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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各自的目标(上)

“有时事情是这样的,肯特,”伊达·法兰懒洋洋地对身边严阵以待的肯特·海兰斯说:“你知道,两只狗争夺骨头的时候,骨头通常是不参战的,所以放松一点好吗?你这个样子显得我们很没有做骨头的觉悟。”

肯特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戒备着,旁边的谷莠子却横了伊达一眼,于是伊达笑咪咪地看着眼前两队人马的争斗,不再作声。可是沉默了没多久,他就又故态复萌:“德尔罗……”

“魔法师阁下。”德尔罗马上恭敬地出现在他身后。

“去看好我们的行李,别让他们损坏了。”伊达毫无顾忌地吩咐着。

看着正你来我往、刀剑齐飞的战团中那几匹驮运着行李的马匹,德尔罗露出苦笑,嘴里爽快地答应着,脚底下当然是一丝未动。

争斗终于还是结束了,一场乱战之后,地上留下了十几具尸体,既有袭击者的,也有护卫者的。

当日在那个小镇上,德尔罗与警卫队“沟通”之后,小镇镇长就表示最近附近忠信者活动猖獗,为了保证魔法师大人们的安全,小镇已派出一支警卫队护送魔法师大人们接下来的旅程。

当德尔罗回来转告这个“好消息”时,伊达笑笑没有说话,于是,那队小镇警卫队就跟在他们一行人身边。

伊达其实还是很佩服德尔罗的行动力,仅仅给了他半个晚上的时间,他就能召集这样一队人,并且把他们装扮得从装备到气质都像警卫队员——尤其是后者,这是很难做到的一点。

有了这队警卫队的护送,接下来的旅程清静了好几天,伊达他们总算有机会安下心来欣赏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沿路景致,除了伊达依旧别有用心地把德尔罗指挥得团团转以外,这段行程堪称安逸。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地新的袭击就又开始了。袭击者从开始的冒充忠信者发动攻击,到后来也失去了耐心,直截了当地带着优良的装备与大队人马下手。而那队负责护送的警卫队员虽然颇有折损,但是人数只见多不见少,到了后来也没有一点警卫队的样子,盔甲、兵器、马匹和前来袭击的队伍衬比着精良。

旅程就在不断地遇袭、战斗中继续着,越是接近目的地,这种混乱产生的频率也就越密集。不过伊达一直处之泰然,既没有因为身陷帝国的军队中而有什么惊慌,在遭遇袭击的时候更是不论局面有多紧张都不允许肯特参与战斗,他自己更是一次都没有施展过魔法。

肯特对伊达的计划略知大概,可是在肯特看来,这样的计划未免太过冒险,就算计划实现对于兰姆帝国会有极大的利益,这样的利益如果需要用伊达·法兰作为诱饵去换取,还是极不值得的。

眼前的战斗渐渐接近尾声,这次的战斗特别激烈,虽然终于击退了来者,但是随行的护卫队也伤亡惨重。肯特粗略估算一下,经过这一役,护卫队这边的死伤人数绝对超过了三分之二。这样的状况下队伍自然不能再继续前进了,于是草草掩埋了双方留下的尸体之后,队伍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处山谷中停下来暂时休整。

经历那样的恶战之后,整个队伍的气氛显得很沉郁。

伊达他们一行人与军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坐在军队一侧的小山坡上。

虽然那些人并不是自己的战友,甚至应该算是敌人,但是他们毕竟是为了保护自己一行人才遭遇这样的伤亡,听着伤者忍不住发出的呻吟声、伤势严重到无法抢救,要求战友给自己一个痛快的祈求声、失去亲密战友的幸存者压抑着的啜泣声……军人出身的肯特在这样的环境中,心中也不禁感到悲凉,整个人都被那种情绪感染而低沉着。

谷莠子和夜都保持着他们一贯的沉默,不同之处在于夜保持着一种局外人的冷漠,而谷莠子却是竭力避免自己的目光与那些战士们相遇,用冷淡来伪装自己对于不该付出同情的人所产生的同情怜悯。

