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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多里斯的小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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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爸爸的老骑兵连乘着坐骑,面对着房子停了下来,爸爸和德鲁西拉站在地上,面前是那个冒险家投票箱,在他们对面是女人——路易莎姨妈,哈伯沙姆太太和所有其他人——她们站在门廊里,这两批人,男人女人各为一批,他们相互对视着,就好像都在等待冲锋号吹起一般,当我想到那天的情景时,我认为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认为,这是因为爸爸的骑兵连(也像所有其他的南方战士一样),即使他们已经投降了并且说自己挨了鞭笞,也仍然是战士。也许是出于做一切事都要万众一心的老习惯,也许当你在一个完全为男人的行径所摆布的世界里生活了四年,即使那是危险和战斗,这时你并不想放弃那个世界:也许这危险和战斗正是原因之所在,因为出于在这世上的一切原因,除了避免危险和战斗之外,男人都一直是和平主义者。如是看来,现在爸爸的骑兵连和杰弗生的所有男人为一方,路易莎姨妈、哈伯沙姆太太和杰弗生的所有女人为一方,他们实际上成了敌人,原因就在于,男人屈服了并且承认他们属于合众国,而女人从未投降。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收到了信,终于搞清了德鲁西拉的去向。那正是一八六四年的圣诞节前夕,当时北佬已烧毁了杰弗生并且离开,而我们甚至无从知晓战争是否还要继续。我们所知道的就是,有三年的时间国内全都是北佬,然后突然他们全部消失了,而且根本再也不见有男人。自打七月起,我们甚至也没有听到从卡罗来纳传来爸爸的消息,因而我们现在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是烧毁的城镇和房屋,荒芜的庄园和田野,居住的只有女人。当时我和林戈十五岁,我们的感觉几乎完全就像我们不得不在一家只为妇女儿童建造的旅馆里吃饭,睡觉,替换衣服一般。

信封已磨破了而且肮脏,曾被打开过又粘牢了,但我们仍然能辨识出上面的“亚拉巴马州,吉本县,豪克赫斯特”的字样,虽说最初我们并没有认出是路易莎姨妈的笔迹。信是寄给外婆的,是用剪刀从糊墙纸剪下的六页纸,用商陆汁写在两面,于是我想起了十八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当时我和德鲁西拉在豪克赫斯特站在小屋的外面,倾听着黑人在马路上通过,那天晚上她对我谈起那只狗,谈起让狗保持安静,然后要我对爸爸求情,让她参加他的骑兵连,与他并驾齐驱。但我并没有对爸爸谈,也许是忘了。接着北佬离开了,爸爸和他的骑兵连也离开了。然后,过了六个月,我们收到他的一封信,说他们正在卡罗来纳打仗,又过了一个月,我们收到路易莎姨妈的一封信,说德鲁西拉也走了,那是一封用糊墙纸写的短信,你可看出路易莎姨妈的泪水与商陆汁交混在一起,信中说她不知道德鲁西拉到哪儿去了,但自打德鲁西拉蓄意要使自己男性化,不仅不为自己未婚夫的战死而自然感到悲伤,而且也不为自己父亲的战死而自然感到悲伤,从那时起她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想当然地认为德鲁西拉是和我们待在一起,虽然她并不指望德鲁西拉会自己采取步骤来减缓一个做母亲的焦虑,但她希望外婆会采取步骤来减缓一个母亲的焦虑。但我们也不知道德鲁西拉的去向,她只是消失了。就好像北佬在只是穿过南方时不仅带上了所有的活着的男人,穿蓝衣服的和灰衣服的,白人和黑人,而且甚至带上了这么一位年轻姑娘,她在情人被杀死后偏巧试图使举止行为都像一个男人。

因而随即第二封信来到了,只不过外婆无从读起,因为这时她已经死了(当时格鲁比穿过杰弗生转身而逃,因而我和林戈在家里待了一宿,当康普生太太派人送来时发现了这封信),因而我和林戈竟一时搞不清路易莎姨妈要告诉我们什么。这封信也是写在同样的糊墙纸上,这次是六页,不过这一次路易莎姨妈并没有把泪水哭进商陆汁里:林戈说,这是因为她一定是写得太快了:

亲爱的姐姐:

我想这对我来说是新闻,那对您来说也是新闻,但我既希望又祈求,虽然它令我又悲伤又震惊,却不会令您又悲伤又震惊,自然不会这样,因为您不过是位姨妈,而我却是母亲。但既然我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南方妇女,那我想到的就不是我自己,而且学会忍受一切在过去的四年里一直是我们的命运。但是当我想到,我那为了保护英勇的男人和洁白无瑕的女人的遗产而献出生命的丈夫从天国俯视一个蓄意抛弃他为之献身之事业的女儿,当我想到,我那半成孤儿的儿子总有一天会问我,为什么他那烈士父亲的牺牲竟不足以保存他姐姐的好名声——

信就是这个调子。林戈举着个松木疙瘩给我照着明读,过了一会儿他又得再点着一根松木疙瘩,我们所知的就是,加文·布雷克布里奇还没有来得及与德鲁西拉成亲就在夏伊洛被杀死了,为德鲁西拉保存下一位南方妇女的最高尚的命运——成为一项失败了的事业的未出阁的寡妇——但德鲁西拉不仅将此抛开,她不仅成为一个迷惘的女人,成为对她父亲的纪念的一种耻辱,而且正生活在这样一个词的状态之中,这个词儿路易莎姨妈甚至都无法重复,但外婆知道那是个什么词,虽说起码谢天谢地,爸爸和德鲁西拉实际上并不是血亲,爸爸的妻子是德鲁西拉的嫡亲表姐,而爸爸本人与德鲁西拉并非表兄妹。于是接着林戈把另一根松木疙瘩点着,然后我们把那几页糊墙纸放在地上,这时我们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德鲁西拉离家六个月,除了知道她活着外音讯皆无,然后一天晚上她走进路易莎姨妈和丹尼居住的小屋,(下面的话画上了着重线)穿的衣服不仅是男装,而且还是一身普通的士兵服,她告诉他们,她成为爸爸的骑兵连的成员已有六个月的时间,夜夜都露营,四周全是熟睡的男人,除非天气糟糕,一般就不操心为她和爸爸支起帐篷,德鲁西拉不仅没有羞耻悔恨之意,而且实际上假装她甚至不知道路易莎姨妈讲的是什么;当路易莎姨妈告诉她她与爸爸必须立即结婚时,德鲁西拉说道:“难道你不能理解,我已厌烦了在这场战争中埋葬丈夫了吗?难道你不能理解,我在约翰表哥的骑兵连里驰骋并不是为了找一个男人,而是为了打北佬吗?”而路易莎姨妈则说道:

“起码在有生人能听见你的话的时候,别称他约翰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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