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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1)

走进教室坐下,坐定的那一刻有东西从下面流了出来,陈言立即收紧了身子,应该是这个月的月经来了。袁竞还在折着纸船,陈言贴着她的耳根说:“带卫生巾了吗?”

“你来了?”

“恩,我觉得来了!”

“我是早上出门之前来的,这个月我们的时间又一样了!”

“是啊,你问问方容容是不是今天,快把卫生巾给我!”

袁竞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张卫生巾,两人在桌子低下交接,陈言把卫生巾塞到了袖子里面,然后小跑去了厕所。一个纸团落到了方容容的桌上,它被捏得太紧,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是袁竞扔过来的:“是今天来的吗?”

回信的小纸团掠过几个人的头顶,稳稳当当落到了袁竞的桌子上,方容容回答道:“大概是半夜里来的。”

半年以来,这三个女孩来月经的时差从未超过5个钟头。这种每月到来的生理现象,在三人的小团体里面甜蜜地达到了一致。这种女孩之间的默契是男人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厕所里永远有着让人不悦的气味,陈言本来完全没有排尿的欲望,可下蹲的动作硬是从身体里挤出了几滴液体。陈言摊开内裤,中间那一小块已经被染红,还好没有弄脏外面的裤子,她赶紧抽出纸巾擦了擦然后垫上了卫生巾。

今天轮到方容容当值日生,负责把遭受老师蹂躏的黑板擦干净。一个粉尘就是一颗小小的星球,四处飞扬,和地球一样,生命在上面上演。黑板擦上全是粉笔灰,往黑板上一抹就留下一道惨白。方容容走到讲台边,用力把黑板擦往上磕,掉下的粉尘重量相当可观。

仔细擦完黑板,方容容整理了一下讲台。黑板擦已经很久都没有换了,她看着用旧了的黑板擦发呆。黑板擦向中间收缩,老师总是红粉笔,所以黑板擦的中心留下了长长的红色,看起来像一张用过的卫生巾。

现在的孩子都早熟,方容容是小学时班上最后一个来月经的女孩。男孩们喜欢偷看女孩的卫生巾,对卫生巾的品牌都颇有研究,据说还有一些好奇的男孩试用过。把女孩子细心藏好的卫生巾找出来,是男孩们乐此不疲的事情。

方容容发育很慢,到了六年级胸部还是像飞机场一样平坦,乳头也是软软的,连小背心都不用穿。班上胸最大的女孩早在3年级的下学期就来月经了,但是来了月经之后她就好像停止了发育,脸部越来越成熟,身体却开始向横向发展。在方容容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大头的怪物,努力想要窜入成人的世界。方容容的四肢都很细,而且皮肤白得像纸一样,一晒太阳就变红,两个星期后就比原来更白,人称“汗白”。她就好像一座石膏雕像一样,身体坚硬,是脆的。

男孩们把她看成是异类,一个男孩趁她穿松口的短袖时看到了她的胸,然后他大肆在班上宣扬说方容容的胸小得和男孩一样。这件事情马上传遍了全班,她不得不穿上小背心,却总在暗处撕扯,忍受不了那种贴身的缚束。

男孩偷看女孩的胸,揭女孩的裙子,看女老师的内裤……这些事情每天都上演。

有的时候,男孩们会在一起猜女老师穿什么内裤,还会有人下注,赌那么一块两块。坐在第一排的男孩负责看老师的内裤,他会假装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然后趴低身子去捡,有的时候还会用上镜子。

一直到了6年级,还没有一个男孩发现过方容容的卫生巾,于是他们一致认为,方容容是班上唯一一个还没有来月经的女孩,大家都在打赌看她会不会在小学毕业之前来月经。方容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对于那些男生,她恨之入骨,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酷刑他们。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来月经,不要每个月尿一次血,不要用带着医院味道的卫生巾。不幸的是,在夏天临近的时候,方容容突然发现自己的内裤上开始有暗红色的分泌物,她没有把这个告诉妈妈。但是三天后的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整个床上都是血,她吓坏了,恶梦最终还是到来了……

那天早上,她迟到了,妈妈送她去了学校,向班主任说明了原因。女班主任表示出非常理解的态度,方容容心想,你的内裤都被人看遍了,当然理解了。这一点很快引起了班上男孩的注意,他们脑子转得还挺快,有人就联想到应该是来月经了。方容容把卫生巾放在了书包里最里面的一层,而且专门穿了一条有深深口袋的裤子。但她拿卫生巾的动作还是被隔壁的男孩发现了,方容容一再小心,可还是在被老师叫去拿作业本的时候让男生给翻了书包(她是语文课代表)。等她抱着一沓厚厚的硬皮抄回到教室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一个男孩站在第四排挥舞着一个卫生巾,一个带护翼的卫生巾,粉色的,方容容知道那肯定是自己的……