至于德尔罗,则因为这样的战斗结果充满了沮丧与无奈,他甚至失去了继续扮演角色的欲望,没有继续留在伊达身边,而是停留在那些战士中帮助照顾伤患。

只有伊达的表现与往常没有不同,依旧面带笑容,谈笑风生,不时指使德尔罗取乐。他对于刚才的争斗以及那些伤亡战士绝对没有视而不见,相反地,他乐于谈论这些事,但是谈论的口气是那样平淡,就好像贵族们在自己的茶会上拿着贫民窟中的生老病死当作话题时的情形,虽然用词文雅、口吻平和,可是也只是在增加谈论之中包含着的冷酷而已。

那些护送他们的战士也许并不清楚自己保护的这个魔法师少年是什么人,但是在他们看向这个少年的眼神中,无疑包含着深深的不满甚至怨恨。

“子爵……”肯特在伊达又一次说到之前争斗中某个在他看来很可笑,双方同归于尽的细节时,终于忍不住低声提示了他一句,“请不要在战士们面前这样说,他们毕竟是为了保护我们才遭受这样的损伤。”

“可是……”伊达看着自己这位忠直得过分的侍卫长,似笑非笑地问:“他们真的是在保护我们吗?”

这些士兵所谓的护送,不如说是押送来得更加贴切。

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护送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行人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上级安排这次任务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是他们在用生命保护的,毫无疑问根本不是伊达等人,而是他们所效忠的国家或者说是教廷的利益。

不等肯特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伊达又说:“作为军人,浴血奋战之后一定很忿恨我这样的人吧?那么,他们憎恨我的同时,会不会也怨恨那些派他们来保护这样的我的上位者呢?”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依旧是笑咪咪地面对着那些战士们的方向,还向忙于照顾伤患的德尔罗亲切地挥了挥手。

肯特听了这些话,心里有股难言的寒意。

这些士兵们,这些勇敢的战士,在上位者眼中的价值就是这样吗?

就连他们经历生死奋战之后的心情,都是被利用的条件。

德尔罗一脸悲愤无奈地穿梭在士兵之中,这种情绪又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与伊达的轻松快乐一样的伎俩呢?

伊达伸手在肯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下,自己的话大大触动了这个青年吧?这样也好,可以让他想清楚,做伊达·法兰的侍卫长和回到军队中哪一项更适合他自己。

伊达安慰似的动作让肯特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自己是怎么了,现在深陷敌国,身在敌人的军队“护送”之下,岂是产生这种情绪的时候?或者说这些“护卫”者和那些袭击者彼此伤亡越重,情况才越对自己这一行人有利啊。

天色渐渐昏暗,德尔罗才有些疲倦地回到了伊达他们休息的地方。

“我们的目的地其实已经不远了,”伊达笑着建议,“既然这些好心的警卫队员们受到了这么大的损伤,不如让他们回去吧。要不然万一再遇到什么事,我们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德尔罗的心情很不好,看着伊达回答时也没有了往日的恭顺:“您觉得这有可能吗?”

“为什么不?”

“你觉得事到如今,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还是说,你觉得靠那个精灵或者那头飞龙就能够干扰我们的注意力,给你可趁之机!”

伊达侧头看着德尔罗,良久,噗哧一笑:“莫里阁下,你有些沉不住气了吧?剧情才进行到一半,你怎么就搞错了自己的角色?”

“莫里”这个姓氏一进入耳中,肯特下意识地握住剑柄,警惕地看着“德尔罗”。

但是伊达和“德尔罗”都没有在意他的表现,继续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过明显的是,与之前一路上两个人默契十足的情形不同,现在还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只剩下伊达·法兰一个人,“德尔罗”显然已经不能再保持那种悠然。

“法兰子爵,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但这是在我们神圣帝国的土地上,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是我们神圣帝国的财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最好想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你能够好好地跟我合作,很多事情都可以商量!不然的话……”

“很多事情,比如?”伊达扬扬眉头问。

“昨天傍晚,我国某支军队俘获了一名进入我国国境还大肆破坏、伤害了许多民众的精灵,不知道你对这个消息是否感兴趣?”

明尔?

