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的天性 精彩片段:
第九章 希望
传统宗教神话及其世俗翻版看来是不可避免的没落,导致了我们的第一个困境,随之而来的,是道德规范的丧失,关于人类处境更深的孤立无助之感,以及向自我的收缩和急功近利等等,第一个困境的理性的解决,可以通过对人类天性更深刻更勇敢的考察而达到,而这就必须把生物学的种种发现与各门社会科学相结合、将来会更严格地证明,精神是大脑神经无机制的附生现象,这一机制本身又是遗传进化的产物;自然选择在上百万年的时间内作用于古代环境中的人类群体,导致了这种遗传进化,神经生物学、个体生态学以及社会生物学方法和思想的适当延伸,将为社会科学奠定一个较为理想的基础,而至今仍然分隔着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及人文学科的裂痕,最终将会消失。
如果对第—个困境的这一解答即使部分是正确的话,第二个困境就将立即随之产生,那就是必须在我们先天的各种精神倾向之间进行的种种有意识的选择,人类天性的要素是各种学习规则、情感强化系统以及激素反馈回路,它们把社会行为的发展引向某些确定的渠道,而不是另一些渠道。人类天性并非仅仅是现存社会的一系列产物,它也是未来社会按照理智的设计而可能实现的一系列潜在的东西,对几百种动物中各种现存社会系统的考察,以及从这些系统演化过程中推导山来的各种原理,使我们确信,人类的所有选择,只代表了理论上可能的众多选择中一个很小的集合,而且,人类天性又是对一个已基本消失了的坏境的特殊遗传适应的混杂产物,这个环境就是冰河时期的狩猎-采集者的世界,因此,我们眼前如此丰富如此迅变的现代社会生活,就仍然不过是古代行为适应的各方面在文化上过度膨胀的拼合,在第二个困境的核心可以发现这样一个循环,指导帮助我们在人类天性的要素之间作出选择的各种价值系统,都是由人类天性的要素在一个早已消逝了的进化时期内创造的。
幸运的是,人类困境的这一循环,并没有达到不能被意志的行动所冲决的程度,人类生物学的首要任务,是要确定和测量影响伦理学家和其他人的各种决定的种种限制,通过人类精神的神经生理学和种族发生学的重建来推测这些限制的意义,这一事业是对文化进化研究的不懈努力的必要补充,它将改变社会科学的基础,却不会损害它的丰富性和重要性,在此过程中将形成一门伦理生物学,使我们有可能去选择更深刻、更有生命力的道德价值准则。
新的伦理学家首先将希望对人类基因延续的最基本的价值作出沉思,世代相传的公共基因库是这种延续的形式,很少有人认识到有性生殖中的分裂模式以及同样“不重要的”世系“谱线”的真正含义。一个人的DNA差不多平均包含着任一给定时代中所有祖先所贡献的成分,这个人的DNA又将大致平均地分配给未来任一给定时代所有的后代,今天我们每个人都有两百多个生活在1700年的祖先,其中每一个祖先都向今天活着的后代提供了不到一个的染色体,同时,我们每个人都有百万以上在1066年生活过的祖先(考虑到当时族外婚的数量)。享利·安德姆斯曾针对那些诺曼-英吉利人的后代,就此作过出色的表述,他指出,如果“回到我们的2亿5万祖先所生活的11世纪,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同时干着许多令人吃惊的事情。在许多事情中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可能耕作于康登庭和卡佛多斯的田野之上,跻身于诺曼底教区教堂里听弥撒的人群之中,在这一地区每个富于宗教精神的或世俗的贵族手下服役,参与修建蒙特-圣-米歇尔的阿比大教堂的修建等等。”再倒退几千年-进化长河中短暂的一瞬,当代英国人从中诞生而来的基因库在当时已复盖了欧洲,并向北非、中东以及其他地区扩展,个体不过是淹没在这个基因库中的转瞬即逝的基因给合,其遗传物质很快就会重新溶解在基因的大池塘中,由于自然选择总是作用于那些使自己和直系亲属获利的个体的行为,因而人类天性总使得我们倾向于服从利己主义和种族主义的律令。但是,一种着眼于长期进化过程的更为超然的眼光,能让我们超越自然选择的盲目的实现过程,并从整个人类的背景上,洞察我们自身基因的历史和未来,一个早已被运用的词汇直观地体现着这一超然的眼光,那就是:崇高,如果恐龙掌握了这个概念,它们或许也会赢得生存,它们或许就是我们。
