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精彩片段:
第三章
律师认为这次杀人是出于正当的维护荣誉,并认为持这种见解是问心无愧的。审判结束时,维卡略孪生兄弟声明:为了维护荣誉,这种杀人的事可以再干一千次。自从他们在作案几分钟后去教堂投案以来,就预料到人们一定会说他们是为维护荣誉而杀人。当时,一群激愤的阿拉拍人在后面紧紧追赶,两兄弟气喘吁吁地闯进神父住处,将光洁无血的宰猪刀放在神父阿马多尔的桌子上。他们在干了残忍的杀人勾当之后,已经精疲力尽了,衣服和双臂浸透着汗水,脸上除了汗珠之外,还沾满了鲜血,不过,神父把他们主动投案视为十分高尚的举动。
“我们是有意杀死他的,”彼得罗·维卡略说。“但是,我们是无罪的。”“也许在上帝面前是无罪的,”神父阿马多尔说。
“在上帝和世人面前,我们都是无罪的,”巴布洛·维卡略说。“这是一件荣誉的事。”更有甚者,在回忆作案过程时,他们把凶杀描绘得比实际情况还要残忍得多,甚至说用刀砍坏了的普拉西达·里内罗家的大门,不得不用公款修理好。在里奥阿查监狱里,他们等候审判达三年之久,因为无钱求人保释。最早关押在那儿的老犯人记得他们性情温顺,为人随和,然而从未看到过他们有任何悔意。虽说如此,实际情况好像是维卡略兄弟根本不想在无人在场的情况下立刻杀死圣地亚哥·纳赛尔,而是千方百计想叫人出面阻止他们,只不过没有如愿以偿罢了。
几年之后,维卡略兄弟告诉我,他们先是到马利亚·阿莱汉德里娜·塞万提斯家里找圣地亚哥·纳塞尔,在那里找到了他,并且同他一直呆到2点钟。这个材料,同其他许多材料一样,没有写进预审档案。实际上,孪生兄弟说他们在塞万提斯家找到圣地亚哥·纳赛尔的那个时候,他并不在那里,那时我们已经到街上一边蹓跶一边欢唱小夜曲去了;其实他们并没有去找他。“他们如果来了,是绝不会从我这里走掉的,”马利亚·阿莱汉德里娜·塞万提斯说。我对她非常了解,对她这句话坚信不疑。实际上,维卡略兄弟是跑到牛奶店老板娘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家去等圣地亚哥·纳赛尔的,在那儿他们打听到,除了圣地亚哥·纳赛尔外,还会有许许多多人去那里。“那是惟一的一个公众场所,”他们对预审法官供认说。“他早晚会在那里露面的,”他们在被宣布释放后对我说。不过,尽人皆知,圣地亚哥·纳赛尔家的大门就是大白天也都是闩得严严实实的;而圣地亚哥·纳赛尔总是随身带着后门的钥匙。果然,维卡略兄弟在前门等了他一个多小时,他回家时却从后门进去了;可他去迎接主教时,却是从对着广场的前门出去的,这一点谁也没有预料到,就连预审法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来没有过像这样事前张扬的凶杀案。维卡略兄弟俩在妹妹向他们透露了名字之后,便到猪圈储藏室去了,那里放着杀猪用具,他们选了两把锋利的屠刀:一把是砍刀,长10英寸,宽2英寸半;另一把是剔刀,长7英寸,宽1英寸半。他们将刀用一块布包着,拿到肉市去磨,当时那儿刚刚有几家店铺开门。开始来的顾客很少,但是有22个人声称维卡略兄弟俩讲的话他们全听到了,并且一致认为,他们说那些话惟一的目的便是让人听见。卖肉的法乌斯蒂诺·桑托斯是他俩的朋友,在3点20分时看见他们走进了屠宰场,那时他刚摆好肉案子;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礼拜一到他这儿来,而且时间又那么早,身上还穿着参加婚礼的深色呢料礼服。他们一般都是在礼拜五上他那里去的,而且时间要稍晚一些,身上系着宰猪的皮围裙。“我想他们是喝醉了,”法乌斯蒂诺·桑托斯对我说,“他们不仅弄错了时间,而且弄错了日期。”法乌斯蒂诺·桑托斯提醒他们那天是礼拜一。
“谁不知道是礼拜一呀,笨蛋,”巴布洛·维卡略心平气和地回答说,“我们只是来磨磨刀。”他们是在砂轮上磨的刀。像平常一样,彼得罗手持两把刀,交替着放在砂轮上,巴布洛摇动砂轮转柄。他们一边磨刀,一边同其他卖肉人讲着婚礼的盛况。有几个人在埋怨,尽管是同行,可是没有吃到喜庆蛋糕,他们答应以后补上。最后,他们又在砂轮上把刀鐾了几上,巴布洛将他那把刀放在灯旁照了照,锋利的钢刀闪闪发光。
