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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们
“为了昭显我们的使命,并且尽可能地给公众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印象,我们不得不杀人。”——泰奥多尔。卡克幸斯基,又称“炸弹杀手”,刊登在《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的宣言,1995年9 月15日马克的自杀让我们大家都备受震惊。但如果说他的行为让我们感到意外,那是撒谎。官方的解释说他在萨利海域溺死,可能是被一个潜流卷走。但我们,我们当然清楚,他是任凭自己淹死,以摆脱那困扰着他的生命。我们都清楚马克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我们都感觉到他在挣扎,我们都尽情饮用他强装出来的活力,而只要他一谈到自我毁灭这个题目,我们马上就变换话题。我们拒绝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马隆涅正在自戕,我们无意去救他,甚至他还没死,我们就已经将他埋葬了。“国王快死了,国王万岁!”
在巴约墓地,三百名广告人在他的葬礼上假惺惺地哭泣,尤其是那些恨他、盼望他早死的人,他们如今因为他们的诅咒得以灵验而问心有罪,琢磨着下一个该痛恨的将是谁。为了推动这部传播机器向前滚动,总需要有一个敌人被碾碎,如今,突然失去了这个必不可少的原动力,人们因此茫然不知所措。
我们其实更希望这个葬礼只是一场梦,我们只是在参加一个煽动家的葬礼,看着棺材慢慢地移入墓穴,我们真希望这只是他安排的一个阴谋把戏。就像是镜头突然转向别处,我们发现这个葬礼其实是由一群演员排演的:那神父是个已经过气又想东山再起的演员,几个眼泪汪汪的朋友正在那儿开怀大笑,我们后边,一组技术人员正在缠电线,一个导演在喊:“停!”但是,没有人喊“停”。
我们常常希望我们的生活就是一场梦。就像那些三流电影,我们喜欢从梦中惊醒,并且用这个花招来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电影里一旦一个人物淹死,往往会从梦中醒过来。有多少次,我们在屏幕上看到:一个英雄正受到一个黏糊糊的吃人怪兽的攻击,英雄被逼到死胡同的尽头,当那只可怕的怪兽要吞掉他的一刹那,啪!他突然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为什么这些从来不会发生在我们的生活里?为什么?嗯?
如果我们根本没睡,我们又怎么能惊醒?
棺材里实实在在装有骨灰(查理甚至还抓了一把放在他口袋里)。我们的眼泪是诚心诚意的。我们,即罗瑟欧洲分公司全体职员:杰夫、菲利普、查理、奥蒂尔,那些实习生、有权有势的、微不足道的,还有我,拿着纸巾的奥克塔夫。
奥克塔夫还在那儿,没被解雇,也没辞职,只是因为索菲没回来而有些失望。我们,即所有靠罗瑟的钱过活的寄生虫:电视台老板、电台广播网的股东、歌星、演员、摄影师、设计师、政治家、杂志总编、百货商店的老板;我们这些决策人,我们这些公众舆论的领导者,我们这些被贩卖了的、出了名的或遭诅咒的艺术家,我们在哀悼。我们在哀悼我们可悲的命运:在广告业里,若有人去世,报纸上不会登文章,海报上不会降半旗,电视节目也不会为此中断,有的只是一些还没卖出去的股票和一个在瑞士还没用的秘密账户号码。当一个广告人死了,什么也不会发生,他只是被另一个活着的广告人代替而已。
