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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汉米尔顿·伯杰,大块头的地方检察官,一副八面玲珑而不失威严的样子,案子一开审就站起来说:“我想先作一些表示,法官阁下。”

“好吧。”林诺斯法官说。

“我想反对派瑞·梅森担任本案被告的律师。我相信庭上应该取消他担任本案辩护律师的资格。”

“基于什么理由?”

“梅森先生是检方的一个证人。他被检方传为证人。我打算以证人的身份传他出庭应讯。”

“梅森先生是检方的一个证人?”林诺斯法官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的,法官阁下。”

“那倒是没听说过,一个辩护律师——”

“但是,法官阁下,我已经仔细查过法理了,”汉米尔顿·伯杰说,“梅森先生完全具有证人的法定资格。他是主要证人,我必须靠他来证明一连串证据的一个关键。他收到了传票,因此他是本案的一个必要的证人。我可以向庭上还有梅森律师保证我把他视为一个最重要的证人。”

“你收到传票了吗,梅森先生?”林诺斯法官问道。

“是的,法官阁下。我收到了传票。”

“而且你代表两名被告出庭?”

“对。”

“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说,“我同时控诉莫瑞士·阿尔伯格和狄克丝·岱顿两人一级谋杀罪,而且我预料能证明他们不只是阴谋致乔治·斐伊提于死地,而且公然进一步执行那项阴谋,因而他们实际上谋杀了乔治·斐伊提。

“我不特别为死者辩护。他的记录,如同被告可能企图表明的,显示他并不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公民,而是一个偶尔跟法律有所纠葛的人。而且有些时候我们无法说明他在什么地方或做些什么事。很可能被告认为斐伊提可能以跟另一件罪行有关的事而极力想勒索他们,那件罪行,法官阁下,当然跟目前这件案子完全分离,除了将被引用来表明犯罪动机的证据之外。”

“你当然知道可能没有另一件罪行的证据,检察官先生。两名被告因一项指控而被起诉而……”

“而那条规定,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肯定而坚决地插嘴说,“有一个公认的例外那就是当动机证据跟另一件罪行有关时,那项证据完全可以承认。”

林诺斯法官说,“我一向相当严守这条规定。我认为不时有对这条规定太过于松弛的倾向。经常是在证明动机或是相类似的罪行的借口之下造成的现象,企图造成对被告不利的偏见。”

“我了解,法官阁下,不过当你听到本案的证据时我想你就会了解那完全在例外条件的规定范围之内,而且检方引用另外一件罪行的证据,谋杀一个警察的罪行,是非常公正的……”

“另外一件命案?”林诺斯插嘴说。

“是的,法官阁下。”

“同样两名被告干的?”

“不,法官阁下。被告岱顿干的。换句话说,她牵连到一个年轻警官的命案,而且因为企图掩饰那件罪行才干下这个命案……很可能死者乔治·斐伊提以那件命案来勒索她。”

“哦,”林诺斯法官说,“这呈现了有趣的局面。现在,我们回过头来一次讨论一件事。你反对派瑞·梅森担任被告的律师?”

“是的,法官阁下。”

“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话说,梅森先生?”

“我说这不干他的事。”梅森简洁地说。

林诺斯法官脸红起来。

“我没有什么对庭上不敬的意思,”梅森补充说。“我管我的事,而检察官可以管他自己的事。”

“这不道德。”伯杰说。

“你注意你自己的道德,而我会料理我自己的。”梅森猛然说。

“好了,好了,两位先生,”林诺斯法官说。“我们不要在本案扯入人身问题。你认为梅森先生不合格吗,检察官先生?”

“我认为他应该自动取消资格。”

“没有特别的法规不准他出庭吧?”

“这是风度和道德的问题。”

“我们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所才来讨论道德问题,”梅森说。“至于风度问题,我现在有件事要说。我谨向法官阁下陈述,当一个地方检察官影响一个年轻女人,她是我的证人之一,要她辞职,指控她的雇主说他想要她作伪证,而且当她在电话中这样指控她的雇主时安排新闻记者在场——当他以提供她郡政府办公室薪水较高的一份职务贿赂她采取这样的行动时……”

“我反对使用‘贿赂’的字眼。”汉米尔顿·伯杰说。

“对不起,”梅森刻意嘲讽地说。“也许我应该说你‘影响’她采取这样的行动。”

“我没做这种事,”汉米尔顿·伯杰说。“她所做的事完全出自她自己的自由意愿。”

“你在她拿起电话提出辞职之前已经帮她安排好在郡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了。”梅森说。

汉米尔顿·伯杰说:“胡说。”

“否认吧。”梅森挑战说。

“我不必否认。”

“你不敢。”

林诺斯法官敲下法槌。“现在,两位先生,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一回事。我没看跟本案有关的报纸,不过显然两位律师之间感受辛辣。我要你们控制住。我要你们发言限于跟本案审判有关的话题。你继续,检察官先生,传你的第一个证人,本庭自然会定夺。”

“我坚决反对梅森先生担任本案的辩护律师。”

“有任何法律取消我的资格吗?”派瑞·梅森问道。

“如同我先前对庭上指出的,这是道德问题。”

梅森对林诺斯法官说:“如果检察官想自任风度和道德的仲裁者,那我谨向庭上陈述,利用提供一份郡政府的职务来使一个年轻女人辞掉她原来的工作同时公开指控……”

“我们不要再说那些了,梅森先生,”林诺斯法官说,“就本庭来说,检察官先生,梅森先生实际上并没有丧失资格。如果你已经发传票给他,如果他被传唤为证人,他会站上证人席。如果他站上证人席,他会跟其他任何证人一样遵守证人的法规。现在继续你的起诉。”

“好吧,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说。“我的第一个证人是验尸医生。”

在迅速、万花筒般的例行证人出庭之下,汉米尔顿·伯杰奠下了谋杀控诉的基础:乔治·斐伊提尸体的发现,枪伤的性质,枪弹的发现,子弹的微视特征,以及武器的确认。

“现在传卡里尔·莫特。”

莫特就证人席,检察官认定他武器和弹道专家的资格。

“莫特先生,我要你注意这颗子弹,检方的证物A,已经确认为乔治·斐伊提致死的子弹。我问你是不是已经检查过这颗子弹。”

“已经检查过了。”

“透过显微镜?”

