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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胆实践

耿学成来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助阵竞选团队,不仅给川坝乡竞选乡长工作增添了光彩和活力,也让另外两名竞选对手惊恐万状。

下午的一场演讲刚开始,贾士贞的手机响了,他迅速离开现场,一接电话,原来是乌城市委书记周一桂。

“喂,是贾部长吗?”周一桂的声音显得那么亲切,“我是周一桂呀!”

“哦,是周书记啊,你好……”

“贾部长,一直说要去看你,总是口头上的承诺,你最近可好啊?”

“还好吧,我这个人,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在忙什么呢?”

“我们在搞一个乡的乡长直选试点!我已经在乡里住了二十多天了!”

“乡长直选?”周一桂吃惊了,“那可是一件大事啊,贾部长,这事可要慎重呀!”

“是啊,不仅有风险,也有压力。”

“噢,”周一桂停了停,“贾部长,有一件事,我还得给你通通气……”

“怎么啦?”

“你夫人不让我给你知道。”周一桂显得十分为难,“她把许多心里话都对我说了。说句心里话,你我之间的关系,何止是非同一般?玲玲是个好同志,好妻子,好母亲,好女人,而你呢,也是一个好干部,好领导,好同志,好人;也算是好丈夫,好父亲,可是……”

“周书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一大堆的‘好’字,把我给搞昏头了!”

“士贞部长!”周一桂长长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听了玲玲诉说她的情况、你的情况,以及你们夫妻之间,家庭目前的处境,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我恨不得尽我的一切能力来帮助你们!可是,有些事情又不是我能解决得了的!”

“周书记,”贾士贞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你把我搞得更加糊涂了,有话你就说嘛!”

“玲玲就在乌城,在我这里。”周一桂说,“我把她安排在宾馆,又把一兰找来陪她。巧的是省发改委调研组里有一位女同志,和你很熟悉,就是从美国归来的华祖莹,她和一兰都在做她的工作。”

“她到你那里去干什么?”贾士贞更加奇怪了,来不及去想华祖莹怎么和玲玲遇上的。

“贾部长,你千万不要怪她,她现在也是迫于无奈呀!”

“我能理解她,可是……”贾士贞犹豫着,“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周书记,你不知道,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她人了,回去找不到她,打她电话也不接!”

“她有她的苦衷,她有她的难处。”周一桂说,“她来找我……”

“我看她是……”

“贾部长,你别急,更不要怪她,”周一桂说,“你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又没有及时沟通,所以……”

“周书记,你让她先回家去,我这里的直选乡长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这里先告一段落后,我立即回去。你告诉一兰,务必请一兰好好和玲玲谈谈。”

“贾部长。玲玲要求离开省文化厅。”周一桂压低声音说,“玲玲不让我告诉你,可我不忍心拒绝她,贾部长,要不就让她换换环境吧!”

“……”贾士贞沉默了许久,“那我们的家怎么办,女儿怎么办?”

“这些她都作了妥善的安排!”周一桂显然已经接受了玲玲的要求。

“能不能等我这里工作脱开身了,我们再认真商量商量?”

“可是我已经答应她了,我把她安排在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她不愿意,市文化局当党组副书记、副局长,她也不接受,她本人要求到县里去当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长。”

“周书记,我求求你了,这不是让群众说闲话吗?她怎么能……”

“贾部长,这你就是多虑了。”周一桂提高了声音说,我是乌城市委书记,又不是在西臾市,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省级机关的一个副处长,到县里当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长,不仅没有过格,还委屈了人家呢!”

贾士贞手里抓着手机,他不知道该对周一桂说些什么。他难道是对周一桂为玲玲安排的职务不满意吗?完全不是。当然,作为贾士贞,在省委组织部一干就是八年,到西臾当市委组织部长也快两年,其实对于一个干部的安排,仅凭一个上级领导的好恶,没有什么合理和不合理的,领导认为合理的就合理,领导认为不合理的就不合理。领导往往并非看中下级的才能和水平,“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这句充满哲理的至高名言,说得太精到了,这句名言至今还深深扎在群众的心里,没有人能够否定这句千真万确的名言。就说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这个十分重要的位置,是上至市委书记、市长都愿意干的差事。当然,市委组织部长能当上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那更是相当好的提拔了。然而,县委书记,照样有人一步登上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宝座;同样,省委组织部的处长跃上副部长的更是大有人在。可见从正地市厅级到副地市厅,正处县级的干部都求之不得的岗位,那么省级机关的一名副处长安排到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确实也真的有些委屈了人家。

贾士贞苦恼的是玲玲的这一举动,标志着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亮起了红灯的信号,或者说夫妻情感的危机,家庭未来的悲剧!这段时间以来,贾士贞常常想到他和妻子之间的感情危机,但他绝没有料到玲玲心中的痛苦,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已经到了不可沟通的地步。可眼前,到底该怎么办?贾士贞真的一时手足无措。

“贾部长……”周一桂说,“贾部长……你千万不要责怪玲玲,所以,我把一兰给叫来了,再加上华祖莹同志,她们正在做玲玲的思想工作,希望她能……”