肯特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

伊达的脸上还是毫无紧张感,悠然地说:“在绿森林的精灵王族中,血脉相传着一种特殊的能力,这种能力来自于精灵的血脉之母自然女神的馈赠……当然,用贵国的说法就是,来自邪恶力量的馈赠。这种能力……”说到这里,他却卖关子似地停了下来。

“哼,在父神的光辉下,任何邪恶伎俩都不会成功的!”

“莫里阁下,您现在的口气太像那些忠信者了,这可不太好。”伊达诚恳地说。

莫里凝视伊达片刻之后,笑着说:“子爵,你觉得这样的伎俩很有趣吗?”

伊达笑而不答。

“那么其他人呢?你自己的安全呢?还是说既然你来到这里,就真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为了研究魔法,你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德尔罗”的手指一一划过伊达、肯特、谷莠子,冷笑着看着伊达。

“其实是这样的,我认为直到目前为止,我依旧有讨价还价的权力。”伊达平静地说:“我认为接下来的旅程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就是这样。”

“德尔罗”气急败坏地看着伊达,他心里明白,没有伊达,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入那个地方,要是无法进入,就更别说是得到那里面所谓“属于神圣帝国”的宝藏了。

在目前情况下,伊达是自由的,他的行为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不受任何限制,可是“德尔罗”不能。这次的计划他本来就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与伊达·法兰之间的勾心斗角,更多的还是来自于背后自己人的“攻击”,现实的真刀实枪攻击和更加阴险隐蔽的攻击都有,而且源源不绝。从这个角度来看,“德尔罗”真羡慕伊达·法兰,至少这位子爵背后那个强大的公国,对他的行为总是全力支持。

伊达·法兰可以任意进行冒险,也可以随时选择自保放弃,但是“德尔罗”不能,他走出了这一步,而且付出了代价,如果得不到预定的收益,那么无疑地就要为这次错误的行动背负责任,可是这个责任怎么背负,到了有心人手上则是可大可小的。

深吸口气,“德尔罗”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因为伊达·法兰那种始终泰然的态度产生了不安,以至于整个心态躁乱了起来。这不正是伊达想要的吗?

在心底仔细地理顺了一遍思绪,“德尔罗”依旧认为自己的计划不会失败,即使伊达·法兰再怎么摆出胸有成竹的架势,这毕竟是在神圣帝国的领土上,他正身在效忠于自己军队的控制中。

虽然伊达·法兰必然也有周详的计划,可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那些“宝藏”自然也将归自己所有。

“德尔罗”不介意留下伊达·法兰的性命——在他的分析下,伊达·法兰的那种自信也正是来自于此——除了伊达·法兰没有人能够揭开那个“宝藏”的秘密,所以在“德尔罗”的计划中允许伊达·法兰用宝藏的秘密换取他自己的生命。“德尔罗”认为,伊达·法兰固然是个重要的敌国人物,可是和他真正想要的东西相比,还是比不上。

“那么如你所愿,魔法师大人,我们明天离开军队的保护前进。不过……”到了这时,“德尔罗”终于恢复平常,笑咪咪讨好地看着伊达说:“您知道的,有很多忠信者一直在追杀您,没有了军队的保护,您这位伟大的魔法师可要保护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仆从啊!”

“放心!”伊达大手一挥,爽快地说:“就算打不过我还会逃跑!反正他们的目标也不一定就是我!”

在一边听着他们勾心斗角的肯特,心里更加不安。他知道随着旅程逐渐接近尾声,最严峻的考验也等在前方。自己这个侍卫长的职责就是保护子爵大人的安危,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真有这样的能力吗?要怎样才能完美地尽到自己的职责呢?

肯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德尔罗”,如果在这里杀了他,会怎么样?

这么重要的人物死亡,会给神圣帝国带来怎样的骚动?这样的骚动能不能给子爵的旅程带来好的发展?这个人要是死亡,对于兰姆帝国是否有利?