“是的,先生。”

“你拍下了那颗子弹的照片?”

“是的,先生。”

“你能不能断定那颗子弹是从什么武器发射出来的?”

“已经断定了。”

“是什么武器?”

“我手上拿的武器。一把警方专用的史密斯威森,点三八口径,三吋膛手枪。”

“我们要求将那列为检方证物B。”汉米尔顿·伯杰说。

“没有反对意见。”梅森说。

“交互讯问。”伯杰大声说。

“没有问题。”梅森说。

十足感到讶异的汉米尔顿·伯杰脱口说道,“你是说你不问他关于——”他突然停下来,了解到自己在说什么。

“传你的下一个证人。”法官说。

显然感到困惑的汉米尔顿·伯杰传他的下一个证人,那个在莫瑞士·阿尔伯格搭计程车到梅森办公室前下车时逮捕他的警官。

警官作证说明逮捕的事以及发现那把左轮枪在莫瑞士·阿尔伯格身上,那把杀死乔治·斐伊提的子弹发射出来的左轮枪。

“交互讯问。”伯杰说。

“你怎么知道是同一把枪?”梅森问那个警官。

“因为我记下了枪支号码,先生。”

“你是写下来的吗?”

“当然。”

“哪里?”

“在我的记事本里,我一向带在身上的一本记事本。”

“你知道那个号码吗?”

“当然。”

“你能告诉我们那个号码吧?”

“当然,先生。是S64805。”

“你一直都记得?”

“是的,先生。”

“那么你不用写下来吧?”

“我为了保险所以写下来。”

“那么你写下来的是同一个号码?”

“是的,先生。”

“你可能知道武器上的是同一个号码,但是你怎么知道你写在记事本上的是同一个号码?”

“因为就在我出庭之前我看过记事本确定一下。”

“喔,那么你并不确定?”

“呃,我只是防止任何错误的可能性。”

“你是在三号早上逮捕莫瑞士·阿尔伯格的?”

“大约九点。是的,先生。”

“而且当时就缴了他的枪?”

“是的,先生。”

“你什么时候把那个号码写在你的记事本上的?”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是那把枪的号码。我写下来以免发生任何错误。”

“当你逮捕莫瑞士·阿尔伯格的时候?”

“差不多,是的。”

“你说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差不多同时。”

“在你逮捕他五秒钟之内?”

“当然不是。”

“几秒?”

“我无法回答。我没那样估计时间。那是我从被告身上拿过来的那把枪的号码。”

“那把枪你怎么处理?”

“我放在口袋里当证据。”

“然后呢?”

“我把它交给检察官,他又交给了弹道专家卡里尔·莫特。”

“那么是莫特建议你才把号码写在记事本上的?”梅森问道,态度半带认真。

“对。”

“在枪枝交给他时?”

“不是,当他把枪跟报告一起交还给检察官时。他说在审判的过程中每一阶段都有必要指认这把枪。”

“所以你就写下莫特交给你的那把枪的号码?”

“呃,是同一把枪。”

“你怎么知道?”

“我看就知道。”

“这把枪有什么明显的记号让你能跟其他同样类型口径的史密斯威森手枪区分?”

证人默默无言。

“你不知道?”

“如果我能看看那把枪,”他说,“我想我就能告诉你。”

“当然,”梅森嘲讽地说。“你会拿起那把枪翻过来转过去的,希望你能找到一条刮痕或是什么记号,不过现在就告诉我们那把枪上有什么可以指认的记号。”

警官显得困惑,过了一分钟才回答,“我不记得了。”

法官转向狼狈的证人。“你从被告阿尔伯格身上拿到一把左轮枪,对吗?”

“对,先生。”

“而你把那把枪交给地方检察官?”

“是的,先生。”

“然后他又把它交给弹道专家?”

“是的,先生。”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当弹道专家把那把枪还给地方检察官,还有一份那就是发射那颗致命子弹的枪的报告时,弹道专家提示说必需完全确认这把武器好引用为证据?”

“是的,先生。”

“然后你被问到你怎么能指认这把枪。对吗?”

“呃,大致上对。”

“对或不对?”

“莫特先生提示说我应该把号码写在我的记事本上。”

“所以你就当场拿出记事本写下来?”

“是的,先生。”

“那么当时有没有讨论到你应该怎么作证?”

“呃,不是当时。是后来。”

“传下一个证人,”林诺斯法官对汉米尔顿·伯杰说,态度明显地冷淡。“这个证人可以退下了。”

伯杰采取新的攻势,说:“我的下一个证人将是阿瑟·里诺·福尔达。”

福尔达就证人席,宣过誓,作证说明他跟莫瑞士·阿尔伯格的谈话,说到他到凯梦饭店安置录音设备,以及他听见的谈话和录音的事。

证人指认半打录音带,说明录音带如何放进机器设定好持续录音。

“现在,法官阁下,我要将这些录音带列为证据。”汉米尔顿·伯杰说。

“我想就这一点简短地讯问一下证人。”梅森说。

“好,”林诺斯法官说。“直接问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就是留在饭店房间里的那些录音带?”

