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背叛
第四节
岛村理一来到札幌。
他们报社在札幌设有一个分社,该分社以北海道周围为对象进行编辑和发行。从几年前开始,各大报纷纷进入北海道,分社如雨后春笋般地设立起来。
岛村理一需要采访北海道大学的教授,于是匆匆乘飞机赶来。和教授的谈话仅用了一天时间。由于不急着写成稿子,因此预定出差时间还余出两天。
来到札幌,他立即想到了带广。因为森泽由利子两个星期前由东京回带广省亲。
向分社的人们一打听,说是往返带广需很长时间,因此两天时间过于紧张。
“现在那边正是好时候。”分社的人这样劝他,“大雪山脚下修了公路,可是现在经常下雪,汽车不能通行了。说到北海道,旅游者一般是夏天来,可是北海道的优美却在晚秋和冬季。大雪覆盖固然好看,而眼下,满山的树叶都落光了,这一萧瑟景象也很壮观哩。”
岛村终了下了决心。
他向报社打电话请了两天假,立刻上了火车。从札幌坐车到带广需要四个半小时。
岛树过去曾去过旭川,对旭川以远则一无所知。
离开札幌,过了石狩川长长的大铁桥,平原就逐渐变窄,这里是煤矿区。
这一带树木的叶子也差不多掉光了,只有铁路沿线栽种的北海道特有的杉树防风林呈现一片赤褐色。
这时的岛村好象第一次去旅游似的,心情轻松愉快。这一带很少水蒸气,景色看起来比东京明晰多了。他一边抽着烟看着窗外,一边想象着即将与森泽由利子的会见。
她是个热中于绘画的女孩,很善于学习。自己讲的东西,她能很快理解,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怎样把她培养成材,是岛村当前的乐趣所在。
在油画和一般的日本画领域,几年的功夫抽象派就兴盛到极点,几乎占领了整个日本画坛,甚至使人觉得舍此即无画可言。而具体表现派却消声匿迹,奄奄一息。有的人不堪忍耐就从具体派倒向抽象派。
整个画坛的这种倾向也波及到水墨画界。一般认为,不采用抽象手法就算不上创新。新闻宣传界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然而,这种抽象已逐步进入衰亡期。一旦登上顶峰,它兴起时期的新鲜感觉就消失了,变得千篇一律,因循守旧起来。所有的艺术都无一例外。
在一般画坛,新的具体派已受到欢迎。
这符合辩证法的发展规律,这种转移是必然的,当然它也会不断受到批评。
对现在的所谓前卫派水墨画,岛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够理想。当然,过去的所谓传统水墨画已失去灵魂,所有的人都觉得不满意。抽象艺术尽管怪异,但却给沉睡的传统艺术带来活力。这一点,岛村确实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但是,抽象艺术只是想到什么画什么,或者有意无意地向一般绘画靠拢,从而形不成独立体系,这又使岛村大为不满。其中一些根本不能称为水墨画的作品竟然公开陈列在展览会上。看到这种情况,岛村常常愤然而去。
现在抽象派水墨艺术即将被否定。那么,取而代之的将是什么?
正如以前多次考虑过的那样,很可能是具体的东西。当然,那决不是原封不动继承过去传统的东西。大多数现代水墨画家正探索将来能站住脚的会是什么。
然而,现在的状态只能称之为暗中摸索。他们目前苦苦思索的,与其说是怎么画,不如说是画什么。
但是,还没有人察觉这一点。
所谓前卫派的水墨画家中,很多人就对此毫无考虑,一味在狭小的天地里踏步不前。尤其是泷村可寿子和久井文子二人,正躺在已经取得的成就上洋洋自得。
她们都长得漂亮,是新闻界的大红人。还有人希望充当她们的资助人。反过来讲,她们的精力没有用在画好画上,却被这些社交应酬消磨殆尽。
在日本,艺术的产生总离不开保护人,日本水墨画,在初创期的镰仓时代也好,在鼎盛期的室町时代也好,幕府,公卿和寺院都曾充当过它的保护人。
从历史上这两个高潮期来看,理解这一艺术的人都是当时的权贵。
那么,现在如何?现在是新闻界。
具体地说,艺术是新闻界宣传出来的艺术。它与一部分财界人士和靠新闻界为生的有名的艺术家结合起来才能繁荣兴旺。
岛村从东京出发时听到了久井文子负伤的消息。由于事情发生在当天早晨,负伤的具体情况尚不得而知。
但是,他估计是发生了纠纷。他自己没有去采访,详情不明。据前去了解的记者说,医院谢绝一切会面。
据说她家附近有些风言风语,说文子家有骚动,曾来过救护车。还说,她的伤不是一般的刀伤,而是烧伤,如果是烧伤,莫非是被火烧着了?
他来到札幌分社向东京打电话时,曾顺便问过这事,但那边答复说还不明详情。看来保密够严的。
从文子的性格看,如此滴水不漏是完全可能的。
要说可能的话,也可以认为久井的负伤非同一般,是因私生活问题引起的。
岛村想象着她眼的伤势,眼和手是画家的命根子。如果伤势未使这两者残废,将是不幸中之万幸。
然而,他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是预感到她的横祸,而是预感到这次事件后她将从画坛上迅速陨落。
列车离开旭川,正穿过富良野盆地南下。盆地渐渐变得狭窄,两边的夕张山脉和十胜山脉迅速向中间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