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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最重要的人脉,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财政局的窝案

岭西省沙州市市委办副主任侯卫东得知自己即将出任成津县县委副书记的消息后,他没有被成津的乱局吓倒。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反而充满了战斗激情,恨不得立刻就能前往成津县。只是,从得到消息到实际赴任还有一段时间,他充分利用手中的资源收集成津县的基本资料,思考未来的工作策略。

对于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来说,这一段时间颇不好受。心腹爱将成津县县委书记章永泰因为车祸不明不白死在大山之中,一向忠心耿耿的财政局局长孔正义被省纪委双规,这就如前胸被打了一记重拳,后背又被踹了一脚,让人喘不过气来。

省纪委副书记宁缺带着孔正义离开沙州境内以后,在高速路上给周昌全打了电话,道:“周书记,我已经带着孔正义前往岭西,感谢沙州市委对省纪委工作的支持。”

“这是沙州市委应尽之职,何谈感谢。”周昌全心情很是压抑,与宁缺谈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侯卫东一直默默地守在办公室,他原本以为周昌全多半要在办公室“闷”一阵,不料周昌全很快就振作了精神,道:“你把征求的常委会议题找来,我要提前看一看。”

周昌全分别将几位常委请到办公室,通报了省纪委调查的初步情况。谈了话,交了底,随后的市常委会开得很顺利,各项议题都取得了共识。会上有两个人事变动:一是季海洋被任命为沙州市财政局党组书记;二是市政府秘书长蒙厚石退居二线,市政府副秘书长杨森林将接任市政府秘书长职务。

散会以后,侯卫东给季海洋通了电话,道:“祝贺,季局长。”

季海洋已经得知了此事,他此时正在前往沙州的路上,道:“卫东,我是被架在火上烤,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好事。”

侯卫东没有啰唆,道:“周书记要见你,赶紧过来。”

放下电话,季海洋对司机道:“放首歌。”季海洋在车上只听《桑塔露琪亚》这一首歌,这首歌他听了几年,百听不厌,连司机也听得烂熟。司机有了小孩以后,每次给小孩抽尿,总是不由得哼唱着《桑塔露琪亚》的调子。

在优美的旋律中,季海洋闭着眼睛,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

到了市委,在一楼就遇到了好几个熟人,都很热情,都道“祝贺”。宣传部朱副部长与季海洋握手以后,道:“季局长,改天请你吃饭。今年部里的预算还得追加,市里要搞几次大活动,没有办法啊,改天我到财政局来一趟。”

财政局与各个单位天生就是矛和盾的关系,财政局要为市政府捂紧钱口袋,各个单位总要想尽办法从财政口袋里掏钱。对于财政局来说,把资金向任何一个单位倾斜都是有理由的,这也就是其权力所在。

季海洋来到周昌全办公室,侯卫东正等着他,一边泡茶,一边道:“季局长,你稍等一会儿,周书记在小会议室谈事情,很快就回来。”

季海洋在侯卫东面前就很放松,问:“怎么把我弄到火山口去了?”

“这是机会,也不知有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

季海洋自嘲道:“机会是双刃剑,难说。”

侯卫东看了看门口,道:“等一会儿周书记要交代政策。”

“市里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不过是雾里看花,弄不太明白。周书记对我会有什么交代?”

“孔正义的事情惊动了省纪委,事情只怕小不了,财政局要确保稳定,不能乱。”

季海洋意识到里面的复杂性,心情愈发地沉重起来。

这个消息传到市财政局,更是引起不小的反应。

副局长梁朝心情颇为烦闷,刚刚走了一个孔正义,又来了一个季海洋,他这个副局长真的快成为千年副局长了。在办公室转了好几大圈,他暗道:“只要周昌全坐镇沙州,刘兵能力再强也翻不起大浪,我这一宝难道押错了?”只是,将揭发材料送到省纪委以后,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必须将斗争进行到底。