我相信,进化论的正确运用,也有利于基因多样化这一最基本的价值,如果象一些证据所表明的那样,遗传以适中的程度影响着精神与肉体能力的变异,那么。我们就能期望确有特殊能力的个体意外地出现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家庭之中,不过这些个体却不能把他们的素质遗传给自己的子女。生物学家乔治·威廉姆斯描写过动植物中这种“西西弗斯基因型”的产物。他的思路建立在基础遗传学的下述论证之上:几乎所有的能力都是由染色体上分布的许多基因组合所决定的,确属例外的个体,无论强弱,按定义都能在统计曲线的顶点处找到。而在形成新的性细胞以及各种性细胞相互合并产生新机体的过程中,决定个体特性的遗传基质从无序状态产生稀有的给合,由于有性生殖的个体都拥有一套特殊的基因,因而即使在同一家庭中,极为例外的基因结合也不大可能出现两次,因此,如果天才不管在什么程度上是先天性的,它在基因库中就是难于测量和预见的闪烁不定的现象,西西弗斯把巨石推上山顶,只是为了让它又往下滚,同样,人类的基因库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先天性天才,只是为了让他们又分解在下一代中,按照西西弗斯方式结合的基因或许遍布人类群体。仅仅由于这一理由,我们就理应把全部基因库的保存,视为第二个基本价值,除非将来某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有力的人类遗传知识,许诺给我们广泛的人工优生前景。
普遍人权,也许可以视为第三个基本价值,普遍人权的思想并不普遍,它主要是近代欧美文确的产物,我认为,我们强调这一思想的重要性并非因为它是神圣意志(国王们常常依靠神圣权利进行统治)。并非因为循着这一思想就能从未知的意外源泉中找到某种抽象原则,而只是因为我们是哺乳动物,我们的社会建立于哺乳动物的纲领之上:个体首先为自己能够成功地传种接代而奋斗,其次为直系亲属,再次是一种主动性较小的协议式合作-个体参与这种合作是为了从中得到好处,一只有理性的蚂蚁(让我们暂时设想蚂蚁和其他社会性昆虫成功地发展出了高级的理性)将会认为,这种安排在生物学上是肤浅的,而个体自由的概念在本质上是有害的,但是,我们赞成普遍权利,是因为在技术发达的社会中权力过于变幻不定,使我们无法逃避这个哺乳动物的法则;不平等带来的长远后果,对于暂时的受益者总是表现为可见的危险,我认为,这是普遍权利运动的真正理由,而对这一运动根本的生物学原因的理解,与文化强化和委婉颂扬所勉强形成的理性化相比,最终将更有说服力。
那么,对于价值的探索,将发展到对遗传适应性的功利主义考虑的范围之外,尽管自然选择是第一推动者,它的作用是通过以第二性的各种价值为基础的大量决定表现出来的,这些第二性的价值在历史上表现为帮助实现成功的生存和繁殖的机制,这些价值的范围大体上包括了我们一些最强烈的情感,探索的热情和敏感,发现的激动、战斗和体育竞赛胜利后的喜悦,恰到好处的利他主义行动带来的宁静满 足,种族和民族自豪感的躁动,从家庭纽带获取的力量,以及从与动物和欣欣向荣的植物的接近中所得到的生之快感。
对这些生理反应需要作一种神经生理学的解释,它们的进化史则需要重建,一种能量守恒原理在这些生理反应之间发挥作用,以至即使强调其中一种反应,全部潜在力量的总和也仍然保持不变。诗人出色地指出了这一点,就象玛丽·巴纳德的莎孚式诗行中平静的赞美所表现的一样:
有人说是骑兵队
有人说是步兵,又有人
坚持说我们舰队那飞摇的
桨是大地上
最好的景象,但是我说
最好的是你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