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湖侠隐 精彩片段:
第七回 猎豹遇妖徒 落日荒山惊怪异 燔松尝美酒 隆冬风雪拜仙师
起初母子忙于营建,虽然发现了上下途径,并未离峰他出。等到新居建好,种上蔬菜,鲁孝忽想起明日正是雷大婆所约见面之期;又想到神兽姑茫困处洞中,无从觅食,甚是可怜,那口下山游玩,曾见松林左近果实甚多,意欲期前赶去,在人来以前先将果子采好,等见过雷太婆,便给姑茫送去。因知仙人不喜乃兄,暗告乃母,说要前往。鲁瑾觉着都是一样小娃,为何不喜长子?心稍不平,终以仙人之言不敢违逆,只得罢了。初意勿恶必要争着同行,哪知勿恶依依乃母身侧,见兄弟持了新编竹篮匆匆下山,竟连问也未问。小小年纪,已具深心,因听日前兄弟回来说仙人与他无缘,早生忌妒了。这且不提。
鲁孝持篮下峰,赶往松林以内,刚将果子采满,见雷太婆走来,口唤仙婆,连忙下拜。雷姑婆笑道:“数日不见,你越发长大灵巧多了。我先传你坐功口诀,照此勤习,扎好根基,异日修道,便容易得多了。”说罢,分坐地上,如言传授。鲁孝自然灵悟,不久领会,当时便能按照所传,吐纳入定。坐完起身,鲁孝又跪求传授那日所见发雷火之法。雷姑婆道:“此是玄门太乙神雷,你初步功夫尚未学全,如何传授?你只要每日照我所传,用功勿懈,到时自有成效,学它就不难了。”鲁孝仍是拉手抱腿,缠磨苦求不已。雷姑婆笑道:“我真爱你,但此时发雷你不能学。那峰崖太高,上下费事,你先回去用功,月半夜里再来,我传你上下飞遁之法,万一遇事,也可有用。三月后,我再提前将镖还你。此宝发出来,便是一道红光,夹着大片火星,差一点的妖邪以及猛兽毒物当之立毙,和发雷差不多,不更好么?”鲁孝又请仙婆到时连那法牌一同赐与。雷姑婆道:“你想将姑茫先放出来么、与你作伴原好,无如它野心未退,容易惹事。且等到时我想过之后再说吧。”鲁孝欢喜已极。又问:“我哥哥比我还乖,大婆怎不喜他?可许他来见么?”雷姑婆作色道:“此是各人缘法,他也自有遇合。我已说过无缘,并且他也不愿意见我,何必多事?”鲁孝见太婆面有不快之容,不敢再说,只得罢了。
一会,雷姑婆走去。鲁孝兴冲冲越过小山到了石笋之下一看,穴中空空,姑茫不见,不知仙法隐蔽,脱口说道:“姑茫呢?”一片烟光过处,姑茫忽然现身,伸出头来。鲁孝心喜,忙即近前,手摸神兽头上柔毛,笑问:“你在哪里?方才怎不见你?”姑茫低叫了两声,身子往后一退,又是一片烟光闪过,立刻不见。烟光再起,重又现身。鲁孝笑道:“你原来藏在里面,我不来,你就不现形么?”姑茫点头。鲁孝随将所采山果黄精之类递与它吃。姑茫为博小主人的欢心,吃时做出许多花样。鲁孝益发喜欢,大笑不已。人兽同玩,直到天黑鲁孝腹饥,姑茫示意催归,几次怒吼,末了将身隐回,不再出现,鲁孝方始回去。月晦阴黑,山路崎岖,仗着天生神目,安然回到峰上。见乃母正在盼望,一问勿恶已睡,便把经过情形告知。鲁瑾自是喜欢。随即就睡。