周昌全和黄子堤判断得很准,孔正义被双规以后,省纪委的调查继续深入进行。

沙州纪委书记济道林接到省纪委通知,向市委书记周昌全报告以后,将手头的工作全部放下,前往岭西,配合省纪委宁缺副书记的工作。从沙州到岭西的路上,济道林一直在琢磨着案子。

孔正义是资深财政局长,与不少沙州领导都有密切往来。换一句话说,孔正义在沙州根深叶茂,关系网极宽。省纪委副书记宁缺亲自带队办案,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他暗自推测这次事件会波及到什么层次。

专案组住在岭西城郊的交通宾馆。

位于郊外的交通宾馆建设于70年代,如今早已是明日黄花了。交通厅长接到了宁缺的电话,爽快地道:“纪委办事,我百分之一百支持,谈什么钱,随便使用就是。”交通厅办公室主任接到厅长吩咐,亲自去了郊外,给留守的经理再三打了招呼,让他们购买新床单等相关物品,为专案组创造了颇为良好的条件。

济道林刚进交通宾馆,就看到正好进门的省纪委副书记宁缺。

宁缺胖圆脸带着些憔悴,与济道林寒暄了几句,就将济道林带到自己的房间,介绍了基本情况,道:“我们现在是让孔正义主动交代,还在给他机会。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现在是两不动,不动笔,不动口。”

济道林道:“不管口紧还是口松,只要证据确凿,就逃脱不了法律制裁。”

他从沙州学院调到政府部门,就一直在纪委工作,参与办理了好几件大案,对纪委办大案的思路、手段很了解。

在法律意识越来越强的今天,纪委等部门办案都明确规定不准搞刑讯逼供,也不准搞疲劳审讯。刑讯逼供容易留下伤痕,搞不好要出人命,纪委、公安、检察院这几个部门凡是头脑灵活一些的,都不愿意用刑讯逼供这一招。为了公家之事,把自己搭进去就太不值得了。而疲劳审讯不会留下伤痕,而且只要把握好度,一般不会搞出人命,所以,纪委有的同志面对双规对象时,在政策攻心、威逼利诱都不能达到目的时,经常违规进行疲劳轰炸。凡是有资格被双规的,多数都是有一官半职的人物。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身体已经被惯坏了,若是两三天不能睡觉,十有八九会崩溃。

宁缺点了点头,道:“济书记说得一点不错,现在孔正义受贿罪已是板上钉钉子,跑不掉了。”

济道林眼光一闪,道:“案子已经有突破?”

宁缺用手指了指手腕,道:“目前认定了一件事情——手腕上的表。”

白包公高祥林有一个重要原则,凡是被双规的人员必须是有证据确凿的把柄。有了把柄,哪怕是很小的把柄,纪委就没有办错案,才能进退自如。此前的检举信中就有孔正义收受名表的内容,这块名表价值一万多元人民币,也就是孔正义平时所戴的那一块。省纪委暗中将送表的煤气公司经理带到了岭西,掌握了一手材料之后,这才有了宁缺的沙州之行。

孔正义平时掌管的钱都是以千万、亿为单位,他根本没有在意腕中的手表,被双规时,这块表顺理成章被省纪委收缴了。此时人证物证俱在,光是凭着这一块表,就可以按受贿罪处理了。

济道林暗中叹息:“孔正义是聪明至极的人物,没有料到手腕上的这块表却成了送他进监狱的通行证。看来天网恢恢,终究疏而不漏!”

