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 精彩片段:
15 ANAXAGORAS Ⅲ从混沌到运转
15.1原始混乱
阿那克萨哥拉所说的混乱不是一个可以立刻察知其用的概念。要理解它,必须首先理解这位哲学家对于所谓生成提出的观念。因为,在运动以前,一切异类元素的状态本身决非必然会造成一切“事物的种子”的绝对混合,如同阿那克萨哥拉所表达的。他想象这种混合是一种完全的混杂,连最微小的成分也是如此。其途径是把所有这些元素基质仿佛在一个研钵里研成粉末,从而能够把它们仿佛在一只搅拌罐里搅拌而成为混乱。
人们也许可以说,这一混乱观念毫无必要。毋宁说,只需要假定一切元素的一种任意偶然状态就可以了,而不需要假定它们被无限分割。一种无规则的并存已经足够,不需要混杂,更不消说一种如此完全的混杂了。那么,阿那克萨哥拉是怎样得出这个困难复杂的观念的?我们说过,是依靠他对经验所显示的生成的理解。他首先从他的经验中吸取了一个关于生成的至不寻常的命题,这个命题必然导致关于混乱的理论。
通过对自然界中事物的产生过程的观察,而不是通过对前人体系的研究,阿那克萨哥拉得出了这一原理:“一切事物产生于一切事物”。这是一个自然科学家的信念,它立足于一种多方面的、归根到底当然是极其可怜的归纳。
他这样来证明上述原理:如果事物可以产生于其对立面,例如黑产生于白,那么一切都是可能的了。当白色的雪融化为黑色的水时,这种情况就确实发生了。他这样解释身体的代谢过程:食物中必定有看不见的肉、血、骨粒子,代谢时,它们各自分离出来,然后在体内同类相聚。可是,如果一切事物可以产生于一切事物,固体可以产生于液体,硬可以产生于软,黑可以产生于白,肌肉可以产生于面包,那么,一切事物也必定已经包含在一切事物之中。事物的名称仅仅表达一种基质相对于别的基质的优势,那些基质的量较小,甚或小得几乎不可觉察。在金——也就是人们权且称之为“金”的东西之中,必定也包含着银、雪、面包、肉,不过比例极其微小,而整体则是按照占优势的金的基质来命名的。
然而,一种基质怎样能够占据优势,以多于其他基质的量填充一物呢?经验表明,这种优势只能在运动中逐渐形成,优势是我们通常称作生成的那个过程的产物。另一方面,一切事物包含在一切事物之中,这一点不是一个过程的产物,相反是一切生成和一切运动的前提,因而是先于一切生成的。换句话说,经验教导我们,同类物不断地(譬如说通过代谢)聚合起来,可见它们一开始并非互相依附和结块成团的,相反是分散的。毋宁说,就我们目睹的过程而言,同类物始终是从非同类物中派生出来而移聚于别处的(例如在代谢时肌肉产生于面包等等)。因此,不同基质的混合乃是事物结构的更早形式,在时间上先于一切生成和运动。
如果一切所谓生成是一种分离,是以一种混合为前提的,那么就有一个问题:这种混合、这种互相混杂一开始要达到怎样的程度。尽管同类物向同类物运动的过程,也就是生成,已经持续了极其漫长的时间,然而人们还是知道,时至今日,在每一事物中仍然包含着其他一切事物的碎屑和种子,它们等待着分离,而到处存在的不过是一种优势罢了。因此原初的混合必定是完全的混合,也就是说,哪怕无限小的微粒也已经是混合了,因为摆脱混合要耗费无限的时间。在作以上思考时,阿那克萨哥拉执着于一个想法,即认为一切具有真正存在的事物都是无限可分的,不会因此丧失其特性。
15.2任意的起动
根据上述前提,阿那克萨哥拉设想世界的原始存在类似于由无限小的质点构成的尘粒,其中每一个质点都极其简单,只具有一种特质,因而每一种特殊的质都体现在无限多的个别点中了。考虑到这些点是同一个整体的性质相同的部分,而该整体又与自身各部分性质相同,亚里士多德就把这些点称作“同类的部分”(homoeomeries)。
然而,如果把所有这些点、这些“事物的种子”的原初混合等同于阿那克西曼德的原初质料,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后者(即所谓“不确定者”)是一个绝对单一而且独一的质团,而前者则是不同质料的聚合体。诚然,对于这个不同质料的聚合体,人们可以说对于阿那克西曼德的“不确定者”所说的同样的话;亚里士多德就是这样做的,他说:“它可能既不是白的,也不是灰的、黑的,或别的颜色的;它无味,无嗅;一般来说,它作为整体既没有量的规定性,也没有质的规定性”。阿那克西曼德的不确定者与阿那克萨哥拉的原初混合的共同点就这么多。然而,且不论这些消极的共同点,它们有着积极的区别,即原初混合是聚合体,不确定者是统一体。阿那克萨哥拉至少靠着他那关于“混乱”的假设而在这一点上优越于阿那克西曼德:他不必从一推导出多,从存在者推导出生成者了。
当然,在他主张的种子的完全混合中,他必须允许一个例外:“奴斯”当时并不存在,而且归根到底至今也没有同任何事物混合。因为,只要它曾经同一种存在者混合,那么,通过无限的分割,它必定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了。这个例外在逻辑上是大成问题的,尤其是考虑到前面叙述的“奴斯”的物质本性,它简直是某种神话式的东西,显得十分武断。然而,按照阿那克萨哥拉的前提,它却有着严格的必然性。精神和所有别的质料一样,是无限可分的;不过并非通过其他质料而分割,而是通过它自身。当它自我分裂时,它一边分裂,一边又聚合为或大或小的颗粒,并且保有它万古不变的量和质。在这一瞬间,在整个世界上,在动物、植物和人身上,那种是精神的东西,一千年前也是精神,而且并不增多或减少,尽管分配有所不同。可是,无论它在哪里和一种别的基质发生关系,它在那里决不会同后者混合,相反可以任意把握后者,随心所欲地推动和移动后者;简言之,支配后者。世界上只有它在自身中包含着运动,也只有它具备自主性;它通过推动基质种子来表明这种独特禀赋。然而它把它们推向何方?或者,一种没有方向、没有可寻之迹的运动是可以设想的吗?精神凭着其冲动发生作用时是随机性的吗——有如它在什么时候碰撞、什么时候不碰撞是随机性的一样?
总之,在运动中起支配作用的是偶然,是最盲目的任意性吗?——我们在这里就要跨进阿那克萨哥拉最神圣的思想领地了。
15.3自然的运转
对于原始状态的那种混乱的混合,在它尚未有任何运动之时,在不增加任何新的基质和力量的条件下,究竟需要做些什么,才能从中产生现有的世界及其规则的天体轨道,有规律的岁月交替形式,形形色色的美和秩序,简言之,才能从混乱中产生一个宇宙?这只能是运动的结果,然而是特定的、精心安排的运动。这种运动本身是“奴斯”的手段,而“奴斯”的目标该是把同类事物完全分离出来,这是一个迄今尚未达到的目标,因为开端的无序和混合是无止境的。这个目标只可通过极其漫长的过程去追求,不能靠神话般的魔法一蹴而就。如果在一个无限遥远的时刻,一旦做到使一切同类物聚合,各种元素按类集中,彼此按照美的秩序排列;如果每个微小部分都找到了自己的同伴和家乡;如果在基质的大分裂、大分散之后,迎来了大和平,不复有任何分裂、分散之物,那么,“奴斯”就将复归于它的自我运动,不再分裂成或大或小的量,作为植物精神或动物精神,去漫游世界或栖居于其他物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