的事情,不知此事进展得如何?”

“这事是由步市长在具体负责,你应该很清楚,等到经济实验区批下来以后,热烈欢迎步总这种有信誉、有实力的公司到成津投资。”

“省里已经跟我父亲谈了话,他要到政协任主席,混个正厅退休,也不算亏。”

侯卫东停住了脚步,道:“真有此事?”

“嗯。”

这时,季海洋也走了上来,脸上有些阴郁,见到侯卫东,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道:“卫东,昨天我到省财政厅,遇上了蒋副厅长,他还特意问了成津的情况。”

侯卫东嘿嘿笑了笑,他没有隐瞒季海洋,道:“成津是穷县,蒋副厅长都看不下去了,准备给我们点扶助,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只等汪厅长批了,就有一笔到成津的专款。”

季海洋当财政局长时间不长,与省厅几位头头关系还行,不过没有特别亲密的私交。侯卫东与省厅关系密切,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资源,季海洋便笑道:“县级单位从省厅要专款,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卫东要传点秘诀。下回蒋厅长到成津,你过来作陪。”

步高是沙州成功的商人,在市财政局长和县委书记面前却很是低调,听着两人闲聊,一句也不多说。

等了一会儿,步海云出现在财税宾馆顶楼,坐定以后,季海洋问:“步市长,喝什么酒,白的,还是红的?”

步海云很放松地坐在椅子上,道:“我无所谓了,下午给自己放假,随便喝什么都可以,你和卫东事情多,你们来定。”

季海洋道:“我虽然没有当过兵,一二三的规矩还是懂,还是步市长来定。”

“还是喝点红酒吧。”

步海云点了酒,道:“那事估计你们都听说了,省里同我谈了话,让我到政协任主席。”他又笑道,“当了几年副市长,头发磨掉了不少,这下终于轻松了,有句诗叫什么来着,笑看平生浮云淡。”

侯卫东一直在观察步海云的表情,见其谈笑很正常,心道:“朱民生很有些手腕,用一个正厅的位置换了一个常务副市长,既安抚了周系人物,又能提拔自己的人。”他心里最好奇的是谁将是新任的常务副市长,从这个人选中,就可以看出沙州未来格局的一些端倪。

酒至酣处,步海云突发感叹,道:“以前听过一个段子,当时没有品出滋味,今天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20岁家乡他乡一个样,30岁白天晚上一个样,40岁学历有无一个样,50岁老婆多少一个样,60岁官大官小一个样,70岁房大房小一个样,80岁钱多钱少一个样,90岁男人女人一个样,100岁醒着睡着一个样。”步海云一口气念完了这个段子,道,“人这一辈子,就被这几句话总结完了,想起来可悲啊!”

步高很少插话,见父亲有些酒意,道:“爸,你别喝了,季局长和侯书记下午还有事情。”

步海云带着酒意道:“海洋和卫东,你们两人都是少壮派,又是实权派,以后步高有什么事找到你们两人,只要不违反原则,不违法犯罪,你们两人就要多关照。钱拨快一点,有项目适当倾斜一点,呵,我这叫两个一点。”

季海洋与侯卫东同时道:“那是当然。”

结束时,步海云脚步已经有些发飘,好说歹说,才同意在财税宾馆休息。

步海云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步高就同侯卫东、季海洋一起退了出来,他抱歉地道:“我爸好久都没有喝醉,今天心情很复杂。”

季海洋道:“我能理解,就是觉得突然了一些。”

侯卫东想到与胜宝集团正在进行的谈判,道:“步市长手里还有好几项正在谈的重点工程,涉及十来个亿甚至更多,多数与其他地区竞争激烈,唉!”离开财税宾馆,侯卫东心思有些乱,就让老耿开车在市区随意乱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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