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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

[只标明1960年1月]

我思故我在

60年1月3日

引自高尔基的《回忆托尔斯泰、契诃夫和安德列耶夫》:

“尼采在某处说过:‘所有的作家都是这种或那种道德的仆从。’斯特林堡不是仆从。我是个仆从+我为一个我不相信也不尊敬的女主人服务。我了解她吗?也许不了解。所以,你明白怎么回事了。至于我,这是非常令人伤心+沮丧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因为你现在因此也不太开心,我就不再讨论我的沉重的精神枷锁了。”

60年1月11日

我在我消极的情感上面覆盖了积极的一层……

……柯尔律治作为一个“我与你”的哲学家……

……她双乳的高耸。

司汤达论社会行为或艺术(?)“创造一个效果,然后闪开。”

我喜欢他。我希望我爱过他。(或者:我不喜欢他。但我希望我喜欢过他。)所以,我把这一感情制作成一个礼物给他。——我是说把这个作为一个礼物,同时又作为一种打发——但他现在相信我真的爱他。他试图兑现我的空头支票,结果,支票被拒付而退回。

我本意只是想友好。可现在我反倒成了个骗子,我觉得被他硬缠上了、被他胁迫了。

我羞愧难当,无法告诉他这张支票是空头的,叫他扔掉。(我当时还指望他别去兑现的!)

他打电话来要求支付。我不予理会:不接电话,也不看信,穿过街避开他。

I: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保持活力那么难吗?你没油了还一直在跑。

S:怎么会?诚实是油吗?

I:不是,诚实是油味儿。

I.的形象:我穿尼龙紧身衣。打理它要花许多时间+精力,而且它也不是十分合身,但我又害怕把它扒下来,因为我觉得它下面的人皮受不了。

我怕,我说。我怕揭开盖子就会改变我的生活,让我放弃一些东西。我不想知道我到底想什么,我说,是否意味着我会“放弃教书,送戴维去孤儿院,把艾琳送到怀特霍斯”。但I.回答说:“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我哭了起来。

“伤害人比自己委曲求全好。”

相信我的紧身外衣。

母亲的遗产:

A.“对我撒谎,我很虚弱”——告诉我们诚实等于残酷的概念。去年8月,朱迪丝反抗并同时崩溃,+我当着她们俩的面骂朱迪丝不该对母亲说真话,+母亲说:“一点不错。”这个时候,(又!)是老一套。

B.她不能给人造成痛苦:宣布坏消息,从脚上取出大头针——这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她会叫来罗茜,+去另外一个房间,一直待到事情解决。

“去另外一个房间”:

——我下楼[SS和菲利普·里夫一起住在马萨诸塞坎布里奇昌西街29号],去戴维+罗茜的房间,躺下,捂住耳朵,在此期间,菲利普在和医生说早期妊娠检验的结果(1954年夏)。

——我和戴维来汤姆森街的那个星期六晚上叫I.打电话给H(+在她打电话期间,去前面房间)。

无论我说了什么,我的生活、我的行为都表明我没有爱过真相,我没有想要过真相。

雅各布[·陶布斯]:格肖姆·舒勒姆的杰作研究的是卢里亚派卡巴拉。他表明,它是对那场西班牙大灾难作出的一种反应,以及与犹太人被掳入巴比伦、疏离思想的一场神学角力。

在神学或文学中——对我们时代的大事件——没有这样的意识。六百万人付出生命不是为了、也无法被理解为走向以色列国——所以,本古里安能玩他的政治游戏。

I.说H的刁蛮不是诚实;它是刁蛮。诚实意味着任何时候都诚实,而不是你能诚实时才诚实。H在表达刁蛮情感时是放肆的。但她不诚实。

60年1月13日

……我可能得花上五年时间才能弄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接电话……

……我在这么多的层面上理解这个电话症结……当代语言,伴着它那轻易获得的自我分析词汇,帮助我继续生活在我自身的表层。我可以说我腼腆;或者神经过敏,或者对以电话为代表的对隐私的野蛮侮辱敏感。(这是前几天有个晚上在海伦·林德家我当面明确提出这个问题时,沃尔夫·斯皮策提出的理论。)——我不接受,甚至觉得都属于不值得考虑的那些个“心理”类顿悟,比如,“我两岁时我母亲就叫我用电话了”,“黑色电话机是性象征”等。

读殉教者圣查斯丁与拉比特里弗的对话——公元2世纪(基督教vs犹太教)

重读《安娜·卡列尼娜》

公元前好几个世纪,一些希腊寺院都用作退隐处;在那里,情感受伤者能在一种安宁+静谧的氛围里得到恢复(“环境疗法”)

60年1月14日

今天(实际上是昨天,现在凌晨1:00了)我的理解超越了康德。特棒的课,本学期最后几节:对十来个这样的孩子,我感到充满了温情——

1.康德在一个恰当的点上,把冲突或优柔寡断的状态视为道德情境的范式。说明确些就是,爱好+责任感之间的冲突。

他这里是站在中心:试比较做道德哲学的亚里士多德;亚氏的做法是给我们为一个好人会有的那种性格,以及他会表现出的行为的范围作出规定。(考虑行为的范围,而不是单个的具体决定。)

