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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1)

4月5日的到来是缓和的、是平淡的,所有的意外豆只能存在于她们三人的脑子里。她们并没有遭遇预期的激动和心痛,一切悄然到来……

第一节课是政治,一大早就有政治课是一件极其头疼的事情,脑子被一大堆拗口的字据所占领,无法思考。陈言把耳机从袖子里面穿了出来,用手拖着头,听着涅磐的东西。Kurt的声音偶尔能和老师的嘴型对上,形成一个蹩脚的mv。

袁竞这几天一直亲切地称kurt为“小科”,这个亲切得有些过头的昵称弄得陈言和方容容哭笑不得。三个人的倒计时各不相同,陈言是在日记本后面的倒计时,袁竞是在手机上做了提示,而方容容则是在钱包里放了一个小日历,一天划一个×。

祭日的中午,她们仍然在那家小饭馆吃饭,一个出租车司机和一个其他学校的学生因为争一盘菜吵了起来,小孩赌狠,说:“老子叫人来的。”司机也不示弱,说:“个婊子,像哪个没有在外面混过一样!”然后两个人开始动手,正好撞到了陈言她们的桌子上,好不容易上来的菜就被灭了。老板忙上来赔不是,说是要重新炒一盘赔上来。但即使赔上一盘,她们也没有时间吃了,于是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算了算了,不用了!”

最后,老板退给了她们钱,三人都很是不好意思了。武汉的菜便宜,一个青菜3块,一个荤菜也才4块,水煮肉片和烧鱼这样全肉的菜也只要5块,三个人中午吃饭连10块都要不了。陈言总是在思量这些开小餐馆的每个月能够赚多少钱,一定是小本生意,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大钱。现在又出来打架的事情,陈言不由说了一句燕尾蝶里面的台词:“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

她们是如此热衷于说日本口音的中国话,她们把压住舌头,学chara说:“如果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飞鸿了!”她们把尾音抬高,学飞鸿说:“莫名其妙!”永清街的公路还没有拓宽的时候,有一个如同鸦片街的菜市场。那里有关在笼子里的家禽,那里污水横流,脏兮兮的小孩们光着脚相互追赶。每逢下雨,水就会高过脚踝,但这里的居民并不在意,穿着拖鞋在污水里自由行走。

膨胀的马路吞没了菜市场,新的掩盖旧的,旧的却从不曾真正消失。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上,班主任突然走进了教室,她公布了一个让陈言、袁竞、方容容近乎崩溃的消息:晚上的历史晚自习改成了他的外语晚自习。下了自习课,三个人站在教室中间,来送饭的家长也陆陆续续进了教室。袁竞一直在打转,不停地念叨:“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陈言望着窗外一阵,如果再不走,4月5号就会跟其他的日子没有任何区别。她背起书包,拿起一大塑料袋的纸船,像上战场一样走出了教室。袁竞拉着方容容,跟着陈言大步走了出去。做一个决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一个行动所包涵的情感绝对复杂而且没完没了。

三个人一路走下拥挤的楼梯,各式各样的人在身边晃来晃去,没有几个是怀着好意的。各个县城里面来的老师在各层走动,努力想融入这个城市生活。下到底层,操场依然嘈杂,学校里面不准踢足球,就有人把纸团捏成足球大小一般的球在跑道上踢来踢去。几个装腔作势的女孩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站在操场边缘,不做任何体育运动,人手一杯绿茶,边聊边笑,想让多几个男孩注意到自己。陈言扫了她们一眼,继续向前走。穿过挤挤攘攘的操场,她们来到了大门口。程克和王峰喝着可乐走了进来,看到她们三人,王峰问道:“你们逃学的?”

袁竞很正经地说:“今天是小科的祭日!”

程克知道今天上kurt cobain的祭日,却不知道这个相当中国的花名,他本能地问了一句:“谁是小科?”

“说了你也不知道!”陈言说完就拉着袁竞跑了出去。

在去江滩的路上,法国梧桐随处可见,和老房子很配。原来租界的房子已经被一次又一次翻修,各国租借的界限模糊不清。袁竞抬头望着那些老旧的房子说:“要是我们也有一个这样的房子就好了!”

