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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咖啡馆之歌_

卡森·麦卡勒斯
外国小说
总共6章(已完结

伤心咖啡馆之歌 精彩片段:

小罗锅不耐烦了。他不能容忍有什么事背着他发生,哪怕是一场大灾难也罢。马文马西这名字他从来没听说过,但对他来说有吸引力。但凡别人提到谁都清楚惟 独他不清楚的事,他心痒难熬,都想知晓——例如,他来之前拆掉的那座锯木厂啦,莫里斯范恩斯坦那个苦命人啦,或是任何一件他没来时发生的事情。除了这 种天生的好奇心之外,罗锅还对形形色色的抢劫案和犯罪行为怀有极大的兴趣。他一面绕着桌子走来走去,一面反来覆去地念叨着“假释”、“监狱”这些词 儿。不过尽管他逼着追问,还是什么也没打听出来,谁也不敢在咖啡馆里当着爱密利亚小姐的面讲马文马西的事。

“信里话不多,”亨利马西说。“他没说他打算上哪儿。”

“哼!”爱密利亚小姐说,她的脸仍然非常严峻,非常阴郁。“他那只臭蹄子可别打算踩进我的地界。”

她把椅子往后推推,准备关店门。也许是脑子里出现马文马西使她担了点心事吧,她把现金出纳机搬进了厨房,放在一个安妥的地方。亨利马西顺着黑漆漆的路 走了。可是“卷毛”亨利福特和梅里芮恩还在前廊上逗留了一会儿。后来梅里芮恩硬说自己那天晚上就有一个幻觉,预见了以后要发生的事。可是镇上的人谁也 不理他,因为这人老是说这一套的话。爱密利亚小姐与李蒙表哥在客厅里说了一阵子话。最后,小罗锅觉得自己困了,她就替他把蚊帐放下来,等他做完祈祷。

这以后,她穿上长睡袍,抽了两袋烟,过了好久以后才总算睡着。

那年秋天是段欢乐的时光。周围农村收成很好。在叉瀑的市场上,那一年烟草的价格一直是坚挺的。经过长长炎夏,最初那几天凉快的日子更加使人神清气爽。

那条尘土飞扬的路,路边上长满了金黄色的菊花,甘蔗熟了,透出了紫红色。每天客车从奇霍开来,都带走几个小孩到公立学校去受教育。男孩子在松林里猎狐 狸,洗衣绳上晾满了冬季的被褥,地上铺满白薯,还盖上了干草,准备抵御日后的严寒。暮色苍茫时,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月亮在秋季的天空中显得浑 圆、橘黄。秋天头几个寒冷的夜晚里,万籁俱寂,仿佛再也不能更寂静了。有时,到了深夜,只要没有风,连穿过社会城北去的火车的又尖又细的汽笛声,镇上 都能听见。

对爱密利亚小姐来说,这正是她的大忙季节。她从天蒙蒙亮一直干到太阳落山。她给自己的酿酒厂做了一只新的更加大的冷凝器,这里一个星期之内流出来的酒 就足以使全县的人烂醉如泥。她的那头老骡碾了那么多的高粱,都晕头转向了。她烫 洗了广口瓶,把桃酱储存起来。她兴致勃勃地等待着第一次霜冻,因为她买了三口大猪,打算做大批烤肉和大小香肠。

在这几个星期里,人们都注意到爱密利亚小姐身上有一种新的特征。她常常笑,而且是深沉、洪亮的哈哈大笑,她口哨也吹得比较活泼悦耳,有点花样了。她经 常在试验自己力气有多大,她把沉重的东西举起来,用手指戳戳自己坚硬的双头肌。有一天她在打字机前坐了下来,写一个故事——里面有外国人,有翻板活 门,还牵涉到几百万元的财富。李蒙表哥一直和她在一起,老是懒洋洋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爱密利亚小姐瞧着他的时候,脸上泛出灿然、温柔的表情,叫他名字 时,语音里也拖着一种爱情的陪音。

第一次寒流终于来了。一天早晨爱密利亚小姐醒来,发现玻璃窗上有霜花,霜冻使院子里的一丛丛枯草银光闪闪。爱密利亚小姐在厨房的灶里生了旺旺的火,到 门口去观测天气。空气凛冽而肃杀,淡青色的天空万里无云。很快,人们纷纷从乡下进城来,打听爱密利亚小姐对天气的看法如何。她决定宰那口最大的猪,这 消息传到乡下去了。猪宰了,烤肉的火坑里燃起了橡木烧的文火。后院里弥漫着一股猪血和烟雾混成的暖洋洋的气味。冬天的空气中振荡着脚步声和人语声。爱 密利亚小姐走来走去,在发号施令,要不了多久,活儿也快干完了。

