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近境 精彩片段:
东汉普顿幽静的写作圣地
1991年秋天,一家信用卡公关刊物委托我写一写东汉普顿。我因为要去参加纽约马拉松,正好参加完了去,就答应下来了。搞摄影的松村映三和我同行。东汉普顿固然风景优美,但若说我的个人意见,我却是懒得住在作家聚集的地方——美国也罢日本也罢其他什么地方也罢。
我一说要去东汉普顿,几个出版方面的熟人当即举出当地居住的熟识作家的名字,叫我务必前去见见。出版社负责宣传的吉里安举出的名字是汤姆·沃尔夫☾1☽、戴维德·勒维特、E·L·多克托劳☾2☽。《纽约客》的编辑林达·亚莎举出了卡特·冯内古特☾3☽的名字。吉里安和林达都是纯粹的纽约客,但都在汉普顿有房子,这些作家是住在其附近的熟人(遗憾的是,冯内古特也好多克托劳也好勒维特也好这回都未能见上。同汤姆·沃尔夫后来倒是在纽约见到了)。
总之,对于舞文弄墨的人来说,东汉普顿这地方类似某种圣地——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总之有许多作家在这里有房子。自不用说,其大半是成功作家(东汉普顿的地价相当高)。东汉普顿喜好成功作家,成功作家也喜好这个地方。在这个意义上,对于美国作家来说,这里或许是后天的、便宜的圣地。
作为高级避暑地为文人所喜欢的,在日本有轻井泽和镰仓一带,而实际前往东汉普顿一看,其漂亮程度和规模之大,即使轻井泽和镰仓加起来再放大一倍也远远无法相比。来到这样的地方,同样要为美国这个国家积蓄资本的巨大所折服。
东汉普顿位于长岛的东边,距纽约正好一百英里,开车两个小时多一点即可。若有余钱,租直升飞机半小时就到。若更有钱,也可以开私人喷气式飞机前往。当然,作家这类人是不那么有钱的,所以大体驱车往返。他们之中的多数在纽约市内拥有公寓套间,有工作就来纽约,工作完了就回汉普顿悠然写作,这是在此居住的作家的基本生活模式。以前我在纽约见约翰·欧文时,他告诉我在汉普顿和纽约往返的汽车上听狄更斯小说的朗读磁带来着。“毕竟时间长,路上听那样长度的磁带正合适,”他说。不过,欧文氏现已移居加拿大(看来他不中意美国这个国家),正在卖房子。“怎样,村上你不买?”他笑道。
在汉普顿有房子的不但是名作家,也有其他方面很多名人,如拉尔夫·罗兰、斯蒂芬·斯皮尔伯格☾4☽、彼利·约埃尔、卡尔文·克莱因、罗伯特·德尼尔、保罗·西蒙☾5☽等等,不胜枚举。
东汉普顿大多是这类“又新又软的有钱名人”。但这些有钱又有名的人士来此居住一般是在夏天(他们当然是在私人海岸悠然自得地游泳),偶尔在周末或感恩节、圣诞节来一来,其他时间住在城里。每到夏去秋来落叶纷飞时节,剩下的只有当地居民和只要有打字机或电脑在哪里都能写作的那类作家。
“这是个很好的模式。”住在东汉普顿的作家彼得·斯威特说,“一年中的大约一半日子,这里到处是人。有晚会,人们走来串去,热闹得不得了。不久,到差不多厌倦了的时候,正好秋天来临,人们统统回城,而我们留下静静写作。谁也不来找麻烦,什么干扰也没有。而在渐渐觉得这样的生活单调起来,希望有什么刺激的时候,正好5月再次到来。你不认为这对作家很理想?”
在东汉普顿,作家每两周开一次会。所谓开会也并非搞什么特殊活动,不过是住在这一带的作家相聚吃喝罢了。“有各种各样的作家,”他说,“巴德·舒尔伯格(剧作家,菲茨杰拉德小说《美梦破灭》的改编剧执笔者)、皮特·哈密尔(不久前离开了这里)、达特逊·莱达,还有许许多多。下次开会是明天晚上,你也一定要来。”遗憾的是,我明天早上必须赶往纽约,没能参加那个会。
从东汉普顿开车往北行驶二十分钟左右,有个叫萨格·哈巴的港城,汤姆·哈里斯(《沉默的羔羊》)、多克托劳、品特罗等人住在这里。纳尔逊·阿尔格伦(《漫步荒野》、《拥有黄金手臂的人》)也曾在此居住。向我讲起阿尔格伦的是经营“卡尼欧书店”的卡尼欧:
“十一年前在这里开旧书店的时候,一天关门时来了一个两眼放着凶光的汉子,贼溜溜地在店里看了一圈——他就是阿尔格伦。
“‘喂,你就把这个叫书店?我家卧室书架上的书比你还多!’说罢就回去了。不料三天后,他把快抱不过来的书抱了过来,并且这么说道:‘喏,把这些摆上卖了!’倒是个痛快人。芝加哥出身的莽汉,总之粗言粗语不讨人喜欢,可心地非常善良。”
当时的阿尔格伦是个被遗忘的作家,年轻读者几乎没人看他的小说。他在这个多少保留着作为捕鲸港的昔日荣光的萨格·哈巴小城像隐士一样生活着,但在卡尼欧的书店召开其作品朗读会的时候,店里听众挤得满满的,这使得阿尔格伦心里充满了幸福。
“两个星期后阿尔格伦死了。”说着,卡尼欧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