几天以后,迈阿密南海滩。各种尺寸的潘蜜拉。安德森和应有尽有的让。克劳德。范德姆。在那里,大家都是哥们。我们先照人工紫外线,然后再把脸伸向太阳。要想在这个世界里立足,要么像个淫妇,要么像个色情片男演员。我们吸毒,是因为酒精和音乐不足以给我们说话的勇气。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惟一的冒险就是做爱不带套。我们为什么都追求美?是因为这个世界丑陋不堪,令人作呕。我们想让自己漂亮,是因为我们想成为最优秀的。美容手术是我们最后的意识形态。所有的人都拥有一张相同的嘴巴。世界因为人类克隆而恐怖万分,而人类克隆其实早已存在,只不过它叫“矫形外科”。在所有的酒吧里,都能听到雪尔唱着:“你是否相信爱情之后的生命?”我们如今则应该探寻人类之后的生命了。那将是一种高尚的后人类创造物的存在,摆脱了丑陋造成的不公平,而迈阿密就是世界首都。我们都将拥有饱满和纯洁的前额、缎子般的肌肤、杏仁般的眼睛,每个人都将有涂着灰色甲油的修长手指,每个人都将被分配到一副丰满的嘴唇、一对高耸的颧骨、一双柔软的耳朵、一只叛逆的鼻子、一头柔美的秀发、一个纤细沁香的脖子,尤其是尖尖的胳膊肘。肘为大家!肘将民主化。世界十大性感超模波丽娜曾谦逊地在一次记者访问中承认:“我很高兴大家都觉得我漂亮,其实这只是个数学问题,即我的眼和下巴之间有多少毫米。”
我和查理,我们站在海里,用手机交谈。我们乘着巨大的吉普车在沙滩上驰骋。马隆涅的死,并没有让我们取消“清丽佳人”的拍摄计划,因为前期制作已经花出去了不少费用。查理从他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有马克。马隆涅的几克骨灰。他把它们都洒进了海水里。这定是马克向往的:漂浮在迈阿密的海浪上。看着他手心里还残留着一点白灰,我忽然有了个主意。我让他伸直胳膊,迎着阳光打开手掌,然后,我把脸凑近。我的良师益友马克。马隆涅的残余就这样被我一鼻吸尽。从此,马隆涅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
如果你们找到丑姑娘,哪怕只有一个,也要通知我们。看看那些俊男俊女们,若在任何一个其他的地方,他们肯定是凤毛麟角,而在这里,人们对他们熟视无睹。他们几乎都快单调得无聊了(别忘了,我可是无聊的鼓吹者)。总会有个女孩比前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甜蜜的折磨。但是,欲望是人类七宗罪之一。迈阿密,这座与罪恶之城所多玛、蛾摩拉和巴比伦「《圣经旧约》记载所多玛和蛾摩拉这两座城市因罪恶淫乱甚重,上帝将其毁灭。」缔约的姐妹城。
在椰林园,一个家伙一边遛着六只吉娃娃小狗,一边用戴着塑料手套的手拣它们的排泄物。我们遇到卖salsa 音碟的走私贩,还有旱地轮上滑雪者。在“殖民地吧”前,一群群古铜色的人在打手机。我们明白了,在迈阿密,我们其实处在一个巨大的广告中。不再是广告复制生活,而是生活复制广告。那些底座安着霓虹灯的粉红色凯迪拉克,随着奇卡诺rap 的节奏震动。如此众多的魅力与财富只能让人眩晕。在“新闻咖啡”,我们盯着那些超级模特,但我们更情愿抓破她们的脸。
迈阿密装饰艺术风格的城区位于城南靠海的地段。它是三十年代为退休老人建的。四十年代初进驻了很多军人,因为美国怕日本袭击佛罗里达。1959年古巴前总统巴蒂斯塔的垮台,致使大批古巴移民涌入。迈阿密因而成了退休者(他们持有迫使所有西方的工薪人员长年劳作的退休基金)、士兵(来保护那些退休者)和古巴人(向退休者提供毒品)的大杂烩。真是个完美的鸡尾酒。七十年代,石油危机让这座城市静了下来。人们以为它完结了,过时了,被淘汰了,直到十年以后的1985年,一则广告又重新将它激活。
这年,摄影名家布鲁斯。韦伯在海洋大道上为卡尔文。克莱拍摄了一组照片。
这组照片在全世界的时尚杂志上登出后,迈阿密旋即成为国际时尚之都。迈阿密是座城市,其王子就是摄影师。如果当时纳粹也借用这个地方的广告强力效应,被他们杀害的人将会多出十倍。超模克里斯蒂。特灵顿就是在这里的沙滩上被一个星探发现的。贾尼。范思哲一直到1997年7 月15日遭人杀害为止,都在这里完成他所有的时装目录。这些滑轮族、古铜色的古巴人、穿着短裤的同性恋,他们在行人道穿梭着,他们的眼睛都藏在奥克利最新款式的墨镜后面。在这里,所有的事物相互没有任何矛盾冲突。纳粹最终还是赢了,因为连黑人也把头发染成金色。我们拼命奋斗就是为了让自己像那个快乐的希特勒青年,腹部的肌肉犹如加拉克巧克力。那些反犹分子们终归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大导演伍迪。艾伦虽能让女孩们开心,可是论睡觉,她们还是更愿意跟色情片男星洛克。希瑞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