“实际上,梅森先生,我只能对第一卷作证。至于其他的,我只能说它们看起来像是我留在机器上的那些录音带。我被告知它们是从我留在饭店房间的设备上取下来的。”

“到此为止,”梅森说。“不反对将录音带列为证据。”

“我想你的意思一定是指第一卷录音带吧?”林诺斯法官说。

“不,全部。”梅森说。“像这位证人这么忠实的证人十分可能有我信得过的看法。如果他认为这些是同样的录音带,我愿意让它们列为证据,条件是我有权对录音带中任何可能不重要、不相关、不适当的谈话提出反对,不过录音带本身可以列为证据。”

林诺斯法官微笑说:“哦,律师先生坦率得令人耳目一新——还有证人。好,录音带列为证据。”

“现在,关于这些录音带,”汉米尔顿·伯杰说,“其中有段谈话被告狄克丝·岱顿用了很多话向派瑞·梅森说她的共同被告莫瑞士·阿尔伯格,出去杀害乔治·斐伊提。我想要庭上听听这段谈话。我想要庭上注意梅森先生接受了这个消息而完全没有采取行动。他没有联络警方。他没有……”

“你现在是不是想表明我是个共谋?”梅森问道。

“你批评过我准备起诉的方法,”伯杰说。“我想要庭上了解实际的情况。”

梅森说:“那么你最好是用证据来表明,而不是用嘴巴陈述。”

“你不否认这段谈话列为证据吧?”

“我否认狄克丝·岱顿曾经告诉过我她的共同被告莫瑞士·阿尔伯格计划谋杀乔治·斐伊提。”

“可是录音带就在这里。你可以听见她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是她的声音?”梅森问道。

“我确定是。”

“那么上证人席去作证,我会讯问你,而法官可以对你的假定有所定夺。

“我不用那样,”伯杰说。“我可以用另外一个方式。”

“那就用吧。”

伯杰说:“麦娜瓦·汉林小姐将是我的下一个证人……汉林小姐,请上前来宣誓。”

麦娜瓦·汉林大步走向证人席,她的态度想给人一种敏捷能干的年轻女人的印象。

在伯杰的询问之下,她字正腔圆、精确紧凑地作证,态度无疑地给了林诺斯法官深刻的印象。

她描述紧急任务,她被召离总机,立刻到凯梦饭店去,她跟保罗·狄瑞克安排好的联络方式,在那个年轻女人开始离开饭店时用手电筒作暗号,她在饭店里扮演女佣的角色,以及她监视721房好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所花费的时间。

“那么,”汉米尔顿·伯杰问道,“最后有一个人真的从里面出来?”

“是的,先生。”

“男人或女人?”

“女人。”

“你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个女人?”

“那正是我在那里的目的。”

“那不是针对问题的回答,”汉米尔顿·伯杰指出。“你有没……”

“有,我看见了。”

“你特别注意过她?”

“是的,先生。”

“你看见这个女人从721房出来?”

“是的,先生。”

“那个女人是谁?”

“狄克丝·岱顿小姐,本案的被告之一。”

“请你指出这个女人。”

“我现在正指着的这个。”

“记录上并没有显示你正指着的这个。我可不可以请被告岱顿小姐站起来?”

“站起来。”梅森说。

狄克丝·岱顿站起来。

“是她吗?”

“是她。”

“记录上请载明,”汉米尔顿·伯杰说,“证人指认的是站起来的女人,站起来的女人是狄克丝·岱顿,本案的被告之一。”

“这个女人离开房间时你怎么样?”伯杰问道。

“我跟踪她。”

“到什么地方?”

“她搭电梯。电梯往上。我跑上一层楼梯。我当时在七楼,而那幢饭店只有八楼。因此我知道她不可能上去超过一层楼。我觉得我可以差不多跟电梯一样快上到八楼。”

“而且你真的跟电梯差不多一样快?”

“是的。”

“那么这个女人到什么地方?”

“她走进815房,后来警方发现乔治·斐伊提尸体的房间。”

“就是这个女人?”伯杰问道。

“就是这个女人。”

“你肯定?”

“肯定。”

“那么那个女人是谁?”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是说,走进815房的那个女人是谁?”

“被告狄克丝·岱顿。”

“就是站起来的那个?你先前指认的那个?”

“是的,先生。”

“交互讯问。”伯杰对派瑞·梅森说。

麦娜瓦·汉林转身面对派瑞·梅森,两眼闪发敌意,明摆出她打算一报还一报的态度,任何巧妙的交互讯问都休想困扰到她。

梅森的态度有如一个兄长在要一个冲动的小妹妹对他说实话一般。

“汉林小姐,”他说:“你不认识狄克丝·岱顿吧,认识吗?”

“我在她从那个房间出来之前从没见过她。”

“你当时并不知道她是谁吧?”

“我看见她,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没错。”

“后来警方给你看一张狄克丝·岱顿的照片同时问你是不是同一个女人,不是吗?”

“是的。”

“你告诉他们什么?”

“我告诉他们是。”

“你不是告诉他们说你‘想’看起来像是同一个女人吗?”

“呃,如果是同一个女人看起来就会像她,不会吗?”

她锋利的答辩引起法庭一阵欢笑。

“那,”梅森说:“完全准确。既然你问我这个问题那么我会十分乐于回答,汉林小姐。同时你可能原谅我如果我指出如果那不是岱顿小姐的照片,仍然可能看起来像她,照片经常令人感到混淆。”

“并没有混淆到我,我的眼力非常好。”

“可是你第一次看那张照片时并无法作完全肯定的指认,不是吗?”

“呃,我告诉他们——呃,那要看你所谓的‘肯定’是什么意思。”

“呃,”梅森微笑说:“你说它是什么意思?”

“当我肯定时,我就是肯定。”

“这么说让人推断,”梅森说。“你当时并不完全像现在一样肯定。”

“呃,我有过一次看见那个女人本人的机会。照片并不——呃,照片……”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照片看起来并不像她?”

“不,照片看起来像她。”

“可是你当时仍然有点怀疑?”

“我当时想要十分公平,梅森先生。”

“而你现在仍然想,不是吗?”

“是的,先生。”

“那么,”梅森说:“当你第一次看那张照片时你无法完全肯定。你并不肯定,你说你想可能是同一个女人,可是你无法确定。”

“那是我第一次看照片的时候。”

“所以你又仔细看那张照片,不是吗?”

