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火焰丝 精彩片段:
第四章 骨绮想
对于春天的衰落,我是在不久前才清楚感觉到的;变得越来越肆无忌弹的阳光毫不隐讳的宣告着——夏天就要来了。
如果不能在第一声蝉鸣来临之前结束整理工作的话,那么蓬草和柳蒲公英就会恣意占据整个庭院,让人束手无策的。在这座位于香川古城的祖宅里,花厅前的庭院原本是供祖母做通草花时取材用的,一直由她整理着;可祖母年事渐高,收拾庭园的工作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我们小辈的身上。此刻置身这小小的绿色空间里,穿着过于宽大的衬衣,带着土气的手套和草帽的我直起腰,将视线投向头顶上方那一片柔润蔚蓝的晴空……
渐渐变高远的天空里,牡丹般的丛云将银灰的阴影倾泻下来,云层缝隙间的阳光筛落在绿意盎然的花草上,可是却好像刻意强调不公平似的,避开了墙角那株孱弱的枫树——在乱开的瞿麦和石荷叶那楚楚可怜的花朵之间,这过于矜持的枫树的确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更何况它还被遮挡在墙外枇杷树巨大的阴影里。我抹掉沾在脸上的草叶慢慢走过去,思量着也许将它移开会比较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细弱的猫叫声传入了我的耳中。似乎从昨夜开始,这哽咽般悲切的声音便若有若无的回响着,此刻已能听出是一只刚刚离开母亲身边的小猫,它可能不小心爬上高树或卡在墙缝间了,所以才会叫得如此凄惨吧……
“冰鳍,你倒是去看看那只猫到底在哪里啊!”我下意识的呼喊小我一个月的堂弟的名字,可是话刚出口我就想起来:冰鳍他接我们的远房兄弟,本家奶奶的嫡孙——“晓”去了。自从正月十五上元节在药神村本家分手后,这家伙就不断打电话叫嚷着要到我们家来玩,不过都被冰鳍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今天他则是以代表选手的身份,来香川参加三省一市的高中武术比赛,并“顺便”看看我们,再推三阻四的话,祖母就要怪我们没人情味了——毕竟晓和我们还是“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嘛。
祖母是不知道真相才这么说的!五年前晓来我们家,虽然只住了几天,但这个“万人嫌”差点没把我和冰鳍给折腾发疯。虽然想不起来具体遭遇了那些可怕的对待,但至今我们对那段回忆都怀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如今还要加上晓在药神村的“亲切”表现——总之,我和冰鳍一点也不期待这个家伙的到来!
越来越凄切猫叫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好像那声音就在枇杷树那一带。我走到伸展进我家园内的树荫下,抬头看那茂密的枝条——虽然浓绿的枝叶和青黄的果实遮挡了视线,但可以确定小猫的叫声并不是来自那么高的地方;而是……就在墙外……
墙外的枇杷树下是街坊共用的水井,已经弃置很久,变得异常寂寥了。记得小时候,这光滑洁净的宽阔井床还是大家纳凉谈天的好去处,覆盖着枇杷浓荫的井边时常传来邻居们的笑语。大家都说这口井深达千寻,井水甘洌并且冬暖夏凉,即使从来没请人淘过,水质也丝毫没有变差;所以就算有了自来水,街坊们也还时常在这里淘米洗菜,夏天还冰西瓜樱桃什么的。不过奇怪的是冰在井里西瓜经常会无缘无故的沉入水底,而樱桃等等的也时常会消失一些,大家从不去追究。因为老人家都说这口井深达千寻,有井龙王住着,这是他取走了自己应得的份额。所以大家也不自觉的沿袭着这样的规矩:掉进井里的东西是不能再去捞的,往井里抛掷不洁的东西更是被绝对禁止,因为无论什么一旦落入井下,就都是龙神的贡品。
仔细想来,这应当是古老水源崇拜的残存吧,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这种风俗都很有效的起到了保护水脉的作用。可是几年前大家就渐渐冷落了这里,听说因为一只猫溺死在井底的缘故。
想到这里我的眉头皱了起来——此刻我听见的,真的是猫叫吗?就像怀着通天犀角的碎片出生一样,我和冰鳍天生便是可以感应到彼岸世界异类存在的“燃犀”。我的眼睛能看透黑暗彼方,而他的视觉虽不那么敏锐,却能听见无形灵体发出的声音。虽说死了那么多年的小猫亡灵的声音,我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能听见;可是一旦它化为怨魂依附在什么有形的实体上,变成妖怪什么的,那情形可就说不准了。
这一带都是上百年的老房子,时常孳生形形色色的奇怪妖魅,这些彼岸世界的家伙们最喜欢“燃犀”的气息,一旦发现,它们就会在第一时间冲过来赶也赶不走;尤其像猫妖怪这种捉摸不透的任性家伙,我和冰鳍一定应付不来,所以还是趁早躲开比较保险!摘下草帽,我垂头丧气的穿过火巷朝前厅走去。就在我踏进堂屋的那一刻,似曾相识的干脆嗓音像弹丸一般从我头顶抛掷下来:“哟!这不是火翼嘛,好久不见啊!”
我吓得反射性的后退一步,怀疑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黝黑的皮肤和粗糙发红的硬发是陌生的,但我怎么也不会忘记那威风凛凛的眼角和傲气的武士眉——错不了,这绝对就是上元节碰见过的本家正房嫡孙——晓!可从药神村分别后也没过多久啊,他居然晒成了这个样子,简直像从南国小岛回来的一样!
如果晓爱欺负人的个性能随着外貌有所改变那就好了!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看看你的样子,本来就不是什么美人,还完全不知道打扮,将来一定会没人要的!”
我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晓这家伙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一见面就说这么惹人生气的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没好气地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