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喀什米尔 精彩片段:
第三部 斯利那加
第十九章
拴好门,瑟若疲惫不堪的靠在门上,听着查礼的脚步声走过踏板,逐渐远去。
好一阵子,小船吱吱嘎嘎摇晃了一阵,然后静止下来,又恢复了沉默。
拉吉跑到船另一端黑暗的房间,回来时急着轻抓着瑟若,在她脚边雀跃着。她把牠抱了起来,放在旧沙发一角,感到身心困倦已极。连上床的力气都没有,何况,这时也睡不着。
坐下来,好好放鬆一下。她的下巴靠着拉吉丝缎般的头。她回想自己曾对查礼说,今晚是这么静,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到。当他还伴着她的时候,这话倒是真的。此时,他走了,只剩她一人独坐在夜半的船屋中,她耳中满是各种细微的声音:轻柔的水浪拍抚船身的声音;老鼠在船板下跑动的声音;甲板热胀冷缩,在夜晚空气中收缩的吱嘎声;荷叶上蛙鸣的声音;拉吉均匀的呼吸声,还有客厅、餐室中的门廊挂的珠帘,轻摆互撞,发出喀哩喀拉的碰击声。
一种奇异不安的感觉,非常慢,非常慢,悄然潜入这间拥塞的小房间,一种焦虑又急迫的感觉,几乎是非常真实的,像是蹑着脚尖走近瑟若,站在她的手肘上,耳语着——激励着——戳刺着她已经疲惫困顿的大脑,恢复清醒,集中注意。那感觉那么倔强,或许,珍纳已经进入她的房间,试着和她说话……
有一阵子,感觉到有某个人——难道会是珍纳?——炯炯有神的注视着瑟若。瑟若全身痉挛,往后望了望,什么也没有。廉价棉布做成的窗帘一动也没动,遮住了黑暗的格子窗户,也遮断了夜晚的月光。
沉默中,有一股无言的坚持信念,使瑟若集中了全副精神——一定有某种东西在那儿。瑟若疲乏昏沉的头脑,倏然清醒过来,灵敏警觉。她安静的僵坐着,全身神经紧绷,这回是全然清醒过来,瞪视着四周。
客厅仍是她离去前的样子,没有任何东西变动过。仍然是那几张椅子,罩着陈旧的印花棉布椅套。那几张雕刻繁饰的桌子,在繁複刻入的隙缝中,沉积了好些年的灰尘。狭窄房间四壁牆上,是一大列木质书架,林林总总的图书,像一排褴褛的老队伍,一本书挨着另一本书。牆上一本泛黄的日曆,早过了日期,彷彿永无止期的挂在那根钉子上。旁边有张雕刻的胡桃木桌子。麻黄为底的羊毛地毯,经历了漫长岁月,十分陈旧模糊。这张英国製的地毯,打从织布机上诞生之后,行经迢迢千万里,竟然到了群山耸峙的喀什米尔,铺在泊淀于达尔湖中的船屋里。如今就在她的脚下,仍可看出那褪了色的红色和蓝色……瑟若想:这地毯能说上好长的故事。定神一看,那陈旧的地毯上,写着——“讲故事的人,把美丽的字句串起来,就像珠子串在线上。”……
窗外,一隻青蛙又跃过水面。一阵微风从山岗那边拂来,吹得藤悬木的树叶沙沙作响,窗帘也因风吹起。毛都快磨光的地毯,也因风绉起了无声的连漪。进入餐室那道珠帘的珠串,也被吹得摇摆碰撞,发出喀哩喀啦的响声。珠子——红的、绿的、白的、黄的:玻璃的珠子,眨着眼,闪着光;瓷的珠子,不透明又光滑的瓷珠,蓝色的瓷珠……
喀哩喀……喀拉喀……喀哩喀……沉静中,有一个微小的声音,一再重複着说:“看!……看!……看!”
在瑟若的脑海中,有什么声音也碰撞得喀啦一声,就像照相机的快门一闪,她不自觉大声叫了起来。
“对啦!‘就像珠子串在线上’!对啦,怎么以前没想到呢?——就是那——珠帘,就是珍纳的纪录。”
她把拉吉放在地板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