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教工楼 精彩片段:
第九章 最终清算
三、白发老母
国营棉纺—厂福利区是云岭市绿化最好的住宅社区。一条宽约八米的柏油路从正门仲向远处,两旁栽种着茂密繁盛的油桐和槐树。以主干道为中轴,整个福利区被纵横分成几个大块。临街的筒子楼同西三楼有些类似,社区中间位置则是一幢幢排列规则、间隔有序的单元房。
甘老师和她的母亲便住在这里。甘老师的母亲曾任国营棉纺二厂子弟学校的校长,退休后返聘回去继续带课。老人家六十多岁,依然精神矍铄,仪态温雅,身上充满了老一代知识分子特有的儒雅气质。
噩耗是综合楼事发后的第二天由公安局办事人员带去的。据校方的随行人员说,老人家镇定地听完事件前后,没有流泪,也没有出声,只是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面,许久也没有反应。最后几位来客发觉不对头,才意识到老太太已经昏过去了。
收殓甘老师遗体时,她就站在女儿身边默默流泪。宋家的亲眷冲进屋来指着老太太骂尽了世界上最难听的活,甚至把唾沫吐在她的脸上。直到警方工作人员将他们拉出门外,甘老师的母亲才淡淡地对宋远哲的妻子说了—句话:“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有过丈夫。”
从此,她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开过口。
听完旁人无谓的戏说,我却反反复复地煎熬不停。杜蓝父母的遭遇给了我极大的震撼,现在甘老师家里也是同样的光景。而这一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可以说是我亲手造成的。如果不是我,甘老师不会那么急于对宋远哲下手,也不会在焦急仓促之中遇害。她大可以功成身退,让宋远哲和吴丰登担上所有的罪责,接受迟到了19年的惩罚。
她还会是我的好姐姐,是我身边温暖宽和的甘老师,端着水杯和我在夕阳下谈天说地,给我一次又一次的指点和回护。
想到这些,我那种勘破罪案的成就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责和遗憾。但心底另外一个声音却在告诉我,如果不把甘老师的诡计大白于天下,对杜蓝那境遇凄惨的老母亲公平吗?对周老师公平吗?
对与错、是与非不停地变幻着位置和立场,把我的世界搞得一团糟。
我想我是个生来就逃不开心理冲突的人,再高明的心理医生也解决不了这与生俱来的心质。
最后我终于决定,亲自去向甘老师的母亲说明一切,哪怕她骂我、打我,至少能让我有始有终。
我是空着手去的,连花也没带。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东西能弥补老人心中的创痛,拎礼物的行为反而是一种嘲讽和羞辱。
站在漆绿色的木门前,我的手抬了几次又垂了下来。如是反复几次,我抬起手,同时用牙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拳弓终于捶在了门板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