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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狄拉·史翠特惯于执行任务,身手敏捷,她快步走进外办公室去吩咐接待员。派瑞·梅森戴着帽子,身穿大衣,站在书桌畔,将要带的法律文件放进公事包里。

突然间外办公室进来的门被推开了,狄拉走进梅森的办公室,一把脱下帽子,扔到厕所洗脸台上方的架子上,打开她的抽屉,拿出一把梳子和发刷,开始变换发型。

她口含发夹,说话含混不清:“他在那儿……看我戴着帽子只看到一分钟……他说要找你,雷蒂向我求援……他说他非立刻见你不可……不能等……我要尽量改变外形……现在开溜来不及了。”

梅森看她梳掉头上的波纹,将头发中分,两边弄直;手指伸到水龙头下沾湿,再抚平卷卷的发梢。

“特雷格副队长?”

她点点头,口中含着发夹。

梅森慢慢脱下外套挂起来,小心把帽子放在狄拉后面的挂钩上说:“他不会久等的。”

她咕哝道:“我知道……对他说你跟诉讼委托人谈话,再过两三分钟才有空。”

梅森打开书桌的抽屉,由公事包拿出文件,放进抽屉里关好,再把公事包踢回书桌下面。

狄拉取下嘴里的最后一根发夹,用赞赏的目光端详自己。

梅森说:“走吧。”

她一言不发走进外办公室,带特雷格副队长进来。

梅森故作轻松说:“嗨,副队长。”

特雷格不浪费时间寒暄。他说:“梅森,我承认输你。”

“承认输我?”

“是的。”

“为什么?”

“你乘我不备偷袭。当时我有这么一个印象,我猜潜意识知道,只是我太专心,没有注意罢了。你拖一条熏鲱鱼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竟失察而对着假兽迹狂吠。”

梅森说:“请坐,副队长,来一根烟吧,这是我的秘书史翠特小姐。”

“久仰,史翠特小姐。”特雷格拿起一根烟,坐在一张大扶手椅上,接过梅森的火柴,显得有点尴尬。

梅森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昨夜我热心追问蜜德蕾·佛克纳怎么有那把枪,如何扣扳机,使石蜡试验测不出难以解释的结果,你出去取车。梅森,你的驾驶技术好得很,回转时却弄得齿轮吱嘎响,马达开得好大,又是后退又是扭动的。”

“我一定很激动。”

“是的,疯得像狐狸。每次派瑞·梅森激动得错误百出,必是长长的大冷天。你知道局长为什么把荷康伯调出‘命案小组’,派我顶替吗?”

“不知道,为什么?”

“你老是走进法庭,变出戏法,他实在看厌了。现在我的表现该胜过荷康伯。”

“这应该不难吧?”

特雷格忧郁地说:“你布置小把戏的舞台时,我若分散了注意力,就不见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特雷格眼睛看着香烟,没有抬头。他说:“卡洛塔·劳莱。”

“她怎么样?”

“她开车到妹妹家,你听见车声,知道是谁。我一心想由蜜德蕾·佛克纳口中问出一些话,你走出去,当着我的面把魔术袋偷走了。”

梅森说:“你暗指我做了什么事?”

“你告诉卡洛塔·劳莱我在屋里,情况对她不利,而你已教蜜德蕾·佛克纳暂时引开我们的注意力。手枪‘意外’走火简直是杰作。”

“那把是不是凶枪?”梅森问道。

“是凶枪。”

“你知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拿到枪或者如何拿到枪的?”

“当然知道,她由卡洛塔那儿拿到的。”

“佛克纳小姐这么说?”

“当然不是。蜜德蕾表现得比真正犯罪更可疑,她演得太好了,有点夸张。她扮演熏鲱鱼,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救助她姐姐。”

梅森说:“你似乎颇看重她的智能。”

特雷格望着他的眼睛,“非常看重,那个女人很聪明。”

“你不认为她有罪?”

“不,现在不认为。”

“为什么突然改变呢?”

“辛德勒·柯尔。”

梅森警告说:“别上他的当。昨天晚上他叫马嘉德过去,说马嘉德若肯证明他不在场,他也会为马嘉德证明,还提议……”

特雷格打岔说:“我知道,马嘉德已经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不愿意合作;柯尔吓慌了,他认为警方若找不出恰当的嫌犯,可能会诬告他杀人。我假装有此打算,他吓得发狂,一心想查出真凶,保全自己的性命。”

梅森说:“换了我,我绝不信任他。我想他提出的证词可能有假。”

特雷格说:“他找到了洛克威太太。”

“她是谁?”