“周书记,我了解她。”贾士贞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融冰三尺,也非一日之功,你就按照她的意愿去处理吧!”贾士贞刚要挂电话,又说,“周书记,请你转告玲玲,我贾士贞欠她的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清,来世再还……”

贾士贞握着手机,眼眶里滚出几滴心酸的泪水。

一个小时之后,贾士贞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一看,心脏一下子就狂跳起来,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喂,士贞吗……”

啊!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声音,这声音曾经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地嵌入他的心灵;这声音曾经唤醒他逝去的灵魂……

“玲玲……是我……”

“士贞,实在对不起,我别无选择,你好自为之吧!孩子你放心吧!我会尽一切力量带好她,让她成才的!”玲玲的声音在颤抖,甚至有些哽咽。

“玲玲,你听我说!”贾士贞慌了,“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不,士贞,你没有错,中国需要你这样的人,老百姓需要你这样的领导,干部制度建设需要你这样的干部。”玲玲说,“我不是不通情理的女人,只是我也需要人呵护,我也需要安宁,我也必须生存下去,有些事恕我不能对你明说,我也不忍心再给你增加过多的思想压力,你的权力,你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玲玲,我们能不能再沟通沟通……”

“让我们都留给各自多一些空间吧!双方都冷静一段时间,也许……时间是唯一能够医治伤口的良药!”

阔别七八年的同学,如今有的天南海北,有的已经远渡重洋,现在却在这川坝农村相聚了!

这是乡村满桌野味的土菜,没有笙歌鼎沸,没有流苏锦幔,更没有玉箸金盘和琥珀银壶,也不是玉液琼浆和麋脯熊蹯。他们举杯对酒,慷慨激昂,谈理想,话未来,诉衷肠,畅友谊。

苗晓怡再次举着杯子说:“说实在的,我开了一夜的夜车,一口气读完了学成推荐的长篇小说《大学生浮沉记》,我的思想产生了一个飞跃,让我看到了新一代的大学生的志气和雄心,让我感受到当代年轻人的勇气和魄力,让我坚定了对中国未来腾飞的希望,也给我树立了对建设新农村的信心。到那时,中国也和西方先进国家一样,城乡一体化,没有农村和城市的差别,没有贫穷和富裕的界限。真没想到,这次到川坝来给了我一次深刻的教育,给了我一次灵魂的洗礼!”

周尚说:“晓怡,我瞒着学成,给你打了电话,我也不知道我的做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当我听到你说一定如期赴约的决定后,我真的感到意外!”

苗晓怡的脸上飞过一片红霞:“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情淡意薄的女子,我可是一个重友情,有着侠义肝胆的女人唷!”

“各位同窗好友,你们知道,当我看到那几条横幅时,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耿学成站起来,举着酒杯,“周尚从省城而来,晓怡从北京直抵西臾,我母校北方农业大学的各位同学辗转路途,可谓情真意切,而伟达和凌云则飞越千山万水,不远万里,助我一臂之力;你们的友情像大江之水流不尽,你们的真情海枯石烂永不移!我相信,我一定会成功的。”耿学成干了杯中的酒,“你们千万不要看不起乡长这个官,它有无限的潜力,能锻炼考验一个人,更何况这次的直选,是开中国干部制度改革的先河,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个角色也将成为实践许多理论的第一线,我甘愿成为你们那些伟大理论的奠基石,实践者!”

“学成啊,说得太好了!”周尚说,“未来的中国是属于年轻一代的,未来的政治是属于民主的。”

伟达说:“学成,你如果成功了,将成为中国民主的代表,成为载入史册的直选乡长第一人!”

“我坚决相信,在中国,政治文明、民主化进程的步伐将会不断加快的。”耿学成兴奋起来了,“假如我这次能竞选上乡长的话,我会在我任职期间尽快把川坝乡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农村。到那时,我还要走上县长的竞选舞台。据有关领导透露,这一天也一定会到来的!”

“好,到那时,我们给你组织一个更加庞大的县长竞选班子,帮助你策划,让你竞选成功!”

周尚举着酒杯,“来,同学们,为学成的成功而干杯!”

苗晓怡说:“各位学长,咱们还是留点精神吧,明天还会是更加紧张而繁忙的一天,大家各自休息吧!”

在乡村的小旅社里,耿学成握着同学们的手:“再见!明天早上,咱们再见!”

出了院子,耿学成没有回头,可他却说:“晓怡,谢谢你,谢谢!”

“学成,这些年来,你不怨我吗?”

耿学成摇摇头,望着满天繁星的夜空,回过头:“晓怡,你为什么而来?”

“为了未来,为了未了却的夙愿,为了心目中的理想,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

“谢谢你,没有把我忘了……”

“那你忘了我了吗?”

“不可能,刻骨铭心的东西是永远忘不掉的。”

“学成,你没有……”苗晓怡把说了半句的话吞了回去。

“没有什么?”

“你不会还是一个人吧!”

“当然不是。”耿学成回过头,停住了脚步,看着苗晓怡,在黑暗中他感觉到她的惊恐与失望。

“我和父母住在一起,姐姐出嫁了,但离得很近,所以……”

“那你还没有……”苗晓怡愣住了,“女朋友?”

