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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的尘埃_昨天的足迹

唐德刚
随笔杂谈
总共12章(已完结

五十年代的尘埃 精彩片段:

昨天的足迹

刘绍唐先生来信,要我“再把‘尘埃’打扫打扫”。在他的鼓励之下,我又把我自己凌乱的小货站里的破书箱、旧日记翻了翻,果然又找出一些五十年代遗留下来的中文剪报。

在灯下我把这一叶叶、触手便碎的小纸条集起来,一一重读一遍,它们对我真是“似曾相识”。再多看一两遍,这些“似曾相识”的小纸片,竟然也引导出一些“似曾相识”的故人,和“似曾有过”的往事。

这时窗外正呼呼地刮着风,冰粒儿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簌簌沙沙的响声。我扭灭了台灯,顿见窗外一片洁白——雪已积得寸把深了。

索性开了门,走向街边。风吹着头发乱飘,雪珠儿迎面扑来,脸上被打得疼兮兮的。马路上的雪被风吹得直是打滚,银白色的沙粒,向四处躲藏。我看着这些小东西忙碌的样子,再摸摸头发上、面颊上黏着的一粒粒小砂子,我想这分明是哪位仁兄仁姊,在天上“撒盐”!哪是什么“柳絮因风起”呢?

想起了,我不由得对一千多年来,围炉作赏雪诗的诗人们,抱怨一番。他们为铸造一个善于“咏絮”的女诗人,便把我们那位“作诗如作文”、老老实实写“撒盐”诗的男诗人谢朗,糟蹋了一千多年,不能平反。

这时又使我连带想起了幼年时所读的《千家诗》,什么“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雪”和“诗”又导引我翻出了五十年代初期的一段日记:

那是个和今天一样的夜晚。窗外的积雪在几个小时之内,便堆得一呎多厚。这时收音机里也发出了市长的紧急通告——“纽约市瘫痪了!”就在这个接近午夜的时分,我忽然接到一位青年美国同学的电话,他约我到赫贞江畔的河边大道上去“走走”。

这原是一条车水马龙、日夜不分的通衢大道——也是胡适之他们当年“匹克匿克”、“唱个蝴蝶儿上天”的地方。可是此时此刻,一部开行的汽车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片一望无边、像棉絮一般的白雪。

偶尔我们也发现三两位美国青年男女,手里玩着雪,发出一阵阵青年人所特有的、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其外便是一片的光明和沉寂。

电杆子上的街灯,这时特别明亮。它照得树枝之下、白雪之上,疏影横斜。两头不见边的赫贞江,远近一片迷蒙。华盛顿大桥上的千盏明灯,在雪花的背后,时隐时现。

我们循着河边大道缓缓地走着。雪不断地落在头上、肩上、围巾上,乃至眉毛上和鼻子上。背后的雪被我们踩出一个个足印,但是很快的,它们就被新的雪填补了。

好一个雪夜!

“纽约市瘫痪了!”

就由她瘫痪去吧。

作品简介:

《五十年代的尘埃》,五十年代唐德刚在纽约发表的作品之精选,多为遗忘多年后重新整理发现的作品,故而称之。其中《梅兰芳传稿》既是唐德刚的成名作,也是代表作之一,几十年来在海外反复刊载,被评家认为是所有写梅兰芳的传记、文章中最出色的。文章如名剧,屡屡上演,屡屡为人喝彩,当真像梅兰芳演《贵妃醉酒》一样了。《我的女上司》等几篇小说的有趣,除了能让我们一窥五十年代留美知识分子的生活状况,更可以令读者领略一位优秀史学家的人生洞见和生命态度。《俄国的苍蝇和皮匠》由唐德刚根据老友何炳棣的一次旅行而记,文字亦十分有趣。

现在回头来看,《海外论坛》除了为五十年代的留学生留下声音之外,还不能否认,它是至今为止留学欧美中国知识分子所办的水准最高、文字最好的杂志之一。也因为办了这个杂志,才逼得唐德刚写了好些上乘文章。他说这些都是五十年代“尘埃”下的“流沙坠简”,我们却毋宁视为那是尘埃中不褪色的珠玉。

作者:唐德刚

标签:唐德刚五十年代的尘埃梅兰芳历史散文随笔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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