2.因此,绝对命令没有用处。

3.愈合,变得完好无损。

60年1月21日

除了我在讲话的时候,我几乎不思考。所以,我才讲这么多话。

所以,我不写。

阿尔弗雷德[·切斯特]说我太不圆通了。——但并不是我不厚道,也不是我需要伤害人。事实上,我发现做到不厚道——伤害人——很难。(X)实际情况是,我木、不敏感。H说到过这一点,朱迪丝也说过,现在阿尔弗雷德又这样说了。I.不说,因为她不知道我有多木;她认为我知道我在干吗,只不过是我残忍而已。

X:受到另一个人的束缚、胁迫的感觉。但你无法解放你自己,你想要另外那个人来解放你。因此,才有X人在一个长期的关系中所表现出的坏脾气,尽管它也显现出短暂的温暖+愉快。

一夜情中,或者电话里的X:无法说“不”。

与羞耻感联系在一起的X。X=强迫自己成为别人希望的样子。

灵感以焦虑的形式呈现在我面前。

[夹在下面的空白页中间的是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布莱克:生活+“我们欲望的床上有肉体的小帷幕。”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60年1月下旬]

J.W.艾伦,《16世纪政治思想史》(梅休因出版公司,第三版,1951年)

G.N.克拉克,《17世纪》(牛津大学出版社,1931年)

G.M.特里维廉,《布莱尼姆宫:安妮女王统治下的英国》(朗文出版公司,1931年)

E.M.蒂利亚德,《伊丽莎白时代的世界图景》(查托出版公司,1948年)

W.W.福勒,《罗马人的宗教体验》(1911年)

丹尼·德·鲁格蒙,《激情与社会》

[这本书在单子上划掉了,可能是在买了以后。]

R.布里福,《母亲们》

加尔文,《基督教要义》(两卷本)

A.D.怀特,《基督教世界科学与神学论战史》(两卷本,1896年)

M.默里,《西欧的异教巫术崇拜》

B.马林诺夫斯基,《未开化社会的性与压抑》

韦斯特马克,《道德观念的起源+发展》(两卷本)

霍布豪斯,《道德的进化》

安德斯·尼格仁,《圣爱与情爱》

卡尔·巴特,《教会教义学》(三卷本)

马克斯·韦伯,《古代犹太教》(自由出版社)

[这本书在单子上划掉了,可能是在买了之后。]

M.罗温索,《德国犹太人》(1936年)

西奥多·加斯特,《泰斯庇斯:古代近东的仪式、神话和戏剧》

马戈利斯和马克斯,《犹太人的历史》

格兹和米尔斯,《韦伯社会学论文选》

[这本书在单子上划掉了,可能是在买了以后。]

舒勒姆,《犹太神秘主义》[在单子上也划掉了]

史怀哲,《耶稣生平研究史》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60年1月下旬]

美国英语:updated, weatherwise, set up

俚语:cracking up, flipping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60年1月下旬]

她想认为我不存在,她昨天告诉我,在她看来,我代表拉丁的、外国的、高雅的趣味、性经验、没受过教育的智慧(——这不正确,因为根据字典的解释,教育既指受到系统的教育,也指性格+脑力的发展)。

今天,我强迫她在这些事情上别太端着,结果,她推开了我。我打电话给她+她来+开始和我做爱。我太想要了,不过,我怎么能欺骗自己认为她什么时候要过——我没有。但艾琳解释过她太要[它]了。证据,性高潮。但艾琳不知道她没给我吗?不知道我是硬从她那里要的?当我把她以前从来没有给过这一事实作为证据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欺骗自己的。她以前从未给过+她从未给过我,是我争取来的。直到她决定不让我争取到,无论如何。这个决定与和H最后闹崩有关,这是不是一个巧合?那事儿发生时,她难道不是第一次和我面对面,+对我在场、碍事火冒三丈。

[未标明日期,1960年1月下旬]

prolepsis——预期

prolicide——杀害胎儿或刚出生的婴儿(拉丁语proles——后代)

prolix——冗长,唠叨的,冗长乏味的

sedulous——勤勉的,坚忍的,勤奋的,辛勤的

反叛(不成功的)vs革命(成功的)

《过去与现在》第15期(1959年4月):诺曼·本鲍姆,《苏黎世的茨温利改革》

神话的/英雄的

读布什的《科学+英诗》,华兹华斯的《远足》,第四部把希腊多神教与自然宗教相联系

1880年英语科幻小说——《平面国》[E.A.艾勃特著](多佛出版社)

里昂,德国占领期间法国抵抗运动时的首都

弗拉曼克年轻时是个职业自行车赛手

1919年——(马丁·布伯编辑的)《犹太人》杂志9月号:戴维·鲍姆加特论赎罪日的文章

J.P.斯特恩,《利希腾贝格》(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

T.W.阿多诺,《黑格尔哲学观察》(美因河畔法兰克福,1957年)

给D.:由约瑟夫·坎贝尔导读的《格林童话》潘神版(纽约,1944年)

[SS1960年春季学期要和雅各布·陶布斯合教的宗教社会学课程的读物]

1)保罗的信札

2)林赛等:精神/神授的力量vs法律/机构体制

3)《基督教与基督教时代》(索伦·克尔恺郭尔)