宁缺道:“省纪委前后收到了多封检举信,第一封信你见过,另外还有几封。从我们初步调查的结果来看,基本属实,涉及的人不少。这事等一会儿再谈,专案组的成员都在大会议室,去见一见。”

济道林进了会议室,陈再喜和五六位同志聚在一起开会,宁缺道:“沙州济道林书记大家都认识,他现在是专案组成员,这一段时间将与同志们在一起工作。”

专案组成员大多是省纪委工作人员,济道林几乎都认识,唯独有一位不认识,宁缺特意介绍道:“这是省高检的唐军。”

唐军也就三十岁上下,主动握手,客气地道:“济院长,我是沙州学院法政系的,曾经听过你的课。”济道林仔细看了看,一时想不起来,实话实说道:“你是哪一级的?我印象不太深。”

“我是八八级的,当年在学校时不懂事,成天顾着玩。”

济道林道:“学校的表现说明不了问题,不少顶级人物在大学里多半是表现平平,比尔·盖茨就是大学肄业,如今的全世界首富。”

唐军笑道:“有了济院长的鼓励,我的信心更足了。”

济道林看到唐军的笑脸,心里明白,高检进入专案组,案件其实已经定性。

省高检和省纪委以手表为突破口,很快攻破孔正义的心理防线,沙州市副市长刘传达浮出了水面。

周昌全接到市纪委书记济道林的电话以后,立即召开了市委常委会,通报了副市长刘传达被双规之事,同时布置了相关工作。

会议结束不到一个小时,侯卫东在办公室接到了南部新区高健主任的电话。高健问道:“听说刘市长被双规了?”得到肯定答复以后,高健惋惜万分地道:“刘市长手里有两个大项目,正在谈判中,原来准备落户南部新区,他被双规了,这两个项目估计要黄掉,实在可惜!”

侯卫东道:“只要项目在,总会有新市长接着谈。”

“刘市长这么稳重扎实的人,怎么会被双规?他被双规,不知道还有谁会被牵连进去!如果沙州干部被双规得太多,周书记面上恐怕不太好看。”

侯卫东不愿意在电话里深说,道:“算了,不说这事。”

高健这才点到正题,道:“四大班子办公地点,周书记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侯卫东道:“周书记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新窝子虽然好,但是缺点明显,太偏了,投资比其他几个点都要大。”

高健听得焦急,道:“老弟,新窝子是南部新区最好的位置。你要在周书记面前美言几句,你找个机会带周书记到新窝子来,最好在下了暴雨之后,小河涨些水,新窝子的景色就更美了。”

侯卫东道:“我尽量找机会。”

放下电话,侯卫东想了一会儿南部新区的新窝子,思路不知不觉又溜到了刘传达身上。在沙州素有“老黄牛”之称的副市长刘传达,居然做出了令人震惊的案子。

这种强烈的反差,摔碎了沙州一地的眼镜。

在沙州的市级领导中,刘传达是老资格的副市长,平时很低调,工作作风扎实深入。他分管着国有企业这一块,几乎将时间都花在企业里,上上下下口碑甚好。

侯卫东至今还记得与刘传达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还是祝焱的秘书。刘传达和祝焱喝了不少酒,喝酒以后,分管工业的刘传达当场表态,同意将啤酒厂分厂建在益杨新管会。

这么一个务实、豪爽的老资格副市长,成了沙州第二块腐肉。

省纪委书记高祥林就如一只饿鹰,飞行在岭西的天空上,将以前的茂云地区班子啄了一个底朝天。如今这头鹰又飞到了沙州的天空上,财政局局长孔正义是第一个目标,刘传达是第二个。

刘传达被双规以后,在孔正义的交代材料以及一些确凿证据面前,他稍作抵抗,便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问题——侵吞了国有资产。

从1993年开始,主管沙州工业的副市长刘传达和管着钱袋子的财政局长孔正义,两人先后借用了财政资金,将原价值近一亿元的棉织厂用三千多万元买下,实现了国有企业的“国退民进”。

具体方法很经典也很简单,但是必须由合适的人来执行。

刘传达在进入政府以前,转业到沙州棉织厂,后来当了厂长,对棉织厂里面的道道很熟悉。更加有利的条件是现任厂长是其徒弟,同时也是财政局长孔正义的表弟,刘传达将其徒弟从普通工人一直提拔到厂长的位置。

