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轮回中等你 精彩片段:
第十四章 追随者
第六节
柳絮上班后很快见到了罗扬,他们都在地矿局的办公大楼工作。
地矿局是省直属单位,每年都要按国家计划指标安排部分高校毕业生。先于柳絮分配到这里的另有四个从兰大来的,三男一女,也都是曾经下过乡的知青。现在他们殊途同归,在这栋办公楼里,清茶一杯、报纸一张便可打发日子。对于有过一番曲折经历而又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一种令人沮丧的局面。不到一年,那四个重点院校生都走了,其中两个男生主动要求到下属的地质队当了技术员,一个男生去了冶金行业。他们都说是到基层锻炼,但谁都明白,如果一个人没有相当的背景或者相当的能力,进了这样的机关是没有出路的。这是比较理智的选择,因为像他们这样与泥土打了好几年交道的知识青年,能脱颖而出进入名校,在乡下也算是有能力、有办法的人;但此时他们到了干部子弟云集、各类人才荟萃的省直属单位机关,就成了困在玻璃缸里的金鱼——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却绝对找不到出路,于是只好用舍生忘死的精神从玻璃缸里蹦出去。至于外面的前途和出路如何,凭运气吧。好在他们还年轻,他们曾经受过磨炼,年轻的体魄和经受过的磨炼都可以成为“挑三拣四”的资本。在许多年里,反映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部分文学及影视作品中,“伤痕”成了最大的主题,作者们却忽略了知识青年们由那血淋淋的“伤痕”积攒起来的资本,促使他们之中的某些人茁壮成长为员工炒领导、雇员炒老板的先驱。而十多年后,跳槽和炒老板终于在大学生里盛行起来,成为年轻人追逐的又一种生活时尚。
兰大来的那名漂亮女生却占有绝对优势。她先是嫁给了市政府某领导的公子,不久调到广播电台当主播去了。按女学生当初的想法,她应该到电视台做一名主持人。但她的翁婿家里认为,以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宜抛头露面,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去了广播电台。每当女主播甜美且略带磁性的声音在砂城萦绕,总会令许多人幻想不已。
该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只有罗扬和柳絮。当时的罗扬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说换单位就换单位。而柳絮是不用走的,她母亲正处在地矿局副局长的位置上。
柳絮和罗扬两个人每天在同一座大楼里同进同出。罗扬不再像从前一样喊柳絮姐姐,但他每天都会送她回家。他们各自骑了一辆自行车,穿过办公楼前的十字路口后顺着马路一直走,再拐进一条林间小路就到了地矿局家属区。他看着她上楼,然后骑着自行车离开。她从来没有问过他是否爱她,她甚至忘记了在沙湖村的时候他曾经拒绝娶她。但她认为他们现在所处的状态就是爱情,就是同心同德。连一向不太关心她的身为副局长的母亲都以为她很快就会嫁出去,因此拒绝了许多找上门来的亲事。尽管母亲不喜欢她,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一个副局长的女儿,总是少不了慕名而来的追求者。
不久柳絮便明白了,她和罗扬所处的状态并不代表爱情。她还知道,罗扬刚回到砂城的那段日子,他认识了一个叫麦穗的女孩。柳絮曾经见到过她。某天下班,他们照例推着自行车走出办公大楼,在穿过十字路口时,那个叫麦穗的女孩站在路口的另一个方向,正用少女情窦初开的目光含情脉脉地看着罗扬。罗扬看见女孩后,在路口迅速拐了个弯向她奔去,以至没有回头与跟随在他身后的柳絮道别。
停顿在十字路口的柳絮突然感觉到,那个叫麦穗的女孩的出现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在她和罗扬相识、相处的十多年里,他仅仅是一个寄居者,一个匆匆过客。尽管她为他付出了很多,她却从来就没有占据过他的心,或者,他只把她当做姐姐。一旦他有了理想的目标,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她而去。此时,那个目标已经出现了,娉婷地站在不远处,罗扬急切地向她奔去。看着他们肩并肩离去的背影,柳絮感觉自己就像一枚过了季节的枯叶,被人随手丢在了大街上,她不禁泪眼模糊。但柳絮很快收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眼里闪现出执著而坚定的光芒,就如同垂危之人被注射了一针强心剂。此刻,收住泪水的她决定用全部的力量和狂热展开对自己耕耘已久的爱情的保卫战。
后来柳絮想,也许是自己逼得太紧,罗扬才毅然辞职离开了死气沉沉的地矿局,也就是离开她。这加速了她对理想爱情的幻灭。因为在身为副局长的母亲的观念中,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能丢下正式职业的人都是一个不热爱本职工作、不务正业的人,也是一个对自己和他人极度不负责任的人。母亲开始坚决反对她和罗扬继续交往。正是母亲的严厉管束,迫使柳絮也辞去地矿局的工作,并搬出了母亲的家。她想让罗扬明明白白地看到她为他做出的牺牲,她希望他明白后能重新回到她身边,哪怕仅仅是因为感激或愧疚,哪怕他只喊她姐姐。
但柳絮没有想过,感激或愧疚并不能带来爱情,也无法演绎成亲情。不久母亲因结肠癌去世,她不可能再回到继父家里去。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她的生活里只剩下罗扬。不论结局如何,她都必须紧紧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