半夜里鲁孝起来用功,快到天明,忽见勿恶悄悄爬起来往洞外走去,行时匆忙,鲁孝坐在床侧隐处,似未看见。鲁孝刚用完功站起来,心想:“哥哥此时起来做什?”弟兄情分原好,时常游戏打闹,意欲吓他一跳,随后掩去。哪知勿恶由新辟山路直上峰岭,向空跪下,口内喃喃默祝,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待了一会,鲁孝心中不耐,突然赶过问道:“哥哥,你做什么?”勿恶回顾兄弟赶来,面带悲忿之容,一言不发。鲁孝也未在意,又问:“哥哥为何生气?”勿恶见兄弟和他亲热,面色转和,答道:“我想爹爹显灵,也传授我仙法呢。”鲁孝方始省悟,安慰他道:“我今日刚学会打坐,仙婆说是与你无缘,你也不愿见他,我已答应道法不敢传授。但是过了三月,仙婆把法宝还我,并允放出姑茫与我作伴,我必与你同玩那两件法宝。它们出手便是一片红光火星,还有好些奇怪,多厉害的怪物猛兽,碰上就死,能发能收。姑茫比娘说的老虎还大,还好看,口能喷火烧人,本是爹爹收来留给我们,且比你那柄斧子好得多哩。”勿恶闻言,想起早来夺斧之事,不由内愧,没有言语。
弟兄二人携手回洞,鲁瑾已起,见面笑道:“你们这早就到上面去做什?”鲁孝方要答言,觉得勿恶将手一紧,意思不令开口,便没有说。勿恶道:“娘昨日不是说上面可养猪么?我想造一个猪圈,去看地方,弟弟跟来,也没看好。”鲁瑾道:“深山之中,哪里去找小猪?我只随便一说,事情还早呢。”鲁孝两次要开口,均被勿恶阻住。后来鲁孝暗中间他:“为何哄娘,不说实话?”勿恶说:“娘日常想念爹爹,她听了要伤心的。”鲁孝心直,觉得有理,说完也就罢了。
由此起,毋子三人便在峰上种植菜蔬。粮食,安居度日。两小弟兄体力也日益强健。
到了月半,鲁孝前往树林赴约,雷姑婆已然先在。传了鲁孝一点法术,告以照此勤习,不消三月,便可仗此上下山峰,三五十里以内,举步即至。并说神兽姑茫,也在此时放出,现在修炼,最好莫多惊扰。鲁孝笑说:“每日随娘种地也无闲空,每月只去这两回好吗?”雷姑婆道:“此尚无妨,就便一个月两次,与它送点吃的原好,但不可再像上回,玩到那么晚。”鲁孝喜诺。
雷姑婆走后,鲁孝便将林中果实采了好些送往隔山,唤出姑茫,与它同吃,人兽亲热了一阵。天已深夜,姑茫重又急啸催归。鲁孝想起林中经霜红柿甚是肥大,还有梨枣,俱是母兄爱吃之物,便去采满了一篮,带回洞去,到时天色已明。鲁瑾同勿恶也都起身,问知经过,笑道:“目前已是秋去冬来,转眼草木全调,既有这些枣子,你不存储一点,将来拿什么与姑茫去吃?如非仙婆暂时不会下山,我真想去看看这姑茫是什样子哩。”鲁孝闻言,想起上次林中果品甚多,今日再去,除柿子红熟外,好些俱已凋落不见,梨、枣也剩得有限,恐日后姑茫没有吃的,便着了慌,意欲再去多采些来藏起。勿恶也要跟去。鲁瑾笑道:“仙婆许你下山么?”勿恶把怪眼一翻,怒道:“我又不是她什么人,怎能管我:又不随她炼法修道,这山须不是她的。”鲁瑾恐怕得罪神仙,连忙喝止道:“大娃胡说!我们母子如非仙婆照应,早已饿死,哪有今日?再敢无理,我永不再爱你了。”勿恶便不再说。鲁瑾见他气得要哭,心终怜爱,便哄他道:“乖娃,我们全靠仙婆,才得衣食安居,不受恶人鬼怪侵害。你得罪了她,日后不管我们,如何是好?娘还是爱你,你们早去早回吧。”
小弟兄二人各提了竹篮往峰下走去。行时勿恶还想把斧子带走,鲁瑾因为二儿性情都暴,弟兄时常打闹,恐其惹事,不令带走。等两小走后,忽想起深山之中难免有豺虎之类、带斧可以防身。继一想:“两小仙种,具有神力,独出数次,俱都平安回来。第一次遇到那么厉害的怪物尚且无事,何况近来还有仙婆保佑。”略微寻思,也就罢了。两小下山以后,见霜柿满缀枝头,梨、枣虽然有限,因果树多,采集起来数也不少,勿恶初出游玩,更是高兴,攀援林树,又秉遗传,争先采撷,一会儿便采满了两筐,赶回峰上。