在90年代初期,沙州下属各县的棉织厂、丝厂纷纷破产时,沙州棉织厂在刘传达的力挺之下,还拼死拼活地挣扎到了90年代末。但是,沙州棉织厂在完全开放的激烈竞争中,就如破损严重的大船,终究要在大海中颠覆。

刘传达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其徒弟在一次醉酒后提出这个想法时,就不由得动了心。他找人注册了一家私人公司,并拉着财政局孔正义下水,借用了财政局的资金,三个人买断了棉织厂主要生产车间价值两千万元设备的经营权,用公家的设备为私人公司生产。

到了1996年,棉纺厂资产亏损进一步加剧,他趁着岭西提出“抓大放小、国退民进”的大形势,顺利让工厂破产。

在沙州市对资产进行评估时,他采取少评、漏评等方式,让厂里的国有资产大为缩水。

刘传达顺利地完成了对原棉织厂的接收,他对工厂有感情,尽量让原厂技术人员进入新厂。新厂与老厂从人员到设备基本一样,却没有原来的沉重包袱,很快就有了盈利。原棉织厂的技术人员及工人到了新厂,工资比在老厂普遍都有了提高。

到了1998年底,新厂将先后从财政借用的三千万元资金还给了财政局,其中包括了利息。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晓,如果不是财政局有一双时刻窥视着孔正义的眼睛,棉织厂终究有一天会彻底淡出沙州人民的视线,新厂或许将续写沙州棉织业的辉煌。

随着刘传达和孔正义被批准逮捕,沙州棉织厂厂长、财政局三位科长、计委一位副主任被双规。沙州政坛虽然没有经历如茂云市一样的大地震,却也是波涛汹涌。

得知了详细案情,沙州市市委书记周昌全心情着实沉重,与省纪委书记高祥林电话联系以后,亲自来到了省纪委。

夏已去,秋虽至,岭西的阳光仍然毒辣。奥迪车里空调不错,将车里空间弄得跟北方草原一样凉爽,可是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更加让人觉得热得慌。

市委书记周昌全进了省委大楼已有一个多小时,一直没有下来。

司机马波见侯卫东等得有些疲倦,道:“侯主任,前面有一个茶楼,你干脆进去喝杯茶,等周书记出来时,我给你打电话。”

马波数次透露出要转行的意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参加了函授学习,很快就能拿到大专文凭。他想趁着周昌全在位之际,调到一个好部门去工作。一年多时间,随着侯卫东与周昌全关系越来越密切,他对侯卫东的态度由客气变成了巴结。一来侯卫东可以在周昌全面前帮着说话;二来据他观察,侯卫东以后当大官的几率很高,这将是一个不错的投资。

周昌全是拜见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高祥林,此种非常时期,侯卫东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小车。他将副驾驶的后背椅向后放了放,让身体舒服地斜躺着。

他看了看表,道:“就在这里等,我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

等了两个小时,周昌全的身影才出现,侯卫东赶紧打开车门,下车来等着周昌全。周昌全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吩咐道:“回沙州。”然后就一言不发。回到了市委大院,他甩了一句“让黄子堤到办公室来”,便大步上楼。

自从黄子堤当上了市委副书记以后,周昌全很少直呼其名,都是称呼“黄书记”,今天却是直呼其名。侯卫东暗道:“难道黄子堤也出了问题?他与孔正义走得近,出点问题很正常。”转念又想道,“黄子堤没有被双规,说明事情不大。”

沙州市委副书记黄子堤进了门,见到周昌全一脸肃然,大致猜到是什么事情。他心里稍稍有些忐忑不安,坐下以后,主动开口道:“周书记,沙州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段时间风向不对,有些人借机在背后下黑手,想破坏沙州安定团结的局面。”

他曾经是市委秘书长,对周昌全的心思摸得很透,开门见山,就直接将周昌全窝在心里的话提前道了出来。

周昌全两根眉毛挑了挑,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行得正坐得端,邪气就不会侵入身体。”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虎着脸,继续道:“今天我见了高书记,这也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你心里清楚吧?”

