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 精彩片段:
2
瑞德里克·舒哈特,28岁,已婚,无固定职业。
瑞德里克·舒哈特躺在一块墓碑后面,眼睛越过白蜡树的枝条望向前面的小路。巡逻车的探照灯正在墓地里来回地扫射,不时会有一束灯光照进他眼睛里,这时他会赶紧眯上眼,屏住呼吸。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路上还是一样。巡逻车依旧停在那里,发动机均匀地响着,车上三盏探照灯不断扫视着这片破旧的坟墓、斜坡、生锈的十字架和墓碑、茂密的白蜡树,以及左面十英尺厚墙的断壁残垣。边界巡逻兵都害怕造访带,他们甚至不敢从车里出来。靠近墓地,他们甚至都不敢开枪。瑞德里克不时地听见他们隐约的说话声,有时还能看到从车窗里飞出的烟头,带着微弱的火星从空中一路划过,落到公路上。地上很潮湿,刚下过雨,即使穿着防水的连身衣,瑞德里克依然能感觉到冰冷的湿气。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枝,转过头侧耳倾听。在他右边的某个地方,离得不是很远,但也不近,还有其他人也在墓地里。瑞德里克听到那边的树叶又在瑟瑟作响,夹带着脚踩在泥土上的嘎吱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没有掉转身子,开始匍匐着往后退,十分小心地紧贴着地上湿漉漉的青草。一束探照光从他头上掠过,他赶紧停下来,眼睛跟随光线移动,这时他好像看到黑暗里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十字架群和一座坟墓当中。他就公然地坐在那儿,靠着一座大理石尖碑,一张面色苍白、眼睛凹陷的脸正对瑞德里克。其实,瑞德里克并没有真正看清他的模样,就那么短短一秒钟的扫视,也不可能看清楚,但他在想象中添加了这些细节。瑞德里克又往远处爬了几步,摸了摸怀里的酒壶。他从外套里掏出带着金属热感的酒壶,把它贴在自己脸上。过了一会儿,他拿着酒壶继续爬,不再留意其他声响,也不再东张西望。
墙上有一道断裂的缝隙,伯布里奇躺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铅制内衬的雨衣,雨衣上赫然露着一个弹孔。他仍然仰面朝上,两只手揪着毛衣领,痛苦地呻吟着。瑞德里克坐在一边,打开酒壶盖。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伯布里奇的头,手心贴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感觉又黏又汗,很烫手。瑞德里克把酒壶送到老头嘴边。天已经黑了,但是在探照灯微弱的反射下,他看到伯布里奇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呆滞,脸上有一圈深色的胡茬儿。伯布里奇吞了几口酒,接着紧张地把手探向那个装着战利品的麻袋。
“你回来了……好人……瑞德。你不会丢下一个老人让他等死的。”
瑞德里克昂起头,咕嘟咕嘟吞了一大口酒。
“它还在,像是钉在公路上了。”
“这绝不是什么意外。”伯布里奇喘着气,激动地说,“一定是有人告密!他们专门在这里守着我们。”
“可能吧。”瑞德里克说,“再来一口吗?”
“不用,我暂时喝够了。别丢下我不管。如果你不扔下我的话,那我还死不了。你用不着难过。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瑞德?”
瑞德里克没有回答,他正张望着远处的公路和闪烁的灯光。他可以看到那块大理石尖碑,但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坐在那里。
“听着,瑞德,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用不着难过。知道老伯布里奇为什么至今还能活着吗?你知道吗?‘大猩猩鲍勃’翻了船,‘银行家法老’也翘辫子了,他是多么出色的潜行者啊,结果还不是死了?还有‘泥浆’、‘四眼’诺曼、卡利根、‘恶棍皮特’这些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为什么?你知道吗?”
“因为你一直是个卑鄙小人,”瑞德说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公路,“是个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