4)索姆+韦伯

60年1月29日

弥漫着宿舍恶臭的灵魂

变得不那么有趣是重要的。少说话,多重复,把思考留给写作。

悲剧的愉悦是间接体验自杀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60年1月下旬]

(斯特林堡《结婚集》式的)系列短篇小说

1.救赎的婚姻

2.性战争

3.第二次婚姻

4.跨越阶层

5.唐璜综合征

6.因同性恋而破裂的婚姻

7.给我丈夫的信(寄自已经离开的妻子)

婚姻札记

婚姻+整个家庭生活是一种磨练,(在东正教里)常被比作修道院生活。两者都磨掉个性的鲜明棱角,正如被海浪冲到一起的卵石长时间以后互相磨光滑了一样

[未标明日期,但很可能也是1960年1月下旬;经过对罪恶与德行长篇的、学术的讨论(此处未重录),SS写下了如下对尼采的一段引文的解释]

别善良。善良不是一种德行。你对人善良则对他不好。你这是把他们视为低你一等,等等。

牛津那优雅的恶意

霍桑的主题:隔离vs交流

叶芝,布莱希特,洛卡尔

经典,全部剧目

寻找一个真实身份的存在主义主题

([西班牙]内战期间)拉蒙·森德是马德里杰出、开明的报纸《太阳报》的编辑

……无声[电影]明星脸——重点在眼睛;现在——在嘴

再没有同类的特写镜头——脸看观众,诱惑、恳求等。[现在]脸看屏幕上的另一张脸

I.:在绘画上,我渐渐明白了毁灭的价值

智力有多少不同的层次,性也就有多少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60年2月初]

Adventitious[日记里这个词打了个框。]

我不喜欢那些对核威慑以来进入当代生活的同性恋视而不见的作家。

50年代:

索尔·贝娄:《奥吉·玛琪》——对美国生活的全心接受;来自扎堆的美国人的自学成才的人物

拉尔夫·艾里森

鲍德温

[赫伯特·]高尔德

艾格林

马拉默德

接受美国生活的现实

去年:

托马斯·伯杰,《疯狂的柏林》——小说

阿尔弗雷德·格罗斯曼,《杂技演员承认》——对中产阶级犹太人生活日常琐事所作的极其熟稔、细致入微的观察,也是对美国文学或电视风格的种种戏仿

格雷丝·佩利,《男人的小烦恼》——短篇小说集菲利普·罗斯,《再见了,哥伦布》——短篇小说集

大都市作家

犹太人的

古怪的散文诗

50年代:索尔·贝娄

60年2月4日

康德的柏拉图式的观点是对的。今天上午在萨拉伦斯学院听笛卡儿讲座时我明白了这一点。

与事实一致的真实是指真实的模式被视为信息。

下面是真实的:

“外面在下雨。”

“喀布尔是阿富汗的首都。”

+这些陈述是真实的陈述,因为天是在下雨,喀布尔是阿富汗的首都。内省永远不会给你带来这些结果。

但是下面的陈述呢:

“2+2=4”

“让小孩受罪是不对的。”

60年2月7日

I.认为“X”是我不能同时与两个人谈话(而总是专注于一个人)的原因,也是我和某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把其他人挡在外面——哪怕是偶然闯进来的人,比如服务生——的原因……

……引起“X”的是我感觉到我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就必须是和我在一起的一号人物。

所以,和某一个人在一起,我就辜负了所有其他人。接着,我感到内疚后,我就会再度语无伦次……

……母亲从来不生我的气,只是感到受了伤害。(感谢上帝,我对戴维不这样。)I.说她母亲也是这种样子,尽管没有这么厉害。H的母亲总是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勃然大怒的状态——也许,这是她不觉得X的原因。

在芝加哥,我曾感觉过X,所以,在宿舍里我不会应门铃+我有个密码门铃,密码只告诉了谢尔登和E。

我和[牛津]圣安妮[学院]陷入了一种X关系。

对菲利普,我没有感到过X。因为我尽我所能满足他的要求,因为我不和旁人说到他,因为他是一号人物。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60年2月中旬]

“正常人一旦和疯子竞争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话篇·斐德洛斯》245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60年2月中旬]

脑子里浮想联翩——与缺席的情人、阵阵的冲动、狂想进行了长达一天的交谈

60年2月18日

我和I.现在不再真正讲话了。我们已经疲倦,知道一切都已说过,或者至少说的要多于做的(我们说的不付诸行动)。积怨越来越深,而转移视线似乎是件有教养的事情。

我记得我第一次意识到和P的这种状况。那时,我们结婚才几个月。第一次吵架让人感到震惊(是在米德韦德雷塞尔,起因是我把脏袜子扔在卫生间地上;——一周左右后我在看《美与孽》时看到主人公他们吵架,我哭得有多伤心啊),但更糟糕的是,我们吵过以后再也没有和解。一开始,我们会吵,会非常不安,沉默、不说话;接下来,我们俩会有一个人打破沉默来解释、请求原谅,进一步反唇相讥;只有等我们各自抱怨完了、为此后悔,哭过了、做了爱之后,争吵才告结束。可接着,情况变成我们吵架,+吵架持续下去。有一两天令人厌倦的、痛苦的沉默——或者也许只是一个晚上——然后,不知不觉地,每天的惯例+义务(过的完全是老一套的生活,这种生活意味着购买食品杂货+换床单和到处找你的另一只鞋)迫使一个人讲话,做到态度和蔼,于是生活的线头又捡了起来,结果,这样的争吵不是被双方同意结束,而是被掩盖起来了。

这种事情已经在我和I.身上发生了。不是因为我们相爱得比以前少了(?)而是因为感觉对方令人生厌之事越发具体、越发难以理解了。

对同样的事情你又能抱怨多少次呢?

