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谈沈从文 精彩片段:
十二
幾十年來咱叔侄倆言語詞匯都很陳腐,老調老腔。在學習生活里難得撐抖,很不流暢大方。在表叔說來就更不值得。
他學習得夠可以了,卻不暖身子。有如每頓吃五大碗白米飯的人長得瘦骨伶仃,患了“疳積”一般,
及至幾篇文章和《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出現之後,我才大吃一驚。覺得他的歷史唯物主義、辯証唯物主義學得實在不錯,
而且勇敢的“活學活用”上了。
文物研究,過去公婆各有道理是大家都知道的規矩。權威和權威的爭議文物真偽,大多直憑個人鑒別修養見識。
一幀古畫,說是吳道子的,只能有另一位身份相等的權威來加以否定。從紙、墨、圖章、畫家用筆風格、畫的布局、
年譜、行狀諸多方面引証畫之不可靠。對方亦一鼓作氣從另一角度,另一材料引証此畫之絕對可靠。
爭得滿面通紅,各退50里偃兵息鼓,下次再說。
表叔從社會學、從生產力生產關系上、社會制度上,論証一些文物的真偽,排解了單純就畫論畫、就詩論詩、
就文論文的老方子的困難糾纏局面。
《孔雀東南飛》裏“媒人下床去”曾給人帶來疑惑,啊!連媒人也在床上。
就現有文物具体材料引証,彼時的“床”字,接近現在北方叫做炕的東西,那媒人是上得的。
在一篇《論胡子》的文章中提到了這個辦法。
一個吳道子的手卷,人物環飾中見出宋人制度,不是唐畫肯定無疑了。能幹的吳道子也不可能有這種預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