“他们夫妇在丁香谷附近开一家服务站兼杂货店。”

“她知道什么?”

“午夜时分有个女人开车到那儿,似乎非常紧张,嘴唇发青。她仔细问路,问各条街在什么地方转弯;又问他们知不知道有位赫力克先生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一位史密斯先生的房子要卖——就在林克先生的小屋附近。”

特雷格停下来打量梅森的表情。

“说下去吧。”梅森说。

“洛克威太太中计了。她说有一位史密斯先生住在山顶,但不在林克先生的小屋附近,而她不认识赫力克先生,也没听说史密斯先生的房地产要卖,附近倒有别的房子要卖。”

梅森说:“我猜她上法庭,会发誓这个女人就是卡洛塔·劳莱。”

特雷格露出胜利的笑容。他说:“别担心,梅森。洛克威家人正举行庆生会,有十几位客人在场,他们都看过那个女人。是卡洛塔·劳莱没错。”

梅森说:“出门去杀人的女子会自然而然闯进生日宴会去问路,让大家事后记得她吗?”梅森说。

特雷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承认:“这真的是一道障碍,我也想不通。不过请注意,她不是直接走进去问林克住在什么地方,而是拐弯抹角打探,若非柯尔秘密提供消息,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报案。当然啦,大家也许能在报上认出劳莱太太的照片,可是没有这条秘密的消息,劳莱太太的照片不会上报的。”

“柯尔怎么查出来的?”

“两腿下功夫就行了。”

梅森说:“我不愿高估这个情报。你不能把柯尔当做命案的小助手,就忽略他可能是糖果案的嫌犯。柯尔也许会玩这种把戏,你知道。”

“别担心,我对柯尔的信心不比你强。糖果的事他没有嫌疑,那是‘金角’夜总会的人送去的。”

“你怎么知道?”

“糖盒的包装纸是‘金角’用的纸,地址打在一张纸上,与他们用的信纸完全相同;打字的部分剪下来贴在包装上,黏胶也是‘金角’夜总会用的那一种。喏,有一条线索意义重大:黏胶很硬,完全黏牢了,我们刑事实验室的化学家说已黏上四十八小时以上。看出此中含义了吧?送糖果的人预先计划好一切。然后等待有利的时机。”

“时机怎么确定呢?”

“蜜德蕾·佛克纳送兰花来的时候——狄梅耶姑娘把盒子里的兰花取出来,卡片掉在地上,下毒者捡起卡片,放进糖果盒中,再找信差去送礼。”

梅森仔细思考。“听来很可笑,你找到信差没有?”

“噢,找到了。很容易嘛,有个女人在生意最忙的时候走到戏院区一所信差服务处的柜台边,把盒子放在柜台上就离开了,盒子上附有一张字条:‘请代送’,还附上一张两块钱的钞票。下毒者显然由人行道上隔着窗口看信差取走糖盒。”

“形貌呢?”梅森问道。

“不清楚。那时候服务处挤满晚邮要送的包裹,职员只记得她是女人,此外没什么印象。”

“说不定是男人穿女性的服装?”

“不太可能,我猜是女人干的。毒药是女人的武器,男人会用刀、枪或棍棒。”

“指纹呢?”

“只有艾瑟·狄梅耶的指纹。下毒者戴了手套。”

“你确定纸张和‘金角’用纸相同?”

“绝对没错,而且地址标签是在林克的办公室完成的,地址用他的打字机打出,毫无疑问。”

梅森皱眉说:“真奇怪,艾瑟·狄梅耶可能说出卡片的事,为佛克纳小姐洗清嫌疑。”

“你忘了艾瑟本该长睡不醒的。”

梅森说:“是的,我猜如此,”但他的语气带点怀疑。“这是笨拙的刑案,却又不……林克可以轻易办到。”

特雷格说:“我想命案更重要。糖果是一个可进出‘金角’夜总会各部门的女人送的,她对毒药不太内行,心里恨艾瑟·狄梅耶,而佛克纳的兰花送来时她正好在场;卡片掉出来,也许艾瑟没看见,这个女人就把它捡起来。等艾瑟清醒,她会道出真相。现在我想先查命案。”

