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卡
01
隔天傍晚,小笠原被叫到牛込警察局,不过只是听叶山简单说明一下而已。
叶山给他看仓库里拍到的影像,地上满是大量CD与电动喷雾器,所有物证都和莉子说的一样。小笠原不禁深感讶异,但也没有任何新进展。
嫌犯的口径一致,都说自己是自愿行动,没有受到西园寺的指示。
西园寺的顾问律师也发布声明,表示遍及全国的诡异行径或许出自西园寺的狂热粉丝之手,但他本人一概不知情。虽然如月彩乃宣称仓库是她先生租下来的,但各地仓库的承租人都是粉丝本人。西园寺响与本案毫无关连。
捜査总部研判,目前找不出负责进口诺罗病毒的医疗机构,也没有确切证明有人运进日本,所以虽然西园寺的海外医疗援助活动与这件事都跟诺罗病毒有关,但两者之间却没有明显的因果关系。
小笠原简直难以置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警方仍不要求西园寺到案说明,难道现在还要看警视厅公安部的脸色吗?
叶山严正否认:“公安部早就受够西园寺了。而且,这案子可以说是全国规模的集体破坏行为,当然也算在公安范围内。但是,我们缺乏组织犯罪的证据,目前只能说是疯狂粉丝的失控行为罢了。”
虽然叶山这么说,却没有阻止小笠原刊登报导。或许他心想,既然没有证据,只能靠媒体来对西园寺施压。
小笠原写的报导登上了《周刊角川》的头条:西园寺响,印尼医疗活动中的黑幕。激进粉丝以诺罗病毒污染CD的计划全貌。结果这期周刊销售量大增,电视台新闻节目、娱乐新闻版面也跟上风潮。总编辑荻野还难得大方称赞说:“干得好!这样就不必从你薪水里扣印尼出差费啦!”
而这周也是西园寺制作的“野心”首张单曲发行日。原本有人预测周刊报导会吸引大众目光,但Oricon排行榜的首周排名是第一百六十八名,实际销售量四百一十张,简直惨不忍睹。
小笠原倒是吓了一跳。虽然只有四百一十张,还是进了榜单。不过,至少社会大众明显没有顺着西园寺的意。普通乐迷冷淡地表示:“管他事情闹得大不大,都没理由买这张CD。”
这下子西园寺根本无力还债,风评也一落千丈,应该是走投无路了。但西园寺依然保持沉默,安静得令人发毛。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02
过了好几天,莉子打电话找小笠原。
情况明显不同以往,莉子的语气相当紧张。她说,飞鸟琴音找她到家里,希望小笠原作陪。
小笠原不知道琴音已经被释放了,听说因为罪证不足,只能以不起诉处分,严重警告收场。诺罗病毒一案的其他粉丝也是一样。
这天午后下着倾盆大雨。小笠原撑着伞,走向江户川桥附近的飞鸟家。他来到三层楼的洋房前,莉子已经撑着把红伞,伫立在门前。
“凛田!”小笠原喊了声。
“啊,小笠原……”莉子担心地回应。
“既然你先到了,何必等我?先进去啊。”
“不行啦,那个……”莉子的大眼睛盛满了烦恼:“我进去会有点尴尬啦。”
“啊……这我懂,她一定很生气。”
“是不是专程叫我来泄愤的?一定是……”
“别担心,我陪你进去。不过,我也是讨人厌的记者啦。要我先找她谈谈吗?”
“……不用,没关系的。”莉子做了深呼吸,露出微笑。“谢谢你,小笠原。你果然是好人。”
小笠原腼腆地笑着,按了门柱上的门铃。“那我们一起进去吧!被骂也是一人扛一半。”
“哪位?”对讲机传出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飞鸟优治。莉子对着对讲机说:“我是凛田,约好要来见尊夫人。”
“请进,门没关。”优治说。两人推开大门,走进庭院,来到玄关门前。
响起了开门声。好紧张。莉子简直全身僵硬。
门缓缓地开了,开门的正是女主人琴音。
“呃,”莉子露出紧绷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飞鸟太太,今天呢,我真的是,呃……”
没想到琴音不带一丝怒气,反而毕恭毕敬地说:“凛田小姐!有劳你来一趟了!快,快请进!”
莉子傻了眼,看着小笠原。
小笠原也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至少不是找莉子来抗议、辱骂的样子。
两人脱了鞋,由走廊通往客厅。先生优治正坐在沙发上,一见到两人走来便连忙起身。不知为何,他看来非常憔悴。
才进了客厅,琴音立刻伤心地大喊:“太过分了!存款全都不见了!”
“这,”莉子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琴音望向先生,优治递出了一张纸条。
莉子接过来一看:“这是信用卡的帐单吧?名义是尊夫人,不限额度的白金卡……本月帐单金额,一千四百九十七万六千日圆?!”
