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级小说 精彩片段:
希灵福德村的小旅店
很久之前,希灵福德村有一家旅店。这个村子位于十字路口,曾是这一带通往东西南北的交通枢纽,不过,后来修了A字形公路,这个村子的交通地位就愈发不如从前了。后来,盲目修建的高速公路穿过乡间,导致草木枯萎、环境污染,最终为希灵福德村敲响了丧钟,也切断了村民生计的唯一来源。村子东边大约半英里处有一座小山,旅店就坐落在山顶上,和过去的遗迹一同早早被人遗忘了,只剩一块潮湿的朽木招牌向路人昭示着,这里曾是能在人生旅途上短暂停留的食宿之所。
但如果旅客肯花时间沿着杂草丛生的山路继续往上走,也许就会发现这座古老的石头建筑的奇异之处。至今,依然有一股淡淡的烧焦气味萦绕在旅店周围,墙壁被熏得黑黑的,石板屋顶上还有一个烤焦的洞。或许这个旅店关门倒闭的根本原因不是高速公路,或许,如果旅客能听到当地的传言,就会发现吞噬旅店的那场大火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纵火。但当地最有毅力的侦探也没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来确定火灾责任。实际上,旅店着火那晚有很多人都在现场,因此,说他们对当晚发生的事负有共同责任也倒合情合理。
注意,这里用的词是“责任”,而非罪责。没有人会因为烧掉这家旅店而有负罪感,也没有人会因为这家店连同店主一同葬身火海而感到遗憾。当然,警方对此案做了调查,当地警察非常卖力,想尽种种办法得出这个结论:店主约瑟夫·朗死于意外。
为什么旅店老板必须死呢?很不幸,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和我们这个故事毫无关系。值得一提的是:当地有很多年轻女子失踪了,所有的疑点都指向旅店老板。可是人们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指控他,也从未发现这些年轻女子的尸首。但据说,很多饥肠辘辘的旅客都夸赞过朗先生的肉馅饼,说风味独特,也不难吃。朗先生总是腼腆地笑着感谢大家的夸奖,说都是他自己做的。需要指出的是,素食者们认为店里提供的素食饭菜的种类非常有限——尽管曾有人幽默地说,也许馅饼不是素的,但馅里很有可能有素食者的肉。
希灵福德村的小旅店由约瑟夫·朗独自经营,他在五个小房间里摆上了床,把用过的麻布织品交给村里的一个妇女浆洗,她把床品洗得干净挺实,每周分三次送回来。朗先生以前结过婚,他对外宣称夫妻二人不合,妻子离开他去法国定居了。村子里传言说,他妻子对客人们是出了名的恩惠有加,曾因不忠被丈夫痛打,她的尸体在浴缸里处理掉了——一位客人曾说三号房间的浴缸污迹斑斑,他确定那是被酸腐蚀的痕迹。
就这样,旅店被烧毁了,约瑟夫·朗也一同灭亡了。然而奇怪的是,这个村子不久后也变得荒芜起来。年轻人去了外地,老年人留了下来,从家里搬到店铺,从店铺搬到教堂,最终,从教堂搬进了坟墓。坟墓是他们最终的归宿。希灵福德村里廖无灯火,那些不得不穿过这条干裂的唯一主干道的行人常为此地的荒凉感到不寒而栗。
后来,在上个世纪的最后几年里,希灵福德村及时交上了好运。人们在向西五英里处的莫宁代尔镇旁边修建了一家游乐场,游乐场里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过山车和让人头晕目眩的游乐设施。人们重修了莫宁代尔镇与高速公路之间的那条马路。希灵福德村是这条路上唯一的村子,也因此受益。除了重修马路,新房子也建了起来,小商店也开张营业了,店主希望能从当地居民和过往旅客那儿赚点儿钱。
一个叫文森特·彭尼的人买下并翻修了希灵福德村的小旅店,为庆祝盛大开业,他邀请村民们来品尝免费饮料和香肠。希灵福德的村民从不无故拒绝别人,他们勉为其难地按时来到了旅店,享受了彭尼先生的盛情款待,但一吃完香肠就立刻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这次短暂的拜访再次印证了他们的看法,希灵福德村的这个小旅店有些不对劲儿,再精美的地毯和木质镶板都掩盖不了这种气氛。
所以,尽管希灵福德村逐渐变得兴旺发达,但彭尼先生的这笔投资注定不会盈利。夏天亏了一点儿,冬天亏得更多。酒吧楼上的五个房间从未住满过。住店的客人会抱怨屋里有难闻的怪味,排水孔也有毛病,一打开热水龙头,排水孔就往外喷脏水。营业两年之后,文森特·彭尼决定把店卖了,以免更大的亏损。他以为很容易找到人接收这家店,却始终没找到买主。彭尼先生关了旅店,动身去了西班牙,把转手的事留给律师处理。律师很快把这笔生意排到了日程的后面,似乎永远没有提到前面的可能。特别是又一场大火过后,这个旅店又恢复了以前黑糊糊的旧貌。旅店墙上出现了一只手印,这个印迹很可能是在彭尼经营时期留下的,像是伸手在索要一笔保险金。
在十一月的一个寒冷夜晚,刚过十一点,亚当·蒂尔先生来到了希灵福德村这条曾经让人郁闷的主干道。由于开了一两家旅游公司,这儿现在不那么让人郁闷了。车里的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本破旧过时的、关于这一带乡村地区的旅行指南,是已退休的前辈奥蒙德先生留给他的。蒂尔先生是个非常罕见的人物:一个有良心的保险推销员。这意味着他很受客户欢迎,却不得老板喜欢。他被从伦敦调到乡下,这样他或许就能少卖些让人倾家荡产的保险,少招揽一些把钱存在装着发霉面包屑和老鼠屎的饼干盒里的顾客了。
但是,正如那些拥有值得标榜的美德的人一样,蒂尔也有一个特殊的恶习。他是个——用一个委婉的说法来描述吧——“有女人缘的男人”,他发现可以利用业务之便搞些暧昧关系。蒂尔没有结婚,所以认为调情是无伤大雅的行为。而且他工作态度谨慎,所以更相信这算不上严重的道德败坏。
然而,今天还是像过去那些日子一样毫无收获,这使得蒂尔的心情像脖子上套了绞索一样沉重无比。现在他又累又饿,看了看旅行指南,除了那几家已经废弃的游乐场旅馆,三十英里内唯一能投宿的地方就在一个叫希灵福德的小村子里。
没过一会儿,蒂尔就按照旅行指南上的指示驶上了一条蜿蜒的小路,路边挂着一块已经腐朽的牌子。小路蜿蜒着穿过茂密的树林,最后通向一家小旅店。旅店楼下的窗户亮着灯,但楼上房间的窗户好像都黑着。蒂尔停下车,从后座上拿出睡袋,使劲儿敲着店门。不一会儿,他听见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门开了。他看到屋里的小壁炉里有烧过的木柴灰,周围放着三把扶手椅,右边是前台,后面的墙上挖了五个壁龛,四个里面都放着带编号的钥匙,三号房间的钥匙不在里面。
一个男人在门后看着他。这个人大约比蒂尔高一英尺,浓密的胡须和散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穿着睡衣,套着一件外套,光着脚,脚上沾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