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者 精彩片段:
后来的事
县城光复以后不久,当地的八路军部队奉命调往别处。一支国民党的部队接管了县城,设立了党部。不久,来了几位迟到的接收特派员。一个被日军占领多年,早已抢掠得民不聊生,彻底贫穷的县城,除了人口,其实已没任何值得接收的了。
但他们总是要做出点儿政绩的,于是“肃奸”、“除奸”。
真正的汉奸早就被武工队除掉了,伪军也被八路军及时解决了。
他们收集了一些不经核实的情况,将王文琪逮捕,匆匆秀了个审讯的过程,贴出告示,要将王文琪枪决。
一些村子里的农民不明真相,奔走相告,拍手称快。但对于全县城里的人,王文琪是大恩人。结果在县城里引起众怒,许许多多人欲要砸国民党党部。这引起了有责任感的国民党人士的过问,一了解,事实相反,勒令将王文琪释放了。
几天后,王文琪从当地消失了,实际上是被罗队长护送到八路军的队伍里去了。不仅王文琪消失了,武工队也消失了,韩成贵那样一些地下抗日时期的“内部人”一同消失了,连韩柱儿都跟他们走了。
又不久,内战开始。
到1951年,王文琪脱下军装回到家乡,被任命为县中学校长。那所县中学的前身,便是当年的县女中,校址依旧在原址。韩柱儿也转业了,改名韩铸,成为土改工作组的一名骨干。因为他父亲是烈士,尽管他脾气不好,也喜欢独断专行,上下左右的同志们都尽量包涵之。罗队长在内战中牺牲了。韩成贵随大军南下,在福建某县当上了副县长。
关于王文琪家的成分,土改工作组中存在分歧。有人认为,既然他当年曾将地契烧了,并且自行将土地分给了乡亲们,自己一亩都没留,无论如何不该定为地主。根据他父亲在世时对农民们挺好这一事实,定为“开明乡绅”比较恰当。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工作组定农村人们的成分,主要是以土地多少为原则的。有多少土地定什么成分,上级是有明确而具体的规定的。在文件中,并无所谓“开明乡绅”的条目。县一级工作组无权自作主张,那是要犯错误的。非定什么“开明乡绅”,须打报告请示上级。等上级批复下来,肯定是旷日持久的事。而且,未必就是同意的批复。至于王文琪烧地契,分土地,那种个人行为固然可嘉,但并不能代表新中国具有绝对权威性质的政府行为,实属无效,不应影响土改工作组划分阶级成分的原则。在后一部分人中,韩铸是态度最为坚决的。
于是,王文琪的家庭成分被定成了地主。向他宣布时,他很不愉快。事后,欲找韩铸理论,要求改正。一想韩铸脾气不好,怕结果更加不愉快,就变了想法,决定请韩大娘间接向她孙子反应反应他的个人意见。隔了一夜,自己想通了,觉得成分不过就是成分,无所谓。反正自己单身一人,又已经是党员了,对自己今后的人生能有什么实际影响呢?便作罢了。但不愉快却埋在心里了——别人什么主张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韩铸也那样坚持。心中明明有不愉快,某时话里话外地就带出来了。
韩铸对王文琪也是心存老大不快的——王文琪当年两次救了他命的事,每被同志们借以开他的玩笑。在那种玩笑中,更受人尊敬的,似乎不是他,反而是向日本鬼子跪下过的王文琪了!这使他特别恼火。尤其令他恼火的是,当有人想听当年那段往事去问王文琪时,王文琪居然每笑着说:“请韩铸同志专门讲给你们听嘛!”
韩铸认为王文琪这么说,是成心想使他丢丢脸。
其实,有的同志并不是借以开他的玩笑,而只不过是对那段往事颇感兴趣罢了。
两年后,王文琪结婚了。那一年他虚四十岁了。他的妻子叫刘梦舲,二十二岁,是县中的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