“是的,先生。”

“而当你仔细看那张照片时你是不是变得比较肯定?”

“是的,先生。”

“但是光看照片你并不完全确定,不是吗?”

“是的,先生。让我完全确定的是当我看见被告站在警方的指认室里时。”

“那时你就确定了?”

“我从站在里面的五个女人当中挑出她来,我毫不犹豫地挑出她来。”

“那是在你仔细看过她的照片之后?”

“是的,先生。”

“现在,我们来坦白一点,汉林小姐,你已经仔细地看过那张照片,为了良心上企图断定那究竟是不是你看见离开那个房间的人的照片,以致于当你看见被告时,你的心里几乎潜意识地指认出她就是照片上的人,因此就作了指认,难道这不至少是一个明显的可能性吗?”

“当我看见那个女人站在列子里时我完全肯定她就是离开饭店房间的那个女人。”

“那么,请你向庭上说明当那个女人离开饭店房间时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是指721房?”

“是的。”

“我在走道尽头防火门的旁边,假装在执行女佣的职务。”

“那么当时你到底在执行什么职务?”

“我假装在敲门,仿佛是要更换房间的毛巾。”

“我从你的态度推断你是个相当能干的年轻女人,不是吗,汉林小姐?”

“我尽力。”

“那么你在扮演女佣的角色时你尽最大能力表现得像真正的女佣一样?”

“梅森先生,我对业余表演有兴趣。我学过表演,我想我有能力做一个很好的女演员,我尽力做一切事情都效率十足。我知道为了饰演一个人而且演得成功,你就必须把你自己想象成实际上就是那个人。”

“所以你把你自己想象成是真正的女佣?”

“是的,先生。”

“而且到处走动做些真正的女佣会做的事?”

“是的,先生。”

“而一个女佣不会对一个走出房间沿着走道过去的女人太过于感兴趣吧,会吗?”

“只会瞄她一眼而已。”

“所以你,成功地扮演一个女佣的角色,只瞄了她一眼?”

“是的,先生。”

“那么,为什么你走到走道尽头的防火门旁边去?”

“我想这十分明显,梅森先生。我不想让从房间里出来的人太过于接近地看见我。因此我到走道的尽头去,我知道当她从房间里出来时,不管她要去哪里,搭电梯或是爬楼梯,她都得沿着走道走。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跟我面对面。”

“换句话说,她背对着你?”

“是的,不过不是在我当她从房间里出来时看见她的脸之前。”

“那个房间的门距离你站的走道尽头有多远?”

“我不知道,也许二、三十呎吧。”

“走道的照明怎么样?什么样的灯光?”

“照明昏暗,不过我看见她了,梅森先生。我注视她,我下过决心要好好注视她,而我办到了。”

“你只看了她一眼,就像一个真正的女佣随随便便地抬起头来一看一样?”

“呃,我——我好好看了一眼。”

“几分钟前,”梅森说:“你作证说你只随随便便看了她一眼。”

“呃,对我来说,随随便便看一眼就是好好看一眼。”

“我明白。不过并没好到你能在第一次看那张照片时就肯定地指认出她吧?”

“人在看照片作肯定的指认时都会犹豫。”

“讯问到此为止。”梅森说。

“现在,”汉米尔顿·伯杰说:“我要传我的主要证人。派瑞·梅森就证人席,请。”

梅森毫不犹豫地走向前去,举手宣誓,坐上证人席。

“这,当然,是非常不寻常的行动。”林诺斯法官说。

“这是我想避免的情况,”汉米尔顿·伯杰指出。“我尽一切所能想避免的。”

“要一个被告的律师作证帮助定被告的罪,当然,是种异当的情况。”林诺斯法官怀疑地说。

“这就是一个律师以双重身份出庭被认为不道德的原因所在,”伯杰说。“我试过免除梅森先生的这种尴尬局面。”

“他是个必要的证人?”林诺斯法官问道。

“绝对是,法官阁下。如同庭上将从本案现有的证据考虑上明白的,我有必要证明那个房间里参与谈话的人的身份。”

“当然,谈话本身并还没有被承认。”

“那正是我准备要开始说明的,法官阁下。”

“当然,”林诺斯法官指出,“如果被告有另外一位律师跟梅森先生联席那么情况就会单纯化了,另外一位律师可以在这时候负起为被告辩护的责任。”

“那会对被告或是我来说都不满意,法官阁下,”梅森说。“我们已经听过太多道德的谈论了。也许,如果庭上喜欢的话,我来引述加州法庭的一段裁决,加州法庭裁决报告695号说:

“‘我们认为原告大部分的证据都由代表她的律师也是本案的证人所提供,这个事实过度被重视,而且引发过度的恼怒。基于他的证词性质,他在本案的权益,以及他在证人席上的出现,就本庭而言这样的证词可以接受而且同其他任何证人的证词一样会被加以考虑。

“‘一个律师同时以律师和证人的双重身份出庭适当与否大多由律师本身的良知自行决定。这种实例不值得鼓励,但是一个律师无法公正地不提供他的委托人法律服务以及他身为证人的证词的情况可能经常发生。’”

林诺斯法官显得对这段引述感到印象深刻。“好吧,梅森先生,”他说:“你的立场似乎在法律上没问题。事实上,你似乎不时处在为难的情况中,而你都能以合法的不寻常方法脱身,本庭觉得你完全有能力照顾你自己以及你的委托人的权益。就本庭来说,我们似乎是在创造司法上的历史。”

“梅森先生,”伯杰说:“我要问你是否,本月三日清晨,你不在凯梦饭店的721房?”

“我在。”

“你单独一个人吗?”

“不是。”

“一个年轻女人跟你在一起?”

“部分时间。”

“我相信她在你到达之后才进入房间。”

“是的,先生。”

“你到那家饭店去?”

“是的,先生。”

“进入那个房间?”

“是的,先生。”

“然后不久这个年轻女人抵达?”