那天她在奇霍还有些特别的事要办,因此等她相信一切都在顺利进行时,她便摇动曲柄,发动汽车,准备动身。她叫李蒙表哥陪着去,事实上,她已经跟他说了 七遍了,可是他舍不得离开这乱哄哄的热闹场面,不想走。这使爱密利亚小姐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她总爱让驼子陪着她,一个人出门不管是远是近,肯定会非常 惦念家的。可是问了他七遍以后,她不再催逼他了。在走以前她找来一根棍子,围着火坑重重地划了一道,离坑边足足有两英尺远,关照他不要越过这道界线。

她是吃了午饭走的,打算天黑以前回来。

如今,有一辆卡车或小轿车从奇霍沿着公路开来,穿过镇子再上别的地方去,已经不是太希罕的事了。每年,收税人总要来和爱密利亚小姐这样的有钱人纠缠一 番。如果镇上别的人,比方说梅里芮恩,认为自己够资格赊购一辆汽车,或是先付三元便能搬回来一只奇霍橱窗里陈列的那种漂亮的电冰箱,这时,便会有一个 城里人下来,提出许多叫人发窘的问题,把他经济上的纰漏调查得一清二楚,破坏了他想用分期付款的办法赊购东西的计划。有时,特别是当苦役队在叉瀑公路 干活的时候,汽车会拉了他们穿过小镇。也常常有开小 汽车的人迷了路,停下来打听该怎么走。因此,那天后半晌有辆卡车开过纺织厂,在离爱密利亚小姐咖啡馆不远的路中央停下来,就不是一件希罕的事了。有一 个人从卡车后面跳了下来,卡车又开走了。

那人站在路中央,向四面看了看。他是个高个儿,有棕色的鬈发,深蓝色的眼睛转动得很慢。他嘴唇很红,他的笑容是吹牛家那种懒洋洋的、嘴唇半开半闭的笑 容。这人穿着一件红衬衣,围着一条机器上用的宽皮带;他带着一只洋铁皮箱子和一把吉他。全镇首先看见他的是李蒙表哥,李蒙表哥听到了汽车换挡的声音, 便跑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小罗锅从门廊角上探出脑袋,没有露出整个身子。他和陌生人互相盯看了一会,这不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初次见面迅速打量一下对 方的那种眼光。他们奇特地互相盯了一眼,就像是两个彼此认识的罪犯。接着穿红衬衣的人耸了耸左肩,转过身去走开了。那罗锅看见他顺着路走下去,脸色变 得煞白,过了一会,罗锅开始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两人中间隔开好几步。

作品简介:

首先,爱情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共同的经验——不过,说它是共同的经验并不意味着它在有关的两个人身上所引起的反响是同等的。世界上有爱者,也有被爱者,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往往,被爱者仅仅是爱者心底平静地蕴积了好久的那种爱情的触发剂。每一个恋爱的人都多少知道这一点。他在灵魂深处感到他的爱恋是一种很孤独的感情。他逐渐体会到一种新的、陌生的孤寂,正是这种发现使他痛苦。因此,对于恋爱者来说只有一件事可做。他必须尽可能深地把他的爱情禁铜在心中;他必须为自己创造一个全然是新的内心世界——个认真的、奇异的、完全为他单独拥有的世界。我还得添上一句,我们所说的这样的恋爱者倒不一定得是一个正在攒钱准备买结婚戒指的年轻人——这个恋爱者可以是男人、女人、儿童,总之,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至于被爱者.也可以是任何一种类型的人。最最粗野的人也可以成为爱情的触发剂。一个颤巍巍的老爷子可能仍然钟情于2o年前某日下午他在奇霍街头所见到的陌生姑娘。牧师也许会爱上一个堕落的女人。被爱的人可能人品很坏,油头滑脑,染有不良恶习。是的,恋爱者也能像别人一样对一切认识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感情的发展。一个顶顶平庸的人可以成为一次沼泽毒罂粟般热烈、狂放、美丽的恋爱的对象。一个好人也能成为—次放荡、堕落的恋爱的触发剂,一个絮絮叨叨的疯子没准能使某人头脑里出现一曲温柔、淳美的牧歌。因此.

任何一次恋爱的价值与质量纯粹取决于恋爱者本身。

正因如此,我们大多数人都宁愿爱而不愿被爱。几乎每一个都愿意充当恋爱者。道理非常简单,人们朦朦胧胧地感到,被人爱的这种处境,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被爱者惧怕而且憎恨爱者,这也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爱者总是想把他的所爱者剥得连灵魂都裸露出来。爱者疯狂地渴求与被爱者发生任何一种可能的关系,纵使这种经验只能给他自身带来痛苦。

作者:卡森·麦卡勒斯

翻译:李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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