这些念头在肯特的脑海中此起彼伏,但是最终他还是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阿古斯·莫里,这个名字肯特很熟悉,应该说每一个兰姆帝国的官员、军官都知道这个名字。

神圣帝国的统治权在神圣教廷的手中,所以教廷的教宗实际上就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由于神圣教廷的教规,神职人员都是不能结婚生子的,所以这个国家权力的交替自然不像其他国家是透过血脉传递继承,而是在整个教廷中选择合适的继承人。

这样选出来的继承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是要比那种因为父亲是国王,所以儿子、孙子打从出生那天就理所当然有可能成为国王的方式所选出来的继承人更加优秀。但是就像王储们为了唯一的王位争得你死我活一样,在神圣帝国那些有可能成为下任教宗候选人们之间的争斗,由于参与人数众多,自然也就更加激烈。能够在这样的争斗中脱颖而出的人,无论是能力、心智还是手段,当然都是上乘之选,绝对不容小觑。

阿古斯·莫里就是这样一号人物。

五岁就通过神官考试成为一名低级神官,十二岁进入教廷的核心——大神殿任职,十五岁就被现任教宗亲自收为学生,并且在一年前正式被宣布为下任的教宗继承人。而直到今天,这个阿古斯·莫里也仅仅只有二十二岁。

孤儿出身,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奋斗到这个地步,足以证明阿古斯·莫里的出类拔萃。在兰姆帝国,阿古斯·莫里一直被当作重要对手来研究和防范的,当然也不免有人发出感叹:神圣帝国有这样少年出众的人才,而兰姆帝国在这方面却差了许多,是不是在培养年轻人方面,整个帝国都应该下点工夫。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兰姆帝国的皇太子蒙德与阿古斯·莫里相比,确实不尽如人意,肯特在以前也抱着类似的想法。

但是现在,肯特的观念已经发生转变。

是的,兰姆帝国未来的皇帝可能不如阿古斯·莫里足智多谋,但是兰姆帝国未来的法兰大公却足以弥补这一点。

伊达·法兰也是个有着天才称号的少年,他在魔法方面的造诣众口皆碑。也因为如此,他给人们的印象就是一个沉浸在魔法和书籍中、不问世事、不关心政治,有时甚至任性做出一些有违自己身分事情来的少年,这个世界上很多贵族子弟都是如此,伊达除去身上魔法师的光环之外,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这次的旅程让肯特发现,自己效忠的对象绝不是外界所以为的那样简单。

伊达·法兰这次的行程除了他自己那个不肯明说的目的之外,最大的目标恐怕就是在神圣帝国掀起内乱。

在神圣帝国,教宗的统治权并非绝对,在教宗之外,还有另一个机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涉教宗的行为,那就是长老会。而究竟有多大的干涉程度,就要看长老会与教宗之间的平衡点在哪里了。

神圣教廷第一任教宗是个胸怀大志而且手段非凡的人物,他一手建立起神圣帝国和神圣教廷的基本框架,在他的时代,是没有长老会的。这位首任教宗临终之前,不知道是出于谨慎还是想要限制继任者的权力,竟然把跟随自己创建神圣教廷的十二位功臣立为长老,并且赋予长老会拥有不受教宗控制的权力。

长老会的存在对于神圣教廷有利有弊,优点是避免了教宗权力过于集中而滥用,缺点则是人心自私,既然身处这样的位置,自然会贪心地想要更多,教宗,自然不喜欢处处给自己掣肘的长老会;而长老会,当然也极不喜欢一个竟然不是“听话傀儡”的教宗。无数的争权夺势事件由此而生,两派势力明争暗斗直到现在,教宗和长老会之间水火不容的局面,就连敌国都很清楚。

那个神秘怪客夜,也就是伊达称为“兰帕德”的那个人,一开始就与阿古斯代表的教宗一脉有串联,他能够从大图书馆中带出那份古卷,肯定是与教宗一系达成了某种交易,可能也包括了把伊达·法兰骗到神圣帝国来。伊达·法兰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有问题,而夜则根本不在乎伊达会不会发觉这是一个圈套,似乎很肯定伊达·法兰在看了古卷之后就算知道是圈套也会走进去。事实也确实如此,伊达在明知道会遇见什么的情况下依旧来到了神圣帝国。

不过伊达·法兰并非毫无准备,他事先对神圣帝国的局势摸得很清楚,用自己作为诱饵进入敌国。教宗一系为了得到所谓的宝藏,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只能尽力保护他,而长老会一方为了不让教宗一系得到宝藏壮大实力,就自然会尽力截杀这支队伍,当然目标也不只是伊达,能够顺便除掉阿古斯·莫里自然是最好不过。

