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行为学2·非理性的积极力量 精彩片段:
第二部分 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挑战生活中的常规
第十一章 非理性的教训为什么一切决策都需要检验?
人类都得意于这样一种想法,我们的思维是客观、理性、合乎逻辑的。我们做出的决定都基于推理,这一“事实”让我们感到自豪。我们决定投资、买房子、为孩子选学校,或者求医问药,都以为自己做出的决策是最佳的。
有时确实如此,但这同时也是认知偏见经常把我们带入歧途的原因,特别是在我们需要做出重大、困难、痛苦的抉择之时。为了展示这一点,让我先拿自己的个人经历举例,来看一看我本人在几种偏见引导下所做的重要决定——这一决定的后果至今影响着我每天的生活。
你已经知道,我在事故中受伤,身体损伤非常严重。身上多处烧焦,并且右手一部分已经烧到了骨头。我入院后的第三天,一个医生来到我的病房告诉我,我的右臂肿得厉害,体内压力太大,致使血液无法流向手部,必须立即动手术才有一线希望保住它。医生整理着器械盘,里面似乎整齐地摆放着几十把手术刀,他解释说,为了降低压力,他必须把皮肤切开进行引流手术,并且消炎。他还对我说,因为我的心肺功能都很差,在手术过程中不能使用麻醉剂。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没在中世纪生活过的人根本就无法想象。一个护士把我那血肉模糊的左臂连同肩膀固定住,另一个护士用全身重量压住我的右肩和右臂使它不能活动。我眼看着手术刀划开我的皮肤,从肩部慢慢向下切,缓缓地向肘部撕开。我感觉医生似乎是在用一把生锈的钝锄头把我整个人切成两半。剧烈的疼痛难以想象,我只能大口地喘着粗气。接着又是一下,这一次是从肘部开始,往下一直划到手腕。
我一边叫喊,一边求他们住手。“疼死我了!”我叫道。不管我说什么,不管我怎么苦苦哀求,他们就是不肯停下。“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们只是死死地把我按住,我一点儿也动弹不了。
最后,医生告诉我马上就完了,后面的手术很快就会结束。他教给我一个办法对付疼痛的折磨:数数。他让我从1数到10,越慢越好。1、2、3……我感觉时间放慢了,整个人已经被疼痛吞噬,能做的只有慢慢地往下数,4、5、6……疼痛一会儿转到上面,一会儿又到下面,他继续在我胳臂上又切又划;7、8、9……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皮肉撕裂的感觉,痛彻心扉的折磨,还有那漫长的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数到了“10”!
医生收住了手术刀,护士们松开我。我感觉自己就像古代的骑士,勇敢地战胜了肢解的苦难,已经筋疲力尽了。“很好。”医生说,“我在你的手臂上切了4刀,从肩部到腕部;之后还有几处,然后就真的做完了。”
我想象中的骑士一下子瘫倒了。我已经竭尽全力地说服自己坚持挺到了最后一刻,确信从1数到10,一切就会结束。我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疼痛,几秒钟以前似乎还能对付,但此刻,我已被无边的恐惧所包围。我还能过得了这一关吗?
“求求你,你让我怎么都行。请停下!”我哀求着。但是毫无用处,他们把我按得更紧了。“等一下!等一下!”我最后一次恳求,但是医生好像没听见,继续在我的每一根手指上切割。整个过程中我倒着往回数,每次数到10,就把它喊出来。我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他终于停下。我的手敏感得难以置信,疼痛无休无止,不过,我意识到我还活着。我一边看着自己流血的身体,一边哭喊着,他们把我丢开走了,让我自己休息。
那时,我还不了解这次手术的重要性,也不懂让手术中的人数数为什么可以减轻疼痛。☾1☽那位医生不顾同事们的反对,冒着很大的风险想保全我的胳膊。那一天他确实让我吃尽了苦头,多年后我还记忆犹新。不过他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几个月以后,另外一组医生对我说,我历尽痛苦保存下来的胳臂恢复的情况不好,最好的办法是从肘部以下截肢。我对这个主意本能地加以排斥,但他们冷静、理性地把事实摆在我的面前:用一根钩子代替我的前臂和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我的疼痛。这样还可以大幅度减少我的手术次数。钩子使用起来比较容易,一旦适应了,其实比我受伤的手还好用。他们还说,我也可以配假肢,戴上它不会像铁钩(霍克)船长那样邪恶,尽管这种假肢用起来并不那么方便。
要做这样的决定真是太难了。尽管我天天要忍受痛苦,行动也不方便,但我仍然难以割舍自己的手臂。我根本无法想象失去它我该怎么生活,也无法接受我会习惯于使用一根钩子,或者一条与皮肤颜色相近的塑料假肢生活。最后,我决定还是要保留那可怜的、尽管作用有限、徒有虚名的手臂,凑合着能干什么就尽量干什么吧。
20多年来,我发表了许多书面材料,绝大多数是学术论文,但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长时间打字。我可能一天只能打满一页纸,尽量用短句回复几封电子邮件,要是工作量再大一点儿,我的手就会疼,而且要持续好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我的手指无法抬起或者伸直;要是用力伸,感觉就像骨节脱臼一般。从正面理解,我学会了高度依赖能干的助手和适当借助于声音识别软件,还逐步了解到,起码从某种程度上,怎样与日常疼痛做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