“是啊……”琴音对着莉子哭诉:“我是拿我先生的副卡,所以先生的帐户是我家唯一的帐户,存款几乎都被提领一空了!”
小笠原心想,优治就是因此才憔悴不堪的。顿失所有现金,肯定出乎意料。
琴音颤抖地解释:“帐户是前几天被盗领的。我看了存折,差点吓死……我也问了信用卡公司,他们只坚持手续一切合乎规定。这下该怎么办呢?”
莉子若有所思地说:“从帐单明细来看,凶手是用网路刷卡服务,把现金汇进某个帐户,而且连汇了几十次……信用卡跟提款卡不同,每次付现还会追加高额利息,之后应该还会收到利息帐单吧。”
琴音的脸逐渐气得通红。“这到底是谁干的?!”
“要说是谁……”莉子沉稳地告诉她:“我想您心里也有个底吧。”
“可、可是!”琴音焦躁不安地说:“信用卡公司跟我说,要使用网路刷卡服务,除了必须有卡片资讯之外,还要输入密码,犯人是怎么……”
莉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注视着琴音:“您之前说过,曾经参加西园寺先生的过夜活动对吗?就是在大饭店。”
“是啊……可是,费用都是事先转帐,不是刷卡啊!”
“您还说,活动期间,钱包都锁在房间的保险箱里。”
“没错。我这人很谨慎,确定有上锁。”
“您说的上锁,也只是四位数的密码锁吧?”琴音点点头:“饭店客房的保险箱,通常不都是这样吗?”
“您用的密码是?”
“我想想,密码是……”琴音这才恍然大悟。“啊!难道……”
“很多人因为怕忘记,只要是四位数密码,都会选择相同数字,提款卡与信用卡也都一样。而您将贵重物品锁进保险箱的时候,是不是也怕忘记密码,就用了常用的数字呢?”
“就……就算是这样又如何?那可是饭店保险箱,应该値得信赖吧!”
“夫人,西园寺先生曾经是GrandFlyers大饭店的大股东,所以西园寺先生本人就是饭店老板。”
“就算这样,也不可能知道保险箱密码吧!”
“错了。饭店的客房保险箱顶多只是五万日圆的规格,属于简易型保险箱。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饭店保险箱上锁之后,管理员还是可以透过特殊操作来读取密码开锁。要不然,房客忘记密码的时候就打不开保险箱了。”
琴音听了有如晴天霹雳:“你……你说什么……?”
“只要在客房里放置保险箱,再把自己设定为管理员,要读多少密码都不成问题。他拿老板用的万能钥匙进入客房,确认保险箱的密码,开锁,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记下卡号、有效期限与背面的安全码,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放回保险箱。”
“为什么西园寺先生要这样……”
“他预先留了这最后一手,以防在金钱上真的走投无路。所谓狗急跳墙,他已经不择手段了,现在的他就是跳墙的狗。我想,活动当天的房客当中,所有保险箱密码与信用卡密码相同的人,这几天一定也都蒙受了相同的损失。你就是其中之一。”
琴音目瞪口呆,频频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绝对不相信,不可能有这种事……”
此时,她丈夫优治强硬地大喊:“琴音!”
琴音吓得盯住优治。
优治感叹地说:“你总该明白了吧?应该说,最心知肚明的就是你自己啊。”
琴音一脸错愕,发呆了好一阵子。最后,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整个人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走廊上传来奔跑的声音。客厅门被推开,女儿阳菜一脸讶异地看着室内光景。
阳菜看见自己的母亲蜷缩成一团,哑口无言。
“妈……”阳菜呢喃一声,跪下来轻轻抱住妈妈的肩膀。
琴音还是哭个不停。阳菜抬起头看向莉子,但表情并无悲痛,反而有种解放感。
优治垂头丧气,但还是平静地对太太说:“我已经报警处理了,其他也没什么好做的。就算钱追不回来,我们家的房贷都快缴完了,我也还能工作啊。就当是缴了笔昂贵的学费吧。”
一阵长长的沉默中,只听到琴音小小的呜咽声。
面临最坏的情况,反而稳固了家人间的关系。优治看来是这么认为的,阳菜也一样。
小笠原心中涌起一股感动。这家人获得了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莉子充满慈爱的双眼,注视着紧紧依偎的琴音与阳菜。
但是,她的表情慢慢垮了下去,然后严肃地看着小笠原。
小笠原点点头表示:我也是这么想。
这次还是无法证明西园寺的犯罪。GrandFlyers大饭店早已破产,也不可能调査客房保险箱。
西园寺响。他最终还是为了钱,狠心背叛、无情抛弃了自己的信徒。而且,这笔钱与他的巨额债款相比,只是杯水车薪。他现在掀了底牌,究竟有何打算?究竟想如何逃离这个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