“有啊!”

苗晓怡的脸色陡然大变,心脏顿时慌了起来。

“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可以。”耿学成说,“你若真的想见,现在就可以。”

“现在?”

“是啊!”耿学成把苗晓怡拉到面前,“你把眼睛闭起来,我来一个高级魔术,大变活人!”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就要见她!”

“那你一定要把眼睛闭起来。”

“好!”苗晓怡睁大双眼看着耿学成。

耿学成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突然把手一松,大声说:“来了!”说着紧紧搂着苗晓怡,“这就是我的女朋友!”

苗晓怡顿时陶醉在耿学成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为什么不找人,为什么不结婚?”

“我在等,等一个人!”

苗晓怡一阵沉默。

突然,耿学成松开手,惊恐地看着苗晓怡:“你……你现在有没有……”

“有什么啊!”苗晓怡撅着嘴说,“有个鬼,你害死我了!”

耿学成紧紧地把苗晓怡搂在怀里。

乡村的夜晚和城市截然不同,在深不可测的高空里,夜,张开它那被魅惑的眼睛,呈现出伟大的奇观。黑暗展开了墨色的天鹅绒,掩盖着地平线。无数星星正散发着点点亮光,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艳丽的图案。在大地与苍穹衔接的模糊不分的地方,散布着稀疏而微弱的灯光。

苗晓怡从耿学成的胸前抬起头,无限柔情地看着耿学成:“学成,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更加紧张的任务在等着你呢!”

“走,晓怡,到我家去,我的房间虽然不能和城里比,但,还算过得去!”

“这样有点太唐突了吧!”苗晓怡羞涩地低下头,“你父母会产生误会的!”

耿学成笑笑:“怎么会呢!我父母既不像城里人那么精明古怪,也不像农村不识字的农民那么愚昧,他们朴实、真诚、善良,而且待人接物也不会让你尴尬的。”

“那么他们问我是谁呢?”

“不等他们问,我会主动介绍的。”耿学成说,“我告诉他们,这位是我大学的同学,特地来为我竞选乡长加油、鼓劲的。他们一定会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你用,给你吃,在他们眼里,你可比他儿子有出息,而且宝贵呀!”

“去你的……”

耿学成拉着苗晓怡的手:“走,咱们走回去,农村的空气多新鲜,我家不远,七八分钟就到了。”

“学成,你说这深更半夜的,你突然领回一个陌生女子,你父母不奇怪那才怪呢!”

“他们天天盼着我成家……”耿学成说了一半,觉得自己说溜嘴了。

苗晓怡只当没听到,两人手牵着手,在黑夜里匆匆往前走。到了家门口,只见窗子里还透着微弱的灯光。

耿学成说:“我家的房子要是在北京、省城,那就是了不起的院落。”

在昏暗的夜色里,苗晓怡感觉到一个偌大的院子,西面是院墙,东、南、北均为整齐的平房。

耿学成站在院子里,指着周围说:“房子住不完,院子里的花草到春天非常漂亮。”

这时,堂屋的门开了,随之传出男人的声音:“是学成吗?”

“爹,是我,你们还没睡啊!”

“你娘正惦着你呢,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明天还要早起呢!”

耿学成拉着苗晓怡往前走去。

“还有谁呀?”这是父亲的声音。

“爹,我的客人!”耿学成和苗晓怡已经来到堂屋门口,只见娘已经到了面前,耿学成拉着苗晓怡,“爹,娘,这位是我大学时的同学,苗晓怡,她是从北京专程赶来为我竞选乡长助阵的!”

“哎呀!快进屋!”母亲上前一步说,“咋不早点说,给姑娘做点好吃的!”

“大爷、大妈,学成陪我们吃过了,我们还有好多同学呢!”苗晓怡说,“大爷、大妈,这么晚了,打搅你们了!”

“这是哪里的话啊!”父亲说,“你们这么远来到农村,为了我家学成,我们得好好感谢你们呢!”

母亲拉着苗晓怡,来到屋里,心里一阵狂喜:“姑娘,难为你了,真是个好孩子……”

“爹、娘,太晚了,大家休息吧,有时间慢慢说。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到各个村去!”耿学成说,“晓怡就在我的房里休息,我住你们的外间。”

一觉醒来,耿学成一看时间,天刚亮,六点钟刚过,便翻身起床。

昨天晚上安顿好苗晓怡,已经是十二点多钟,他只觉得刚睡下,天就亮了,按照乡选委会的安排,今天是竞选的最后一天,每个候选人可在选委会人员的陪同下进行自由活动。他们必须在七点半钟之前赶到乡里。

耿学成急急忙忙地出了屋,只见父母已经在厨房里忙了起来。过来一看,餐桌上已经摆好豆浆、奶粉,花卷切成片,粘上鸡蛋,在锅里煎得黄而亮,三盘小菜是煮花生米、咸鸭蛋、凉拌萝卜丝。

母亲低声说:“学成,早餐这样行吗?”

“行!妈,你们起得那么早!”