“好,我不耽误你的时间。”

特雷格笑眯眯说:“不会的,我对你渐渐热心起来,我有别的问题要问你。”

梅森说:“说吧,随便你要占用我多少时间。你走了以后,我要拟一份社会福利金报告、一份工人赔偿保险金报告,再找一些政府要的所得税资料,然后写写社会福利金问题现况,下班回家的时间就到啦。我希望有人能劝劝政府:假如他们让我有一点时间做自己的事,向我收的所得税就会更多。”

特雷格笑起来。“由我取得的证据,我推想劳莱太太一定溜掉了,她大概没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太多个人财物,她不敢回家,至少会买一些衣物。我猜她会到银行兑换支票,或者到她设有帐户的百货公司去买东西。今天早上我查出她的银行和百货公司,各派一个人守着;刚才有个女人走进劳莱太太设有账户的百货公司,没买东西,却直接到出纳员窗口兑换旅行支票,出纳员做出事先安排的密码信号,叫我的部下到办公室。当时我正好在店里,那个女人不知怎么竟机警开溜了。梅森,有一件事非比寻常,那个女人并不是卡洛塔·劳莱。”

梅森问道:“你敢确定?”说话时眼睛不看狄拉·史翠特。

“是的,支票上的签名是假的,那个女人的形貌和劳莱太太不同,劳莱太太年纪比较大,有心脏病,行动迟缓,而且肌肉略嫌松垂,那个女孩子年轻迷人,行动快,思想快,警觉性向也高。”

梅森咕哝道:“真是的。”

“你好像不太感兴趣。”特雷格说。

“我应该感兴趣吗?”

特雷格说:“是的,鲍勃·劳莱害死了他太太。”

“副队长,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太太显然有一本旅行支票放在皮包里。她若想筹钱救急,自会去兑换,结果支票落在别的女人手上,她又冒签劳莱太太的名字,可见卡洛塔·劳莱出事了。”

梅森说:“只凭一件证据就这么推想,未免太过分。”

“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早上一名警官开了一辆车的逾时停车罚单,他看看执照,发现是卡洛塔·劳莱的车子。”

“车上有没有找到什么?”梅森问道。

“有,我采了指纹,发现某人去停车,小心把指纹全部擦掉了。”

梅森扬起眉毛。

“你可以猜出这件事的含义。她绝不会这样做的。”

“为什么?”

“那是她的车,以她的姓名登记的,她没有理由擦掉自己的指纹,执照上就有她的名字。”

“我明白了。”

“如果她丈夫害死她,把尸体运出去扔在某一个地方,再把车开回来,他就会把指纹擦掉。这是犯罪者的本能反应。”

梅森若有所思说:“是的,这倒合乎逻辑。马嘉德的不在场证明如何?是不是能成立?”

“十一点到十二点差五分左右,马嘉德和皮维斯在一起,因为他们在十点半约好十一点碰面,所以皮维斯记得时间——此事不太寻常。他们谈到午夜时分,马嘉德才走。”

“没人知道确切的时间?”

“没有,皮维斯记得听见午夜钟声,好像是在马嘉德离开五分钟后。”

“马嘉德什么时候走进‘金角’?”

“十二点一刻左右。”

“命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约午夜。”

“柯尔呢?”

“柯尔去找鲍勃·劳莱。那天晚上鲍勃曾打电话向他求援。”

“他找到人没有?”

“没有。”

“何不假设他到丁香谷找人呢?”

特雷格说:“抱歉,梅森,你不能引开我的疑虑,相反的证据太多了。还有,柯尔若犯了案,他对时间的支配会提出更好的说辞。”

梅森思索几秒钟才说:“我不喜欢他,特雷格,我猜他和毒糖果案有关。他可能有共犯——一个女人。他是那种会透过女人下手的家伙。”

特雷格说:“我并未说他完全没有嫌疑,我只是利用他。”

“马嘉德和皮维斯分手后,要多少时间才到得了丁香谷?柯尔又要多少时间?”

“皮维斯家到林克的小屋大约六分半钟,从柯尔家过去要十五分钟,我用计秒表量过。”

“皮维斯家到‘金角’夜总会呢?”