两周前看I.最近的笔记,就像以前看H的笔记一样,让我感觉很糟糕。并不是我又发现自己被苛刻而失望地看待,而是瞥见自己在看这些笔记让我感到不安,我永远都在别人对我的看法中寻找自己的定位。

(陶布斯)

亚里士多德vs黑格尔:

黑格尔与基督教相容,亚里士多德则不

在黑格尔那里,有改变信仰的可能性(“骤变”);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自然的生长,人变得更有人性,实现着自然的目标

黑格尔有时间、自由、历史——这些亚里士多德一概没有。黑格尔是典型的现代哲学。

读:

奥特嘉·伊·加塞特,《[论]爱》(子午线)

第一部分对司汤达论爱(具体化的教条)、论自我中心、论“思想分析”的书的批评——显然,司汤达从来都没有爱过

第二部分:汉密尔顿太太。这个身份被隐瞒的女人有什么能使这些了不起的男人爱她

60年2月19日

(I.)

“被动”指两样事情。被处置。不做出反应。两者完全不同。在第一种情况下,你能“主动”(?)

阿尔弗雷德说他被性活跃的这些年头欺骗了。感觉他的性能力每况愈下,他的阴茎不那么敏感了。他的整个身体也是。

哪一样得到更多的愉悦?大拇指,还是嘴。嘴。为什么?

9:30 [下午]

I.一小时前走了出去。从她离开(我在她身后把门摔上)后一分钟起到现在,我一直都想不通我当时为什么不说“请别走”(她不会答应的),然后,“请等等我们好谈一下”(戴维快上床睡觉了)。但像这样的话我根本没说。我只是太生她的气了,完全就像你对某个刚宣称她要让你痛苦不堪的人的感觉一样。我也一直在忙着为自己辩解——我还病着呢,我沮丧极了+对放她走有点害怕,戴维病得更厉害+在隔壁房间,电话可能会响起来。但这不重要。非常难以接受的是I.总是出错,性情多变,总之(听上去有多傻啊)不完美……她是“我可怜的亲爱的”——正如我是她的一样,正如所有的亲爱的一样。

她情绪低落时我极少能[这些词替换了被划掉的“从不能”]安慰她,她跟我生气时我从来都不能抚慰她,原因就在于我总以为她肯定是对的。她对,那她肯定更强。

如果她生我的气,那我所知道[“感觉”被划掉了]的全部就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她在惩罚我。有谁会去哄或劝正在实施理所当然的惩罚的那个人呢?

还有她老会说些她并不想说的话——或者我得阐释她说的话,得努力去理解——这种想法与我一直看待她的方式是多么格格不入。

我在她的笔记里看到她从一开始间或就怀疑她对我的爱,也许,这就是我极其震惊、痛苦的部分原因。

而我对此没有怀疑过,我还真以为是个奇迹,这几乎不是什么给我自己争脸的事情。

我本该怀疑的。但我的心思太专注于作出决定并行动了。我当时和现在都太急于表白和否定自己的感情。

……我记得第一个星期(尽管我并不真的怀疑)我怎样一遍又一遍地问她爱不爱我、有多爱我,好像她的感觉从一开始就会是我们俩都会接受的标准似的。——有趣的是,还真的一直是。

上次她走——11月份——我感觉自己要犯心脏病了。现在我在乱涂乱写。我们之间在过去三个月争斗的麻木程度。

今晚我告诉她,她总是在置我于说“对不起”的位置上。

她叫我去看一本性手册。

她不可能[“生我的气”被划掉了]觉得受了我的虐待,因为她比我强啊!我无法摆脱这种想法。好像她在犯一个大错似的+好像她平等对待我似的。

12:00

I.现在肯定在想要不要回家来(这个她从未称为家的家)。也许,她已经决定今晚不回了。

我们之间有这么多僵局:这座公寓;我们在一起的家;性;戴维;工作。

我为什么没有叫I.放弃市中心的公寓?她为什么没有找个更大的住处?我们为什么没有去那里+取她的东西?我们谈到这些,甚至做出去做的样子了,这让我想起以前我和P经常讨论使用双保险避孕法+重新开始做爱的方式。可从来都没有真的这么做——没对此做任何事情,只是讲讲而已。我们肯定是知道的。

……现在是令人沮丧的,过去更真实。I.记得我们的过去,那么多我尽管也记得很多却已经忘记的细节。每对情侣当中,总有一个人是两人关系的历史学家:就我和菲利普而言,记得过去的是我;而和I.,是她记得……

[未标明日期,1960年2月]

