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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地下铁”,只有“地下”:最后一班地铁,1980
没有“地下铁”,只有“地下”:最后一班地铁,1980
1.
贝尔纳(德帕迪约):你实在太美了,看着你我就痛苦万分。
玛丽安(德纳芙):可是昨天你还说,那是一种快乐。
贝尔纳:是快乐,也是痛苦。
这是《最后一班地铁》中,男女主角演出的戏剧《死去的女人》中最后的对白,这两句在影片里反复出现。它即是“剧中人”爱的表白,也是扮演他们的“电影角色”之间暧昧关系的透露,两厢呼应。实际上,关于这段“痛并快乐”的台词,在特吕弗1969年的影片《骗婚记》中就已经借由贝尔蒙多和德纳芙之口说过了。那部言志之作,“表示特吕弗从此脱离希区柯克,回归让·雷诺阿,因此影片前半悬疑,后半纯情……”。到了《最后一班地铁》,特吕弗的观念好像已经完全变为雷诺阿式的人道主义了,他不提那些惨痛的战争记忆,只说人们良善的一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焦雄屏将这部电影比作“特吕弗的《游戏规则》,特吕弗的《生死抉择》”。
《生死抉择》是刘别谦和纳粹彻底划清界限的作品,“ToBeorNotToBe”,同样也是以剧场为背景和环境的电影。特吕弗不自觉得受“刘别谦笔触”的影响,尽量把这出戏中戏编排得优雅而敏感。更具体的细节是,刘别谦电影里常幽默地出现吃饭时播放催眠曲的场面,在《最后一班地铁》里有,在其后的《隔墙花》中也更明显地出现了。
(在MK2附录的一小段记录片中,展示了特吕弗对巴黎和阅读的热爱。他常流连于旧书店,寻找有关普鲁斯特,以及刘别谦的书。)
2.
《最后一班地铁》里没有地铁。特吕弗用片名而不是画面,指出法国被占期间人们的生活状态——人们躲在剧院或者电影院中,逃避现实,保持热情,但必须在晚上十一点前赶上最后一班地铁,战时实施宵禁,晚间在街上游荡者至少得被关上一夜。特吕弗在这部电影里,从没有用画面,特意渲染当时的社会状况,比如空袭、黑市交易、排队购买必需品,他都是一笔代过,直接而不刻意。但于此同时,一些小典故却不放过:抵抗运动者用留声机制作炸弹、当时流行的马铃薯虫害、用两根钓鱼杆暗喻戴高乐,等等。这样一来,整个历史背景被嵌入得非常得体、自然。这必然得益于特吕弗对历史情况做了非常细致研究,同时也得益于他在十分厉害的文学修养,并将其电影化。
另一方面,特吕弗将沦陷期间影史上的事件,化为情节放在电影中,这是许多影评中都提及的。最著名的是演员让·马雷为捍卫诗人导演让·考克多,大揍剧评人阿兰·拉姆贝克斯的事件。在影片中,这一事件成为表现贝尔纳这个角色勇敢和鲁莽的重要段落,他为了捍卫玛丽安,而殴打了德国人的御用评论家达克夏。另外,躲在地下的斯坦纳、代替他的幕前导演都有相对应的原型。
《最后一班地铁》对角色身份的选择和空间环境的表现,显然都淡化了法国人对那段历史难以言说的创痛和尴尬。这部电影里的犹太人不是普通裁缝,而是一个剧场老板;这部电影里没有任何关于城市的远景镜头,都是简单的室内和街道的戏,有一种“剧院一样的包围感”。特吕弗太过急于成为又一个雷诺阿,他对所有的角色有着过于人道主义的倾向,即便他们和德国人妥协、合作,甚至暧昧的往来。作为一部沦陷题材的电影,和2002年塔维尼埃的《通行证》一样,《最后一班地铁》也受到了政治方面的某些批评。塔维尼埃认为“对那些从那个不存在空想的年代里走过来的人,任何一个没有在那个年代生活过的人都没有权利去评判”。特吕弗本人比塔维尼埃显然离政治还要远些,他一直强调自己是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去看待沦陷和剧场的。他当时十岁。
实际上,特吕弗一直遗憾没有给《四百击》加上战时的背景。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