“这可不是为你的。”

耿学成悄悄来到他的房间外面,正好苗晓怡开了门。

“怎么样,睡得好吗?”

“很好,只觉得刚躺下,天已经亮了。”

苗晓怡看着桌上的早餐,说:“大妈,您太客气了,我在学校也吃不到这么好的早餐。”

“中饭大妈给你烧农村土菜。”母亲又转身对儿子说,“学成,中午等你们回来吃饭!”

“妈,中午来不及,老支书已经准备了,我们就在他那儿吃,晚上回来吃饭,准备十个人的饭菜,啤酒我准备。”

匆匆吃了早餐,耿学成骑上摩托车,带上苗晓怡,赶到街上时,方才七点,租用了三辆摩托车和三辆电动车,带着助阵的同学一齐来到乡选委会。

出了乡政府,除了耿学成之外,同学们的摩托车和电动车上都插上彩旗,车头上还飘起两条横幅:“支持耿学成的竞选团!”,“北方农业大学的同学为耿学成加油!”

自从那天晚上在老支书郭广西家碰头之后,郭广西和严孝忠不仅场场参加了演讲答辩会,也在到处帮助耿学成竞选。说实话,通过十几场竞选,郭广西和严孝忠的心里已经摸着六七分底,他们认为川坝乡的乡长非耿学成莫属!

尽管选委会特别强调,在最后一天,各候选人可以到各个村去自由活动,但不能强行组织选民参加。可是各个候选人每到一个村,村委会都已经人山人海,候选人不免要讲几句话,希望大家为自己投一票。

乔志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客货两用车,在车上架起了无线电扩音器,车两边拉起标语:“机械化远远强过半机械化。”耿学成几乎每到一处都碰上刚刚离开的乔志明,但乔志明万万没有想到,平时不善言谈的耿学成居然表现得那么出色,更出乎意外的是有那么一个强大而抢人眼球的竞选班子!虽然那个家伙不仅死死将他一军,让他尴尬不说,他心里更清楚,他将会因此失去很多选票。不过,他还是充满信心的,因为毕竟他和耿学成、张德义不一样,他是县委派来的,曾经是乡人民代表选举的乡长,而且在这个乡长的位置上干了三年多,这次又是以上级党组织的名义直接提名的正式候选人。

准备投票的时间只有一天,贾士贞在县委书记沙义廉和县委组织部长黄孝忠的陪同下,检查了十七个投票点。为了保证投票的绝对公正,在每一个投票点都特别设置了三个秘密写票房间,并摆放有三名候选人的姓名和照片。投票现场的广场上也摆放着三名候选人的巨型照片。

吃晚饭时,沙义廉看看大家,说;“贾部长,明天就要进入最后的决战时刻,今天晚上预祝一下,喝点酒,怎么样?”

贾士贞抬起头,笑笑说:“可以嘛,大家喝点酒,放松一下,晚上好好睡一觉。”

“好!”沙义廉回过头,走到门口,正要叫乡党委书记桂玉清,一看老杨过来了,说:“杨副书记,我的车子后备箱里有两瓶四川好郎酒,让驾驶员拿来!”

老杨说:“好!”又回头说,“那家伙可是烈性酒啊,53度!”

贾士贞笑着说:“你们没听说过,‘蜀中尽道多佳酿,更数朗酒回味长’的绝句吗?”

“哟,贾部长对四川的酒文化很有研究嘛!”沙义廉说,“贾部长今天多喝几杯。”

贾士贞摇摇头,说:“你们喝吧,我今天不行,只能以茶代酒。”

“那不行,”沙义廉说,“贾部长,你不喝,大家怎么喝啊!”

卫炳乾犹豫一下,说:“算了,贾部长随他的便吧,我了解他。”

这时,老杨来了,手里拿着两瓶郎酒,桂玉清跟在后面进了餐厅。

沙义廉说:“来来来,玉清同志,今天我出酒,这菜还差了点,不行搞点卤菜也行!”

“好。”桂玉清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提着卤菜来了。桂玉清接过卤菜说,“这是我们川坝乡最有名的卤菜,现在已经打到省城了。虽然也是平常的鸡、鸭、牛肉等,但味道独特,请各位领导品尝。”

大家坐了下来,沙义廉亲手打开酒瓶,对贾士贞说:“贾部长,尝一杯吧!”

贾士贞摆摆手,说:“你们喝吧,我以茶代酒。”

六七个人,两瓶酒很快就喝光了,桂玉清要去拿酒,沙义廉说:“算了,改日吧。”

晚饭后,贾士贞又和沙义廉、卫炳乾商量了第二天的投票问题。

在此之前,贾士贞对一惯按姓氏笔画排名问题提出了个人见解,在农村直选乡长,这是头一回。所以农民的投票办法怎样才能真正做到公正、公平、合理,基于农村以往的现实情况,由于文化水平和对候选人还不全面了解,往往习惯在排序第一号的候选人名字下划票投选。贾士贞建议把三名候选人的名字分别在三分一选票中,轮流排第一号、第二号和第三号,用同样办法错开排列。然后再把三个三分一选票混在一起。