鲁孝见乃母正在采剥山藤,问做何用。鲁瑾笑道:“以后不免常往山下采掘野果山粮,此峰甚高,上下费事。我想这里山藤甚多,连日剥了不少藤皮细条,如结一长索,缀向峰下,再往上吊,岂不省事省力?”勿恶喜道:“娘说那小猪,如能找到,不也可以吊上来么?”鲁瑾道:“照我母子臂力,就是一条小牛也能吊上来,可是深山中哪里去找猪牛呢?”鲁孝问道:“娘前天不说,山里头还有老虎、豺狼,捉两个来喂,冬天下雪再杀,不就有肉吃了么?”鲁瑾骂道:“虎、豹和狼都是吃人的东西,万一遇上,赶快藏起,不要给它看见,万捉不得。”鲁孝道:“老虎可比姑茫厉害?”鲁瑾道:“姑茫我又没有见过,如何得知?照你所说,虽比虎厉害,但它是你爹所养神兽,自然不会伤你。老虎又凶又野,被它看见,就没命了。你们如非仙婆保佑,这点年纪,我真不敢放你们下去呢。我以前受尽磨折,常受饥寒之苦,能有今日,已是万幸。不过见峰顶空地甚多,想养几口猪、羊、小鸡,大来杀与你们吃,随便一说,这类家养的东西山中没有,不要当真。”勿恶道:“娘说的那鸡,我今天看见了,比娘说的好看,还有长尾巴。”鲁瑾一问,知是野鸡,笑道:“这东西果然好吃,但飞得快,除非天雨,你们没有弹弓,打它不到。可拿石块去打,也许打到,那鸡肉烤来吃才香呢。”两小便记在心里,随又拿了空篮,往山下跑去。
林中野鸡原多,鲁孝原先见过,没有在意。及听方才一说,勿恶首先提议,务要捉几个回去与娘烤吃。无奈人未近前,便已凉飞远去。两小无法,只得先采梨、柿送回峰去,连送了几次,那野鸡都是见人就惊飞,仍又回到原处,可望而不可及,逗得两小性起,定欲捉到才罢。又发现附近有片草地,鸡群一逃,时往飞集。末一次,互相商议好计策:先把石子捡了不少放在篮内,由鲁孝掩藏林旁山石之后,勿恶假作回山,再远远绕道左近,用石去打。算计能打中更好,否则必要飞回林内,再与鲁孝两头夹攻,好歹打它两个回去才罢。那群野鸡见人来多次,均未加害,渐少机心,勿恶又善于隐藏,轻悄悄绕去,并未惊觉。等绕到近处,相隔还有两丈,借一大树隐身,双手握石,照准鸡群便打。忽恶原是天生神力,手疾眼快,天赋异秉,捷逾猿鸟,如照本能,便是纵身飞捉也能办到。因系初次,无甚经历,第一下石块过大,所用又是左手,并未打中。第二下鸟已惊飞,却打中了一只。小孩心性,过去拾起,见那野鸡毛羽丰肥,彩色鲜明,气还未断,喜欢得乱蹦。鸡已飞散,无可再打;只顾爱不忍释,忘了去与兄弟会合。等到想起,将鸡放入篮内,匆匆赶去,鲁孝人已不在石后。心正奇怪,忽闻长啸之声,听出是兄弟啸声,爬上石顶,凭高一望,见鲁孝正朝林野间飞驰。前面有一个和乃母所说差不多的野兽,正在亡命奔逃,相隔约有一箭多地。心中大喜,连忙飞跑赶上。