“是的,先生。”

“你应莫瑞士·阿尔伯格,本案被告之一的要求,到那个房间去?”

“那个问题,”梅森说:“不适当。表面上看来,就是要求说出律师和委托人之间的特权沟通。”

“我想本庭不得不接受这个抗议。”林诺斯法官说。

“我并不是要他说出谈话内容,我只是问他是不是因为有这样的谈话才到那里去。”伯杰说。

“那还是一样,”林诺斯法官说。“你实际上是在问他,他的委托人是否要他到饭店的这个房间去。那,在我看来,是属于特权沟通的内容。毕竟,伯杰先生,你必须了解这种情况有一些特别的角度对你和对律师先生都有拘束力。”

“我了解,法官阁下。”

“梅森先生具有对抗他委托人的证人,和代表他委托人的律师的双重身份。本庭将准许梅森先生以证人的身份受讯问,不过本庭当然也将非常注意保护被告的权益。”

“好吧,法官阁下。那么,梅森先生,我要问你是否,当你在那房间里时,那个也在那房间里的年轻女人没有对你说莫瑞士·阿尔伯格为了杀乔治·斐伊提当时正出去追踪他?”

“关于这个问题,”梅森说:“身为被告阿尔伯格的律师,我以这个问题不适当、不相关、不重要的理由提出反对。身为被告狄克丝·岱顿的律师,我又提出反对,理由是如果那个女人不是狄克丝·岱顿那么那句话完全不相关而且是道听途说,如果那个女人是狄克丝·岱顿那么那便是特权沟通的内容。”

“请庭上注意,我已经预料到这些反对的意见,”汉米尔顿·伯杰说。“现在证据显示这个女人就是狄克丝·岱顿。由于那项谈话跟尚未犯下,但即将犯下的罪行有关,因此不算是特权沟通。我,当然,准备表明实际的那项谈话。换句话说,如果梅森先生否认有这段谈话,我可以取出列为证据的那些录音,放出那段谈话让梅森听听他自己的声音,还有那个跟他在房间里的人的声音,毫无反驳余地的控告他。”

“你不能控告你自己的证人。”梅森说。

“我可以作重点上的控告,而不是人格上的控告。”伯杰反驳说。

“假使那个人不是狄克丝·岱顿呢?”林诺斯法官问检察官。

“麦娜瓦·汉林已经肯定地作证说是狄克丝·岱顿了。”

“那是一个证人的证词。”

“可是那也是目前唯一出现在庭上的证词。”汉米尔顿·伯杰指出。

林诺斯法官手往额头上一抹,嘴唇噘起,身子在旋转椅上半转开,避开律师的眼光,显然想藉此增强注意力集中。

好一阵子,法庭一片静肃。

林诺斯法官终于说:“问他这个问题,直接问他。那个女人是不是狄克丝·岱顿?”

“噢,不,”汉米尔顿·伯杰说:“那正是我不想问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林诺斯法官问道。

“因为如果梅森先生否认那个女人是狄克丝·岱顿那么他会是以我的证人身份说的。我只要问梅森先生一些我已经有答案的问题,而且是正确的答案,那么如果梅森先生想在他的证词中出卖我,藉此来压制我,那么我就有权力依证罪送他进监牢。”

“我想,”林诺斯法官微笑说:“是我打开那道大门的,检察官先生。我看你是想那样威胁梅森先生,而我给了你一个好机会。”

汉米尔顿·伯杰绷着脸。“事实还是我已经说明我的立场了。”

“的确。”林诺斯法官说。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林诺斯法官转向派瑞·梅森。“我想我要听听你的立场,律师先生。”

“身为莫瑞士·阿尔伯格的律师,”梅森说:“我要指出他不受狄克丝·岱顿任何言辞的约束。”

“身为共同被告和同谋,我主张他受其约束。”伯杰反驳说。

梅森微笑。“你会不会辩驳任何人都可以走进一家饭店的房间里说,比方说,法官阁下出去要杀人,然后经由起出尸体,以及那段话的录音,而想证明法官阁下犯了谋杀罪?”

“那不同。”伯杰猛然说。

“那么说明一下那怎么会让你觉得不同你不介意吧?”

“可是被告狄克丝·岱顿呢?”林诺斯法官问道。

梅森说:“法官阁下,狄克丝·岱顿,如果她在那房间里还有如果她说过莫瑞士·阿尔伯格出去要杀人,仍然没有接受任何控诉的必要而且这项证据也不能如此引用,除非她是那个命案的凶手之一。”

“可是她是。”汉米尔顿·伯杰说。

“证明。”梅森厉声说。

“那正是我现在想做的事。”

“那么做得有条理一点,一步一步来,不要本末倒置。”

“等一等,”林诺斯法官说:“这有个特殊的情况,我可以明白梅森先生的论点,是仔细想出来的一点而且好像合理。”

“可是,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抗议说:“难道您不了解情况吗?派瑞·梅森当时跟狄克丝·岱顿在那房间里。狄克丝·岱顿说了那么多话,我可以向您保证那是事实因为我们录下了那些话,莫瑞士·阿尔伯格当时在杀害或是要去杀害乔治·斐伊提。过后不久乔治·斐伊提被发现遇害了,有强大的证据显示莫瑞士·阿尔伯格跟命案息息相关。”

“话是不错,”林诺斯法官说:“不过首先你不但得证明说那些话的人是被告狄克丝·岱顿,而且,如同梅森先生所指出的,必须有当事者关系,有串通共谋的证据在。”

“当然,就共谋方面来说,我们将以情况证据来证明。我们无法起出两个被告坐下来说‘我们去杀掉乔治·斐伊提’的录音带,我们得以两方的声音及行为来证明。”

“当然,”林诺斯法官说:“你可以借着问梅森先生是否,在某一天,本案被告狄克丝·岱顿,没有对他说什么什么的,来使情况单纯化。”

“我不知道梅森先生对那个问题的回答是什么。他可能否认那么我便会落到想控告我自己的证人的下场,我不想那样做。我想把问题控制在狭窄的证明范围之内,让梅森先生要不是据实回答,就是让他自己受到作伪证的追诉。”

“是的,”林诺斯法官说:“我可以明白你的论点。我了解情况——我可以说是两难的情况——不过事实仍然是这必须依据现有的法规解决。我想我要坚持这位证人不能被迫回答那个问题,基于律师先生为两名被告提出的反对理由。我觉得必须有进一步的共谋证明才能将那些话列为证据。对这位证人还有没有任何进一步的问题要问?”