时间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回到宿舍,贾士贞觉得腹中有些饥渴,试试热水瓶里还有点水,但是水已经不热了,他只好喝了几口。

卫炳乾说:“贾部长,晚上你说不喝酒,我也不好劝你,其实,少喝点酒也无妨。”

“炳乾,也不是不能喝一点,可我真的没那个兴致。”

“贾部长,川坝乡的选举结束后你一定得回去看看葛处长,好好和她沟通沟通。”卫炳乾想到贾部长最近半夜里总是叹气,那天见他接完了周一桂书记的电话后的神情,便多少知道部长家里出了些问题。

“我也是这样想的。”贾士贞说,“炳乾,自从我调来西臾之后,玲玲吃了不少苦,又受了不少窝囊气。可有些事,我也是出于无奈呀!”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她这个人啊,如果犟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贾部长,我说句话你别见外。”卫炳乾坐了起来,“女人嘛,要多哄哄,多体贴,我就给老婆下过跪!”

“真的?”贾士贞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呀!”

“哎,贾部长,那是对外面人而言。”卫炳乾说,“对于老婆,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挨不上,你没听说过?男人谁没向老婆跪过?不给老婆下跪,那孩子从哪儿来的?”

“好你个卫炳乾啊!”贾士贞愣了一会儿,“唉,炳乾,你别说,还真的有点道理!”

“贾部长,在老婆面前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没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时装装孙子又何妨?”

贾士贞不再吭声了,他在默默地琢磨着卫炳乾的一番话,觉得自己远不如卫炳乾。这两年来,他整天都在想着如何去改革现有的干部人事制度,根本没有想过妻子是如何生活的,甚至很少给妻子一点温柔,连性生活也变得单调、枯燥。家庭生活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责任全在自己!

天还没亮,贾士贞就悄悄地起床了。

卫炳乾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贾部长,还早呢!”

“炳乾,你再睡一会儿,我要上厕所了,觉得要拉肚子!”

“怎么啦?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什么,你睡吧!”贾士贞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怎么突然要拉肚!肚子有点痛。”

“没吃什么东西吧!”

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贾士贞一边向公共厕所走去一边想,真是天公不作美,有些农民离投票地点还有十几里地,这样的天气能来多少人呢?

大家匆匆吃了早饭,贾士贞、卫炳乾和平臾县委的领导,分别陪同选委会的工作人员到达各自分工的投票地点。

在迷蒙的雨雾中,只见乡民们撑着一顶顶雨伞,从弯曲的乡间踏着泥泞的小路一溜一滑向村委会移动着。

眼前,见到一个年轻小伙子背着一位老人,旁边还有一个姑娘打着伞。贾士贞忙上前一问,原来这位老人是全乡闻名的百岁老人,年轻时曾经是县里有名的铁姑娘。老人耳聪目明,说她活了一百零一岁,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大事,她一定要亲眼看一看,自己亲自投上一票。

贾士贞一颗悬着的心被这感人的场景深深地打动了。改革开放以来,广大农村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农民们的民主意识也有了新的提高。谁又能想到,一个市委组织部长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勇敢地进行一场干部制度改革的尝试!

五万多村民在同一时间进行直接投票选举产生乡长,当然是一番从没有过的热烈场面,而更大的悬念是,这三位候选人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光是三名候选人在期待着,全乡人民也在心急如焚地盼望着,而平臾县委和市委组织部长贾士贞的心又何曾平静过?

上午十点多钟,投票进入了高潮,贾士贞的手机响了,他看看号码,接通了电话。

“喂,是贾部长吗……”

“请问哪位?”

“贾部长,我是夏季。”

贾士贞一愣,在这个时候市委夏秘书长打电话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昨天晚上他把川坝乡今天的正式选举工作详细地向常书记作了汇报,常书记除提了几点要求,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贾士贞一定要把选举工作做好,保证选举圆满成功!贾士贞来不及多想,忙问:“夏秘书长,有什么事吗?”

“贾部长,省人大一位副主任和省人大法制委员会两位主任上午到达西臾,要你汇报川坝乡直选乡长的事,常书记向他们作了解释,他们说……”

夏季为什么没有说下去,他不得而知,但贾士贞从夏秘书长的态度上,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于是说:“秘书长,到底怎么回事?”

“省人大三位领导要叫停川坝乡的直选乡长,而且要你和平臾县委书记沙义廉一起赶来市里汇报。”

“什么?”

贾士贞的担心终于得到了证实,只是没有想到来得那么快。尽管在电话里夏季没有说明省人大三位领导为什么要干预川坝乡的直选乡长一事,但他已经敏锐地感到,这将是有关法律的一场争议,一场有关法与权的不同意见。

关掉手机,贾士贞正准备给沙义廉打电话,他的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正是沙义廉,沙义廉说他马上过来见贾部长。

过了一会儿,沙义廉来了。

两人一见面,沙义廉说:“贾部长,怎么办?省人大副主任关迪新兴师问罪来了,要我和你同时去市里汇报,他们在市里坐等!”