原来鲁孝前在林中采果与姑茫吃,遇见果高枝柔,不能载人之处,便用石子去打,不似勿恶初次以石击物,较有准头。鸡群吃勿恶一惊,全都飞回原处,仍藏石后,鲁孝与之相隔又近,双手齐发,当时便打中了两只。余鸡惊飞时,又有一只被打中,但未伤及要害,飞出十来丈,方始坠地。鲁孝先当鸡已飞走,本没想追,及见负伤下落,刚欲往拾,猛瞥见一个小野兽由深草中猛蹿起来,叼了伤鸡要吃。此是当地青狼,爪牙犀利,又有奇毒,凶恶非常。本意藏伏近处,想吃这两小孩,现见伤鸡下落,便捡现成,欲吃完再去吃人,哪知遇见对头。鲁孝也没有把它放在眼里,见这东西和乃母所说的羊、狗差不多,不但不怕,还想捉回山中喂养。因到手之物被它夺去,心中有气,扬手一石,正打中在狼的后臀上,力猛石沉,那狼自吃不住,才知厉害,衔起野鸡拨头就逃。鲁孝自不肯放,提筐便追,一路用石乱打,虽然人兽都快,不易打中,打上却是不轻。这头凶狼心性多疑,照例欺软怕硬,连受两伤,越发害怕,箭一般朝前射去。晃眼追出十来里,到一山谷之中,狼已受伤力乏,先被鲁孝一石把后腿打断了一根,跟着腰间又着了一下重的。那狼痛极惨嚎,连跳带跑,蹿出去十多丈,终于倒地死去。鲁孝心想不应将它打死,且拿回去吃它的肉。忽听到两声兽吼,由前面岩坡上飞蹿下来两只金钱大豹,扑向死狼身上,各伸利爪,连抓带咬,晃眼就撕成两片,互相争夺,正待大嚼,鲁孝也已赶到。
鲁孝出生不久,几曾见过豹子,见那形像和乃母所说的老虎差不多。心想:“原来老虎还没有姑茫大,怎娘说得那么凶?这东西花毛也甚好看,捉上一个回去多好。”鲁孝正要上前,又一想:“娘说的话决不会错,这东西一蹦多高,想必厉害。我只一人,如若抓住一个,那一个必来咬我,怎打得过?顶好先打死一个,再把那一个捉回喂养。”心念一动,忙往大树后藏起。一看篮里石块已在打狼时用完,只剩两只野鸡,且喜树后碎石甚多,便悄悄捡了十几块放在篮内,又挑了两块握在手内。绕到豹的侧面,看准一只较大的头上猛力打去。本来豹子凶狡猛恶,纵跃轻灵,又善爬树,比虎还要难防。鲁孝初生之犊,哪知厉害,当时形势危险万分。幸亏当地豹、狼各有族类,狼多豹少,每遇必生恶斗,豹一走单,往往为狼所杀,双方已成宿仇。两豹又当饿时,闻得狼嚎赶来,同起扑噬。鲁孝正由侧面掩来,未被发现。那石块有饭碗大小,上多锐角,力量又大,那豹正在饱啖狼肉,不曾留意,冷不防中了一下重的,将头顶骨打碎,受了重伤,往横里猛蹿出丈许远近。痛极之下,犯了野性,怒吼一声,目射凶光,侧身回顾。
鲁孝发石时,大豹正在低头啃嚼,另一豹低头朝前,也在大吃狼肉,藏处形势甚佳,本不易被其发现。偏巧勿恶却在此时赶到,因未看见两豹扑狼情景,哪知厉害,谷径歪斜,发现时相隔已只五六丈。一眼瞥见当中地上蹲踞着两豹,正在裂食死狼,兄弟掩身树后,握石要打。先当是两只老虎,原有戒心,刚想潜行过去与弟会合,鲁孝石已发出,见哥哥赶来,幼童无知,以为多了帮手,方喜叫得一声:“哥哥快来!”底下话未出口,伤豹目光到处,见对面跑来一个幼童,手握石块,作出要打神气。这类猛兽,照例见人就扑。重伤之下,凶威暴发,又误当作打它的仇人,如何能容,四足一蹬,立即猛扑过去。这等情势,便久惯打猎的人遇上,也难幸免。总算勿恶心灵身轻,生具异禀,一见那豹当头扑到,势急如风,初遇这类猛兽,震于乃母之言,情急心慌,不禁发动本能,双手发石,照准那豹猛力打去。口里一声急啸,百忙中也不知打中与否,身子往下一矮,不但未退,反倒低头望前蹿去。一阵疾风过处,一片黄影已由头上飞越而过,耳闻厉声怒嗥,山峡皆鸣,自己也由豹腹下穿过,脱出危险。回顾那豹,扑卧地上,已不再动,当时不知死活,也未过去。再看前面,鲁孝已和另一豹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