“二十一分钟。”

电话铃响了,狄拉·史翠特说:“喂……是的……”她看看派瑞·梅森说:“我想他要亲自和你谈,请别挂断。”

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瞥了梅森一眼,把电话推到他旁边。

梅森说:“喂,”听见蜜德蕾·佛克纳高亢兴奋的声音说:“梅森先生,你能不能立刻过来?”

“怎么回事?”

“我一定要见你,非见你不可!我得到卡洛塔的消息了。”

“真的?”

“是的,她打电话给我。鲍勃和她在一起……她讲话讲到一半心脏恶化,我听见她张口喘气,也听见鲍勃说:‘噢,我的天,’就把电话挂断了。”

梅森小心翼翼说:“你确定对方的身份?”

“错不了,我认识她的声音——也认识他的。”

“你在哪里?”

“在百老汇花店。”

“我现在有事,不过你若等着,我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去。”

她说:“拜托快一点,我相信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我尽力而为。”梅森说。

他挂断电话,特雷格站起来。“好,梅森,我不再耽误你的工作。”

梅森说:“狄拉,带着你的记事本。”

“好像很紧急。”特雷格慢吞吞说。

梅森说:“我们要去记一份遗嘱,得和时间赛跑。”

狄拉与梅森并肩走上长廊,勉力跟上梅森的脚步,鞋跟在石板地上嘟嘟响。

“你看他是不是起了疑心?”她问道。

梅森说:“混蛋,是的。我告诉你那个人很聪明。”

“我们怎么办呢?”

梅森举手按电梯的按扣。“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说:“我确定没留下任何对你不利的线索。”

梅森说:“是我的错,我和荷康伯警官打交道太久,以为警察都像他那样。特雷格的思绪很灵活,他料想她会使用信用卡,就派人钉梢,若非你反应快……”

红灯亮了,电梯停下来,梅森和狄拉踏进去,梅森看看别的乘客,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讲话。

两个人走到楼下大厅,狄拉问道:“万一他派人等着跟踪你呢?”

“有可能。不过反正差不多,他们一定会派人盯蜜德蕾·佛克纳,我们一露面,他们自会通知特雷格。”

两个人进门的时候,罗伊丝·卡林在花店柜台内好奇地打量他们。她问道:“我能为你们效劳吗?你们要……”

蜜德蕾·佛克纳由办公室跑出来迎接他们,罗伊丝·卡林退后旁观,掩不住满腔的好奇。

蜜德蕾说:“梅森先生,立刻带我去找她。千万拜托。”

梅森说:“你的电话可能有人窃听。狄拉,到转角的药店打电话到克里蒙旅社,要求和敦克尔克太太说话,接通后说明你的身份,问她最近有没有打过电话给她妹妹。”

蜜德蕾一口咬定:“噢,她打过,我认得她的声音。”

梅森对狄拉·史翠特说:“查查看。”

她匆匆沿甬道走出门,梅森隔着办公室的窗子打量一列列盆花。

蜜德蕾解释说:“只是气氛。我们的货是由……”

“这个玻璃的隔音效果好不好?”

“还好。”

“我发觉柜台内的女孩似乎对我们很感兴趣。”

“噢,她不碍事——有一点好奇而已。”

“她和以前在这里工作的女孩子很要好——我是指拥有五股股票的那个?”

“是的。”

“婚后还见过面?”

“噢,是的,她们是好朋友。”

“那她可能认识皮维斯。”

“噢她,早就认识皮维斯了。皮维斯常向她打听生意上的事,偶尔送她糖果,献点小殷勤,但从未失去分寸;皮维斯总爱用糖果来贿赂女孩子。他粗鲁又天真——而且危险,那个女孩子太能干,不适宜干这个工作——如此而已。”

梅森说:“我要多了解这件事,才能去找你姐姐。我怕这是陷阱,特雷格副队长很聪明。”

“不过,老天爷,我认得我姐姐的声音,我听见……”

这时候哈利·皮维斯和一位尖脸、窄肩、衣着华丽的男士推门进来,快步走向办公室,她连忙住口。

“是皮维斯,他……”

“我知道。”梅森打断她的话。

皮维斯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说:“蜜德蕾,对不起,不得不这么做。”又对身边紧张兮兮的小个子说:“就是她。”

那人快步上前。“蜜德蕾·佛克纳,以佛克纳花店总裁的身份,我交给你这份诉状、传票和出庭令,初步强制令和限制令。”

蜜德蕾吓得往后缩。

梅森教她:“去接过来呀,”又对皮维斯说:“什么官司?”