贾士贞看看沙义廉,冷静了一会儿,说:“我刚刚接了夏秘书长的电话,这事我想过了,但我没想到来得那么快,而且一点弯子都不拐!这样,沙书记,你还是留下来,我一个人去面见关副主任。”

“那怎么行呢?”沙义廉说,“即使要承担责任的话,也应该由平臾县委、我这个县委书记来承担。因为关于直选乡长的工作,全部是以平臾县委的名义发文的。”

“沙书记,这里离不开你,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选举要顺利进行,我们要给川坝乡五万多人民有一个交代,不能虎头蛇尾,半途而废。”贾士贞说,“况且,这件事很可能是冲着我贾士贞而来的,你何必去蹚这个浑水呢!”

“贾部长,这样对你不公平,要承担责任,我沙义廉必须承担,而且是主要责任,大不了撤了我这个县委书记罢了!”

“义廉同志!”贾士贞抓住沙义廉的手,苦笑着说,“你这是何必呢!即使是你站出来了,顶多你陪着我受苦,我该受到什么处置还是什么处置。谁都知道西臾市的这场改革是我贾士贞所为!去年的那场改革就差点把我给……”贾士说,“义廉同志,说实话,我的心里一直在矛盾着,我甚至在想,我到底在什么时候提出辞去西臾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的职务比较合适?但我又想,那样做的话,省委里岂不是会认为我撂挑子!所以我的心里也很矛盾。但是我是做好充分思想准备的,即使我不干了,中国干部制度改革的门也算是被打开了,要想强行地关闭,恐怕也是关不住的!”

“什么?”沙义廉吃惊地看着贾士贞,“到底是怎么回事?贾部长,你把我给搞糊涂了!”

“以后你会知道的。”贾士贞说,“你一定要留下来,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我们忙了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很快就要揭晓了,你一定要留下来掌握局面,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处理好。记住我的话,充分做好一切法律程序的准备,千万不要拖。”贾士贞想了想,“这样,让你们县委的副书记老杨陪我去市里,我尽量赶回来参加直选乡长的就职仪式,要做好准备,选举结果一出来,就召开乡人民代表大会,进行确认,从法定程序上让选举乡长合法化。”

沙义廉刚要说话,贾士贞摆摆手:“义廉同志,万一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必须意见一致:这是按照我贾士贞的意图办的。此外,只要能顶住,都不能失信于川坝乡五万多群众,这可是中国直选乡长的典型!即使我个人犯了错误,但是直选的乡长没有错,老百姓的民主权利没有错。”

“贾部长,没那么严重吧!”

“但愿吧!”贾士贞说,“我必须马上赶回市里去,让老杨带着车子,我在这儿等他,我还要给卫副部长交代一下。”

“那好吧,让老杨带上我的车子。”沙义廉说,“贾部长,我等着你,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通电话。”

“唷,我要上厕所了!”贾士贞捂着肚子,刚一转身,又呕吐起来,他急忙蹲在地上。

“贾部长,你……你怎么了?”沙义廉急忙扶着贾士贞说。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贾士贞说,“你赶快通知老杨,我……”贾士贞双手捂着肚子,一边往厕所跑一边说,“我等他,叫他快一点儿。”

贾士贞蹲在厕所里,觉得左下腹疼痛难忍。他挣扎着给卫炳乾打了电话。

卫炳乾一听说发生了这样情况,坚持要陪贾士贞一起去市里,但贾士贞说他必须留下,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沙书记商量。

不一会儿卫炳乾就赶来了,一看贾士贞脸色苍白,便问:“贾部长,你病了?”

“没事,拉点稀,一会儿就好了!”

“拉肚子?”

“炳乾,”贾士贞说,“省人大的关副主任很可能是冲着我来的,记住我昨天晚上对你说的话。”

老杨带着那辆奥迪轿车来了,贾士贞握着沙义廉和卫炳乾的手,上了车。

贾士贞看看表,时间已经十点半,便问:“一个小时能到市里吗?”

驾驶员说:“争取吧,上了大路,我开快一些,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十一点半能赶到。”

这时贾士贞给夏季打了电话,说他们争取十一点半赶到市里。

随后,贾士贞就接到夏季的电话,说关副主任在二楼小会议室等他们。

贾士贞坐在轿车里,肚子一阵阵地疼痛,他咬着牙,感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难忍的还不是这些,他几次想让车子停下来,找厕所,但是还是竭力忍着,他不时地看着表,身子已不能靠在后座上了。

十一点二十分时,轿车终于进了市委大门,当轿车停在市委大楼前时,贾士贞匆匆开了车门,捂着腹部冲进了厕所。

当贾士贞和老杨走进二楼的小会议室时,夏秘书长迎了上来。

正在这时,常友连陪着省人大关副主任和法制委员会高、吴两位主任走了进来。关副主任的脸上犹如暴风雨前的乌云。贾士贞看了关副主任一眼,不明白这位曾经的省政府常务副省长今天怎么了!

大家匆匆地握了手,进了会议室,常友连看看贾士贞,说:“贾部长,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成这个样子?”