在美国,对人气的崇拜——想要每个人,包括你不喜欢的人都喜欢你

[未标明日期,1960年2月]

X,鞭子。

“X”是当你觉得自己是个客体而不是主体的时候。当你想讨好别人,希望给他们留下印象的时候,不管是通过说一些他们想听的话,还是让他们感到震惊,或者靠吹嘘+抬出名人显要抬高自己,或者装酷。

美国是个很X的国家。可以通过阶级+性行为的规则来限制“X”;这些规则美国界定得还欠清楚。

不审慎的倾向——对自己,或者对别人(两者经常是结合在一起的,比如在我身上)——是X的典型症状。前几天有个晚上阿尔弗雷德在“怀特霍斯”指出过这一点。(这是我和I.头一遭和什么人谈论X)。阿尔弗雷德这方面像我。阿尔弗雷德X得厉害呢!

有多少次我跟人说过玻尔·卡津是狄兰·托马斯的一个重要的女友?还有诺曼·梅勒纵欲取乐?以及[F.O.]马西森是个同性恋者?这些大家肯定都知道了,但我是谁啊,有什么资格把旁人的性取向四处广而告之?

为此,我多少次痛骂自己;这只比我把名人的名字挂在嘴上自抬身价的习惯令人反感的程度低一点点(去年,我还在《评论杂志》任职时,多少次谈到艾伦·金斯伯格?)。还有,一旦有人挑起,我就批评人的习惯。比如,数年前,对马丁·格林伯格、对海伦·林德[社会学家、社会哲学家,1896—1982](温和些,但那是因为她定的调)、对莫顿·怀特等说雅各布[·陶布斯]的不是。

我一直都是在搬弄是非。怪不得我用起“朋友”这个词来这么超脱又这么谨慎呢!

有自尊[在SS日记里,这个词画了个框]的人不唤醒我们身上的X。他们不乞求。我们不用担心伤害到他们。他们一开始就把自己排除在我们的小游戏之外了。

自尊,抗击X的秘密武器。自尊,杀X剂。

……除了分析、嘲笑等等,我怎样才能真正治愈我的X呢?

I.说分析是好的。既然让我掉进这个洞里的是我的头脑,那么,我就必须通过头脑来把自己挖出来。

但真正的结果是一种感觉的变化。更精准地说,是感觉与理智之间产生的一种新关系。

X的来源是: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真实的感觉是什么,所以,我指望别人(身边那个人)告诉我。于是,这个人就告知我他或她希望我的感觉是什么样子。这对我没什么,因为我并不知道我的感觉是什么,我喜欢自己讨人喜欢,等等。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是和H在巴黎看电影时有不同意见的时候:

[安杰伊·瓦依达的]《下水道》(我喜欢,她不喜欢)

[英格玛·伯格曼的]《不良少女莫妮卡》(我不喜欢,她喜欢)

[维斯康蒂的]《白夜》——关于玛丽亚·雪儿主演的人物;她和安妮特[·米切尔森]厌恶她

并非我等着听别人先说什么。别人问我怎么看的时候,我毫不迟疑就回答。但接着,我听到H和汉(《下水道》)、H和萨姆(《不良少女莫妮卡》)、H和安妮特(《白夜》)的看法时,我发觉他们对+我错,于是我想不出什么充分的理由来为我的看法辩护。

人怎样才能知道自己的感觉啊?

我想现在我不知道自己的任何感觉。我太过忙于维系它们、把它们归到一起了。

我记得,H有一次在巴黎说她不知道她是否爱着什么人的时候,我表示过震惊(+感到高她一等)。我不明白她在讲什么。我说我身上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当然没有。因为对我而言,爱上了就是判断:我爱上了+坚守爱,我总是有根有据的。

我不知道我真实的感觉是什么。所以,我才对伦理学这么感兴趣;伦理学告诉我(或至少引导我去弄明白)我的感觉应该是什么。如果你知道直接生产精炼金属的方法,我推论,干吗还要为分析原矿石发愁呢?

……我为什么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我不在听吗?还是我感到厌烦了?大家对一切东西不都很自然地有反应吗?(P以前让我火冒三丈,因为对这么多东西他都没有反应——坐在这张或那张椅子里,去看这场或那场电影,拿着菜单点这道菜或那道菜。)

……为什么在旁人对我们作出X的反应时我们不介意?那个未老先谢顶的年轻人在教工食堂四处X,我其实却并不鄙视他?雅各布[·陶布斯]上星期四晚上拼命装迷人,对阿尔弗雷德和艾琳说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尝试成为同性恋者,我为什么不因此鄙视他?

纳厄姆·格拉策来参加布兰代斯教工聚会,在晚上某个节点他会说他10:00离开,到了10:00整,他会站起来+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会离开,当然,一般也没有人说什么。我记得当时我好钦佩他啊。——就因为他看上去像一个在做他想做的事情的人,一个准备做这件事的人,一个决不会受到诱惑去做其他事情的人。

秘密就在这里。于是,没人诱惑得了你。

我记得我和P讨论过纳厄姆离开聚会的方式,有一次在纳厄姆家,我甚至对他讲过我因此有多么钦佩他。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他和我们相处时多优雅、又多么非X啊,当然,对布兰代斯校方又是多么X啊!