皮维斯望着蜜德蕾的面孔说:“民事诉讼。在我有机会提出权利主张以前,不希望别人出示那张股票。”

梅森问道:“你的权利主张是什么?”此时蜜德蕾·佛克纳犹豫不决伸手接过那人递给她的文件。

传票送达员滔滔不绝说:“诉讼宣告一份股票失窃或损毁,申请补发;具结保护公司和该公司人员,声明已背书的旧股票无效,传令明天下午两点出庭,被告公司有权延期买卖;限制该公司此时将股票卖给皮维斯以外之人,这就是全部的内容,佛克纳小姐。”

蜜德蕾·佛克纳似乎被法律名词弄得头昏眼花。

梅森对她说:“听来很复杂,但是用不着担心。”

皮维斯解释说:“其实很简单。我拥有那些股票,结果股票出了点问题,替我保管股票的人被杀,股票好像失踪了。”

“他是你的经纪人?”梅森问道。

“请看我刚刚交出的文件。”

蜜德蕾·佛克纳说:“哈利·皮维斯,你承认你雇赌徒来引诱我姐夫……”

皮维斯固执地说:“我没雇谁引诱谁。我发现劳莱赌马欠了债,亏空甚多。我查出他曾把令姐交给他的一切典当一空,想解救财务上的困难;而他当时手风正顺,还继续赌博,我知道过不久他又会再典当东西,迟早会有人幸运拿到花店的股票,我决定接手。”

蜜德蕾轻藐地说:“这等于设陷阱。”

皮维斯说:“好吧,随你怎么说。我放了饵,是他自己安装的。”

梅森望望门口,看见狄拉·史翠特走回来。“好,皮维斯,你的传票已送到了,我们会出庭,到那边再讨论。”

皮维斯说:“我们也许可以达成某种协议。”

“不。”蜜德蕾·佛克纳忿然叫道。

狄拉·史翠特站在门外,由皮包里拿出一本笔记簿,匆匆写几个字,走进办公厅。皮维斯说:“午安,小姐,看来我似乎打断了一场会议。”

“没错。”蜜德蕾告诉他。

狄拉将折起的字条交给梅森,他打开来看:“敦克尔克太太已结账迁出旅社,大约一小时前有个男人打电话找她。”

梅森将字条递给蜜德蕾。

她看完瞥了梅森一眼,就将目光移开。

皮维斯说:“抱歉,梅森,我还不能走,因为我的事还没办完。”

“为什么?”

“我在等别的文件,现在来啦。”

花店门开了,特雷格带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走进来。

皮维斯说:“不,我弄错了,我在等一位信差。”

“什么别的文件?”梅森问道。

皮维斯笑着摇摇头。

狄拉·史翠特走近梅森,用力捏他的手臂,梅森感觉她的指压,用安慰的目光笑着看她一眼。他瞥见她的表情,连忙打量特雷格副队长带进门的女人。

她的颧骨很高,头发又硬又黑,没有光泽,嘴巴大,嘴唇却很薄。她戴着大眼镜,表情安详又干练。

“出纳员?”梅森闷声说。

“是的。”

梅森问道:“这边有没有别的出口?”说着漫不经心移动一下,用双肩挡在狄拉和门口之间。

蜜德蕾·佛克纳摇摇头。

皮维斯好奇地打量梅森。

办公室在店铺后头,有两个是花店的侧墙和后墙构成的,另外两面是高约三呎的木板,上面装有几扇窗户,被隔成许多十吋长、十二吋宽的玻璃板。

特雷格不慌不忙的走上花店甬道,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办公室的这群人。他那从容冷静的仪态中含有无情追猎的气势;对一个良心不安的人来说,特雷格那均匀又险恶的步调最能震撼人的神经。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开门让女出纳进门,她进来了。

特雷格说:“喂,你们这边好像在开小型会议嘛。”

没有人答腔。

特雷格说:“我有事要找派瑞·梅森,我……”

“就是这个女人!”

出纳员惊骇的嗓音高亢入云,可见特雷格副队长事先没告诉她会碰到什么事。

梅森用手搂住狄拉·史翠特的肩膀,捏捏她的手臂,示意她别出声。他搭讪说:“你是指想兑换旅行支票的女人?”