“我们去杀圣地亚哥·纳赛尔,”巴布洛说。
两兄弟是有名的忠厚老实人,因而谁也没有理会他们。“我们想他们一定喝醉了,”几个卖肉的人说。后来见到他们的维克托丽娅·库斯曼和几个别的人也都这样说。有一次,我不得不询问屠夫们,是否从事屠宰这个职业的人不易被人看出事先有杀人的念头。他们反驳说:“我们在宰牛时,连牛的眼睛都不敢看。”其中一个屠夫对我说,他吃不下自己亲手宰的牲口肉。另一个屠夫对我说,他不敢杀自己熟悉的牛;如果喝过这条牛的奶,那就更不敢下手了。我提醒他们说,维卡略兄弟就是屠宰他们自己饲养的猪,他们对这些猪是那样熟悉,甚至都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是这样,”一个屠夫说。“可是,您应该知道,他们不是给猪起人名,而是以鲜花命名猪的。”只有法乌斯蒂诺·桑托斯在巴布洛·维卡略威胁的语言中嗅出一点他们真要杀人的味道,并且开玩笑地问他,既然有那么多富翁应该先死,为什么要杀圣地亚哥·纳赛尔。
“圣地亚哥·纳赛尔知道为什么,”彼得罗·维卡略回答说。
法乌斯蒂诺·桑托斯告诉我,他对此将信将疑,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一个警察。那个警察是过了一小会儿来的,他来买一磅猪肝给镇长准备早餐。据预审档案记载,这个警察叫利昂特罗·波尔诺伊,这人第二年在一次保护神狂欢节上被斗牛牴中颈部而丧生,所以我不可能同他交谈;不过,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向我证实说,在维卡略兄弟俩坐下来等圣地亚哥·纳赛尔以后,那警察是第一个来她店里的。
那时,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刚刚走进柜台替换了丈夫。店里的习惯是这样的:早晨卖牛奶,白天卖吃食,从下午6点开始又变成了酒馆。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凌晨3点半开门营业。她的老实厚道的丈夫罗赫略·德拉弗洛尔承担酒馆业务,直到关门为止。可是,那天婚礼散后来了那么多顾客,时过3点还没有关门,他只好先去睡了。那时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已经起床,她起得比平时早,因为打算在主教到来之前把牛奶卖完。
维卡略兄弟是4点10分来到店里的。那时店里还只卖些吃的东西,可是,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破例卖给他们一瓶白酒,这不仅因为她尊重他们,而且也因为感谢他们叫人送来了喜庆蛋糕。维卡略兄弟两大口就把整瓶酒喝光了,可是仍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都麻木了,”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对我说。“就是弄一船石油来也无法燃起他们的感情。”随后,他们脱掉呢子外衣,小心翼翼地搭在椅背上;又要了一瓶白酒。他们的衬衣汗迹斑斑,胡子是前一天刮的,看上去像山民。第二瓶酒喝得慢些,他们坐在那里,一边喝,一边用眼睛盯着对面街上圣地亚哥·纳赛尔的母亲普拉西达·里内罗的房子,那儿的窗户是关着的。凉台上最大的一扇窗户连着圣地亚哥·纳赛尔的卧室。彼得罗·维卡略问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是否看见过那窗户中有灯光,她作了否定的回答,但是她觉得这问题提得奇怪。
“您怎么啦?”她问道。
“没什么,”彼得罗·维卡略回答说。“我们只是在找他,要把他杀死。”他回答得那么自然,以致她不可能想到那是真的。可是,她发现孪生兄弟带着两把屠刀,裹在破抹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