随着伊达一路走来,果然使得教宗一系与长老会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也使得阿古斯·莫里的地位受到了一定的动摇。

基本上肯特现在已经能够把发生的事情理出一个脉络,现在最让他担心的就是明尔是不是真的被抓了。但愿就像伊达所说,绿森林的精灵们有着自己特殊的能力,所以不需要担心。

对于现在的阿古斯·莫里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退路,只有把那个宝藏掌握在手中这一条路可以走,而这其中的关键,还是伊达·法兰。

所以在第二天,伊达一行人再次上路时,人员已经恢复原来的样子:伊达、肯特、谷莠子、夜和“德尔罗”。

伊达站在山顶俯视下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但是他始终没什么表情。

在他身后,“德尔罗”一只手勒着谷莠子的脖子,另一只手持着短刀抵在她的脖子上,随时有可能刺下去。夜站在他们身边,警惕的目光不时在伊达和肯特之间游走。

肯特手持长剑站在一边,他想要救谷莠子却没有办法,刚才夜随手一挥就让大片草木枯黑的施毒手法令他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对此早有准备,但是却没能够保护谷莠子这位女性,令肯特心里相当懊恼。

“伊达·法兰,你最好不要搞鬼,我知道这个女子对你的意义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侍女!如果你不想让她死,就老老实实地带我们大家进去。”

伊达对于“德尔罗”的威胁完全充耳不闻,只是注视着下面的山谷,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忽然间他竟从山谷上方纵身跃了下去。

“德尔罗”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看到他突然的举动一惊,拖着谷莠子向前赶了几步。

山谷并不深,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下面的杂树乱石尽收眼底,可是伊达这样纵身一跃之后,却没有出现跌落山谷的情形——他整个人就从大家的视野中消失了。

“可恶!”“德尔罗”不得不产生伊达·法兰是不是丢下谷莠子和肯特自己脱身而去的念头。

要是谷莠子对伊达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或者说一路上伊达对谷莠子表现出来的特殊感情是故意表演给别人看的,那么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在诱导大家把谷莠子当作能够威胁他的对象,然后给自己制造脱身的机会。

可是不等“德尔罗”做出什么反应,伊达的身影就从他们的身后出现了。

“很复杂……”伊达根本不在意别人惊奇的目光,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样子,“这很复杂……‘德尔罗’,让谷莠子过来,我需要她的帮助。另外把帐篷支起来吧,我们要有长时间待在这儿的准备了。”

“德尔罗”看着伊达·法兰,因为激动和气愤而有些微微发抖。

伊达仅仅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令他之前的威胁举动变成了滑稽剧,可是他却没办法反击,杀死谷莠子显然是最糟糕的选择,在进入那个地方之前,伊达·法兰的能力是必需的,他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个掌握了穿梭空间魔法技能的魔法师。所以“德尔罗”只能默默地放开谷莠子,默默地看着伊达·法兰,也默默地承受对方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屈辱。

“德尔罗”看着伊达在山头打转,不时忽然走进某个奇怪的空间消失不见,然后却从另一个方向冒出来。

这样神奇的魔法怎能不令人心动。

神圣教廷吸引信徒的手段之一就是神术,教廷中每个神职人员都掌握这种能够帮人治疗、安定人心的能力,他们声称这是父神恩赐的能力。其实教廷高层们心里都明白,那些终究还是魔法运用的一种,只不过那位神圣教廷的创始者能力超群,发明了一种能够降低魔法使用门槛的方法而已。要是当年他把这个发明运用在魔法界,想必能为他自己轻易赢得大魔导师的头衔,可是他却选择了凭借这个发明离开魔法界,自立门户创建了神圣教廷。

不过魔法毕竟是魔法,普通的民众可能无从分辨,但对魔法师们来说,还是一眼就能看穿,教廷的高层对于魔法师们的礼遇客气,也源自这种彼此的心知肚明。

对这神圣教廷的发展,在“神术”的使用上渐渐出现了难题。因为当年的神圣教廷创始人并不是一位高阶魔法师,他所学习的魔法是很有限,脱离魔法界之后也断绝了进一步接触魔法的机会,以至于整个神圣教廷能够掌握的魔法量十分有限。虽然教廷不承认,但魔法毕竟是一种在大陆上存在了千万年的能力,有很多魔法,即使是普通人透过书籍、传说、诗歌中的记载,也可以辨认得出来,要是神圣教廷想要拿这样的魔法来冒充神术唬弄信徒,无疑地并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随着神圣教廷的发展,新的神术就成了急需的东西。