自从黄子堤当上市委副书记以后,周昌全很少用这种态度说话,黄子堤感觉不太妙,他便装出诧异的神情道:“什么事?我不太清楚。”

周昌全与侯卫东的办公室只隔了一道门,这道门通常是不关的。

侯卫东能很清晰地听到周、黄两人的谈话,听到此句,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其实在孔正义被双规以后,黄子堤就开始进行自查。这几年来他与孔正义来往甚密,作为当红的市委秘书长,他顺便用了财政局不少钱。经过细心梳理,他用过的钱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是借着市委办公室经费紧张,在财政局报发票,发票有公有私。只要是黄子堤送来的发票,孔正义一概不问,只管签字,再由财政局办公室去补齐经办人的名字,这些票据就与黄子堤没有任何关系,变成了财政局正常的开支。

另一部分是财政局以各种名义送来的钱和物品,包括奖金等等。

还有一部分是自己出国、过生日时孔正义送的贺礼。

这些钱大多数是灰色收入,或者说是罪与非罪之间,还有一部分没有证据,无法认定,因此黄子堤也不太紧张。

周昌全如鹰一般的目光就注视着黄子堤,道:“在我面前,你直说,孔正义到底送了你多少钱?”

黄子堤气愤地道:“老孔肯定被逼得没有办法,连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我在他那里报了一些账,当时市委机关经费紧张,报账都是为了公家,怎么就算到了我的头上?”

周昌全紧追不放,道:“那一年你到美国去,他给了你多少钱?”

“那一年我到美国,美元不太够,当时就找他借了五千,回国以后我还给了他。”

“五千美元,当真还了?”

黄子堤犹豫了一会儿,坚持道:“我确实还了,只是,还的是发票。我在美国给省委办公厅的几位领导买了一些礼物回来。美国物价不便宜,东西不多,贵得烫手。回国以后,找了些发票拿到了财政局。”

周昌全知道此事,黄子堤当时从美国回来,送给他一个栩栩如生的工艺牛。此牛是黄铜所铸,材料并不名贵,但是胜在做工精细,将牛刚健、雄伟的风骨表现无遗。他属牛,又素来喜欢鲁迅的名言“俯首甘为孺子牛”,对这头美国孺子牛甚有好感,一直摆在书房内。

“省委办公厅对沙州市委挺照顾,出国给领导们买些礼物,也是人之常情,这有利于以后的工作。我那几个工资,哪里够花,因此在财政报账。”黄子堤见周昌全沉吟不语,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周书记,我在省里听到不少难听的话,说是沙州干部没有几个是好人,这一次沙州干部出现大面积腐败,市委领导要为此事负责。”

周昌全两条眉毛渐渐竖了起来。

黄子堤又道:“明年就要换届,某些人要把水弄浑,然后乱中夺权,还是‘文革’那一套。”

周昌全两条眉毛又渐渐恢复了原状,道:“明年换届,何去何从是省委领导考虑的事情,有些人妄图左右组织意图,迟早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侯卫东一直在旁边的办公室里听着两人对话,心道:“黄子堤是厉害人物,不动声色就将周书记的注意力吸引到明年换届一事上。”

周昌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话锋一转,道:“高书记看了孔正义的交代材料,里面多次提到了你。在孔正义的交代材料中,涉及你的次数还不少,省纪委很重视此事,他们特意将孔正义的交代材料与财政局的账册一一进行核实。刘传达之事是一个教训,你一定要引以为戒,这种打擦边球的事千万别做。”