“目前没有。”汉米尔顿·伯杰说。

“好,梅森先生,你可以退下证人席了,”林诺斯法官说:“而且可以恢复你辩护律师的身份了。”

“条件是在更多的罪证基础确立之后将再被传。”汉米尔顿·伯杰说。

“那是我对情况的了解没错,”林诺斯法官说。“继续你的控诉。”

“我要传法兰克·何克西作为我的下一个证人。”

法兰克·何克西,凯梦饭店的夜间职员,宣过誓,就证人席,报出姓名、住址和职业,语气了无生趣。

“你认得本案两名被告的任何一个吗?”

“认得,先生。”

“认得哪一个?”

“两个都晓得。”

“你在本月二日和三日做什么事?”

“做凯梦饭店的夜间职员。”

“你什么时间上班?”

“晚上九点。”

“什么时间下班?”

“早上八点。”

“那么你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被告莫瑞士·阿尔伯格?”

“两天以前……”

“尽量说出确定的日期。”

“本月一日。”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他?”

“我当时在饭店里。”

“在饭店柜台?”

“是的,先生。”

“上夜间职员的班?”

“是的,先生。”

“你跟莫瑞士·阿尔伯格先生谈过什么话?”

“他进饭店要订房间。他说他小姨子临时要来找他,他想要为她订个房间。”

“他用什么名字登记?”

“用麦迪生·柯比太太的名字。”

“你配给他一个房间?”

“是的,先生。”

“什么房间?”

“八一五房。”

“那就是后来乔治·斐伊提的尸体被发现的房间?”

“是的,先生。”

“你有没有见到莫瑞士·阿尔伯格说是他小姨子的那个人?”

“有,先生。”

“你什么时候见到她?”

“被告岱顿小姐到柜台说她是麦迪生·柯比太太,向我要八一五房的钥匙。我把钥匙给了她。”

“那个人就是被告?”

“狄克丝·岱顿,被告之一,不久前站起来的那个。”

“那个房间什么时候退房的?”

“你是说被告退房?”

“是的。”

“从没退过房。他们那个房间一直订到命案发生,他们被捕的那天,都没有退。”

“你有没有告诉警方那个房间是谁租的?”

“警方相当严厉地追问我要查明是谁租的。”

“你告诉他们什么?”

“我告诉他们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是谁。”

“那是真是假?”

“是真的。”

“也许,”伯杰说,“你可以告诉我们二号晚上和三号早上发生的一些事。”

“三号早上派瑞·梅森到饭店去。”

“那是差不多早上几点?”

“凌晨两点半左右,我想。”

“当时被告狄克丝·岱顿在饭店里吗?”

“在,先生。”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她进去,没看见她离开。”

“她什么时候进去?”

“大约在梅森先生之前半小时。”

“那么被告莫瑞士·阿尔伯格呢,他在饭店里吗?”

“在,先生。”

“他在什么时候进去?”

“大约在梅森先生之前一个小时。”

“你确定你的这些指认?”

“非常确定。”

汉米尔顿·伯杰转向梅森说,“你要不要讯问这位证人?”

“我想是要。”梅森说。

他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面对年轻人,年轻人水汪汪的蓝色眼睛英勇地企图与他对视,然后转开,只一转回去,又溜了开去。

梅森站在那里,两眼稳稳地注视着证人。

证人再度企图与梅森对视,然而,不到一秒钟,眼光转到一边去而且不安地在证人席上变换姿势。

“你受雇于凯梦饭店多久了?”

“三年。”

“在那之前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几个不同的地方。”

“你能说出来吗?”

“我卖东西赚佣金。”

“什么样的东西?”

“新奇的东西。”

“你记得公司的名字吗?”

“不记得。是捞一票就走的空头公司。”

“你在部队里服过役吗?”

“没有。”

“你有没有在其他领薪水的职位上待过三年这么久?”

“没有。”

“你每年有两星期的假作为夜间职员的部分补偿?”

“没有。”

“没有假期?”

“没有假期。”

“你固定在那里工作,每天晚上?”

“呃,有一次我被派到墨西哥城去出差。那其实并不是休假。是去透透气。”

“什么样的差事?”

“去收一笔钱?”

“欠饭店的钱?”

“是的。”

“你收到了那笔钱?”

“我收到一张本票饭店通知我说那就可以了。管理部门打电报告诉我的。”

“你去了多久?”

“差不多一个月。那是困难的差事。很复杂。”

“那笔钱是怎么欠的?”

“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年前。”

“你到底哪一天出发?你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我在十七号的晚上搭晚班飞机出发——不,如果你要确定的日期,那是在去年九月十八日。”

“你怎么确定这个日期的?”

“如果你在凯梦饭店工作你不会忘记你什么时候免费到墨西哥城去。经理把我叫去告诉我这件差事同时说得有个处理得了的人去一趟。他给我钱,叫我到我的房间去,收拾一个手提箱到机场去。”

“这是什么时间的事?”

“十七号午夜之前不久。”

“飞机什么时间起飞?”

“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十八号。”

“直航班机?”

“不是,我在艾尔巴索换机,如果你想知道一切细节,我坐在一个金发美女身边,她对我抛媚眼然后知道我要在艾尔巴索下飞机时就自顾睡觉了。在艾尔巴索换机后我坐在一个吃大蒜的女人身边,她有个晕机的小孩。”

法庭爆出一阵笑声。

梅森甚至没微笑。

“你在墨西哥城的差事遭遇到一些困难?”