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重达近十斤的硬皮抄全部摔在了地上,她顺手捡起了一个朝那个男孩扔了过去。硬皮抄在空中展开,越过几个同学的头顶,降落在后排的课桌上。方容容一蹬地,开始追那个男孩。男孩迅速把卫生巾传递给了另外一个男孩,接着第三个男孩拿着整袋的卫生巾在最后一排挑衅。

方容容一时委屈得想要哭,各种古代酷刑掠过她的脑海,“这个要陵迟,这个要抄家,这个要炮烙……”。预备铃声把所有的人都拉了回来,一个男孩仍旧拿着剥开了的卫生巾在讲台上晃悠。老师的脚步临近,他撕开了卫生巾胶纸的封条,贴在了黑板上。

后面的男孩把整袋的卫生巾扔到了方容容的桌上,桌面打滑,一整袋卫生巾又顺着桌面滑到了地上。“我不能不要它,我不能回家,没有它我怎么办,垫着的这块已经快湿透了……不能告诉妈妈,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告诉老师也不行……我要找人打他们,打他们到死……我没有人找,哥哥在武昌……我也不能说为什么要打他们……”方容容侧身弯下了腰,满脸通红,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卫生巾。

护翼卫生巾张开双臂,迎接老师的到来,好像一只粉色蝴蝶,随时准备起飞。下面有人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老师清了清嗓子,然后那黑板擦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说:“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只有人笑……方容容的脸部明显充血,在她白得像手纸一样的脸上,那团红色就好像是一个伤口……

上课铃响了,从小学到高中,刺耳的上课铃从来没有变过花样。多拉A梦的闹钟咧着大嘴在早上一遍遍重复“懒虫,起床了,懒虫起床了……”,巴赫的小步也被列入了电话机的自选铃声中,还有手机铃声更是日新月异,为什么就没人改改上课铃呢?

方容容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肚子隐隐作痛,方容容咬了咬牙,她知道这只是前奏,马上这疼痛就会发展壮大,在整个子宫内上窜下跳,比悟空还要猛烈。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春天来了,他换上了衬衫。几个男孩开始发笑,老师把衬衫扎在了内裤里,一抹军绿色袒露在外。消息迅速传遍了全班,“内裤又露出来了,今天是军绿色的。”方容容没有心情娱乐,她用右手使劲掐左手,试图用一种疼痛分散另一种疼痛。

“这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小孩子来月经的头两年肯定是不顺的!这你做妈妈的也肯定知道,你看这孩子检查了也没有毛病,你们就跟她好好调一调,多照顾一点咧,再没什么其他办法了!”

为什么妇产科会有那么多男医生?陈言不敢正眼看她,这个诊室里的两个医生都是男人,他们一生要看多少个女人的下体?出去的时候,陈言瞥了一眼内屋,她看到一只瘦小的脚被架在机器上。她忍不住又往里面探了探,一个女孩躺在那个刑具上,双腿分开,中间那团黑色的茸毛就暴露在外。一名医生戴上了手套,拿出一个刑具一样的仪器,走进那双悬空的腿。她不敢多看,不敢让妈妈察觉出来自己在看,被妈妈轻轻一拽就走出了诊室。

“跟你说过了吧!看医生根本就没有用,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不要有什么心里障碍就好了!”

血没有节制地流着,陈言担心自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轻薄的卫生巾吸收了过多的血之后变得无比沉重,丢入垃圾桶的时候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都初中了,来月经已经近三个年头了,还是不顺。周期乱七八糟,时而月头,时而月中,有的时候又拖到月尾。来的最汹涌的一次,陈言煎熬了13天,把卫生巾夹在两腿之间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陈言的书包里总备着一大包卫生巾,如同烈士一般,时刻准备流血。

是袁竞稳定下了她的月经周期,自从跟袁竞同桌以来,两人的周期开始一点点靠近,最后顺利统一。陈言的乱经终于沉淀成了月经。

袁竞从未受过月经之苦,从初潮开始她就有确定的时间,一般4,5天就完事,没有过度潮涌也没有痛经。

虽说有了稳定的月经周期,陈言还是没能逃过超大的流量,这次也步例外。放学了,下楼梯的时候陈言紧紧夹着两腿,生怕重力会带出更多血液。程克从后面赶了上来,两人走在全校最阴郁的楼梯上。

“今天不送张黎了?”

