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说收藏·家具篇 精彩片段:
第九讲 博物洽闻——辨伪
辨伪,按理说是一个非常专业的课,就是对于我们一般人不需要了解,这是一个技术活儿,我们今天不从技术层面上讲,技术层面上讲,我想第一非常枯燥,第二大家没有兴趣,因为我们不是专家,我们不用去学这门本事,我们主要是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对你一生中是很有用的。不仅仅是对你鉴定这个家具的专业有用,是对你的人生都有用。
作伪,首先它要有目的,一般是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欺世,第二个目的是获利。历史上确实有这样的人,他作伪不为赚钱,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世界各国的博物馆里都有这样的东西,就是有人作完伪以后,送给博物馆,展览了以后,会跟别人说,你看这东西多牛,是我做的。这是很少的一部分人,大部分人是为了获利。历史上我看到过的作伪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我们怎么去分辨呢?我们今天听一个思路,就是我们怎么分辨出来这个东西是假的,我们通过什么样的一个手段。
我有一个朋友,关系不错。有一年初秋跟我说有一个大漆的案子,你知道大漆的案子年代都比较早,非常罕见,因为漆器过去要披麻挂灰,保存起来不易,往往怀了以后就毁了。那么有一个500年前的大漆案子是很多收藏家所追求的。他一说,我说在哪儿呢?他说在我郊区的库房里,咱们去看。那么我就跟着他就去了。那是一个初秋,他那个库房非常大,他把案子就搁在库房里,我一进那个库房,有二三百米的空间,我远远地一看那个案子,我说是个假的,他不服气,他说你连跟前都没到,你怎么知道这是假的?我说这东西必假无疑。说为什么?我说你看它趴满了苍蝇。然后他说我这是郊区,旁边是一猪圈,那可不苍蝇多嘛。我说问题是大部分苍蝇都趴在这张桌子上。
你知道这个大漆是怎么做呢?它披麻挂灰:麻方有两种披法:一种就是直接麻布,还有一种就是麻刀。灰是砖灰,挂灰,用猪血调制。它为了仿得逼真,它就不能用化学的方法,他就一定要用猪血调制。猪血调制了以后,血是血腥的,招苍蝇,它无论做得怎么旧,两年以后苍蝇也闻得见。苍蝇是个刑侦专家,你看那个《大颂提刑官》,那倒杀完人,洗干净搁在那儿,那苍蝇都往上落,别的地不落。是这一点告诉我这东西是个新的。
还有一年,那是"十一"前夕,我记得很清楚,就是9月30号,我一个朋友骑着自行车,那时候还不兴汽车呢,找我来,跟我说刚买回来一个案子,红木的,特好,要我到他家里看。那人是做生意的,特着急,我说这不是马上放假吗,过两天再去。他说别别别,去吧,我那时候也精神头大,骑着自行车就跟着他去了。他们家比较黑,我一进去看那案子在那儿,我过去以后,轻轻拿手搭了搭那案子,我就八九不离十了,我就说你们家附近有没有蹬三轮的。那时候运家具都是蹬三轮的。他说我邻居就是蹬三轮的。我说你能不能让他给我送一趟。他说你那么急,一开始是他急,这会儿改我急了,因为我知道这案子不是红木的,是黄花梨的。那我一定要先买了,赶紧运走,防止明天他明白过来,我不就买不着这漏了吗。然后这晚上,就10点以后就找这蹬三轮的。当时搭上来拿绳一煞,就往我们家骑,骑到我们家就搭进去了,我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放礼花,"十一"嘛,我那心也跟放了礼花似的,特高兴,就捡了他这么一个便宜。
我怎么知道是黄花梨呢?就是我了解到黄花梨的木头比红木略轻。这时候就要特别注意它的细节了。比如它如果上一个独板案子,你得预知它的分量,比如这个案子镂空的地方非常多,它可能就轻了,它是在同体积下它有这个重量的差异。这些地方是你要观察到它的木性的一个特点,你要知道这个木性特点,你才可能去捡到这个漏。你了解木质的特性,还要了解家具的特性,所以这些东西当你了解了,你就沾了便宜了,就是能把你的知识转化为财产。
还有一次,有个我素不相识的人来找我,找我的时候呢,给我拿出一张照片看,说马先生您帮我看看,我这照片上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我一看照片上是一紫檀的交椅,我说这东西不真,然后他就说为什么呢?我说我给你讲,紫檀者东西啊性脆,它虽然有很多优良的特征,但是它性比黄花梨脆,比黄花梨重。它不适合做交椅。我们讲交椅一节讲过,交椅是行动的椅子,都是成天扛着来回来去的走,要有体轻和防撞的特点。黄花梨做交椅是做到交椅的极致了,一般交椅还有漆的,还有楠木的,它不能用紫檀去做,紫檀太重,历史上没有发现过一个紫檀交椅就是因为它木质所决定的。通过这一点你一个照片就可以决定这东西不真。
在这样一个故事中就是要知道你的知识点。你如果想去收藏,想去学习,想去了解家具的一些特征呢,你对它的木质的本身的很多东西要从根上去了解,不要从表象上老是看这木头黑不黑啊,花纹怎么样,那都是非常表象的,一定要知道它内在的东西,跟了解一个人没有区别的。当我们跟一个生人打交道的时候不是仅仅看他的长相衣着,而是要更多的知道他的思想、他的学识、他的品德,这些对你一生中都是有好处的。如果你想跟他交朋友,了解他的品德比了解其他一切都重要。运用到家具也是这样的。
紫檀过去识别难的时候它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流传的很广,电影电视上都有。很多电视剧上我看都有这个情节,就是刮一点木屑搁到酒精里,一撒手,那木屑一进去就立刻云山雾罩,非常漂亮,说这就是紫檀,电影也是这么教的,电视剧也是这么教的。坊间民间流传都是这么教的。这东西准不准呢?基本准。好的紫檀木屑往酒精里一搁,立刻就这样,如果没有酒精,高纯度的白酒也可以。
有一年我去上我一朋友那儿玩儿,他就是专门做家具的。他就说他有一紫檀床,那时候我们对紫檀的辨识都是很局部的,不会从整体上看。现在紫檀床从整体上一看就知道是紫檀的,用不着去抠饬那局部,对吧?那么当时是不行的。当时都要靠局部特征去解决这个问题。然后我这朋友很瘦,叫瘦李,非常瘦,上他们家玩去,老去,也买过他东西,那天他说我一会儿有一个大客人来,我要把这紫檀床卖给他。我当时就觉得他那床不怎么是紫檀的,好多年前我还不是特有把握,我觉得那床不是紫檀,他说我这床就是紫檀的。说你一会儿看我那个买家,从广东来的,一会儿老板就到。一会儿那老板就真到了。老板一到,个大,很胖,他们叫他肥佬,广东话叫肥罗,当时我认为叫他费老,我以为他姓费呢,后来才知道是一肥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