“很多。”

“不过那是一次休假?”

“是换换口味。”

“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凯梦饭店到别的饭店去工作?”

“噢,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说。“这位证人没有理由要被盘问他过去生活的一切细节。让律师先生的交互讯问局限于直接讯问时问过的事情范围之内吧。”

林诺斯法官说:“在我看来这些背景有不寻常的地方,我不限制律师先生的交互讯问,异议驳回。”

“有没有?”梅森问道。

证人想要与梅森对视结果失败。“没有。”他低声说。

“你有没有,”梅森问道,“因重罪被判过刑?”

证人正要从证人席上站起来,然后停住,又坐回去。

“噢,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说,“这十分明显的是瞎猜。这是企图污蔑证人的名誉,证人的唯一过错是作证不利于梅森先生的委托人。”

“我个人认为,这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是有点残酷,”林诺斯法官说。“但是,这是个完全容许的问题。这是控告证人的依据之一,而且显然这个问题并没有遭到立即的否认。因此我不得不驳回异议,有点违背我的心愿地驳回。”

“你有没有,”梅森问道,“因重罪而被判过刑?”

“有。”

“什么罪?在什么地方服刑?”

“我在圣昆丁服刑,罪名是武装抢劫。现在你全知道了。把我毁了吧。尽管把我毁了吧如果你想要的话。”

梅森注视年轻人一会儿,然后把椅子绕过律师席尾端拉出去,坐下来来,以真诚的语调说:“我不认为我想,何克西先生。我想也许我们可以用这作为起点而不是终点。你的雇主知道你因重罪而被判过刑吗?”

“你想我为什么要在一家三流饭店担任二流的工作?”何克西气愤地问道。

“你对你指认的那些人都肯定?”梅森问道。

“完全肯定。我有从不忘记别人脸孔的本领。一旦让我看见一个人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他——这想必就是我的服务为什么对这家饭店有一些价值的原因。”

“你在什么时候被判刑的,法兰克?”

“十年前。”

“那么你服刑多久?”

“五年。”

“然后呢?”

“然后我换了四五个不同的工作,而且总是有事情发生。我的记录出现而我就被丢出门了。”

“然后呢?”

“然后我因涉嫌而被捕。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而纯粹只是因为我的记录。我被带进警方的指认室里而我知道那表示我的工作又完了。我对整个事情感到非常怨恨。”

“继续。”梅森说。

“有一次被带去给人指认之后,一个警官找上了我。他同情我告诉我说他知道我的感受。他说他有个朋友是凯梦饭店的经理。他说那是家跟警方有过麻烦的饭店因此那个经理会了解我的感受还有我遭遇的麻烦。这位警官知道我有很大的记人的本领,而且他知道凯梦饭店在找一个夜间职员,因为他帮忙把一个正好在那里受雇的人送进监狱。

“他告诉我他不得不威胁要把那家饭店永远关闭,而这位新经理保证要尽他最大的能力把那家饭店保持在法律范围之内。这位警官要我去找这位新经理,把我自己的一切告诉他。他说我唯一的办法是找一份雇主知道我过去一切经历的工作,这样我才会有真正重新做人的机会。他建议我去那里坦白告诉他我的全部经历,同时他警告我如果我不想尽力好好做人,那我就不要去申请那份工作,因为那家饭店声誉不好而且风化组一直在监视那个地方。”

“你照做了?”

“是的。那是我听过的最好的建议。”

“你这份工作待遇很好?”

“我的工作时间长两倍。拿到的钱差不多是我该得的钱的一半。我受到礼遇。他们要我不要乱说话。那不是市内最好的阪店。是家三流饭店做的是三流生意。我眼睛放亮,耳朵张开,嘴巴闭上,保持清白,而我仍然在那里。现在,我想这该回答了你的问题,梅森先生,而你也该开心了。明天饭店的常客就将知道夜间职员是个坐过牢的人了。”

“让你知道一下,”梅森告诉他,“我想这是我出庭以来唯一一次问证人他是否因重罪而被判过刑。我个人相信当一个人偿还了他欠社会的债时,这笔债就应该一笔勾销。但是……”

“噢,法官阁下,我反对律师先生这一切自圆其说的辩白,”汉米尔顿·伯杰说。“他破坏了这个年轻人的名誉毁了他的事业,而现在又油嘴滑舌的想找台阶下……”

林诺斯法官敲下法槌。“检察官,”他说,“不可以作人身攻击。梅森先生的问题完全在他的法津权利之内,而且本庭明白梅森先生的讯问背后的大致目的所在。如果你有任何明确的异议要提出,那么在律师先生问完问题时才提出来……继续,梅森先生。”

梅森说:“谢谢你,法官阁下。”

他转向证人说:“这位对你友好的警官一直在注意你?”

“噢,是的。他是风化组的组长。”

“他调查你?”

“是的。”

“经常?”

“当然。他们一直注意这家饭店。那里发生事情。我们没办法,不过那些事饭店投资人都没有介入。一男一女去订房间时我们不要求看结婚证书,不过高级饭店也不要求。我们尽量要求服务生不提供应召女郎房间,而且我们不给已知的麻药小贩住宿。

“那正是我记脸孔的本领派上用场的地方。饭店名声不好而地方检察官威胁要把它封闭掉。饭店老板不得不好好清理否则投资的钱就泡汤了。”

证人向尽力显得不屑的汉米尔顿·伯杰微微颔首。

“而因为那样所以饭店投资人迫不及待地迎合地方检察官?”梅森问道。

“抗议,这是要求证人下结论。”伯杰说。

“成立。”

“你自己呢?”梅森问道。“你想不想迎合地方检察官?”

“我不想与他为敌。任何时候有关当局对我不满,我就完了。但是那并没有促使我说任何谎话。我说的是实际情形。”

“可是你乐于有机会协助地方检察官?”