“幸好自己还算聪明,习惯也比较好,没有在任何一张票据上签字。如果自己在上面落上一个字,现在就会吃不了兜着走。”黄子堤听到这里,也是暗叫幸运,他背后开始渗出汗水,大粒的汗珠顺着丰硕的后背直接掉到了裤腰处。

他对周昌全道:“这是教训啊,以后遇到这些事,看来还得走正规程序,办公经费不够,让财政局正式增加预算,否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此事就这样,你要吸取教训,下不为例。”

黄子堤灰溜溜地走出了周昌全的大门,心中很恼火,同时又对周昌全带着感激,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事情可大可小,上纲上线就是大事,拖一下眼皮,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高祥林召见周昌全肯定是征求其意见,而周昌全则为自己说了好话。

走出了办公室,迎面见到了副秘书长曾勇。他笑容可掬,厚重的双下巴欢快地抖动着,道:“黄书记,我有事向您汇报。”

黄子堤挺了挺胸,双手向后背着,很威严地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曾勇在后面亦步亦趋。

自从周昌全去见了省纪委高祥林书记以后,孔正义一案变得内紧外松,渐渐悄无声息。除了孔正义和刘传达,最后被省纪委双规的有九名干部,其中刘传达的秘书被开除公职,却没有受到刑事处理,财政局办公室吕主任主动辞职,到南方做生意去了。

这两人的去职算是此案的尾声。

“老高,你客观地说,沙州情况到底如何?”省委书记蒙豪放看了案卷,想起昨天闲聊时听到的只言片语。虽然说者也许是无意,但是听者有心,今天听完沙州案情以后,若有所思地问高祥林。

白包公高祥林放下了手中的汇报材料,道:“孔正义是沙州财政局长,这个职位与方方面面都有接触,牵出一些人也很正常。这一次省纪委查得很彻底,孔正义先后交代了三十来人,有名有姓,有职有位,双规了九人,够得上刑的有七人,绝大多数都在灰色地带。”

蒙豪放最看重的是两位党政领导,听到周昌全和刘兵两位主要领导都很干净,放下心来,道:“对腐败分子我们不能姑息,我重申两个绝不,一是绝不留情,二是绝不手软,一查到底。”

高祥林在好几省当过纪委书记,又在早年与蒙豪放共事多年,虽然到岭西的时间不长,处理此事的轻重缓急拿捏得极好,道:“比起茂云,沙州情况好得多。茂云是两个主要领导都涉案,沙州涉案最高级别的领导是副市长刘传达,而且刘传达一案很有时代特点,他对国有财产流失犯有不可推卸的职责。不过从调查情况来看,刘传达办的新厂吸纳了老厂的主要技术力量,现在生意挺好,如果不是东窗事发,他的新厂说不定还真能发展壮大。”

蒙豪放想起了近期出现的不和谐的思潮和争议,目光变得深沉起来,道:“有人说岭西的私营企业都有原罪,更有激进的人还提出要清算私营企业的原罪,这种思想我不赞成。我们眼光应该长远,行为要更加务实,一句话,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他说得不甚明白,高祥林却听得很明白,道:“对于不够刑的同志,我建议交由沙州市委处理。通过此案,看得出沙州市委还是坚强团结的,特别是市委书记周昌全同志党性强,胸怀磊落。”

“我同意你的意见,周昌全同志在沙州工作多年,熟悉情况,我相信他能正确处理此事。”蒙豪放又道,“周昌全这个同志,作为市委书记,事必躬亲,一方面说明了对党忠诚,敬心敬业,另一方面,他容人之量稍窄一些。放手让年轻人做事,只要把好舵,就翻不了天。”

对于周昌全的使用问题,蒙豪放与省委分管组织的副书记朱建国有分歧。朱建国的态度很明确:“沙州出了腐败大案,周昌全作为市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适宜在沙州担任市委书记,建议调至省政协或人大。”

蒙豪放对此还没有表态,听了高祥林的报告,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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