空间魔法无疑就是很好的选择。

空间魔法已失传多年,现在大陆上的魔法师们连一枚上古时代魔法师人手一个的空间指环都制造不出来,更别说是了解空间魔法了。如果将空间魔法用来冒充神术展现给民众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这种魔法的威力与实用性都很卓越,一旦掌握手中,将是一件极为强大的武器。

这座山谷中有一个古代空间魔法大师遗留下来的魔法研究室,这件事记录于那份收藏在大图书馆的古卷中,至于夜怎么会知道这份古卷的存在,又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掌握着空间魔法、能够进入那个地方的人是伊达·法兰,教廷方面不得而知,但是他们能够察觉到夜与伊达·法兰之间绝对没有什么友谊,夜毫不掩饰自己对伊达·法兰的憎恨,他信誓旦旦地认为即使看起来有很多漏洞也没有关系,伊达·法兰是个自大且贪婪的人,就算明知道这件事是个陷阱,只要有那份古卷作为古代魔法遗迹存在的证明,他就绝对抵挡不了诱惑。

事实证明伊达·法兰确实来了。

抵挡不了这种诱惑的,不仅仅是伊达·法兰一个人。

“德尔罗”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个魔法遗迹的重要性,他明白要是能掌握住这样的魔法力量,长老会也好,依旧对教宗继承人位置虎视眈眈的对手们也好,都将对他不再有威胁。等到他整合完国内的局势,这样强大的魔法力量就可以继续使用在敌国和敌对势力上。

可是前提是能够得到。

“德尔罗”看着伊达·法兰在那里忙来忙去。伊达的行为看起来毫无章法,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凝神思索,偶尔会和谷莠子低声交谈,然后会忽然站起来走来走去,但是往往什么事都没做,就又回到思考的状态。

“德尔罗”不知道他这是真的在寻找问题的答案,还是在演戏以达到迷惑别人的目的。不过这个地方真的很不对劲,魔法波动时有时无,而且产生波动的魔法元素十分混乱,就连位置都在不断地发生变化。

这就是空间魔法的展现吗?

“德尔罗”并不是一个正统的魔法师,神圣教廷的特殊需要使得他接受的魔法训练十分片面,面对这种环境他完全不知所措。但是他也牢牢咬住一点,那就是盯紧了伊达,不让伊达脱离他的视线。

伊达的研究进行得不算顺利,不知不觉中,他们在山头已经待了两天,这期间伊达不断在思考,几乎是不眠不休,可是他的每一次尝试都碰壁,进入那个地方的企图总是被不断传送到周边各个地方打乱。

但是“德尔罗”注意到,伊达那种被传送来传送去的尝试已经渐渐有了一定的次序,这也就说明,伊达已经逐渐掌握到这里设置的防护魔法的规律了。

本来在一边缓缓走动的“德尔罗”,开始有意无意地靠近谷莠子,与此同时,肯特也慢慢站了起来。夜半闭着眼睛似乎在冥思,但是眼角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伊达。

在这种越来越微妙的紧张气氛中,伊达终于回过身对众人说:“我想,我找到进去的方法了……你们有谁要进来?”他的口气中带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使得大家一时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谷莠子第一个向伊达身边走去,其他人略一沉吟,也就都匆匆赶了上去。

伊达引领着大家在山头上不大的范围内曲曲折折地走了一段,然后在一棵树前停下脚步。

低声诵念的咒文和特殊的魔力波动衬显得这个少年宛如一名神秘高深的魔法大师。

随着伊达的施法,众人眼前的景象开始产生扭曲、变化。

原本普通寻常的小山头,竟然渐渐被取代,在短暂的视线模糊之后,众人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陌生的建筑物之中。