“让史翠特小姐来说明。”特雷格说。

梅森摇摇头,“用不着。”

特雷格的表情显得很生气。

“是她。”出纳员这次声音低了一点,但语气十分坚定。

“当然。”梅森漫不经心说。

特雷格说:“除非史翠特小姐能提出解释,否则我恐怕要逮捕她。”

“什么理由?”

“意图诈欺和伪造文书。”

梅森说:“副队长,你还是先读读法律,免得自寻烦恼。”

特雷格掩不住满腔的愤怒。他显然希望直接由狄拉·史翠特口中问出一些话。他说,“梅森,你是好律师,我不太懂法律,我只是一个笨警察,我猜法律中大概有一条规定你的秘书可以走进百货公司,自称是卡洛塔·劳莱,再伪签卡洛塔·劳莱的名字领钱,不必触犯世界上的任何法律。”

梅森平平静静说:“首先,狄拉并没有领到钱;第二,她并未自称是卡洛塔·劳莱;她只说她有一张旅行支票要兑现。特雷格,你要知道,旅行支票和别的支票不一样,世上不会有无资金而发出的旅行支票,客户买旅行支票的时候付了钱,钱还存着。”

特雷格说:“我猜她可以到处签卡洛塔·劳莱的名字,不算有罪。”

梅森随意由口袋里拿出卡洛塔·劳莱署名的文件,递给特雷格。

特雷格阅读文件,嘴唇的线条一度绷得很紧,接着他眼中泛出胜利的光辉。他折好文件,放进口袋说:“好,梅森,这样的交换令人满意。”

“什么交换?”

“你为狄拉·史翠特脱罪,却把自己拖下水了。”

“怎么会?”

“这份文件若非伪造,就是你今天早上和卡洛塔·劳莱接触过。”

梅森说:“我和她接触过,文件是那个时候签的。”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什么?”

“你协助和教唆重罪犯。”

“我不认为她犯了什么重罪。”

“咦,她是逃犯。”

“没人通知我。”

特雷格尽量忍住脾气。“好,现在我通知你了。我要抓她。”

“为什么?”

“我认为她犯了重罪。”

“什么罪?”

“杀人。”

梅森说:“那又另当别论了。”

“好,现在我问你她在什么地方。”

梅森平静地说:“我不认为她有罪,但你既然这么说,我只得告诉你:昨天晚上你和蜜德蕾·佛克纳说话时,我听见有汽车开上山,我走到路栏边。来的是卡洛塔·劳莱,我知道她的健康情形很差,必须立刻休息,若受到长期侦询,必有生命危险。我劝她到克里蒙旅社,登记为圣地牙哥的查理X敦克尔克太太,在房间里等我,尽可能多休息。”

特雷格副队长露出不相信的眼神,接着转为愤怒。他说:“浑蛋,梅森,这是不是你编来引开我注意力的故事?如果是,我发誓要亲自申请你的拘票,把你抓到警察局。”

梅森预言道:“你不会把我抓到任何地方。”

特雷格问道:“此刻她在哪里?还在旅社?”

梅森耸耸肩说:“我已经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我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就我所知,敦克尔克太太还在克里蒙旅社。”

一个穿制服的身影匆匆穿过花店的店门。一位信差快速走到办公室,推开门说:“皮维斯先生在不在这里?”

“在。”皮维斯咧嘴一笑说。

信差递上一份折好的文件,皮维斯把它交给传票送达员。传票送达员说:“梅森先生,我交给你一份证物携带令,命你出席皮维斯对佛克纳花店的诉讼案。这份传票命你将手上拥有或控制的股票带出庭,包括被告公司发给卡洛塔·佛克纳——婚后称为罗勃·劳莱太太——的股票在内。”

特雷格的怒容消失了。他先是微笑,继而咧开嘴,以赞许的目光看看皮维斯,然后看看梅森。“律师大人,你陷入困境了!”

他大步走到电话边,拨了一个号码说:“我是命案小组的特雷格副队长,我要采取行动。传令给马荷尼警官,叫他封锁克里蒙旅社,快一点。先派两辆无线电警车出勤,有一位圣地亚哥的敦克尔克太太投宿在那边;我要抓她,非抓到不可。”

他啪的一声挂断电话,对出纳员说:“没事了,纽顿小姐,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他瞥了梅森一眼,得意的眼神霎时转为同情。他说:“运气不好,却是你自找的。”接着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快步走出店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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