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王飞翔 精彩片段:
第八章-1
在那件改变了卡马格生活的悲剧发生之后,他又侥幸活了三年。他死后,思索。
马埃斯特罗为他写了两篇很有灵气的专栏文章,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那是一篇没有废话的作品,刊登在头版左边,如果他活着,肯定会喜欢那标题的:《痛悼:(日报)痛失前社长G.M.卡马格》。虽说已经用不着了,文章还是尊重了死者的愿望。只有一次,顺便捎带死者身份证件上的名字:乔治。马格诺。彭迪非塞,几乎完全忽略了卡马格生平中私生活细节,无论是童年时期被母亲遗弃,还是与布伦达的离异以及迟到的复婚。恩索。马埃斯特罗慷慨地把这位父亲变成了“无线电电话技术的先锋”;把这位了不起的新闻工作者的被放逐用两行朴素的话概括为:“卡马格在病倒之前,令人吃惊地走遍了世界,仿佛又一次成为年轻的记者。卡马格从欧洲一些大都会、从加德满都、吴哥窟寺庙以及契琴依查遗址寄回来的文章,如今都成为阿根廷的经典之作了。他的遗孀布伦达准备结集成册,加上他退休后写给《日报》的最后文稿,我们都复印出来,以飨读者。”
这一期报纸上还带上了一条表示哀悼的黑框;还在中间几版上刊登了十二幅卡马格的照片,都是恩索精心挑选出来的。其中有两张是在圣依西德罗大街住宅的天竺葵前拍照的,两旁分别是妻子和两个孪生女儿。卡马格看上去很快活,一副挑战的神情,仿佛一位刚刚检查过乐器是否听话的乐队指挥。其中还有六张照片是卡马格陪同国家兀首、大商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一起拍照的,而实际上似乎是那些人在陪同卡马格拍照,因为人人的眼神都在尊敬地望着他。恩索还刻意选了一张卡马格站在卡洛斯‘萨利纳斯旁边的照片,那已经是这位墨西哥总统执政末期的事情了;照片上,作为记者的卡马格轻蔑地撇着下嘴唇,眼睛望着矮小、歇顶的总统。
占据四个专栏的那一页上刊登T 一幅卡马格在《日报》办公室与全体编审们的照片,时间是下午的例会之前。恩索在照片上的姿势是:一只手伸在领导扶椅的上方表示保护,另一只手的拇指悄悄插在坎肩里。
在其余的照片上,卡马格有时站在长城上,有时站在布拉格的那波里西大街的劳动意外保险委员会的大楼前,那里是卡夫卡从一九。八到一九二二年退休前工作过的地方;有时站在巴西圣保罗现代艺术博物馆门前,陪同他的是好友安东尼奥。
马尔科斯。皮门达。内威斯,时间是在后者不幸地暴卒于也是一场恋情之前。
在这两版的下角,在一个专栏里重新刊登了卡马格惟一一篇用第一人称撰写的文章。那也是他漫长的新闻生涯的最后一篇文章。那年夏天,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成为一个事件的目击者,拉丁美洲躁动的新闻界在那一事件中打得不可开交;尽管困境早就迫使他离开《日报》的领导岗位,他仍然觉得有责任发表自己的目击文章。思索。马埃斯特罗——接替他领导岗位的人——依然对他忠诚,虽然已经没有必要了,但是仍然特批了一块版面发表了这篇文章,不过他要编辑们明白年龄和不幸是如何损害了一位大手笔的笔杆子的。
一位目击者讲述“海上葡萄园”的悲剧夏天,有越来越多的人去“海上葡萄园”
(该地系智利瓦尔帕莱索港口的一部分,以风景秀丽闻名。)。从八月开始,海滩附近的房子已经出租完毕;从十二月到次年三月,旅馆的床位全部预订一空。我妻子布伦达仅仅花了几个美元就幸运地租到了浴场最北端的一座大院,它被忽略的原因是,房客们看它像鬼魂之家而望而却步。一九七六年,智利军队的一位将军发现那座黄色大院是他年轻妻子淫荡犯罪的安乐窝,为报仇雪耻,他用军用制式手枪射杀了奸夫淫妇,用含砷糖浆毒死了三个儿子,最后对准心脏开枪自杀身亡。
“海上葡萄园,,里最有力量的传说之一,就是肯定每天夜里十点——大约发生罪行的时刻——有哭声从那些鬼魂嘴里准时地喊出来。但是,在我度过的那几周里,却仅仅听到大海的涛声。
智利这个浴场的日落,享有盛名,在那个恰恰面对黄色大院的小海湾上,达到最辉煌、壮美的顶峰。每到周末,来自首都圣地亚哥和瓦尔帕莱索港口的人们都来欣赏这一罕见的美景;我和布伦达站在大院的阳台上就可以将这一美景尽收眼底。
我不记得为什么我俩决定二00三年二月二十三日星期日那天下到海岸上走走,而那一天恰恰游客如潮。令人厌烦之极。我们的女儿迪安娜去布宜诺斯艾利斯了;我俩感到孤单而又惆怅;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我俩都很想有人陪伴。海滩上热风迎面而来。游客们头上缠着手巾,带着野餐用的篮子,躺卧在岩石中间一动不动,好像鳄鱼一样。海鸥的嘎嘎叫声与无边的寂静极不和谐。大约在六点半时,太阳开始落入地平线的时候,一架飞机从我们对面飞过,其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马达的轰鸣声传到我们耳中时,飞机旱已经不见了踪影。片刻后,飞机又回来了,它的样子好像飘浮在空中。飞行高度距海面三四百米,以完美的横线切开圆圆的落日。这是一架可坐四人的塞斯纳(塞斯纳(1879——1954),美国飞行员和飞机制造家。他创建了塞斯纳飞机公司,著名的塞斯纳180 型飞机就是该公司的产品。)荣誉型飞机,但是后来人们推测出机上只有一人:就是那发疯的飞行员。
伴随着太阳以更大的决心沉入海面的同时,飞机越飞越低。最后。似乎那螺旋桨在高傲的鲸鱼式的尾巴下咆哮,几乎是在机身的最顶端,就要掠过海面了。布伦达拉住我的双手,泪流满面。
我对妻子说:“没事,没事!那家伙就是要引起人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