“我对我被传为证人感到遗憾。”

“可是你乐于有机会为地方检察官服务?”

“我觉得这有时候可能有方便之处,如果你想那样说的话。”

梅森转向汉米尔顿·伯杰说:“我想,检察官先生,这时候让庭上知道我所了解的你的控诉的大致背景是十分公平的。”

“我自己会用我的方式说明。”汉米尔顿·伯杰说。

“然而,据我大致的了解,”梅森对法官说,“警方持有一把本来典当在西雅图的左轮手枪。当铺的老板现在人在法庭,稍后他会指认被告狄克丝·岱顿是那个典当那把武器的人。而那把武器,根据弹道部门的证据,如同稍后莫特先生会提出的,是使用于一个叫罗伯·柯烈蒙的命案中的武器,一年多前发生在本市的一件命案,据我的了解,检方主张莫瑞士·阿尔伯格和狄克丝·岱顿因为掩饰那件命案的企图而计划谋杀乔治·斐伊提。”

汉米尔顿·伯杰一脸全然感到惊讶的神色。

“那大致上是不是检方控诉的背景?”梅森问他。

“我们会提出我们自己的控诉。”汉米尔顿·伯杰说。

林诺斯法官说:“你可以提出你的控诉,伯杰先生,不过本庭有权知道究竟被告的律师所提出的这些控诉背景大体是否正确。”

“大体上正确,法官阁下,”伯杰不高兴地说。“我本来推断被告的律师会尽力避免这项证据。他的陈述令我感到惊讶。”

林诺斯法官皱起眉头。“我现在可以了解检察官所说关于另外一件罪行的证词可能提供本案罪行动机的原因了。”

梅森坐在桃花心木的律师席上,两条长腿交叠起来,两眼深思地注视着证人席上的年轻人。

“在有问题的那天晚上你既是夜间职员又是总机接线生?”

“是的。”

“那么有一通电话从七二一房打出来——一个女人说,‘打电话给警方’?”

“是的。”

“可是你并没有采取行动?”

“我当然有。那个女人挂断电话。我立即打电话给她,问说有什么麻烦。她嘲笑我说要我成熟一点,那只是跟我说着玩的。”

“你没采取其他行动?”

“当然没有。我想她的男朋友一定太过于‘狼吞虎咽’了所以她想吓吓他。但是她显然并不担心。”

“你有没有想到接听你电话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当时没想到。在凯梦饭店你不会因为暴行而打电话给警方。你自己处理。”

“不过你稍后的确打电话给警方?”

“在有人报说听到左轮枪声时,是的。你不能忽视枪声。”

梅森再度以深思的眼光注视着证人。

“你的老板知道你的犯罪记录,何克西先生?”

“我已经告诉过你他们知道了。”

“而且不时地被提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

“每当你被叫去做一些可能点不正常的事时?”

“除了本案的一些事实外你无权讯问我任何事情。”证人反驳道。

“完全正确,”梅森说。然后,没有回头,对身后说:“崔格警官在法庭里吗?”

“在。”崔格警官说。

梅森说:“警官,你有一张罗伯·柯烈蒙的照片,那个一年多前在本市被杀害的新警察。请你上前来把那张照片拿给证人看好吗?”

“这一切跟本案有什么关系?”汉米尔顿·伯杰恼怒地问道。

“可能很有关系,”梅森说,头甚至都没有转向插问的人,而是两眼继续注视着证人。“我想你们几位先生一定真的想解决柯烈蒙遇害的案子吧?”

“我想。”崔格警官说,昂首阔步地走向证人席。

崔格警官递出一张照片给派瑞·梅森。

“拿给证人看。”梅森说。

崔格警官过去站在证人旁边,递出那张照片。

证人注视那张照片,正要摇头,然后伸出手,拿过那张照片,注视了一会儿。

十分明显地,他的手在发抖。

“你说你一旦看过一张脸就永远不会忘记,”梅森说:“因此你是凯梦饭店一项有价值的资产。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那个人的脸?”

“请庭上明查,”汉米尔顿·伯杰说:“这不是适当的交互讯问。如果律师先生想要使这个人成为他的证人他……”

“他当然有权试验证人的记忆力,”林诺斯法官说。“任何作证说出他一旦看过一张脸就永远不会忘记的不寻常的证词的证人,等于是说他有比一般人好得太多了的记忆力。因此,在这种情况之下,律师先生有权考验那项记忆力,证人要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

“当心,”梅森断然警告说。“记住你是宣过誓的。”

证人再度拿起照片,这一次他的手明显地发抖得急忙把手放低到他的膝部上。

“怎么样?”梅森问道。“你的回答是什么?有或没有?”

“有。”何克西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噢,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说:“那问得太过分了……”

崔格警官猛然一转身,愤怒地瞪着地方检察官。

“我收回抗议。”汉米尔顿·伯杰说。

“什么时候?”梅森问道。

“如果这真的是柯烈蒙的照片,我想是在我动身到墨西哥去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几点?”

“天黑以后不久,出了一点小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

“他去见一个房客,有人抱怨说听到吵架声,我打电话去给那个房间的房客,吵架声就平息下来了。”

“然后出了什么事?”

“没事。”

“那个房间有打电话出去吗?”

“我不记得了。”

“你说过你从不会忘掉你看过的脸。那个房间住的是谁?”

“一位常客。”

“谁?”

“乔治·斐伊提,本月三日被杀害的那个人。”

派瑞·梅森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说:“谢谢你,何克西先生,”然后对困惑的法官说:“我的全部问题到此为止。”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要退席了?”林诺斯法官难以置信地说。

“是的,现在,”梅森说,然后微笑补充说:“我想如果庭上休息三十分钟由崔格警官来私下完成侦讯最好。”

林诺斯法官犹豫起来,皱起眉头,然后拿起法槌。“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梅森先生。本庭休息三十分钟,被告还押。”

林诺斯法官意味深长地看看崔格警官,迅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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