“今天她家里人来接她。”

“哦……”

“我们走快点吧,这个楼梯太阴了,走着难受。”

“你先走吧,我慢点,今天不能走快。”

“来了?”

“恩。”

程克在陈言身后,看着她紧缩的步伐,她行走的线路弯弯曲曲。两人拖拖拉拉地上了公共汽车,杂乱的人群中,两人分开了。隔着七八个人,程克看到了陈言,他作出了一个要挤到她那边去的动势,陈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程克收起了动势,把头侧向了窗外。超载的公共汽车开动,陈言看向另外一侧的窗外。

一个陌生的身体在挤压陈言,这种挤压比公汽里本来就很充分的挤压更近了一层。陈言不想理睬,把这挤压当成了车厢内压力分布的一点不均匀。但没过多久,这挤压又一次袭来,一个男人的身体铺在了她的身体之上,有侵略性。陈言朝压力的来源看去,一个看上去30多岁的男人不露声色地看着她。接着,他的棍子杵到了她腰间,陈言明白了什么意思,拼命想躲,可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面根本没有空余的位置。

“程克!”陈言叫了出来。

她颤抖的声音辗转到了程克耳里,程克回过头,看到了陈言焦急的面容,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地拨开了两人中间的肉体,走到了她身边。

“怎么了?”程克贴在她耳边说。

陈言挪动了身子,躲进了程克的身体。

“没什么,跟我站一起吧!”

80年代,公共汽车是大多数人的主要交通工具。陈言还记得小时候常常能看到有人扒车,人们就好像玩杂技一样,抓着紧闭车门的凸凹处,脚踩车厢底部留在门外的那部分,用一种革命的姿态去到自己的目的地。

“她裙子上面都是那个东西?”

“啊?真的?”

“先开始她还不晓得,都在裙子背后,她自己都没有看到。”

“那从车站到厂里很有一点路,路上的人不是都看到了!”

“是撒!后来进到厂里,厂里的老师傅把她拉到一边……”

“真是的……”

“她那个时候还是个丫头,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用了很长时间,陈言才弄清了这个妈妈常跟自己的中年妇女朋友讲的故事的前因后果。

故事的主人翁是妈妈的一个好朋友,那个时候她刚刚19岁,高中毕业,满怀激情参加了工作。那个时候公共汽车少得可怜,每天早上挤公车就像战争一样。每辆公共汽车都是超载的。妈妈的那个朋友每天就这样挤车上班,俗称跑月票。

一天,她穿了条漂亮的裙子,丝绸的裙子裹住了她初熟的臀部。穿上裙子后,她有点兴奋、也有点忐忑,一路左顾右盼上了公共汽车。在罐头一样的车厢里待了半个钟头之后,她扭着身体才下了车,从车站到工厂的一段路上,她发现一直又人在回头看她,难道是因为裙子吗?看她的人眼光鄙夷,难道穿一条裙子也要受鄙视吗?八十年代了,都改革开放了,穿一条漂亮裙子也不会被批斗,她安慰自己。到了厂里,所有的人更是惊异地望着她的后面,一个老师傅把她拉到了厕所。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裙子后面有一大片粘稠的液体,好像胶水和牛奶的混合物。老师傅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那是精液……男人搞出来的东西……”她还是不解,老师傅跟她解释了近10分钟,她才恍然大悟。毕竟那个时候中国是没有性教育的。

弄明白了这个故事之后,每次在公共汽车上和无数陌生人扭挤摩擦,陈言都有种淫秽的感觉。

现在的公车也不像当年那样拥挤了,应该不会有人抽东西都不被发现。但男人的本性难移,在允许的范围内,总是会对女人图谋不轨。陈言也算是遭遇了一次,还是在月经期。

蹲在马桶上,陈言下面湿热难忍,一大团血涌了出来。她冲了马桶,进了淋浴间。血和清水混在一起流入了下水口,陈言回想着刚才公汽上的情境,只觉得那男人面无表情的欲望还在附近徘徊。她开大了水,努力冲走这种无礼的欲望。

透过水声,陈言听到了手机的声响,她加快了冲洗的速度,垫上了干净的卫生巾,穿上被太阳晒过的睡衣,走出了浴室。

是程克的短信:今天在车上到底怎么了?

我旁边那个男的想占我便宜。

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还好没占到,没什么……

你以后小心一点啊!

恩,我知道的

那你早点休息,睡前喝点牛奶!

恩,你也早点休息。

程克是亲人,跟他身体接触的时候,没有炽热的生理反应,但很舒服,有团温暖的东西像气体一样轻轻裹住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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