[未标明日期,但肯定是1960年2月。这段时间里,SS详细地记下了她每天的情况。下面是一些代表性日记。]

星期六:

7:00醒来

10:30在[现代艺术]博物馆

1:00 I.来了,咖啡+午餐:[电影]《天堂里的烦恼》

4:30—5:00和I.喝咖啡;聊天;和她一起打车去118街接戴维

在79街把I.放下——她要去见阿尔弗雷德·切斯特

喂D+打发他上床睡觉。A打电话要我去参加聚会

看《听众报》——打电话给杰克、H——9:30离开

打车到14街——买[先锋派电影导演]肯尼思·安格的电影票和皮兰德娄聚会票——离开——时代广场

芭铎的电影——[凌晨] 4:00到家

星期日:

7:00醒——勃然大怒

9:00打电话给阿[尔弗雷德]

9:15杰克接我们

在伦普乐迈斯餐馆吃早饭

在中央公园散步

和杰克+安+两个朋友在皮埃尔宾馆

(杰克和H)

打车去阿尔弗雷德处

和I.+A在室外地滚球球场那边吃午饭

午场散场——和I.去食堂

我们聊

6:45回到阿尔弗雷德那里

I.打电话给安——我们都下去了,I.,A+戴维+我去弗兰克比萨店

8:00在哈得孙街接上I.——去卡内基音乐厅剧场看电影

10:30——打车回家,安顿D上床睡觉——I.想吃东西——做爱——没有聊天——睡觉

星期天[一周后]:

情绪低落,乏力

5:00服苯丙胺

6:00打车去华盛顿广场见A

在弗兰克[比萨]店吃晚饭然后在里吉欧店[格林尼治村咖啡店]喝咖啡

星期三:

我累了

CCNY[纽约城市大学]——课不错

11:00打电话给I.,告诉她我中午回家

打车回家

上床——我们做爱——我没达到高潮——她告诉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没有背叛

3:15她回CCNY(我迟了)

我们打车回,在古巴餐馆吃饭——

联合[超市]

D在等

去玻尔·卡津家——她不在——玻尔来+I.去看电影——12:30我们在以色列咖啡店见

做爱——我没达到高潮

星期二:

戴维出门

I.上楼来——我哭:她说她和安·莫里塞特[作家兼剧作家]要吃个饭——她面无表情、非X,她开始放水洗澡——我忍不住,我独自啜泣起来,哭,离开,哭着走向72街的海伦·林德的车——

开车去萨拉劳伦斯

更多关于真理的讲座

12:00在工作室给I.打电话——12:45[和]学生(麦克·凯伦伯格)[约谈]

1:00泰勒讲座

跟彼得·里德借10美元

关于萨特的两场研讨(2:00—4:00),不诚实,X

出租车,火车,出租车回家

又痛苦+受伤——D一分钟后到了——我打电话叫I.回家——她说她会马上到——我试着睡觉,戴维在床上看书——6:30I.摁门铃——我和D下去——在联合超市兑支票——三明治

打车去玛格丽特那儿——A接戴维

雅各布[·陶布斯的]黑格尔研讨课(7:10)

打车去100街——I.和她母亲聊天——黄段子——番石榴+奶酪

打车回家

戴维上床睡觉

我换上裤子打车去溜冰场——A不在那里

磨咖啡机——谈哲学+我的“欲望”

打车回家

我要和I.做爱,她不想,不想和我

60年2月21日

昨晚,我对I.说我做爱越少,就越不想做。(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多么难以令人置信。)这是真的吗。是不是在我有性障碍,并放弃性的时候,那正是我想要继续做的事情,至少是暂时。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60年春]

……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我的姿势有多难看。一直都是这种姿势;我从来都没有站直过,除了怀孕的时候。

不仅是我的肩膀+背是圆的,我的头还老是冲在前面。

我是在假设“自然地”游泳时的这种姿势。结果,我的头没在水里太深,只把我的头转向左边的话,我的嘴还在水里,我无法呼吸。为了呼吸,我只好把脖子后仰+抬起头+这让我手臂划不起来。

查尔斯·英格尔,《尽头的水域》(利平科特版)小说

布莱克韦尔书店

布罗德街

牛津

“阿伯丁书店”

13街+第四大街新书25%的折扣

59街+麦迪逊

“冈丹”——法[国]期刊

读:

克尔恺郭尔论讽刺概念(这是他的硕士论文,1841)

乔治·凯布斯,《艺术+科学的新景观》(芝加哥,P.西奥博尔德,1956)

E.格尔纳,《词语+事物》(1959)21/[书价:21先令]

D.克鲁克,《道德思想的三大传统》(1959)30/

格思里,《奥菲士和希腊宗教:奥菲士运动研究》

保罗·蒂利希:《文化神学》(牛津,1959)

京特·安德斯,《卡夫卡》10/6

汉斯·约纳斯,《诺斯替教》(灯塔版,1958)[在日记里被划掉了,也许是SS在买下以后]

达西·[温特沃思·]汤普生,《论生长与形态》(1952)