大家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宽大的房间,有着高高的拱顶和宽大的窗户。整个房间从建材到装饰都使用了黑、灰两色,再加上窗外一片白茫茫,仿佛处于浓厚的雾中,没有投射多少光线进来,所以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灰暗而且压抑。

房间虽然很大,但是空荡荡的,除了在窗前有一张椅子之外看不到其他家具。满怀希望的“德尔罗”四处张望,终于在视线逐渐适应了房间的阴暗后,隐约看到对面的墙壁上似乎安置着一个壁架,上面摆放着一些似乎是书籍轮廓的东西。

书籍!这是能够想到的最佳收获了。

“德尔罗”心中狂喜,但强自压抑着情感,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伊达和夜的身上。

夜很明显地也有了和“德尔罗”一样的发现,但是他也做出了和“德尔罗”一样的行动,双目炯炯地死死盯着自己的对手,并没有急于取得发现的东西。

伊达却没有选择与他们一样的目标,他自从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就没有东张西望,而是从一开始就将目光盯在窗前那张椅子上。

“就是这里?”

回应伊达轻声询问的,是谷莠子带着颤抖的声音:“是……”

伊达缓缓地走到那张椅子前面。

椅子的造型古老,但是作工上依然能看出鲜明的精灵族色彩。椅子扶手因为经常使用而被磨得光滑发亮,再走近一些,在椅子上可以看到一些黑色的污渍,污渍出现在深棕色的椅子上并不显眼,但是给予伊达的震撼却是难以言喻的。

就是这里……

就是这张不起眼的椅子……

这就是承载了一代魔法大师最后时光的东西……

伊达走上前,单膝跪地,把一只手按在椅子扶手上,闭上了眼睛。

华伦迪尔,你是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优秀的魔法师之一,你的生命不尽如人意,但是你的名字却绝对不会被遗忘……

请你接受这来自晚辈魔法师的致意……

我不会让你的遗物受到心怀叵测者的亵渎,就请允许我来执行你迟来的葬礼吧……

进入房间后就陷入失神状态的谷莠子,终于发出了一声呜咽,踉踉跄跄地扑到椅子前,趴伏在上面啜泣着。

伊达轻轻拍抚她的脊背表示安慰。

就在这个房间里,华伦迪尔为他自己的生命做了最后的选择,他命令谷莠子用一把匕首刺进了他自己的胸口,之后就是孤独而漫长的等待,等待谷莠子为他寻找到合适的目标。

伊达有时候觉得,华伦迪尔在最后时刻放弃融合自己灵魂的计划,或许不仅仅是出于对谷莠子的保护,更多的是因为疲惫、心力交瘁和漫长的等待,已经令他失去存在下去的意愿了,或许在别人看来的消亡,对他反而是一种解脱和休憩。

在命令谷莠子执行杀死自己的命令之前,华伦迪尔已经销毁了他自己所有的魔法手札、作品,甚至他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他是有意不让自己的魔法有被后人学习的可能,因为他绝对不想再为那个他付出巨大心力,却又一再地利用、背叛他的王国留下任何一点有用的东西。

只有这个房间是例外,因为选择在这里死去的他,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停止呼吸,谷莠子的攻击没有让他承受什么痛苦,当然也就没有留下时间让他销毁这个房间。

伊达算是华伦迪尔的继承人,虽然他没有接受华伦迪尔的灵魂,但是却透过谷莠子学习着华伦迪尔留下的知识。既然继承了这一切,伊达就有义务维护华伦迪尔,包括他的传承、他的遗物。

华伦迪尔留下的魔法知识,伊达将会传承下去,但是这传承要由伊达来决定谁能够学习谁不能,这些都要由伊达来选择。这种决定说起来似乎自私霸道,但是伊达了解华伦迪尔的骄傲,要是他肯让自己的魔法研究成为神圣教廷的伪神术,当年又何必把所有的研究记录销毁?

大家到这里来,各自抱着不同的目的,可是伊达知道,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其实只能有一件……

“各位,欢迎来到华伦迪尔魔法师的故居……”

正仔细观察伊达关注的这张椅子是否藏着巨大秘密的人们被伊达的话吸引,抬头看向了他。

魔法师的幸福时光4·古卷》_第七章_各自的目标(上)_转载于网络 - 文学作品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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