“没事,有点腹痛,过一会儿就好了。”

关副主任坐在正中的位置上,高、吴分别坐在他的两边。贾士贞和老杨坐在常书记旁边。

出人意料的是,关副主任并没有发作,而是很有涵养地说:“贾士贞同志,最近省人大分别得到消息,说你们在平臾县的川坝乡搞乡长直选的试点。我们一了解,果然不错。而就在这个时候,全国人大法制委员又打来电话,批评这是违反宪法的。贾士贞同志,请你把情况简要地汇报一下。”

贾士贞只觉得自己腹部疼痛难忍,又急着要上厕所,脸色蜡一样的黄。

常友连忙接过话题说:“关副主任,平臾县直选乡长的事,是市委常委讨论做出的决定,如果有什么责任的话,由我承担,让贾部长汇报过程是可以的。”常友连看看贾士贞。

贾士贞点点头,马上站起来说:“对不起,请你们稍等片刻。”又匆匆地去了厕所。

贾士贞又回到会议室,连着喝了几大口水,忍着高烧和腹痛,把川坝乡直选乡长的事扼要地作了汇报。

关副主任翻开笔记本,说:“我代表省人大常委会宣布:一、平臾县川坝乡直选乡长一事实属违反宪法的行为;二、责令平臾县委立即停止直选乡长工作,并宣布这次选举无效;三、相关领导人,主要是市委组织部长贾士贞做出深刻检查,省人大视其检查情况给予相应的处分。”

贾士贞忍着腹痛,说:“关副主任,我记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一章第二条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利属于人民;而第三章第五节规定:县乡镇的人大代表由选民直接选举,但宪法并未规定不能由选民直接选举乡镇长;而相关法律却规定,县乡镇长由县乡镇的人大代表选举产生。我认为,选民直接选举乡长,不但没有违反宪法,而且是真实地体现了宪法的精神——宪法规定一切权利属于人民,人民可以选举县乡的人大代表,人民可以委托人大代表选举乡镇长,也可以自己直接选举,这更加真实地体现了人民自己的意图,体现了一切权利属于人民的宪法精神。另外,立法机关应该与时俱进,根据人民的意愿,及时修改法律,使法律更加符合宪法精神,权利本来是属于人民的,不能说被代表借了,自己想要回来却不行。再者,人民如果要亲自选举他们的乡镇长,说明他们不是很相信那些代表了,那些代表的意见可能只代表少数人的意见,这里面可能隐藏了大量而深刻的矛盾。如果人民直接选举乡镇长,可以从根本上解决矛盾,创造和谐社会。”

关副主任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脸上刚褪去的乌云又笼罩下来。他合上笔记本,说:“贾士贞同志,我们现在不是在召开学术讨论会,我也没时间和你讨论这些不属于人大工作范围的理论。”

常友连说:“关副主任,这项工作不是贾士贞个人做出的决定,有责任的话,也应该由市委常委承担,不是贾士贞个人行为!”

贾士贞只觉得两眼冒着金星,觉得自己已经昏昏沉沉,烧得眼都睁不开。他强忍着腹痛,挣扎着说:“关副主任,我这个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不应该属于省人大管的吧!”

“贾士贞,人大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也太狂妄了吧!”关副主任有些怒不可遏了,大声说。

常友连急忙解释说:“关副主任,贾部长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党内干部,而我们国家又是党管干部。人大是权力机关!”

贾士贞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关副主任今天怎么就那么大的火?当然,他也意识自己刚才的话确实不妥当,正要解释,老杨说:“关副主任,我是代表平臾县委书记沙义廉同志来的,川坝乡的直选乡长工作,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还是应该由县委来承担,毕竟所有的文件都是县委发的。”老杨停了一下,又说,“关副主任,贾部长是带着病来的,他现在正在发高烧,又拉又呕……”

“你是谁?”关副主任看着老杨。

“平臾县委副书记老杨。”常友连说。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关副主任极不高兴地看着老杨。

贾士贞看看关副主任,又看常书记,双手按着腹部,他真想和关副主任再辩下去。

“好了,贾士贞同志的病还要看。”关副主任说,“病归病,检查归检查,这完全是两回事。好,就这样吧!”

出了会议室,常友连让贾士贞去宾馆吃饭,贾士贞摇摇头,他只觉得全身烧得很厉害,头脑已经不做主了。老杨赶忙把他扶上车。

贾士贞说:“快,回川坝!”

贾士贞半躺在轿车里,迷迷糊糊地闭着双眼。半路上,老杨的手机响了。

“杨副书记,怎么样?”沙义廉低声问。

“沙书记,我们已经回来了,再过一会儿就回到川坝了。”老杨说,“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很成功,非常顺利。”沙义廉说,“你们直接回乡政府吧,我们正在准备召开乡人代会,以便确认这次直选乡长的合法有效性,同时宣布乡长正式就任。”

贾士贞毫无力气地半躺在轿车的后背上,只觉得头昏得抬不起来,但他仿佛感觉到是沙义廉在和老杨通电话,挣扎着说:“选举还好吗?”

“非常成功,也很顺利!”

“给沙书记回电话,我们马上就到。马上召开大会,让新当选的乡长宣誓就任!”贾士贞想坐起来,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贾部长,别硬撑着了!”老杨大声对驾驶员说:“快去乡医院!”