60年2月25日

I.和我坐在厨房里聊天时,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右乳房上。(我在和她讲纳厄姆·格拉策。)我停住话头,微笑+告诉她这分心。X,她说。你觉得你得作出反应。否则,你会继续讲下去。

我的图书管理员心态:无力把任何东西扔掉,发现所有东西(尤其是文字的)“有趣”+值得收藏。

——抄下单词(比如,用法语)

——剪英语周刊

——我从买书、整理书当中得到的乐趣

60年2月28日

阿尔比的《动物园故事》是关于X的一个痛苦的记录。那个男人(彼得)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书。杰利走上来+说,我想说说话——如果你不想继续看书。他当然想继续看书,但他说,哦,为什么不+放下他手中的书。

X情景:

(a)我和艾肯、威利斯·多尼等坐在那里吃午饭,这时,我1:00要(和P)去接乔伊斯·卡尔,然后开车送她去机场

(b)我在巴黎和艾伦·布鲁姆在一起的晚上(“单片眼镜”等)

(c)让亨利·波普金吻我

60年2月29日

更多关于“X”的思考:

X是我身为一个惯骗的原因。我的谎话是我所认为的对方想听的东西。

我对萨拉劳伦斯学院有种X的感觉,就像我去年对《评论》一样。为什么?因为我觉得我在那里没有尽责。我一直不准时、事先不作准备等。

但是,请注意:这是真话。我有过失。上周四我翘课了。周二的讲座我从不做准备。周四我总是午饭后才来,按照合同,我10:00必须到那里。没错,我现在是逃脱了处罚,但我对这个地方的感觉变得不舒服了,就像感染了病菌。

也许,有X倾向的人习惯上就是不负责任?

我根本就不知道完全被责任所奴役与鸵鸟般的不负责任之间有什么程度差异。这难道不就是问题所在吗?要么全要,要么什么都不要,这是我在我的爱情生活中一直引以为豪的东西!我在自己身上鄙视的所有的东西就是X:是个道德懦夫,是个说谎的人,对自己+他人都轻率,假,被动。

I.说她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比如,为了一份工作——签下一年的合同,约束自己。我说我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设法逃避,从中脱身。

I.说我在“第一层次”(这里有食物、性、智力——但没有浪漫)不能满足她。她说H没有满足过她。梅格做到了——她做不到去爱一个她无法敬重的人,这是她的一个弱点。

I.说我受我自己的一个家庭形象——我是我母亲的女儿——的摆布。

X是萨特的“不诚实”

60年3月7日

一个人必须把“真实”与“关于……的真实”区别开来。1)天在下雪和2)阿伦·诺兰往他端给我的咖啡里加牛奶,这些是真实的。但是,关于……的真实,比如,I.的和我的关系不是已经发生的、已经说过的和做过的事情的一个清单。这是个阐释,一个洞见。

……“关于……的真实”有程度上的不同。

语言是件多么微妙的工具啊。

60年3月8日

通过苯丙胺,艾琳不断渗透的影响,普鲁肖坦博士[应雅各布·陶布斯之邀到哥伦比亚讲学的印度学者]

上星期,今天早上关于斯宾诺莎的伦理学的讲座,始于10月份的关于康德的长久思考,昨天关于“真实”与“关于……的真实”之别的想法

60年3月9日

星期四晚上梦到演员凯尔蒂:

那天下午我在《世界电报》[当时的纽约报纸]戏剧版看到了杰尔姆·凯尔蒂的名字。我在CCNY有个学生叫基尔蒂(Keelty),他告诉我他的名字读作凯尔蒂(Kelty)(我梦中就梦到他了。)

I.说他是内疚先生

我手脚伸开懒散地坐在甚至是躺在椅子上。

我的双脚在过道里。

后来,戏演完后,我发现我座位底下有几只袜子。

60年3月12日

克服X的办法是感觉(变得)主动,不是被动。电话铃一响,我就焦虑——所以,我不接电话,或者叫别人去接。克服这一点不是强迫我自己去接电话,而是我自己打电话。

I.是个恶棍——今晚厨房杯子那一幕。我恨她。

上个周末一下子发作,于是激起阵阵愤怒+怨恨。难以控制。所以,昨晚偏头痛发作服药睡着后,睡梦中,我说:“我恨你的想法。”我不恨她的想法。我恨她。

过去三个月的被动性克服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在我的心里出现了一片冷漠,+恼怒。

I.现在引我说话,她情绪高涨,以便不“剥夺我作出自己的反应”?没有道歉,没有辩解。只是“我做了;这就是我想做的”。

根本没有诱惑这样的东西。诱惑是一种渴望,一种和其他欲念一样的欲念——却是那种让我们事后后悔+希望没做的欲念(或者我们事先就知道我们事后会后悔的那种)。因此,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受到诱惑+我无法抵制”并不是理由。一个人能够诚实地说出来的全部就是:“这件事我做了。我抱歉我做了。”

感觉受伤害是被动的;感到生气是主动的。

沮丧源自愤怒被压抑。(I.说她父亲——一个容易暴怒的人——从不感到沮丧。)

60年3月14日

本周——从我们分开48小时以来——没起什么效果。但我觉得,我没有权利沮丧,更无权向I.抱怨。我亏欠她的;我欠她一年的耐心。——这听上去很难听,也很X,但事实上不——只要我感觉强大、有爱、想给予。

