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精彩片段:
世家
孔子世家第十七
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先宋人也☾1☽,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2☽,祷于尼丘得孔子☾3☽。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4☽。生而首上圩顶☾5☽,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6☽,姓孔氏。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其父墓处,母讳之也☾7☽。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8☽,设礼容☾9☽。孔子母死,乃殡五父之衢☾10☽,盖慎也☾11☽。郰人輓父之母诲孔子父墓☾12☽,然后往合葬于防焉☾13☽。
孔子要绖☾14☽,季氏飨士☾15☽,孔子与往。阳虎绌曰☾16☽:“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
孔子年十七,大夫孟釐子病且死☾17☽,诫其嗣懿子曰☾18☽:“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19☽。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20☽。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21☽,三命兹益恭☾22☽,故鼎铭☾23☽云:‘一命而偻☾24☽,再命而伛☾25☽,三命而俯,循墙而走☾26☽,亦莫敢余侮☾27☽。饘于是☾28☽,粥于是,以餬余口☾29☽。’其恭如是。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30☽必有达者☾31☽。今孔丘年少好礼☾32☽其达者欤?吾即没☾33☽,若必师之☾34☽。”及釐子卒☾35☽,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36☽。是岁,季武子卒,平子立。
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37☽,料量平;☾38☽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39☽由是为司空。☾40☽已而去鲁,☾41☽斥乎齐,☾42☽逐乎宋、卫,☾43☽困于陈、蔡之间,☾44☽于是反鲁。☾45☽孔子长九尺有六寸,☾46☽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47☽:“请与孔子适周☾48☽。”鲁君与之一乘车☾49☽,两马,一竖子俱☾50☽,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51☽,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52☽,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53☽。
是时也,晋平公淫,六卿擅权☾54☽,东伐诸侯;楚灵王兵强,陵轹中国☾55☽;齐大而近于鲁。鲁小弱,附于楚则晋怒;附于晋则楚来伐;不备于齐☾56☽,齐师侵鲁。
鲁昭公之二十年☾57☽,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58☽,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59☽,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60☽,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61☽,霸小矣。”景公说☾62☽。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与郈昭伯因斗鸡故得罪鲁昭公☾63☽,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64☽,昭公师败,奔于齐,齐处昭公乾侯☾65☽。其后顷之☾66☽,鲁乱。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67☽,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68☽,闻《韶》音☾69☽,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70☽。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71☽。”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72☽,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73☽;倨傲自顺☾74☽,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75☽,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76☽,周室既衰,乐缺有间☾77☽。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78☽,趋详之节☾79☽,累世不能学☾80☽,当年不能究其礼☾81☽。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82☽。”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83☽。”以季、孟之间待之☾84☽。齐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85☽,反乎鲁。
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卒于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86☽,中若羊☾87☽,问仲尼云“得狗”☾88☽。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89☽,水之怪龙、罔象☾90☽,土之怪坟羊☾91☽。”
吴伐越,堕稽☾92☽得骨节专车☾93☽。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于会稽山☾94☽,防氏后至☾95☽,禹杀而戮之☾96☽,其节专车,此为大矣。”吴客曰:“谁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97☽,其实为神☾98☽,社稷为公侯☾99☽,皆属于王者。”客曰:“防何守?”仲尼曰:“江罔氏之守封、禺之山☾100☽,为釐姓。在虞、夏、商为汪罔,于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客曰:“人长几何?”仲尼曰:“僬侥氏三尺☾101☽,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102☽,数之极也。”于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桓子臣曰仲梁怀☾103☽,与阳虎有欲逐怀,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怀益骄,阳虎执怀。桓子怒,阳虎因桓子,与盟而醳之☾104☽。阳虎由此益轻季氏。季氏亦僭于公室☾105☽,陪臣执国政☾106☽,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107☽,弟子弥众☾108☽,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