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荆轲 精彩片段:
访谈 莫言采访
四 文学没有“真理”,没有过时之说
问:莫先生,您好!您的话剧《我们的荆轲》根据《史记》敷衍而成,荆轲刺秦的故事经您演绎,另有一番深意。比如,荆轲变成了一位从最初简单的想要“成名”到最后拥有清醒的无奈这样的人物。您为什么要这样写?
答:我没有刻意去解构历史,我只是把古人和现代人之间的障碍拆除了。《史记》中荆轲刺秦故事比较简单,司马迁只写人物行为,没写人物心理。我根据这个简单故事演绎出一台大戏,故事的背后和人物的动机是我的理解。心理分析成为作为剧作的重点。
在这部 戏开始时,荆轲和一般侠客一样,想一夜成名,他追求的终极目标是报太子知遇之恩,刺杀秦王,成就千秋大名——哪怕豁出身家性命。但后来他觉得这一切没有了意义,因为行刺师出无名,由此引发对人的价值的思考。戏中荆轲最后刺秦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功利,也没有正义和非正义,只是一场无奈的表演。他什么都明白了,但看客不明白。这有点像幕后交易了的足球赛,球员们装模作样的踢,观众却在那里揪着一颗心看。
问:历史中的“荆轲”变成了“我们的”荆轲,您说您想讲的是自己心中的故事,每个观众都能从荆轲的身上看到自己,剧中也出现了诸多现代的语言和行为方式,以及对传统观点的重新诠释。
答:这部戏,有很多后现代的切入方式,它不时地出现,是为了强调和提醒:我们是现代的人,我们要对舞台上所扮演的一切在进行思考,而不要过分沉溺在历史情节里。一部历史戏必须让观众看得到自己,看到身边的人,这才是有意义的,观众也才会往下看。这部戏最终引发的肯定是对当下社会的思考和对自我的思考,尤其对自我的思考。我们忙忙碌碌、奋斗努力,可到底要实现什么目标?目标的终极意义是什么?什么是完美的人?人怎样走向完美?这是每个人都要思考的终极问题。我希望观众通过舞台上展示的小圈子来考虑现实中自己置身其中的小圈子。
问:您认为您的“小圈子”文坛和剧中所谓侠客这个“小圈子”有何相似之处呢?您从中看到的是怎样的自己?
答:文坛就是“侠坛”。这部剧里我的很多理解都是由我所处的文坛触发的。文坛是一个社会圈子,有为民请命的人,有埋头苦干的人,有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唱高调的人,也有倚老卖老的人……我自己的灵魂深处也藏着一个荆轲,当然我没有刺杀秦王。我说的是一种心路历程。我也经历着逐渐认识自我,否定自我的过程。我对自己过去的行为,过去的作品一直不断地否定,不断地否定自己很多浅薄的想法,作品中很多不成熟的思想表述,不完美的呈现。
当年初入文坛,我也想要出名,表现自己,后来我慢慢地认识到有更高的更有价值的东西等待着我去追求。
问:这个更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
答:就是通过写作,不断地改变自我,使自己最终成为一个比较好的人。
问:您的小说以丰富的想象见长,有时还会故意使用一点光怪陆离的描述性语言。但是话剧是要“说话”的,和小说有所不同。那么,您写过那么多小说后来写话剧,对驾驭话剧式的语言感觉如何?
答:写了小说再写话剧,觉得更难写,也更有挑战性。但当看到你的剧本在舞台上呈现出来,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以前也有作品被改编为电影剧本,但是电影剧本对语言艺术性和文学性的要求并不是特别强,话剧真正是一门语言的艺术。
我觉得我是有这方面的才华的。我过去的小说里,过于炫目的语言把我写对话的本领给遮蔽了,写话剧能激发我在对话方面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