最伤心的是I.不断在情感上的计较,她给我们过去在一起的一年下断语——她凄凄惨惨,这是个失败。就这么回事。昨晚(和戴维+I.+阿尔弗雷德,弗兰克比萨店,吃晚饭),我意识到我已经失去了她。就像时代广场映入眼帘的公告牌一样清楚。我想告诉她。——(上周末发生了很多事,我还不懂,或者不敢去搞懂。)今天早上,我告诉了她。她没有反应。

她已经不再爱我。她不朝我转过身来,她两眼空洞,她已经不理会了。

上星期天,我们从公共食堂回阿尔弗雷德处时,我本该相信自己的本能的。(她躺在A的床上,想给安·莫里塞特打电话。)

我该不该问她是不是又想分开?她确实想。但我想她不想再回头了。——她想我放了她。上星期五,我放了她。可接着,星期天,我尽了我的本分,又使我们俩和好了。但这事儿可不像我当时以为的那样取决于我。

60年3月20日

我相信逐渐培养的道德。

不买德国车是团结的表示,是一个尊重的行为,是纪念碑。

菲利普身上没有对真实的爱。思考就是为他的意愿、他的道德反应辩护。他先有结论,然后才想出论据来支撑他的结论。思考是自身支持的意愿——没有惊讶。

本·内尔逊[史学家和社会学家]去年二月说:菲利普对真实不感兴趣。

他以前不是老说嘛:我对意义而非真实感兴趣。

对I.来说,爱一个人就是去揭露他。对我而言,爱一个人就是支持他,甚至他说谎也支持他。

意愿。我假设意愿是一种分开的能力,这减弱了我对真实的执著。(当我的意愿+我的理解发生冲突时)我尊重我的意愿;我有多尊重我的意愿,就有多否认我的理智。

而它们极其频繁地发生冲突。这是我生活的基本姿态,我基本的康德哲学。

怪不得我的理智是静默的+缓慢的。我不相信我的理智,真的。

意愿的想法已经频频出来拉近我所说的(我说的不是我本意的东西——或者没想透自己的感情就说)与我所感觉的之间的距离。因此,我的婚姻当时是我想要的。

戴维的监护权当时是我想要的。

艾琳当时是我想要的。

规划:摧毁这一意愿。

60年5月6日

维[特根斯坦]写给马尔科姆的信里所说的陈词滥调现在还在回响。当他说那个的时候!

I.向我指出我怎么允许——鼓励?——戴维在一切事情上都有看法。(波士顿的鱼比旧金山的好吃,窗帘不该拿下来,等等。)

我讨厌有看法,我讨厌说话。

60年8月8日

我必须帮I.写作。如果我也写作,就会改变这种枯坐在这里盯着她看、求她再爱我的徒劳状态了。

恋爱伤人。恋爱就像让对方剥下你的皮,而且知道对方随时都可能拿着你的皮,从你身边走开。

60年8月14日

[笔记本里用的是大写字母]: 我不该在我累的时候试图去做爱。我总该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累吧。但我不知道。我对自己撒谎。我不知道我真实的感觉是什么。

[后来,SS加上了](依旧如此?)

60年12月18日

(1)[易卜生的剧]《海达·加布勒》。I.支持那个纯洁的女受害者([就像在D.W.格里菲思的电影]《落花》里一样),我总是同情那条自毁的母狗。

我喜欢的明星——蓓蒂·戴维斯、琼·克劳馥、凯瑟琳·赫本、阿尔莱蒂、艾达·卢皮诺、瓦莱丽·霍布森——尤其是童年时代。

这个女人尤其是个淑女。她身材高挑,肤色黝黑,性情高傲。她焦灼不安,苦闷而厌倦。她说话刻毒,拼命地利用男人。

海达[·加布勒]真的非常被动。她想落入罗网。她的机会消失时,她就划掉它们。她从四周将网收紧,然后勒死自己。

她年轻,所以她等着老去。她到了适婚年龄,所以,她等着自己嫁出去。她有自杀倾向,所以,她等着看到自己自杀。

她的飞扬跋扈是个伪装。

(2)海达恪守成规。她在丑闻的想法面前颤抖。她所有表面的不循规蹈矩——比如她抽烟、她的左轮手枪——源自[她]所认为的她作为一个淑女(她父亲的女儿等)能做的事情。

海达想要别人不断给她生活的理由(报偿)。她自己给不了这些理由。对所有给不了她理由的人,她都鄙视。鄙视是她对他人的一惯态度,但她的自我鄙视更厉害。

自我鄙视和虚荣。疏离+恪守常规。

60年12月20日

看[巴西小说家马查多·德·阿西斯的]《小赢家的墓志铭》,[多年后,该书英文版出版时,SS写了前言];重读[康拉德的]《在西方的眼睛下》+亨利·德·蒙泰朗

用一封来自H?——写给?——的信结束小说。[SS当时正在创作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恩主》,主人公名叫“希波赖特”,就是这则日记里的H。]。

重生·苏珊·桑塔格日记和笔记(1947-1963)》_1960年_转载于网络 - 文学作品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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