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 精彩片段:
第10节
当刘慰祖从床上爬起来,王家的几个人已经全走了;王宏俊去医院,伊丽沙白去上班,两个孩子上学,只剩下松达太太在收拾房子。
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松达太太用吸尘器吸地的声音,刘慰祖在四楼听那声音不是很大,但一直没有高低变化、没有节奏的轰轰响声,听得他好心烦,好寂寞。
他凭窗外望,外面的天气太好了,好得叫人不想这么蠢蠢的装着一本正经,而想大大的放松一下,到野外敞开胸膛大叫几声。
这几天,他又烦闷得慌。旧地重游毕竟不是轻松的事,与庄静的意外相遇更令他震撼。旧地旧人都使他更清楚的看到往昔的自己,看得愈清楚,他的心情便愈低落,不平和愤慨便愈加重。
说过去的一切全是荒唐大梦,虚伪的做戏,把他们一概否定吗?想不到要真正的否定也是极艰难的工作。多年来他骄傲于自己的特立独行,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摆脱了一切虚情假意,不再受世俗观念的左右。但是,在某些时候又觉得不过是白费力气,事实上一点改变也没有,刘慰祖还是刘慰祖,所谓刘浪,不过是个小丑型的假人,比刘慰祖还要可怜可笑。
他望着远远的蓝天,和天空上一字排开的黑色燕子,情不自禁的产生了强烈的怀旧情绪。想起往昔的种种,反而有些惋惜、伤怀似的。
他甩甩头,点上一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正了正颜色,心里教训着自己道:“这太不像我了,我早就不是这类温情主义的人物了,不可以再做自做多情的嘴脸。”他狠狠的吸着烟,像平日遇到大困难的时候一样,每用力一吸,就好像用锋利的武器,把他所厌恶的婆婆妈妈的软性情绪,用力刺了一下。
等人是如此令人不耐的事。看看手表,差五分钟就是九点半了,正是谭允良该来接他的时间。“唉唉,等情人的丈夫居然等得这么心焦。”他再次的感到自己可怜又可笑。
一辆淡灰色的汽车从路的左端滑过来,停在王家的大门口。“这是谭允良来接了。”他想。却不料下车来的是庄静一个人,这真让他感到出乎意外的惊喜,连忙掐熄了烟,快速的跑下楼去。
松达太太正要去开门,刘慰祖对她摆摆手道:
“我去开,我这就出去了。中饭我不回来,告诉王大夫和王太太不要等我。”
刘慰祖在院子的石板路上和庄静碰个正着,对穿了一身米色套装的庄静仔细的端详。
“谁说时光无情,收拾起来还是不错嘛!怎么一个人来的?谭老板呢?”他口气中充满调侃,把“老板”两个字说得特别清楚。
“他刚到法兰克福去了,到家具工厂看看订制的餐馆家具。”庄静从容的说着,和刘慰祖上了汽车。