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 精彩片段:
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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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小路很快就变成了羊肠小道,最后被一条沟截断,完全消失了。萨宁提议回去,但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说:“不!我要到山里去!我们照直走,就像鸟儿飞翔一样。”她赶着自己的马跳过沟去。萨宁也跳了过去。沟那边是一片草场,起初是干的,随后是潮湿的,接下去已经是沼泽了:到处渗出水来,形成一片片水洼。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故意驱马从这些水洼里走,哈哈大笑,并不停地说:“让我们像小学生一样玩闹吧!”
“您知道吗,”她问萨宁,“在泥水里打猎是什么滋味吗?”
“我知道。”萨宁回答。
“我叔叔是个养狗的猎人,”她继续说,“春天,我常跟着他去打猎。真太奇妙了!现在我和您也在泥水中。只是我看见,您虽是俄罗斯人,却想跟一个意大利女子结婚。是的,这是您的悲哀。这是什么?又是一条沟?跳!”
马跳过去了,但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头上帽子掉了,她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萨宁想要下马捡帽子,但她朝他喊道:“别动,我自己捡!”一边从马鞍上低低弯下身子,用马鞭的把钩住面纱,真的把帽子够了起来,戴到头上,但没撩起头发,便又纵马疾驰,甚至尖叫了一声。萨宁和她并肩奔驰,和她并肩跳越沟壕、栅栏、小溪,一会儿往下钻,一会儿往上爬,一会儿疾驰下山,一会儿飞奔上山,但他一直看着她的脸。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呀!整张脸似乎都敞开着:眼睛张开着,贪婪、晶莹、疯狂;嘴唇、鼻孔也张开着,贪婪地在呼吸;她两眼直盯着前面,她似乎想占有所看见的一切:大地、天空、太阳和空气本身。她只有一点感到惋惜:危险太少——她会把它们都克服的!“萨宁,”她喊道,“要知道,这真像在毕尔格的《莱诺勒》☾1☽里!只是您没有死,啊?没有死?……我活着!”她的蛮劲发作了。这已经不是身穿长骑马服的女人在纵马飞驰,这是年轻的女肯陶洛斯☾2☽——半兽半神——在奔驰,连被她狂暴践踏的这个庄重文雅的地方也惊讶不已!
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终于勒住了她那满身大汗、溅满泥水的马,那匹马在她胯下摇摇晃晃,萨宁那匹强壮而笨重的公马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样?喜欢吗?”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用一种魅人的耳语问道。
“喜欢!”萨宁兴高采烈地回答。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了。
“别忙,还有更好的呢!”她伸过一只手。手上戴的手套已经撕破了。
“我说过要带您到树林里去,到山里去……瞧,这就是山!”真的,离两位骑手刚刚奔到的地方二百步开外,高大的树木覆盖的山峦傲然耸立在面前。“您瞧,路就在这里。我们出发吧——前进。只能慢步走。得让马儿喘口气。”
他们出发了。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用一只手猛地把头发甩到了后面,然后瞧瞧自己的手套,把它们摘了下来。
“手上会有一股皮子味,”她说,“不过,这对您无所谓吧?啊?……”
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在微笑,萨宁也在微笑。这疯狂的奔驰似乎最终使他们亲近和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