方容容摘下了一片法国梧桐的树叶,说:“现在这房子已经被糟蹋得不行了,只能从外面看,里面又脏又臭。”

三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一直朝前走。从小路出来,视野霍然开朗,一条巨大的马路出现在面前。整个一条大马路连个红绿灯都没有,三个人手挽着手,跑过了带着呼啸声的大马路,一头扎向底滩。

一只粉蝶从陈言的眼前飞了过去,在这样的季节里能够看到粉蝶,实在难得。陈言伸出手想要触摸它一下,但它轻巧地飞了起来,好像被一整风吹走一样,歪歪扭扭地飘向远方。

江边的杂草欣然生长,不知名的植物已经和陈言一般高。

方容容走到了最前面,她瘦瘦的身子被包裹在中性化的衣服里面,风吹得她的上衣飘动了起来。三个人的书包都大得和身体极不相称,方容容突然向前跑了两步,然后对着江面大叫了一声。

潮湿的空气吞没了回音。

陈言和袁竞在后面愣住了一会儿,思量着平常沉默不语的方容容为何有这样的举动。方容容站在前方,体验着猛然用力后的小小眩晕。陈言笑了,由会心的浅笑变成了哈哈大笑,这笑声感染了另外两人,她们相互理解。

袁竞最心急,她拿出一支船就想放入水中,可是风太大了,她还没有来得及下手,轻飘飘的船就被风给吹走了。袁竞急忙来了一个180度的转身,跑着去追飞走的纸船。她内八的双脚,跑起来的时候动作很不协调,让人特别担心她的两只脚会撞到一起。她的双臂在胸前左右摇摆,体育老师多次批评她,说这种跑步姿势会增大阻力,减慢速度,但袁竞怎么也改不了这种跑步姿势。她最后在一堆奇异的植物中找到了丢失的船,小心地捡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

方容容望着江水,又伸出双手用肉体测了测风速,开始担心起来。袁竞握着船跑了回来,边跑边喊:“怎么办啊?”

陈言蹲了下来,用指尖捏着船测试它在风中的状态,显然它会被风吹走的。三个人站在江边,风吹得她们脸部有些变形。方容容突然转身,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还没有用的包书纸,陈言和袁竞都猜不到她要干什么,方容容蹲在地面上,又从书包里翻出了固体胶。方容容抬起头,对陈言和袁竞说:“来啊,帮忙,我们把纸船都粘在这个纸上,这样就重多了,不会被风吹走的。“

三个人都蹲了下来,在地面上拼命地粘纸船。没过一会儿,一张纸就被粘满了纸船。三个人一起抬着这张纸去了岸边,江水离岸还是有一定的距离,袁竞站在最前面,她小心地把那张纸送入了江水中。还好,没有飞走,那张纸一下子就落入了江水。方容容舒展了一下眉头,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那张载着船的纸落入水中后并没有顺流而下,而是被浪打了回来,像一对垃圾一样在岸边打转。该死的流向,水从来都不可靠。混黄的江水拍打着纸船,几十支纸船开始缩成一团,岸上的袁竞突然想哭,她的嘴里开始蹦出脏字:“个××,太贱了,个×水是么样就不能往那边流咧?欺负老子?”骂人的话很振奋,三个人都开始不停地骂,把自己平生知道的最脏的话都骂了出来,骂完了中文,陈言突然上了两句英文,总之能用上的都用上了。

方容容最先坐到了地上,她的牛仔裤有一个破洞,透过小洞,她腿上白得不正常的皮肤露了出来。这些年来,方容容的脸似乎成熟了一些,但是看看她的腿,那种纸一样的白色,让人心痛,她好像住在没有太阳的地方一样。方容容喜欢啃指甲,用右手写字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啃左手指甲,她左手的指甲只有短短的一小截。现在的方容容又开始啃指甲,袁竞坐到了她旁边,把她的手从口里拽了出来,说:“别啃了,我认识一个人总是啃指甲结果得了甲垢炎,得了那个要拔掉指甲的!”方容容把手从袁竞的手中抽了出来,望着别处说:“就要啃,得就得,怕什么?”说着又把手放到了嘴里,袁竞又一次把她的手拉了出来,方容容要抽手,袁竞抓得更紧。方容容有些生气,但是力气又没有袁竞大,两人开始吵起来。

“你放手!”

“不放!你不能啃!”

“我要啃关你什么事?”

“我为你好的!”

“你又不是我妈,别说些老人说的话!”

“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样了?”

陈言掰开了两个人的手,坐在两个人中间。方容容和袁竞都把身体向和对方相反的方向侧了侧,从不同角度感受江上吹来的风。

太阳还没有落山,月亮就已经升上了天空。白天和黑夜在底滩的天空下交错,陈言又想到了象鱼,现在它在哪里?或者说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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