“不,老杨,直接去会场!”贾士贞大声说,“再迟了,我怕赶……不……上……了!”

在贾士贞离开川坝后,全乡十七个投票点进行了轰轰烈烈的投票活动,中午十二点钟,十七个投票点的投票箱已经全部集中到乡政府的会议室,与此同时,在乡选委会和沙义廉、卫炳乾等领导的亲自监督下,开始计票。

全乡53861口人,共有十八周岁以上具有资格的选民36625人,外出打工和缺席6021人,共30604人参加投票,有效票30451张,参选率为83.56%。

耿学成最后得票17842票,得票率58.3%,当选为川坝乡第十二届人民政府乡长。

第二名乔志明获得7651票,占25%;张德义获得5111票,占16.7%。

川坝乡院内的礼堂上方悬挂着“川坝乡第十二届人大第一次全体会议”的横幅。主席台两旁贴着两幅大标语,右边是“重温《宪法》,一切权利属于人民”;左边是“社会文明,打开政改紧闭大门”。

全乡二百四十七名乡人民代表已经就座,麦克风里响着轻松愉快的乐曲。沙义廉、张建生、黄孝清和县乡的领导们站在礼堂大门口,不停地看着表,当贾士贞乘坐的奥迪轿车缓缓驶进乡政府的大门时,大家一齐迎了上来。老杨慌慌张张地下了车,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快,贾部长已经很危险了!”沙义廉大惊失色地问:“到底怎么了?”

卫炳乾低头一看,只见贾士贞已经不省人事,连忙叫了两声,贾士贞用尽全身力气,说:“赶快召开人代会,让当选乡长宣布就任,不然……”

“快,把贾部长送医院!”卫炳乾说,“不,快给医院打电话,组织医生抢救!”

这时耿学成过来了,一把抱着贾士贞,泣不成声。贾士贞从车子里被耿学成抱了出来,贾士贞睁开眼,微微一笑:“学成,祝贺你,人民信任你,你一定不要辜负川坝全乡五万多人民对你的期望!”

耿学成点点头,泪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

“把我放到会场上。”贾士贞看一眼卫炳乾,“炳乾,赶快开会,我一定要亲眼看着直选乡长的合法有效,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推翻全乡人民和那么多代表的意见。这是历史的选择,是伟大的壮举!”

耿学成抱着贾士贞朝礼堂走去,卫炳乾、沙义廉跑步进了礼堂。

礼堂里音乐声戛然而止,乡人大主席宣读了川坝乡第十二届人大第一次全体会议关于确认川坝乡选民直接选举乡人民政府乡长耿学成,其结果合法有效。随后,耿学成举着右手拳头,向全体代表宣誓。

礼堂里鼓乐齐鸣,礼堂外鞭炮连天!

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吼叫着驶进乡政府,三名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大步进了礼堂。贾士贞躺在椅子上,紧闭眼睛,嘴角含着微微笑意,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坦然。

一个男医生用手撑开贾士贞的眼皮,突然惊叫起来:“啊……”

男医生惊恐万状地说:“快!把贾部长抬到床上去!”随即从护士手中拿过氧气袋,“赶快给氧气!”

“快,把贾部长抬到宿舍去!”沙义廉大声说。

只见耿学成奔上前,抱起贾部长,箭一样地向乡政府后院跑去。

贾士贞被放到床上,医生开始抢救,护士迅速打上吊针。

贾士贞睁开沉重的眼皮:“不……不用……了,感谢大家,感谢川坝人民……”

“快,给卫生局长老徐打电话,让他们组织最好的医生,带上最好的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沙义廉大声说。

“沙书记!”贾士贞用力摇摇头,“我自己清楚,已经来不及了!”随后轻轻地抬了抬头,“记住,如果任何人追究起来,责任都是我的!不要担心,直选乡长已经全乡选民投票,已经有乡人代会确认,符合有关程序,任何人想推翻,都不那么容易了!”

“贾部长,”沙义廉含着泪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安心治疗吧!”

贾士贞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越来越缓慢,像是一条丝线般的细流,在沙漠中艰难地流淌,马上就要干涸了!

男医生失望地抬起头,无奈地看着沙义廉,悲伤万分地说:“根据卫副部长介绍的情况,贾部长一定是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贾部长可能是中毒性菌痢!”

沙义廉再次拨通了电话:“喂,卫生局徐局长吗?我是沙义廉,市委组织部贾部长可能得了急性中毒性菌痢,已经很危险,请你们立即组织最好的医生,带上最好的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川坝乡政府来!还有,让县防疫站同时派人来,立即取样化验!”

挂了电话,沙义廉对男医生说:“你们赶快想办法呀,不能只坐等县医院医生啊!”

男医生说:“我们已经给贾部长输液,加上大量抗菌素,马上还准备用抗菌素给他灌肠。”

“快,抗菌素灌肠有效果吗?”沙义廉问。

“应该有效果。”

“炳乾,”贾士贞突然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艰难地说,“万一我不行了,请你……不……要……”他像是用尽所有力气说,“不要……告诉……玲玲……”贾士贞没有继续说下去,眼角流出一滴浓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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